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知道過了多久,審訊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
發現孫警官站在門口,臉色陰沉。
「陳默,你可以走了。」他說。
我揉了揉發酸的脖頸,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調查清楚了?」
孫警官盯著我,眼神銳利得像刀:「李德才的老婆今天趕回來做過筆錄了,她說和李德才結婚十幾年,從未見他過敏過。換句話說,連李德才本人都不知道他對蜂蜜橙汁過敏。」
他頓了頓:「而且,本市所有醫院的檔案里,確實都沒有他的過敏診斷記錄。」
我緩緩站起身,聲音很輕:「所以,這真的只是個意外啊。」
孫警官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指節敲了敲桌面,忽然說:「你知道我當警察多少年了嗎?」
「二十年?」我試探性地問。
「二十三年。」
他冷笑:「這二十三年里,我見過太多『意外』。」
我沉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陳默。」
孫警官湊近:「你最好祈禱,這輩子別再讓我抓到你的把柄。」
我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謝謝警官,我會注意的。」
走出警局時,已經是下午了。
陽光刺眼,我眯起眼睛,看到馬路對面停著一輛黑色轎車。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個熟悉的女人。
她沖我無聲地說了句謝謝。
然後升起車窗,絕塵而去。
我認得她。
劉娟。
李德才的老婆。
回到公寓,我簡單吃了點東西。
然後去洗澡、化妝。
晚上 6 點整。
我打開電腦,登錄直播平台。
鏡頭前的我妝容精緻,假髮柔順地披在肩上。
「寶寶們,露露回來了~」
我對著鏡頭甜甜一笑。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17
(番外,劉娟視角)
我叫劉娟,是李德才的老婆。
今天警察通知我認屍時,我哭得撕心裂肺。
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太開心了,喜極而泣。
我剛嫁給這個畜生時,他還會裝出人樣。
女兒出生後,他漸漸暴露本性。
最嚴重那次,他抓著我的頭髮往大理石茶几上撞,就因為我把鹽放多了。
女兒撲過來護我,被他連扇十幾個耳光,左耳鼓膜穿孔。
我提出離婚,李德才不同意。
還用女兒威脅我,打我也打得更狠了。
三年前一個晚上,我抱著女兒正在睡覺。
李德才喝多了,踹門進來,掄起皮帶抽我們。
皮帶扣不小心劃破女兒眼角,差 5 毫米就戳瞎眼睛。
女兒已經聾了一隻耳朵,我絕不能讓她再失去眼睛。
那天之後,我帶女兒搬了出去。
我火速找了份工作。
但一份工作不夠開支。
於是, 我又找了份小時工,康寧精神病院的夜間保潔。
第一次見到陳默是在一個深夜。
瘦骨嶙峋的男孩被皮帶捆在床上,嘴角還帶著血。
我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
那個姓王的護工, 總愛把一些長相清秀的病人帶進值班室。
我進去給他蓋了條床單。
他睜開青紫的眼皮對我說謝謝。
後來, 有天我打掃衛生時。
看見陳默拿著一瓶醫用酒精溜進值班室。
第二天那個王護工就酒精中毒死了。
警察來調查時,我把嘴閉得很緊。
又過了一年,陳默出院了。
出院那天他塞給我一張紙條。
說有任何事需要幫忙都可以聯繫這個號碼。
我把紙條收起來,卻沒多在意。
陳默不知道,這是我最後一天上崗。
我已經找到一份薪資更高的工作。
我和女兒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的。
可不久後的一天晚上。
李德才不知道在哪受了氣, 專門開車過來找我。
他一腳踹開出租屋的門時, 我正在給女兒擦汗。
她發燒到 39 度,臉頰燒得通紅。
李德才滿身酒氣,眼睛布滿血絲:「臭婊子!是不是你咒老子?今天店裡又他媽被投訴!」
我本能地把女兒護在身後。
這個動作激怒了他。
他一把揪住我的頭髮,把我的臉往牆上撞。
我聽見女兒驚恐的尖叫聲, 心疼得要命。
「爸爸不要!」
女兒撲過來抱住他的腿。
李德才抬腳就把她踹開。
女兒的後腦勺磕在桌角, 頓時血流如注。
那一刻,我終於下定決心。
等李德才發泄完揚長而去, 我拿出紙條聯繫了陳默。
我們制定了周密的計劃。
我告訴陳默,李德才對加了蜂蜜的橙汁過敏。
這是我偶然發現的, 連李德才自己都不知道。
有一次, 他拿女兒喝了蜂蜜水的杯子喝橙汁。
當晚胳膊上就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紅疹。
可他睡得沉, 沒發現。
等早上醒來, 紅疹早就退了。
之後我又小心試驗過幾次,確定了這個結論。
計劃比想像的順利。
我太了解李德才了。
他衝動易怒、欺軟怕硬,又好色。
看到差評後他果然炸了。
行動當天, 我花五百塊錢雇了個彪形大漢, 讓他穿上從二手市場淘來的保安制服。
「記住, 態度要凶,但別動手。就說外來車輛必須停在大門口。」
男人咧嘴一笑:「放心吧姐,我專業干這個的。」
與此同時, 陳默正在公寓里做最後準備。
收到我說李德才已經停好車的消息後。
陳默告訴粉絲, 今晚提前下播。
但手滑沒關掉直播間。
這個細節是我們計劃的關鍵。
攝像頭到客廳的距離在開播前就進行了嚴格調整。
會有足夠多的目擊者證明這是一場意外。
而陳默盡一切所能進行了急救措施。
後來的事情, 就像陳默告訴警察的那樣。
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
李德才喝下加了蜂蜜的橙汁,很快出現過敏反應。
陳默叫救護車, 做心肺復甦,直到李德才停止呼吸。
唯一沒告訴警察的是。
當李德才即將死亡時。
陳默對他說的那句話是:「這是劉娟送你的禮物。」
第二天去警局認屍時, 我幾乎用盡了畢生的演技。
警察告訴我,這是一場意外。
但有個姓孫的警官似乎有所懷疑。
孫警官銳利的目光像 X 光一樣掃過我的臉。
我搖頭, 眼淚恰到好處地湧出:「從來沒有,他身體一直很好!」
李德才打人很有技巧。
他從來不會讓街坊鄰居看到我露出的皮膚有傷。
大家都誇他愛老婆。
我搬走後, 他對外只說女兒轉到了更好的學校, 老婆跟著去陪讀了。
實際上,這也確實是事實。
我搬到了離家幾十公里的市區, 新學校自然比縣裡那個小學校更好。
所以警察調查後只會發現,鄰居都說我們感情很好。
我根本沒理由撒謊。
孫警官又問了些細節,我全都按照和陳默對好的劇本回答。
最後他不得不放我離開。
一個月後,我轉讓了麵館, 帶著女兒搬到了另一座城市。
陳默繼續他的主播生涯。
「露露醬」的粉絲數因為那次意外直播暴增。
臨走前,我去見了陳默最後一面。
「你後悔嗎?」我問。
陳默眼神平靜:「我後悔沒早點這麼做。」
他轉向我:「你呢?」
「我後悔沒早點聯繫你。」我誠實地說。
我們相視一笑。
兩個從地獄爬出來的人,終於獲得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