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眼完整後續

2025-07-2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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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歲有疾,路過的和尚給了我一雙靈眼。

從此天下人的壽數,我一眼便能判定。

五歲,我在池畔戲水,瞧見祖母頭罩陰雲。

三日後,全家面帶血光而亡。

十歲那年,一個穿龍袍的哈哈大笑問我:

「小娃娃,你看我能活幾歲?」

我只說了一句話。

1

我三歲有眼疾。

家裡人四處拜訪名醫,卻一無所獲。

直到三歲半那年。

我在家門口玩耍,撞見一個和尚。

他問我:「你家裡有大人在嗎?」

我懵懂地看著他。

和尚摸了摸我的額頭,沒說什麼,走了。

回到家裡,我大病一場,燒了整整三日。

再醒來,榻旁擠滿了家人。

他們焦急道:「可是那妖僧使了什麼戲法?」

我卻恍惚地搖了搖頭。

只望向眼前紅光黑光一片的人。

「爹,娘,我好像能看見了。」

2

自那日起,我不再失明。

只是,卻多了一樁別樣的竅門。

——我能看見人的壽數。

後院扛花的費伯,終日佝僂,我卻見他眉間泛著綠光,是長壽之兆。

前廳儀表堂堂的教書先生,雖是青年才俊,我卻看見他的頭頂罩著衰朽的死亡之氣。

我同爹娘說了。

爹憂心忡忡,娘不信。

「你這娃娃整天稀奇古怪的,人的壽數皆由天定,怎麼可能被看見呢?」

直到教書先生因服用五石散,醉死在青樓妓子的懷裡。

而費伯依然佝僂,腿腳卻很穩健,不見早亡的徵兆。

娘的臉色終於嚴肅了起來。

她將我拉到廚房裡,指著面前被綁起的兩頭羊。

「你說,這兩頭羊誰先死?」

我看向面前瑟瑟發抖的兩頭羊。

這是世交楊伯伯所贈,聽聞是蒙古商人帶來的細毛羊。

這兩頭羊一公一母,今晚就要被做成盤中餐。

我卻轉頭看向娘。

「這兩頭羊,都暫時死不了。」

娘皺眉,須臾之間手起刀落。

然而,一向快而利的刀刃卻莫名砍偏了,瞬間落到了旁邊的木樁上。

廚子尷尬地笑了:「這刀用久了,兩邊厚薄不一致,難免容易砍歪。」

娘將刀哐當一扔,牽著我走出去。

廚房裡留下她輕飄飄的一句話。

「這兩頭羊,今晚煮了,全府喝羊湯。」

回到房中,娘摸了摸我的垂髫,又摸了摸我的眼睛,憂心忡忡。

「阿沅,你這眼真是靈眼嗎?」

我迷迷濛蒙。

她卻長長嘆息一聲:「阿母惟願你做一個普通人,不願你有此際遇。」

傍晚,炊煙裊裊升起。

小廚房自然也是熱火朝天。

廚子是阿爹親自請的,是揚州城裡最著名的紅案,炒蒸煮剁無一不精。

今晚宴請揚州城的通判,自然是要獻上一道大菜。

那兩頭羊,必死無疑。

誰料酒過三巡,那道羊湯卻遲遲沒上。

娘錯愕,問過廚房。

廚子卻說:「宇文通判問大人借了一對羊祭祀,剛好就是那兩隻了。」

明明正是酒熱酣時,娘卻靜默了。

她口中喃喃念著:「祭祀了也好……」

卻在聽聞兩隻羊逃跑後。

失手摔了酒樽。

3

阿娘告誡我。

不能對任何人說起此事。

哪怕是阿爹也不行。

我很聽話,一直沒有說。

但也許是太聽話了,叫阿娘忘記了這回事。

五歲那年。

我在池畔戲水。

忽然看見了久不出門的祖母。

她很不喜歡我,因為我是爹娘唯一的孩子。

而我卻是個女孩。

祖母見到我,重重地啐了一口:「賠錢貨!」

她把那隻龍頭拐杖舞得虎虎生風。

而我卻一眼看見了她頭頂籠罩的陰雲,還有眉心怎麼也遮掩不住的黑氣。

我立刻就去找阿娘。

阿娘正在打算盤,翻著帳本,眉心蹙得緊緊的。

我大喘著氣,連忙和她說:「娘,我看到祖母有黑氣。」

祖母趕上來,死死掐住我腰側的軟肉。

「你這死丫頭,讓你等等我怎麼不聽?」

「老太太我天天洗澡,哪來的黑氣?」

阿娘軟聲對我道:「阿沅,娘正忙,你先跟祖母回去好不好?」

我還未出聲,祖母就把我生拉硬拽出去。

她擰緊八字眉:「別老是纏著你爹你娘,讓他們早日給你生個弟弟才是正經事。」

我卻沉浸在方才看見的娘的臉色中。

——她的眉心,有一道血痕。

我曾經在那個教書先生身上見到過。

這是血光之災。

三日。

我從後院走到前院。

府里的一百二十三號人,每個人都有這樣一道血光之災。

除了一個人。

我靜靜看著鏡中的自己。

梳著垂髫的小姑娘,鼓著包子臉,眉心正是長壽的綠光。

4

祖母死在三日後。

她臨死前還抱著那根紫檀木做的龍頭拐杖。

平日最為健壯的老太太,硬生生被官差打斷了四肢,被拖行數十步。

「為……為什麼……」

她緊緊瞪大雙眼,似是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厄運當頭。

與她相反的方向,我渾身顫抖,躲在水缸里。

缸外正進行著一場屠殺。

身穿飛魚服,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高挑俊秀,殺人卻不眨眼。

血飛濺起,混合著雨水,從他們挺秀的面龐滑下。

阿娘阿爹被一劍穿心。

領頭的那人說:「廣大人,你私藏帳冊,夥同揚州通判侵吞數百萬兩秋稅,可認?」

阿爹的嘴唇顫抖,青色的官服被血浸透。

他說:「我認。」

我霎時瞪大雙眼。

領頭的輕笑一聲,拿起阿爹的手按下狀紙。

而後,他朝我走來……

5

一道驚雷閃過。

我因驚懼而大口呼吸。

壓著大石的缸蓋被人掀起。

費伯把我拉出來,遞給我一塊熱餅。

「這是老夫人讓我給您帶的,快趁熱吃吧。」

我餓了整整一夜,見狀,接過胡餅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費伯看著我長嘆一聲。

「小主子,以後您要跟著老奴受苦了。」

我不是三歲稚子。

自然明白經過昨日那一遭,我已經沒有家了。

曾經聲名赫赫的揚州廣府,如今化為一片灰燼。

我默默咀嚼著胡餅,噴香的麵糰在嘴中滾動。

我從未吃過這麼硬的餅。

可吃著吃著,便也習慣了。

吃完餅後,費伯領著我回到家裡。

他無子無女,只有一個老妻。

老妻摸摸我,手指像枯樹的根脈。

她是個盲女。

我怯生生地看著她,沒說話。

後來,我在費伯家住了下來。

阿娘臨死前告誡我不要向任何人提及眼睛。

我雖頑劣,卻也知曉事情的輕重。

因而街坊鄰居只把我當成費伯撿來的一個孩子。

這年頭天時不好,外頭大亂。

有許多流民竄到揚州城。

費伯家鄰巷的教書先生便是。

那是一張狐狸樣貌的青年,眼睛笑彎彎的,眉毛、鼻子都像狡黠的獸類。

不過他人卻很好,總是給周圍的孩子分零嘴。

我結識了一個孩子王,名叫張孜。

他為人仗義,領到零嘴也總是分給我。

費伯叫我好好相處,卻不肯告訴我他的家在何方。

我和張孜經常去教書先生家玩耍。

有一日,我看見女子的絲巾落在地上,隔著一道紗帳,女子曼妙的聲音似水波蕩漾。

「崔郎,進城已有不少時日了,怎麼還不來娶奴家。」

崔先生含笑的聲音傳來:「我倒是想娶鳶娘。」

「但,聖上有詔,妓子無故不得贖身。」

我和張孜掩在稻草外,見狀,對視了一眼。

崔先生玩得好花啊。

這麼勾人的聲音,我曾在父母宴請大人的宴會上聽過。

這是水榭浮舟上娼妓才有的聲音。

思及崔先生如何從流民變成先生、又落足在這揚州城裡。

我心中已有數。

無非是利用自個兒的好皮相,又從姑娘妝奩里掏了錢,假裝要娶人家,卻早已相看好了富貴人家的小姐……

話本子裡的故事,我都懂!

聽著聽著,見廂房內傳來浮浪之語,我連忙拽著張孜退出來。

小夥伴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因年紀稍小,面貌雖處處出挑,但也只是俊秀。

我嫌棄地看了眼這張和崔先生長得十分肖似的臉。

我早就估測崔先生厚待我們大概就是因為這張臉。

但還是不免嫌棄。

張孜疑惑地望著我:「阿沅,為什麼突然出來?」

我呸了一聲:「再不出來,崔先生就要趕我們出來了。」

做人,這點兒眼力見是要有的。

直到——

第二天,揚州城有名的妓子鳶娘,暴斃於床榻之上。

6

鳶娘的屍首路過楊柳巷。

我拉著張孜偷偷去看。

有路人討論:「聽聞是明月樓的鴇母不滿,非認為是有人害死了鳶娘,又找不出兇手。

這才將鳶娘遊街示眾,好逼出那兇手來。」

又有人搖頭:「都是負情郎了,又怎麼會出來?」

這年頭,青樓妓子的命最為低賤。

我悄悄走上去,踮著腳尖,借著張孜魁梧身軀遮掩,看了一眼鳶娘。

只一眼,我不忍地撇過頭去。

早春,天氣暖了起來,屍體不過幾日便腐爛了。

生了蠅蟲,白花花的蛆附在骨頭上。

有人嘆息:「這鳶娘可是宇文大人力捧的,怎麼死得不明不白。」

「嗐,這一個妓子,死就死了。」

「不過,鳶娘若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這不是在打宇文大人的臉?」

聽見他們說「宇文大人」,我悄悄拽住面巾遮住臉。

若說如今城中還有誰能認得我,想必只有宇文世伯了。

宇文伯伯與我們家是世交,我本該相信他的。

可……

不是我不能信,而是世上多是無信無情無義者。

我悄悄對張孜說:「我們往前站站,看看鳶娘的長相。」

張孜膽子大個子高,握著我的掌心略微濕潤,借著機會就插到了人群前頭。

我借著他的遮擋,微微踮起腳尖,扯下一點面巾,往前看去——

悚然一驚!

大敞的棺槨,一個僅著裡衣、胸前插著一把血刃的女子。

她的髮絲下,赫然是一張熟悉的臉!

7

我不寒而慄。

險些忘記收回目光。

張孜一把拽住我,故作斥責道:「死者為大!」

旁邊的龜公瞪我一眼,繼續抬著棺槨走。

差點因我鬧出一場亂子,張孜嚇得臉色發白。

「這可是揚州城的名妓,說不定周圍有不少愛慕者,你這麼盯著看,會被打的!」他恐嚇道。

我壓抑複雜的心緒,搖了搖頭。

「你看到了沒有,那張臉……」

張孜沒在意:「左右不過是一張爛掉的臉,有什麼可看的?」

張孜膽大心粗,沒放在心上。

我心裡卻五味雜陳。

那張臉,狐狸般的眼微微上挑,嘴角上翹。

如果、如果我不曾見過,想必也不會認出來——

我拉著張孜就想走:「天晚了,費伯說給我們做玉米餅,早些回去吧。」

張孜點點頭,我們正要逆著人群回去。

忽然。

一柄刀橫在我們面前。

「小友且慢。」

再往上,一個錦袍男子「唰」地打開摺扇。

他一雙笑眼,眼角卻有魚尾紋,看起來保養得宜。

「我有些事想問問二位小友。」

我與張孜對視了一眼。

那柄刀寬三尺,又有青玉裝飾,非常人所有。

我警惕地道:「閣下想問什麼?」

男子笑笑:「在下高天賜,從京城來,偶感揚州風俗。卻不知道這遊街的女子『鳶娘』是犯了何罪?二位又為何一副驚異模樣?」

我回答道:「她並沒有犯錯,只是也許愛錯了一個人,所以死得不明不白。」

「至於我們為什麼驚異,只是惋惜紅顏也會成枯骨罷了。」

張孜沒料到我會這麼說,睜大了雙眼。

我死命地掐他的手腕。

他也許是察覺到了什麼,沉默了一息。

高天賜笑了笑:「原來是這回事,倒是在下眼拙了。」

他揮揮扇子:「李二,放兩位小友走吧!」

見那侍衛收回大刀,我拉著張孜頭也不回地走了。

又特意繞了好幾個巷子,從西邊回去了。

張孜氣喘吁吁:「怎麼繞這麼遠!」

我跺腳:「你真傻!」

「那人身邊的侍衛生得面白無須,那大刀又有青玉裝飾,一看就是大太監!」

一時氣急,我早已忘記平民大眾一般見不到太監這件事。

只依稀記得,從前每年都有太監來家裡傳旨。

所以,我在見到「高天賜」的第一眼。

就已警覺了他的身份。

「什麼人會叫『天賜』?在我們江南,取名多取小,甚至有人叫貓兒狗兒的,只為能壓得住身份。」

「『高』,皇天之上才有高。你連起來想想這是什麼人!」

講到最後,我已氣急敗壞了起來。

張孜依然傻傻愣愣地看著我。

「所以是誰啊?」

我盯著他眉心的綠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算了,傻人才能有後福。

跟著張孜,總歸我也能賴活下來。

直到天黑,我們才沿著牆邊走回了家。

費伯在院子邊編草帽,見到我們回來了,摸索掏出一個錦囊。

張孜好奇地摸摸:「費伯,這是什麼?」

「噢,崔先生搬走了,叫我給你們兩個伢子玩的。」費伯道,「他說,有人請他當門客,不去反而不識好歹了。」

張孜正準備打開,費伯卻叮囑。

「他說了,遇上事、受不了了,才能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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