畢業後很多年,我寫的破鏡重圓文偶然爆火。
男主是他。
新書發布會,他作為投資方坐在台下。
他女朋友笑著說:「我們就要訂婚了,請某些人不要自作多情。」
記者仍不死心,「沈總,你討厭作者,為什麼還要買下版權?」
沈書謹看都不看我,答得雲淡風輕:「劇情拙劣,我不想再看到它。」
1
「聽說了嗎?其實男女主根本沒有重圓,女主把男主給拋棄了。」
「因為什麼?」
「窮唄。」
「後來沈書謹成了繼承人,她去求人家,沈書謹沒同意。」
「那還有臉寫書?」
發布會場的製冷,開到了 18 度。
讀者的謾罵聲此起彼伏。
我低著頭,一筆一畫地把名字簽在書的扉頁上。
這本小說是我畢業那年寫的。
沒想到會火。
當初讀者嗑得有多瘋,我和沈書謹的舊事被挖出來,罵得就有多狠。
不過我不可以不高興。
哪怕笑著挨罵,也要把發布會開了。
因為這是投資方的要求。
沈書謹如今正坐在台下。
沉著穩重地看身旁的女孩子接受採訪。
「我們就要訂婚了,請某些人不要自作多情。」
女孩子笑容甜美。
「如果毀了人家的一輩子,還能重歸於好的話,太沒道理了。」
這個女生我認識。
許妍朝,我們的大學同學。
她家跟沈書謹家是世交。
大學我跟沈書謹談戀愛那會兒,她主動跑來跟我做閨蜜。
畢業後,卻形同陌路。
話筒緊接著遞給了沈書謹。
「沈總,聽說您跟作者的故事很火啊,當年是怎麼分手的?」
沈書謹看都不看我,「建議你去問作者。」
那種冷漠如霜的語氣,更加坐實了傳言。
是我不自量力,把沈書謹拋棄的。
四周傳來鬨笑聲。
「有人說,您當年的第一志願並不是經商,而是成為科學家。」
「能說一下為什麼回來繼承家業了嗎?」
沈書謹的目光穿過層層人群,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看了會兒。
隨後移開視線。
「當時年輕,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事實證明,人還是要回到自己熟悉的領域。」
「而不是……將錯就錯。」
說完,他面無表情地問:「林小姐,你覺得呢?」
我面對鏡頭,大腦一片空白。
剛想說些什麼。
沈書謹便垂著眼,投入到與別人的商談中,似乎並不在意我會怎麼答。
會場的大螢幕上,切成了沈書謹的採訪。
「您買下這本書版權的原因是什麼?」
沈書謹語氣冷淡,「情節拙劣,我不想再看到它。」
2
其實我今天才知道,沈書謹是我的投資方。
新書發布會,粉絲沒來幾個。
反而接到了封殺令。
網站馬上就要下架了,紙質書即將停售
「若初,影視化的事,恐怕不行了。」
發布會結束後,經紀人把我叫住。
我在門前站定,有些怔然。
他的視線落在我耳朵上,遲疑片刻。
問:「你的……耳朵?」
我摸了摸藏在頭髮里的助聽器,有些赧然,「嗯……醫生說,有項新技術,我想試試。」
這幾年,我的聽力越來越差。
如果不盯著別人的嘴唇,可能根本就無法辨別對方說了什麼。
治療費要十萬,如果沒了稿費,我壓根負擔不起。
經紀人嘆了口氣,「對不起,幫不到你。」
我知道他也很難,我們就是普通的小網站,混口飯吃。
誰知道突然就被資本看中。
幾年前剛畢業那會兒寫的作品,被翻出來炒火了。
我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沒事,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他拍拍我的肩膀。
話沒說完,我突然被人撞了下,人一個趔趄,把助聽器甩飛了出去。
「對不起啊……」
外賣小哥飛快地消失在電梯里。
我蹲下身,發現助聽器已經摔裂了。
耳邊的嘈雜聲突然像被蒙了一層水霧,嗡嗡地聽不清。
直到頭頂的光被人擋住。
一雙黑色鋥亮的皮鞋落在我面前。
抬起頭。
沈書謹西裝革履。
視線穿過冷色調的金屬光眼鏡,不帶溫度地打量著我。
他的手微微搭在即將傾倒的貨物上,微微緊鎖的眉頭,顯現出些許不耐煩。
「你聽不見嗎?」
我看清了他的唇語。
也看到旁邊有個推車運貨員一臉惶恐,不停地跟我道歉。
原來是我蹲在正中間,擋了他的路,也聽不見他的提醒。
他推著高高的貨物箱,沒看到。
才導致我差點被砸到。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我匆忙將摔爛的助聽器藏進手提包里,站起來跟運貨員道歉。
沈書謹撤回了手,貨物砸在我腳旁邊。
「這裡是我的公司,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發生,僅此而已。」
他說完,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
3
我忙活了整整一天,還沒吃飯。
接到閨蜜的消息,簡單把情況跟她說了下。
「許妍朝跟沈書謹在一起了?」
閨蜜看到我的消息,立刻炸了。
「他知道許妍朝是什麼人嗎?要不是當年她把你丟下,你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頓了頓,回覆:「人遇到危險都是想逃的,這種事……怨不得別人。」
六月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的。
大雨說下就下。
一街之隔,碩大的 LED 顯示屏上,是沈書謹和許妍朝兩家新投資的房地產項目。
開展得如火如荼。
我想起曾經在網絡上看過的分析。
豪門的聯姻,向來是堅不可摧的。
畢業後的這些年,我偶爾從同學口中聽過沈書謹的事。
大家都以為他家境貧寒。
成績優異,還拿下了物理競賽一等獎。
我們分手的時候,沈書謹已經在跟心儀的大學洽談保送的事情。
可是後來,他的成績突然間一落千丈。
與保送分數線失之交臂。
再出現,便是作為沈氏的繼承人,突然曝光在媒體面前。
完全變了個人。
行事狠辣,雷厲風行。
我知道這些變化是因為誰。
因而更說不出任何話,來抵銷那些過往。
雨絲順著風飄進傘下。
弄得我臉上,身上,都是濕漉漉的。
我摸了摸耳朵,在路邊打了車,去找人修助聽器。
悶雷像裹了棉花,傳進耳朵里。
4
唐編輯是個不錯的人。
他不甘心讓我的努力付諸東流,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搭上了一個小影視公司。
那邊願意冒著得罪沈書謹的風險,捧我。
唐編輯組了個飯局。
談成的話,下周就能拿到錢。
只是不太巧,赴約當晚,他堵在路上了。
留下我和幾個陌生人坐在一起。
更糟糕的是,許妍朝也來了。
助聽器還沒修好,所以一整晚,我不得不認真盯著別人的嘴唇,辨別他們說了什麼。
許妍朝翹著二郎腿,說:「幾位不要跟林小姐客氣,她為了錢,可是什麼都能做。」
立刻就有老闆跟風:「生活這麼苦,林小姐想不想輕鬆一點?」
這句話引來一陣鬨笑。
我低著頭,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沉默不語。
這場局是唐編輯費盡心思求來的,他老婆剛生了孩子,壓力大,我不忍心讓他的辛苦白費。
只要等到他來,就好了。
誰知道他們接下來,更是口出狂言。
「今晚陪陪我,我就——」
一道身影突然橫插在我和副總面前,擋住了我的視線。
「你讓她陪你幹什麼?」
我抬起頭,看到沈書謹朝對面冷冰冰丟出一句話。
五官在頂光燈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冷峻。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許妍朝笑意一收,站起來,「書謹,你怎麼來了?」
副總噤若寒蟬,連笑都忘了。
「沈……沈總……」
沈書謹拉起我就走。
我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拽了出去。
許妍朝臉色一急,喊:「書謹……你別衝動……」
她的聲音很快被甩在後面。
一路上暢通無阻,直到我被甩進沈書謹的車裡。
「要多少?」
冷冰冰的話語像冰坨砸進我的耳朵里。
沈書謹扶著座椅的手背暴露出一條條青筋,彰顯著他的怒火。
我茫然地盯著他,「什麼?」
他怒極反笑,從口袋裡抽出一張金卡,扔在我面前。
「幾萬,幾十萬,還是幾百萬?隨你刷,大可不必跑到別人面前搖尾乞憐。」
我心裡針扎一樣,想解釋。
可是要怎麼解釋呢?
我分明是缺錢的。
這些年的生活,磋磨掉了我太多的骨氣。
沒有什麼比貧窮更可怕。
「不是想要錢嗎?」沈書謹咬著牙,「嫌我的錢髒?」
我將卡撿起來,握緊,徒勞地開口:
「借你十萬塊,我會還的。」
我知道他的金卡,遠不止十萬塊,甚至可能沒有限額。
沈書謹板著臉,「是嗎?記住你的話。」
「以後每個月,我都要看到錢進帳。如果沒有,我會讓律師聯繫你。」
「所以,你最好不要跟我玩失蹤。」
我咬緊了牙,「我不是那種人。」
「不是?」
沈書謹步步緊逼,「林若初,你在我這裡,是有前科的。」
我如鯁在喉。
想下車,沈書謹卻沒有讓開。
他撐著車門,單手掌住我的側臉,抬起來。
逼迫我跟他對視。
「現在,我們來談談代價。」
我愣住了,「什麼代價?」
「你以為我會心甘情願再讓你利用?」
他冰冷的指尖划過我的臉頰,像無情的冰刃。
「林若初,是你自作自受,連一點情分都不講。」
「那麼在商言商——」
沈書謹的尾音蒙了一層霧,模模糊糊地灌進耳朵里。
「把結婚協議書籤了,我就給你。」
5
汽車無聲地在街道上穿梭。
沈書謹並沒有放我下車。
因為我十分鐘前,隨口胡謅了一句。
「我要結婚了。」
沈書謹的臉色難看至極,望著窗外陰沉沉的,一句話不說。
好半晌才問:「跟誰?」
我沒聽真切,抬起頭盯著他的嘴唇,「嗯?什麼?」
沈書謹抬起眼,「我問你,跟誰結婚?」
我張了張嘴,好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
沈書謹久經商場,眼光毒辣,從容冷淡地問:「時間,地點,同學都知道嗎?」
這些,我一樣都答不上來。
沈書謹眼皮一掀,「林若初,為了躲我,你撒謊都不打草稿嗎?」
「不關你的事。」
「把這個簽了。」
他突然甩過來一份協議。
A4 紙上赫然印著「結婚協議書」幾個大字。
我心口一緊,看到了下面的條款。
他……毫不在意的嗎?
幾乎全是對我有利的條款。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理由。」
我把合同推回給他,「你跟許妍朝——」
話沒說完,我就在沈書謹的臉上,看到了意味深長的探究。
「你不是不在乎嗎?」
「這麼多年,消失得乾乾淨淨,杳無音訊,沒問過我一句,不是嗎?」
「那麼我要跟誰訂婚,我是怎麼想的,又有什麼重要?」
其實我很想說,我問過的……
可現在解釋起來,只是徒勞。
沈書謹說:「跟許妍朝結婚,是家族的意思。我跟她沒有任何私人關係。」
「林若初,你想清楚。」
他目光犀利,「跟我結婚,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包括出名,小說影視化,以及——」
「錢。」
此刻,我才終於明白,沈書謹為什麼要封殺我。
窮途末路,才更容易被人掣肘。
他一直都是個成功的獵手。
他就是要逼我出現。
「可是你想得到什麼呢?」
「你。」
沈書謹語氣淡漠。
「不要把以後的日子想得太好。」
「我所經歷的痛苦,會一五一十的還給你。」
其實,我沒有理由拒絕。
我迫切地需要錢。
我願意去做。
6
我跟沈書謹扯了證。
領完證的當天,他就去了公司。
臨走時,給我發了個地址。
「今晚我要看到你在家。」
冷冰冰的,沒什麼感情。
我想了想,還是約了賣助聽器的銷售,至少跟沈書謹溝通的時候,要聽得明白一些。
「林小姐,很抱歉,之前的修不好了,建議您買個新的。」
助聽器價格不菲。
並不是說買就能買的東西。
這些年為了給媽媽治病,我的帳戶上已經不剩什麼錢了。
我盯著價格表,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掏出了沈書謹的卡。
店員眼睛都亮了,「女士您完全可以選個更好的——」
「不用了,就這一款吧。」
我打斷了她的話,盯著她在 POS 機上劃了個來回,又笑眯眯地遞還給我,渾身難受。
沈書謹會收到消費簡訊提醒吧……
結婚當天就有一筆這麼大的支出,不知道他會怎麼想我。
事實是,他整整一天,都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
助聽器到貨還要一陣時間。
我回家收拾了簡單的洗漱用品,打車去了他發給我的地址。
是一幢富豪區的別墅。
周圍沒什麼人。
院子裡養了一隻小狗。
看見我高興地直搖尾巴。
我蹲在地上,摸了摸它的頭,「你好,你叫小白嗎?」
它高興地叫了兩聲,還會跟我握爪。
應該是叫小白。
沈書謹還是沒變,起名廢一個。
別墅里很乾凈,沒什麼人氣。
我抱著小白,束手束腳在沙發上坐下來。
打開手機,漫無目的地點開了許妍朝的朋友圈。
她屏蔽我很久了,今天莫名其妙就打開了。
幾分鐘前,她剛發了一條朋友圈。
是某個商務會。
她的鏡頭裡,沈書謹戴著眼鏡,坐在 C 位,一臉嚴肅地聽人彙報。
所有參會者的桌子上,都擺著一瓶礦泉水。
只有她坐在靠近沈書謹的位子旁邊,面前換成了與商務會格格不入的奶茶。
配文是:「今日份優待。」
我一言不發地摁滅了手機,紮起頭髮,把行李箱拖進客房。
一直忙活到傍晚。
本想給沈書謹發個簡訊,問他回不回來吃飯。
消息編輯到一半,又作罷。
想去洗澡,卻發現好幾個衛生間都沒有水。
就這樣一直熬到半夜,我躺在沙發上,困得要死。
肚子上的小白突然坐起來。
我意識到有人回來了。
茫然地坐起來,與推門而入的沈書謹四目相對。
他在看到我的瞬間,眼神暗了暗。
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
只有小白快樂地跑過去,抱著沈書謹的腿撒歡兒。
我張了張嘴,聲音發啞,「你回來了?」
沈書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我凌亂的頭髮,鬆了領帶,淡淡地嗯了聲。
然後蹲在地上摸小狗。
我攥緊了無名指上的婚戒,覺得有些荒唐。
以前我曾經無比憧憬我們的婚後生活。
多年之後,我們卻又以這種奇葩的方式,生活在了一起。
我舔了舔乾澀的唇,「那我去……睡了。」
「等等。」
沈書謹開口叫住我。
「你要住客房?」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會,我這就搬去主臥。」
7
沈書謹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聞到了淡淡的酒氣。
在他的襯衣肩頭,還有一個艷紅色的口紅印。
不過我好像也沒有資格問。
浴室里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原來他的臥室可以洗澡。
我猶豫很久,直到水聲停了,才抱著毛巾走過去。
門打開,沈書謹從水霧裡走出來。
只在腰上圍了一條浴巾。
水珠順著肌肉線條滾進綿軟的浴袍里。
他打開門,「有事?」
我說:「家裡的其他地方洗不了澡。」
「嗯,我知道。」
他的話讓我一噎。
沈書謹接著說,「水管壞了,工人要周一才能上門。」
一時間,我跟他僵持在這裡。
他等著我服軟。
我點點頭,「那……能不能借用——」
「隨便。」
沈書謹冷淡地丟下兩個字,擦著我的肩膀過去,去了書房。
只剩下滿屋的薄荷味兒慢慢飄散。
閨蜜這時候發來消息:「你買助聽器了嗎?」
「嗯,用沈書謹的錢買的。」
雖然我會還,但是他的這筆錢,確實給我解了燃眉之急。
洗完澡後,我思來想去,切了個果盤送到他書房,想謝謝他。
沈書謹正在打電話,看見我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
搞得我肚子裡想好的說辭,忘得一乾二淨。
「說吧,什麼事。」
他很快就結束了電話,抬起眼盯著我濕潤的臉。
「怕你口渴,給你送點水果。」
沈書謹反問,「你不覺得喝水更好嗎?」
我張口結舌,「我去給你——」
突如起來的拉扯讓我失去平衡,仰面跌在他的大腿上。
薄荷味的沐浴露香氣將我席捲。
「我對你來說,算什麼?有必要對我這麼好嗎?」
他的眸色很深,「躲了我這麼多年,拿了錢還不滿足,還要來招惹人?」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睡衣因為濕氣,變得透明。
完全變了個味道……
「我沒有——」
我想解釋。
沈書謹起身,將我抱坐在辦公桌上,困在懷裡,「沒有?」
我語塞,手緊緊攥著,在眼神即將閃躲的那一刻,被沈書謹狠狠吻住。
充滿侵略性的氣息瞬間席捲了我的理智。
我渾身發軟,緊緊抓住他的領子,喘不上氣來。
許是身體的記憶太深刻,我竟然有那麼一刻,回應了他。
書桌上的文件掉了一地,存錢罐摔得粉碎。
他低著頭,喘息兩聲,拉開抽屜,掏出了什麼東西。
「沈書謹……你等等。」
他動作一頓,拿那雙讓人無法抵抗的眼睛看著我,卻帶著點隨和和縱容。
「怎麼?」
「我有話要說。」
「說。」
「我今天,花了筆錢。」
「所以呢?區區五千塊,你也要跟我掰扯明白?」
我咽了咽唾沫,「我今天只想來……謝謝你。」
沈書謹短暫地盯著我看了會兒,突然收了那絲溫和,眉梢的笑意重新歸於平淡。
「為了謝我,就要跟我睡?」
「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沈書謹目光犀利,不容逃避,「林若初,你告訴我,你現在這個樣子,跟我搞在一起,到底是因為什麼?」
我沒有說話。
「喜歡」倘若說出來,會因為我們之前的金錢關係,變得廉價又虛偽。
沈書謹也沒給我回答的機會。
他抱著我,一路從書房到了臥室。
連我哭的時候,都沒放過我。
最後沈書謹說道:「沒關係,林若初,我不介意這樣過下去……」
第二天,沈書謹出差了。
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8
沈書謹果然說到做到。
解除了對我的封殺。
那些負面的惡評,幾乎一夜間消失殆盡。
唐編輯感慨:「不愧是沈家,動動手指,就差點讓咱們公司倒閉……一念之間,又能讓咱們起死回生。」
「你跟沈總,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嘆了口氣,「就那麼回事。」
唐編輯一噎,「你不會真的……」
我點點頭。
當年我搬家的時候,正好趕上梅雨季。
我坐在小貨車後排的一堆雜物上。
沈書謹追在後面,聲嘶力竭。
「若初,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可以不去頂尖大學,隔壁大學給的多,你等他們錢到帳。」
「我馬上就打給你,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那時候的沈書謹,一窮二白。
我說:「沈書謹,我需要很多錢,現在就要。有人可以給我。你不要再說了。」
乾乾淨淨的沈書謹,一次又一次摔倒在爛泥坑裡,狼狽至極。
唐編輯嘆了口氣,「誰知道他會變成商業巨擘呢……」
「不過他們沈家內鬥也挺嚴重的。聽說他爸爸有好幾個情人,兒子女兒有八九個。」
「能從那種地方拼出來,掌權,也挺不容易。」
是啊,誰也沒想到。
沈書謹的夢想,明明是當科學家的。
一周後,我拿到了新的助聽器。
與此同時,影視公司舉辦了一場晚宴。
只邀請了唐編輯一個人。
我坐在對面的小酒館裡。
手機突然彈出一張照片。
是一個人的背影。
他西裝革履,側顏俊逸,顯然是剛出差回來的沈書謹。
「聽說你們結婚了?」
許妍朝發了個吐舌頭的表情,「那他回來,怎麼來了我這裡啊?」
昏暗的燈光,顯現出沈書謹優越的輪廓。
我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拉黑了她的微信。
結果下一秒,她換了個陌生的號碼打過來。
第一句就是:「聽說你聾了?」
我僵在原地。
她笑出聲,「真是這樣啊,怪不得有人告訴我,你戴著助聽器。」
「林若初,騙婚可是犯法的,沈書謹知道你殘疾嗎?」
我手心出了汗,「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們之前是朋友——」
「看你不順眼,不行嗎?」
她有些不耐煩。
「既然拿了錢,就乖乖待在犄角旮旯里,一定要回來刷存在感嗎?」
我突然像被人潑了盆冷水,連聲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你怎麼知道我拿了錢?」
那個夏天所有不美好的回憶,驟然湧來。
我和許妍朝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巷子裡。
她伺機跑了,留下我,被人痛打一頓。
最後一棍子,落在我耳朵上。
鼓膜穿孔。
後來我媽媽的攤子也被人掀了,滾燙的熱油澆在了媽媽身上,嚴重燙傷。
有人給了我十萬塊錢,威脅我離開。
這件事,只有我和那個人知道。
那頭沉默了會兒,許妍朝「嘖」了聲。
「還是被你猜到了,真麻煩。」
我一直以為是意外。
許妍朝與我同為受害者,所以我不曾怨恨她丟下我逃跑。
可是她卻在許多年後,告訴我,我所有的苦難,因她而起。
她笑出聲,「一點點小錢,就讓你跟狗一樣,去了外地。你要不要再試試?」
我手指發麻。
那十萬,最後也沒能治好我媽的燙傷和我的聽力。
而報警後,因為缺乏證據,抓不到一個嫌疑人。
她笑出了聲,「若初,我教你,打開錄音,我承認,那些事,是我做的。」
「有本事,你就報警抓我。」
我氣得渾身發抖。
錄音的時間已經跳到了第三分鐘。
她模稜兩可的話語,遠不足以成為證據。
許妍朝笑得渾身發顫,「你該拿我怎麼辦呀,林若初。」
「你好可憐。」
「就連喜歡的人,都被我搶走了呢……」
那些嘲諷的話語,化作嗡嗡的聲音,鑽進耳朵里。
跟血液的撞擊聲,融為一體。
……
二十分鐘後,我推開了宴會廳的門。
在一間天台上,我看到了沈書謹。
他身邊坐滿了男人。
正一本正經地談生意。
現場還有很多業內的人。
許妍朝就坐在不遠處,跟一群小姐妹嬉戲打鬧。
沈書謹第一眼就看見了我,他看了我一眼,又移開目光。
「沈總,怎麼了?」
沈書謹收回視線,語氣很淡,「我夫人。」
大家一臉驚奇,「您結婚了?」
「是,她為人靦腆,不太喜歡社交——」
下一秒,我直接衝著不遠處跟姐妹團聊天的許妍朝走去。
端起泡紅酒的巨大冰桶,整個潑在了許妍朝的身上。
刺耳的尖叫聲響徹了夜空。
諸位老闆:「……沈總,您要不要先看看後面?」
沈書謹衝過來的時候,我正抓著許妍朝的頭髮,摁在沙發上,骨節都泛了白。
「我會把你送進去的。」
「只是早晚的問題。」
我忍著眼淚,說話都在顫抖。
「怕你電話里聽不清楚,所以我親自跑到這裡跟你說。」
「許妍朝,你比我多了一雙耳朵,希望你能聽得清楚。」
體面了半輩子的許妍朝,眾目睽睽之下,像條狼狽的落水狗。
悽厲地叫著。
她根本沒想到,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控制。
「沈書謹……救救我……」
沈書謹把我拽到自己懷裡。
「若初,冷靜點。」
我被他抱著,扭頭瞪著許妍朝,面無表情。
許妍朝嚇得瑟縮在角落裡,虛張聲勢道:
「哈哈,你說這麼大聲自己能聽到嗎?小聾子,殘疾人……沈書謹你被她騙了!」
那一刻,全世界都靜了。
周圍響起了竊竊私語。
「不會吧,她是有殘障嗎?」
「沈書謹娶了她?不嫌丟人啊?」
「還騙人,是我立刻離婚。好噁心啊。」
沈書謹原本護著我頭的手,突然摸到了我的助聽器。
我抬起頭,對上他怔然的目光。
心裡發悶。
「是她說的那樣嗎?」
他聲音很輕,「林若初,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在難捱的沉默里,我忍著眼淚,說:
「她說得沒錯,我耳朵聾了,一句也聽不見。」
……
自從 18 歲那年的暑假,我的人生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隔三岔五忍受一波議論、鄙夷或是同情。
我以為自己習慣了,可是今晚,眼淚決了堤似的,根本止不住。
我才意識到,努力了這麼久建起的保護殼,可以輕易地被人摧毀。
我做好了看見沈書謹厭惡眼神的準備。
突然某一刻,耳朵上突然覆上了一雙手。
將所有的嘈雜隔絕在了外面。
沈書謹的手在發抖,掌心卻炙熱滾燙。
我聽見了一道清晰又冰冷的聲音。
他對那些說閒話的人說:「滾。」
9
「沈書謹,實話告訴你,沈家絕對不會允許你娶一個聾子的。」
我坐在沙發上,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隔壁關著門。
裡面傳來許妍朝的嘶吼。
興許他們不知道,空調的通風口壞了,我聽得一清二楚。
沈書謹語氣很冷,「跟她結婚,是我自己的事,跟沈家沒關係,跟你更沒有關係。」
「哪怕你當初命差點都沒了?」
「你成績一落千丈,回到沈家,差點被你爸打死,這些年你受的苦,都不作數了嗎?」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他問。
許妍朝短暫的沉默後,突然帶著哭腔。
「沈書謹,是不是她做了什麼,你都覺得是對的?」
「是又怎樣?」
許妍朝在短暫的沉默後,突然砰一腳,踹開了大門,怒氣沖沖走了。
夜深了,人群都散了。
沈書謹來到我面前。
我說:「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離婚協議書很快就簽好給你,但是錢……我可能要慢慢還。許妍朝害我成了這個樣子,也害了我媽媽,這些帳,我都要討回來。」
「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
「耳朵。」
我偏開頭,「畢業的時候。我被人堵在巷子裡打成這樣的。」
沈書謹的手抖了抖,竭力壓著語氣,「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你家有錢,許家有錢有勢,他們要趕我和我媽走,我們根本沒有辦法。」
「那時我唯一想的就是,不要牽連你。如果他們連你也欺負,該怎麼辦?總不能因為我,連前途都不要了。」
突然,他抱住了我。
將頭埋進我的發間,脖頸頃刻間變得濕漉漉的。
他哭了。
我被他抱著,好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若初,對不起。」
「我是個混蛋。」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我寫小說的時候,沒想讓你知道——你說我劇情拙劣——」
「是我瞎說的。」
沈書謹死死地抱緊我,「我一直希望,那些都是真的。明明在小說里,我們是在一起的。可是你卻從來不聯繫我。」
「所以我沒忍住,哪怕是只愛我的錢,我也認了。」
「只要你能跟我結婚。」
我聲音很低,「我是個聾子,他們會嘲笑你的。」
「你很好,比他們所有人都正常。」
我突然開始哭。
「可是你的襯衣上,有口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