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捂著胸口大喘氣,掏了八個兜也沒掏到救命的安神藥。
滿朝文武早朝也不上了,手忙腳亂地抓了一個上午的魚。
皇帝大怒,把赫連鈺貶到上書房重新學一遍怎麼當太子。
沒過多久,老太傅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找皇帝哭訴,太子嚴重破壞課堂秩序,他老人家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這麼癲的太子。
文化課上,赫連鈺拿出自己的嘔心瀝血之作,一本《男德》,一本《娘道》,給弟弟們灌輸「男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
騎射課上,他又從隔壁搶走了公主們的針線,教弟弟們繡花、做飯、給坐騎編辮子。
皇子們興奮地來到膳房洗手做羹湯,幾盤菜端上來,躺下去三個,轟動整個太醫院。
這個時候我們公主在做什麼呢?
我們騎在滿頭辮子的戰馬上,被赫連鈺甩著馬鞭狂追,誰跑慢了就得挨一鞭子。
赫連鈺這個癲公還在身後激情澎湃地大喊:「曠生,媽是野人。奔跑吧!去過不受定義的人生!」
真是瘋了,我明明只是對他感嘆了一聲「媽媽,人生是曠野」,就被赫連鈺當成一匹野馬追著跑。
校場上,公主們如野牛衝撞,策馬狂奔,另一邊的樹蔭下,皇子們低頭穿針引線,歲月靜好。
很喜歡皇帝的一句話:「啊?」
9
皇帝決定給赫連鈺找個事做,他把赫連鈺叫到身前,和藹可親地說:「鈺兒,小溪已到了出嫁的年紀,朕與貴妃決定把擇婿的事情交給你,你一定不會讓朕失望的吧?」
赫連鈺一愣:「當然了,父皇,您就等我的壞消息吧!」
赫連鈺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為我擇婿的事業當中,當天,他就把京城所有十六歲以上,三十歲以下未婚的官員之子全抓進了監獄。
第一天,他放了一批家中母親尚在的,怕我嫁過去後會被婆婆欺負。
第二天,他又放了一批有通房和侍妾的,冷冷地訓斥他們:「貞潔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然後是長相——鼻頭上了一顆痣,婚後容易出軌,刷掉!
學識——考進士考了三次,沒用的東西,刷掉!
品行——隨地亂扔垃圾,沒公德心,刷掉!
家境——家裡只有兩間破茅屋,嫁過去受罪,我刷刷刷!
最後赫連鈺一個人孤獨地站在獄中,才發現不知不覺他已經把人都放光了。
赫連鈺沒有反思是不是他的標準過高了,他只覺得這些官宦子弟過於驕縱,於是把目光放到了民間。
一時間京城所有覺得自己長得好看的男人都很緊張,連巷口賣糕點的王二麻子都很擔心自己被選上。
那天我與葉琳琅在茶樓里嘮嗑,遇見滿大街抓年輕男人的赫連鈺。
他在我對面坐下,惆悵地問:「這世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嗎?」
葉琳琅不動聲色地提醒他:「殿下,這不是還有一個樣樣都符合的嗎?」
「哪兒?」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赫連鈺突然眼前一亮。
我以為他終於開竅了,卻沒想到他的目光越過我直直地看向了我身後。
「新榜狀元陸明熙?沒錯,他確實樣樣都符合,就他了!」
葉琳琅臉色驟變:「什麼?太子殿下,您要不再考慮一下?陸公子他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了?孤看他合適得很,這事就這樣定了!」
赫連鈺立即起身向陸明熙那邊走去,葉琳琅撲上來抓著我的肩膀猛烈搖晃:「快說你們不合適!不然我揍你!」
「放心,我怎麼會搶姐妹看上的男人呢……」
話還沒說完,不知赫連鈺跟陸明熙說了什麼,他轉過來對我溫柔一笑,眉眼動人。
「……其實也不是不行。」我色迷心竅地說。
10
恰好過幾日就是上元節,我和陸明熙約好出去看花燈。
滿街的燈火人潮,熱鬧非凡,我們相談甚歡,但走在街上,我總感覺有人在跟蹤我們。
從小到大,我的第六感一直都很準,能輕易地分辨出別人看我的眼神是善意還是惡意,這次也不例外。
這個跟蹤者藏得很好,而且現在滿大街都是提著燈戴著面具的少年少女,根本找不出是誰在跟蹤我們。
但我發現,只要我一靠近陸明熙,那道目光便變得異常強烈,我故意踮起腳尖給陸明熙戴上面具,就感覺後背一陣幻痛,火辣辣的疼。
這下是葉琳琅沒跑了。
我環顧四周,前邊是一棵巨大的燈樹,兩側是一些小販,挨著耍雜技的和舞獅的。
來來往往的人里沒一個像葉琳琅的,她總不可能藏在燈樹里吧?
我悄悄地跟陸明熙說葉琳琅在跟蹤我們,請他幫忙演一場戲。
陸明熙道:「玉惜殿下,我覺得葉小姐不是這種人,她怎麼可能會跟蹤我們呢?」
舞獅的跟抽風似的開始狂喜亂舞,我不動聲色地拉著陸明熙走過去,佯裝生氣:「你是不知道,葉琳琅就是這樣的人!她小時候老搶我的小魚乾,不給她就打我,前幾天她還掐我呢。」
無人應答。
我靈機一動:「為什麼我小時候打不過她呢,因為葉琳琅是我們那條街最胖的,才七歲就有六十斤了……」
「五十九斤八兩!」
旁邊的獅頭裡突然傳出一個尖叫的聲音。
我和陸明熙都沉默了。
葉琳琅摘下巨大的獅子頭,往地上一扔,憤怒地說:「不就是搶了你幾條小魚乾,至於這麼說我嗎?再也不理你了!」
她氣沖沖地離開了,我鬆了口氣,走到旁邊買了一串糖葫蘆,先咬了一顆,然後笑眯眯地遞給陸明熙:「總算走了,剩下的你吃吧。」
賣糖葫蘆串的大爺抱著手臂把我們上下打量一遍,冷嘲熱諷道:「看著都人模狗樣的,連兩根糖葫蘆都買不起。」
陸明熙剛要接過來,聞言立即婉拒:「殿下,這於理不合。」
我把糖葫蘆遞到他嘴邊,滿不在乎地說:「反正你是太子殿下給我挑的駙馬,跟我吃一根糖葫蘆有什麼的?」
我還特意白了一眼那老頭,他卻突然就不說話了。
陸明熙低下頭準備吃,老頭又冷不丁地說:「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啊,老夫看了都覺得般配,你們怎麼不親個嘴?」
我直接被老頭給氣走,剩下的糖葫蘆只能自己吃了。
奇怪的是,葉琳琅明明都走了,但我仍感覺如芒在背,渾身刺撓。
莫非那跟蹤者另有其人?
11
我走到哪裡這目光就跟到哪裡,我乾脆跟陸明熙上了條小船,泛舟湖上,心想這下總跟不上了吧?
望著湖景,陸明熙思緒萬千,感慨道:「淼淼長湖水,春來發綠波。」
我扒著船頭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詩,只能抓耳撓腮地說:「確實綠啊,《清純寡婦俏書生》里陳寡婦的丈夫剛淹死,她就跟許書生一起泛舟了。」
船夫:「沒有共同語言的愛情就是一盤散沙,都不用風吹,走幾步就散了!」
陸明熙卻微微一笑:「殿下看過這本書?」
「你也看過?」
「不才,正是在下拙作。」
我一下子激動起來,正想握著陸明熙的手訴說自己對作者的喜愛。
船夫:「喲喲喲,不就是個寫黃書的。」
恁爹,你一個船夫怎麼話這麼多?
我瞪著船夫:「就你會說!劃你的船去!」
船夫低下頭哐哐划船,船槳掄得跟風火輪似的,船身劇烈搖晃,我差點沒站穩,陸明熙扶了我一把,我順勢往他身上一倒:「陸公子,我有點頭暈。」
船夫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學我說話:「陸公子~我有點頭暈~」
我實在忍不住了,指著那船夫對陸明熙說:「去,給他兩巴掌!」
船夫:「你理智一點。」
陸明熙皺著眉上前一步:「殿下與你無冤無仇,你這人也太過分了……」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卡住了,直愣愣地盯著船夫的臉看。
過了幾秒,他突然轉過來,義正辭嚴地說:「殿下,他說得沒錯,您確實需要一點理智。」
我:「?」
我說:「我又不是武則天,我要什麼李治?」
我不太理解,為什麼陸明熙看了船夫一眼就對我態度大變。
從出門到現在,我連陸明熙的手都沒牽過,還被葉琳琅跟蹤,被賣糖葫蘆的嘲諷,連一個划船的嘴都那麼賤,難道我和陸明熙真的八字不合?
我扯著陸明熙的袖子坐下來,想借頭暈靠在他肩上,忽然聽見從船頭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男人不自愛,就像大白菜。」
陸明熙立刻坐得筆直,不給我任何可乘之機。
我又不死心想去摸他的手,船夫又說:「男人不檢點,出門爛皮燕。」
陸明熙馬上雙手抱臂,猶如被我逼良為娼的良家婦男。
我今天非要摸到他的手不可!
就在這艘破船上,我追,他逃,我們都插翅難飛。
不知不覺就到了船頭,我握住陸明熙手的下一秒,船夫急了:「守好男德,人人有責!」
然後就一船槳把陸明熙給捅到湖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