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賤人,回來做什麼,不是已經將你弄死了,怎麼又要回來,若不是你,我和阿渺怎麼會落得這般下場!」
在場的人皆是一驚,當年之事,確實蹊蹺。
但萬萬沒想到,竟是賀謹所為。
謝窈臉色慘白,渾身都在顫抖痛苦尖叫:
「是你……當年竟是你害死了我!」
「賀謹,我當真是眼瞎了,我要殺了你!」
話畢,謝窈一口咬在了賀謹腿上。
7
「夠了!」
母后來到我身側,一雙眼睛已蓄滿了淚水。
她緩緩拉起了我的手,又望見了我手臂上還未癒合的傷口。
「我從前竟不知,我的女兒在你們這裡受了這般的苦楚!」
「賀謹,你枉為朝廷命官,謀害妻子,搶奪妻妹,撤去官職,杖責五十!」
「謝氏謀害公主,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謝窈匍匐到母后腳下,拚命地磕頭。
「娘娘,我錯了我錯了……我父親是當朝太傅,兩朝元老,看在他為朝廷殫精竭慮的份上,饒我一命吧……」
母后命人將她按住,拖到一側。
「兩朝元老,呵,那我可要細細和你謝家算筆帳,你父親貪污的銀子,怕是有半個國庫!你謝家姨娘又讓那野種鳩占鵲巢,害我女兒流落在外,受盡苦楚!」
「今日,本宮便替陛下傳了這道聖旨,謝家滿門抄斬,以正國法!」
謝窈癱坐在地上,再沒了掙扎的力氣。
兩個侍衛將她拖出了祠堂,血跡也直直蔓延至門外。
「阿渺,隨母后回宮去吧。」
母后緊緊握著我的手,一刻都不曾鬆開。
「不行!皇后娘娘,她是我的妻,你不能帶走她!」
我掰開賀謹糾纏不放的手,拿出一早便準備好的和離書甩在他臉上。
「現在不是了,賀謹,你休想再困住我!」
賀謹握著那一紙和離書,呆滯在了原地。
「我不,我偏不要和你和離,你就是我的妻!」
我不屑再與他糾纏,轉身隨著母后一同離開。
可兩道孩童的哭泣聲隨之傳來。
賀昀和賀琪接連撲向我懷裡,緊緊揪著我的衣擺不肯撒手。
「姨母,姨母,我們不要你走……」
「姨母,你當真不要琪兒了嗎?琪兒離不得你啊姨母……」
看著這兩張稚嫩的面孔,我早已經失望透頂。
從那日賀昀轉身,賀琪掰開我手的那一刻。
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心軟。
哪怕,這是我一手帶大,悉心照料的孩子。
「姨母,那些話都是娘教我說的,她說姨母以後會有小弟弟,我和妹妹都會被姨母趕出去。」
「姨母,我錯了,我再也不說謊了。」
賀昀哭得愈發洶湧,可我不會再憐惜他分毫。
若僅憑謝窈的一面之詞,他斷不會做出傷害養育他多年的姨母。
他們骨子裡流的,是謝窈的血!
「夠了,我不再是你們的姨母,也不欠你們賀家人分毫,鬆開你們的手!」
兩個孩子竟不信這話是從我口中所說出來的。
一時間怔在原地,不敢動彈。
賀謹命人將兩個孩子帶走,趴在了院中擺放好的刑椅上。
五十大板,與要了他的性命無異。
我跟隨母后離開,身後被壓抑的嘶吼聲也愈發模糊。
8
公主府還在大肆修繕,母后便將我的住所安置在了長樂殿。
父皇和母后相識於微末,感情甚篤,除了與我一母同胞的太子,宮中再無其他皇子。
為了補償我這些年所受的苦難,宮中的珠寶流水一般送入我宮中。
母后更是派了能工巧匠,用玉石為我砌屋,用金絲為我嵌衣。
我總覺得這是一場夢,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我竟也有了疼愛我的父母,再也不必遭人白眼與苛待。
也不必再委曲求全,任由賀謹掌控。
午夜夢回,從前的種種還是不免湧入腦海。
母后不知多少次緊緊將我擁入懷中,撫慰我不安的情緒。
公主府開府之日,也是我的冊封大典。
父皇封我為昭寧公主,享萬戶邑。
我的車駕從宮中一路浩浩蕩蕩至公主府。
熙熙攘攘的人群圍在街道兩旁,試圖一睹我的真容。
可兩道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眼帘。
賀昀拉著賀琪穿梭在人群之中,大聲地呼喊著「姨母」。
拐角處,兩人更是拼了命地往前擠來,迎面撞上了我的車架。
「姨母,姨母,我是琪兒啊……」
「你們讓開,我要找我姨母……」
婢女不敢擅作主張,立刻過來向我請示。
「不知是哪家的孩童認錯了人,趕走吧。」
「是,殿下。」
我望著那兩個孩子被婢女拖回人群之中,哭鬧不已。
可如今,我只覺得聒噪,甚至是沒回頭瞧上一眼。
車駕來到了公主府,母后一早便操持著我的開府宴。
更是宴請了滿京城的官眷,一同前來。
我在寢殿里換上了母后讓二十名秀女趕製一月的鳳羽華服,又讓婢女替我挽發梳妝。
只是窗外傳來陣陣異響。
我聞聲望去,只瞧見個熟悉的身影在窗外徘徊。
「你們先退下吧。」
待屋內只剩下我一人,賀謹推門走了進來。
「阿渺,我已經改了,我絕不會再如從前一般,和我回去吧。」
「對了,那兩個孽種也早被我丟在了外宅,再也不會讓他們礙你的眼,阿渺,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望著賀謹那張疲憊蒼老的面容,皺起了眉頭。
不過三月光陰,他竟生了半頭的華發。
一條腿被杖刑致殘,如今走起路來仍是一瘸一拐。
「本宮不會再同你回去,和離書已經交付於你,你我再無瓜葛。」
「你捫心自問,若是今日本宮並非昭寧公主,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庶女,你可會說出這一番話。」
「賀謹,你誰也不愛,你愛的,只是你自己。」
賀謹顫抖著手跪在我身前,乞求我的原諒。
「不是的阿渺,不是……」
我後退一步,望著他冷漠道:
「你自私、卑鄙、狠毒,在我眼中,與披著人皮的惡鬼無異!」
「來人,有惡徒擅闖公主府,將他給我趕出去!」
賀謹呆滯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他似是要開口說些什麼,可張張合合,終究是沒吐露出一個字。
賀謹被侍衛拖出了寢殿,我也在婢女的指引下來到了宴會。
母后和太子妃已等候許久,只等我落座開宴。
席中,不少人認出了我的身份,在下面竊竊私語。
可都被母后冷厲的目光捕捉,一一噤了聲。
宴過三巡,婢女慌慌張張跑來,貼近我耳側道:
「殿下,那人已自盡在了府門之外。」
驚異之下,我弄灑了酒盞。
杯盞落地,清脆的碰撞聲又將我拉回了現實。
「將他的屍身送回賀府,別髒了公主府的門庭。」
我長舒一口氣,不知怎的,落下了一滴淚。
再也不會有人記得謝渺。
活著的,只是昭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