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號碼在此時彈出消息。
hz:「熒惑女士很利落呢,錢下午三點會轉到你卡上,至於地下室的事,你們殺手應該不是多嘴的人,對嗎?」
真是人前人後兩幅面孔。
我打字:「那時當然啦。謝謝老闆,老闆大氣。」
消息發出去後,對面顯示已讀。
手機介面忽然一轉,薇薇安的頭像在螢幕上閃爍。
我接通電話:「喂?」
薇薇安:「你猜的沒錯,賀只正在調查「熒惑」的身份,不過你確定要讓他知道?」
做殺手這行最怕被人出賣,因此即便是殺手互相之間,也沒有幾個見過對方的真面目,更別提身邊的朋友親人。
我「嗯」了聲,看著窗外,勾唇笑道:「準備好份子錢哦,寶貝。」
薇薇安:「?」
「記得再幫我和溫先生請婚假。」
「……」
薇薇安冷笑一聲,乾脆利落的掛了電話。
在機場衛生間換完衣裳,我收到溫先生的文字祝福,以及兩個月的帶薪休息。
「轉帳 88888」
「新婚快樂。」
我:「謝謝老闆!(貓貓膜拜 jpg)」
溫先生失笑,發來一條語音:「大衛的事薇薇安和我說了,這種情況不會再有下次,但是作為補償,我在塞爾維亞新買的那套別墅送你,正好可以用來你們度蜜月。」
我不得不再次感嘆老闆大氣,飛速點了幾個貓貓頭髮過去,然後壓低帽檐在排隊登機的隊伍中惆悵想到:
到底是誰把我在東京看煙火在瑞士滑雪在冰島看極光在加拿大看楓葉在挪威住在樹屋裡在英國聽雨在義大利作畫在澳大利亞和愛人度過餘生在西雅圖過聖誕在美國紙醉金迷的富二代人生搶走了。
11
「先生,查到陳小姐的消息了。」
狹窄老舊的房間裡,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一絲不苟的站在門口,冷靜彙報。
「她在哪?」
賀只沒有抬頭,修長的指尖把玩著從陳映房間內摘除的攝像頭,茶几上還有一堆,目測十幾個,堂而皇之的攤在面前。
「……」男人有些遲疑道,「陳小姐在佛羅里達。」
「佛羅里達?」賀只微微抬眼。
男人說:「是。另外,這是您要的熒惑資料。」
牛皮紙袋裡裝著薄薄三頁的資料,上面記載著暗網殺手組織第一殺手的生平。
一切都太過順暢,遠超他們想像,好像有人給他們開了後門,他們想的那些攻克難題的解法全都沒用上。
賀只臉上覆蓋一層透明的面膜,睫毛被打濕,垂眼的時候,柔和無害。
他解開繞繩,抽出薄薄的 A4 紙,視線落在第一行的時候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縮。
【熒惑,本名陳映,2001 年出生 9 月 6 號出生濟市省中心二院,在藍天福利院長大,2007 年被收養,收養人未知。】
熒惑……陳映就是熒惑。進入他地下室的熒惑……
難怪她會在回家後四處找東西,她看見地下室後,知道他陰暗的心思就猜出他在她家裡動了手腳。
所以她回來後才會借著找東西,東翻翻西翻翻。
所以她才會忽然問他關於「妻子」的事,說「不過你就這一件事情騙了我嗎?」
「嗡,嗡——」
西裝男人的手機振動響起,男人看了一眼面色怔然的賀只,轉身接電話:「怎麼了?」
「……好我知道了。」
男人簡短地說完,掛斷電話。
賀只平靜道:「怎麼了?」
男人:「陳小姐的飛機從佛羅里達離開,沒有回淮市,而是去了濟市。」
「我知道了。」
賀只定的十五分鐘面膜時間響起,他走到逼聳的浴室,把面膜揭下來扔進垃圾桶里。
擰開水龍頭,清冽的水流衝出來落在他指尖。細看才能發現,他的手微微顫抖,然而如果視線上移,就會發現鏡子中的男人面容染上兩抹潮紅,在詭異晦暗的環境中,他的唇也被雪白的牙齒咬出殷紅的艷色,眼神陰森粘膩,卻透露著詭異的雀躍和興奮。
陳映陰差陽錯知道了他的詭異心思,找到了攝像頭,卻沒有第一時間想著跑,也沒有把攝像頭拆毀,不僅同意他再次踏入她的領地,甚至主動要求早上喝排骨湯,雖然最後沒有喝上,但那是她有任務,她去找了大衛算帳,她不是故意的。
甚至她或許早就知道他會調查「熒惑」這個身份,所以一切才會如此輕而易舉。
「喵?」
小軟邁著輕巧的步子走進浴室,睜著寶石似的藍眼睛奇怪地看著飼養自己人類,似乎又在發瘋。
「啊,乖寶。」
賀只優雅蹲下身體,沾著水珠地手指撫過獅子貓柔軟的毛髮,他輕聲笑道:「我們去接媽媽回家好不好?」
小軟不滿地叫一聲,甩了甩身上的毛。
沒禮貌的人,他把貓當擦手布嗎?
賀只沒注意到貓咪情緒,沉浸在自己想法裡,笑眯眯道:「阿映仇富,所以她肯定會因為我有很多錢瞞著她生氣,不過如果我提前把這些錢都自願轉移到她名下,她就不會生氣了。」
「我應該要訂機票……不對,要先讓人擬自願轉讓合同……」
小軟:「……」
貓看著陷入自言自語的人,冷漠地翻了個白眼,跑出去讓門口男人給它開個罐罐安撫貓被當擦手布受傷的心靈。
12
飛機降落在濟市已經晚上十點。
算起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走出候機大廳看著遠處燈火輝煌的高樓和車流,陌生感撲面而來。
好在我對智慧型手機得心應手,隨便找了家評分高的酒店,自帶接機服務,還省了我叫車。
司機是個熱心腸,本來想下車幫我放東西,結果見我沒有行李,孑然一身,愣了愣笑道:「這是輕裝出行旅遊?」
我點了下頭,順勢問道:「濟市哪裡好玩?」
「太湖窟,濕地,毗盧寺都不錯的……」
「毗盧寺是求財運的,有好多年輕人都是聽說了特意過來拜的。」
「是嗎?」我說,「有時間去拜拜。」
……
酒店是星級,我領了房卡就鑽進浴室洗去一身塵土和血氣,出來後看了一眼薇薇安發的消息,見沒什麼事,就上床補覺。
連軸轉也沒有倒時差,這麼過了五六天就算是我也挺不住。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我盯著從窗簾之間的縫隙灑進來的陽光伸了個攔腰,在床上無比放鬆的滾了兩圈,我才有精力回薇薇安昨天晚上發的消息。
薇薇安說賀只那邊的人已經拿到屬於「熒惑」的資料,估計也很快就知道我的目的地。
說完,她發了個「88888」的轉帳,備註百年好合。
我懶洋洋地回道:【謝謝,同喜。】
薇薇安:【滾,我不搞。】
我:【小狗傷心 jpg.】
薇薇安:【……】
在犯賤下去就到薇薇安的忍耐值了,我見好就收,把錢領了,發了個比心的表情包,再次在薇薇安的底線上踩了一腳。
薇薇安好脾氣的沒罵我。
從酒店收拾好離開已經是下午一點,濟州作為南方城市在夏天仿佛走在熱浪中。
我穿著灰色的背心,下身是一條破洞牛仔長褲,頭髮隨意紮成丸子頭,無比隨意的出現在藍天福利院裡。
陳院長正陪四五歲的小孩玩鞦韆,一回頭看見我,明顯愣了下。
我笑道:「好久不見,院長。」
陳院長比我離開院裡時更老了,頭髮花白但整齊的梳在腦後,別著黑色的卡子,身上短袖洗的發白,脊背也有些佝僂。
她怔怔的看著我,久到我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院長媽媽,這個姐姐是誰啊?」
穿著鵝黃裙子的小女孩怯怯地拉了拉陳院長衣擺,躲在她身後探出腦袋好奇地看著我。
陳院長猛地回神,倉惶道:「她是……她是之前在院裡的一個姐姐……她也是資助你的人,小嘉。」
「啊!是給我買蛋糕的那個姐姐對嘛!」
「對。」
聽見陳院長的話,小嘉從陳院長身後跑出來,不怕生的揚起笑臉:「謝謝你姐姐!那個蛋糕很好吃,裡面餡是草莓餡,我最喜歡吃了!」
「小嘉喜歡就好。」
我彎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陳院長說:「走吧,進屋聊。」
這些年藍天福利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大部分危險建築被拆除,建了嶄新的房子和遊樂設施,與此同時也招聘了許多保育員和義工。
只有陳院長的辦公室一如從前,簡樸而陳舊,牆壁上貼滿了充滿童趣的畫報。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
進了屋一問一答後,屋子裡就陷入詭異的沉默。
我站在牆壁前看著一幅幅畫作,最後在最上面看見了一封泛黃的簡筆畫,畫的是最普通的紅色房子和果樹,角落署名已經掉色,依稀有個陳字。
「這些年謝謝你的資助,要不然藍天福利院也撐不了這麼久。」陳院長說著頓了一下,問道,「你過得怎麼樣?」
「很不錯。溫先生資助我上了外國的一所大學,畢業後我留在他公司上班。」
夏季的天氣好像小孩變臉,前一秒晴空萬里,後一秒就烏雲密布。
狂風拍打在窗戶上,我摁亮牆上按鈕,隱約聽見陳院長放鬆的喘了口氣。
屋子裡的燈忽閃忽滅,最後「滋啦」一聲徹底罷工。
陳院長起身要去找後勤,我卻拖來一把椅子,站上去說道:「把電閘拉了,我看下。」
陳院長抿唇回頭看我一眼,步履蹣跚的走到電箱前,把電閘關上。
我擰下燈泡仔細查看電路,最後發現是燈泡壞了:「有其他燈泡嗎?」
陳院長說倉庫有,她去取。
我拍了拍手,跳下凳子說道:「外面要下雨了,我去吧。倉庫在哪?」
「原先食堂……出了門左轉。」
13
我按照她說的路線找到倉庫,在磚頭底下摸出鑰匙打開庫門,找到一個沒拆封的燈泡又把一切歸位才回去。
三下五除二換好了燈泡,大雨也順勢落下。
豆大的雨點落在窗戶上,陳院長說道:「晚上在這吃吧。」
我看見雨幕中有一輛漆黑的賓利打著雙閃停在福利院門口,微微笑了下,搖頭道:「不用了,有人來接我了。」
陳院長順著我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穿漆黑風衣的長髮男人撐傘站在院門口,沒有進來,目光卻隔著雨幕看著這間屋子。
「那是……你朋友嗎?」
「嗯……馬上就會是我的丈夫。」
「很不錯的人,長的也好看。」陳院長由衷笑道,「你從小就喜歡長的好看的。」
「現在也是。」我朝男人挑眉笑了笑,而後轉身道:「我先走了,院長。」
陳院長微微頷首,細心告誡道:「雨天路滑,開車當心。」
我點了點頭,婉拒了義工提出給我拿把傘的建議,飛速衝進雨幕里。
賀只舉著傘也朝我跑來,但還是晚了一步,我身上或多或少都被大雨淋濕。
「這麼迫不及待找我取暖啊?」
我壓低嗓音,明顯含笑道。
「嗯。」
賀只溫和地垂著眉眼,聽我慢悠悠笑道:「找我取暖可要收費,一小時一千萬,美金。賀先生支付的起嗎?」
賀只紅著臉頰,甜蜜地彎著唇角,眼眸異常專注道:「我願意付出我的全部身家,生命是我額外支付給你的利息。」
我揚眉:「口說無憑,你看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我怎麼信你?」
賀只輕聲道:「合同就在車裡。」
「自願贈予的合同就在車裡。」
我少見的一愣,身後卻傳來女孩稚嫩的聲音:「姐姐!」
小嘉舉著兒童傘,手裡端著一個蛋糕朝我跑來。
我轉身蹲下,溫柔笑道:「怎麼了?」
小嘉舉著一碟蛋糕遞給我,笑眼彎彎道:「這是我過生日剩下的蛋糕,一直放冷藏里了,院長媽媽不讓我吃太多,會壞肚子。送給你姐姐。」
蛋糕泛著冷氣,表面被雨滴砸落,又因為跑步的動作歪斜,整體不算好看,甚至奶油因為長時間冷凍而微微發硬。
我單手接過,揉了揉小嘉的腦袋:「謝謝你。」
「不客氣。」小嘉說,「院長媽媽之前說過,資助我們的姐姐也很喜歡吃蛋糕,所以每個小孩過生日,院長媽媽都會從資助里拿出一部分錢給我們買蛋糕。」
我輕輕勾唇,說道:「好啦,快回去吧,一會兒被雨淋濕就感冒了。」
小嘉戀戀不捨地看著我,揮手和我說再見。
我頷首微笑:「再見。」
她這才舉著小雨傘啪嗒啪嗒的跑回去。
我直起身,看著不遠處院長辦公室的窗戶停頓幾秒,隨後和賀只道:「走吧,上車。」
雨越下越大,天色陰沉的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隔板從上車就落下來,蛋糕被放在小桌上,賀只抱著我,頭埋進我的頸間,鼻息貪婪的呼吸我身上一股淡淡水果微酸青桔的香水味道,眼尾不知為何泛起潮紅。
「謝謝你,阿映,謝謝你帶我來你從小長大的地方, 讓我參與你的生命。」
我不知道父母是誰,我被陳院長撿回去,在福利院生活了六年, 這裡算是我第一個家。
對賀只的感覺就像把他領家見家長一樣意義非凡。
但我只是臨時起意。
或許想見見故人, 又或許想見見小時候的自己。
我忽然想起賀只地下室那些照片,有些久遠的屬於我在國外大學的生活。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蹤偷拍我的?」我微眯了眯眼,伸手掐住賀只的下頜。
賀隻眼鏡後的眼睫忽閃,殷紅唇間探出一點粉舌舔了舔我的指骨,溫聲道:「你剛入學的時候。」
賀只說, 我剛入學威士頓大學一周, 在普魯街幫助過一個東方女人。
那個女人被一幫癮君子騷擾,是我暴揍了他們一頓,然後安撫驚慌的女人,甚至在夜風寒冷的街頭, 脫了身上皮衣披在女人肩上。
那個時候賀只剛接到消息趕過來, 和我們只相隔一條馬路,他過馬路時, 我正好接了電話離開,臨走時無意瞥了他一眼, 眼裡閃過一絲驚艷, 但很快就被我拋在腦後。
那些人是大衛找過去的, 而那個女人是賀只的媽媽。
那年賀只剛成年, 在他成年後的第五個月,他母親抑鬱發作,跳樓自殺了。
後來賀只重金派人打聽我的喜好, 得知我喜歡溫柔無害的人夫後, 就搬到我隔壁, 處心積慮和我打上交道。
「阿映很善良呢,明明沒有認識多久,就願意幫我提東西, 還願意為我修燈泡。」
柔軟的唇一下下落在我頸邊, 勾起心底惡意的漣漪。
「這些都要收費的, 知不知道?」我扭身坐在賀隻身上,單手壓住他受傷的肩膀, 一手逐漸撫下。
賀只咬唇從喉嚨間溢出一聲喘息,看似無辜的搖頭。
我狀似無奈的嘆息,俯身湊近他,幾乎和他鼻尖對著鼻尖, 輕聲問道:「肩膀還疼嗎?」
「我當初認出了你。」
我知道是賀只,但我還是朝他開了槍。
賀只伸手攬上我腰肢, 仰頭含笑看著我, 身上青絲如瀑,在他身上仿佛織了一層細密的網, 引我深入,然後一層層纏縛。
「疼。阿映親親就不疼。」
我好笑地抬頭看他一眼,然後偏頭垂眼。
身後忽然一股大力將我摜入胸膛,隨之而來的是賀只五指摁在我腦後, 不容抗拒的姿態和力度。
車子在雨夜中如履平地的行駛著,忽然一聲驚雷在耳邊乍響。
賀只很柔和地說:「You are a nail in my skull(你是我頭骨中的一枚釘子)」
——完
愛根本不是安慰物,而是頭骨中的一枚釘子——《帕特森》威廉•卡洛斯•威殺手
備案號:YXXBB8E9GWGaXyhqQ9erXCaG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