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春色完整後續

2025-07-2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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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這些風光給了晏昭底氣,他再次在宮中遇見我時,面上已經沒了之前的恭謹和小心翼翼。

他不冷不熱朝我行禮,再也不像從前那般殷勤。

只是我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前世他受我公主府庇護,官場上一路順遂,今生沒了我,也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心裡一定得意極了。

只可惜,站錯了隊,看錯了人,眼下的榮華富貴都將化為泡影。

我沒提醒他,不過想到外面流傳的他和他妻子不和的傳言,派人去試探了一下。

也是奇怪,上輩子我和他貌合神離,他卻能和我演出情深如許的戲碼,這輩子如願迎娶了心上人,卻連一些基本的體面都不願意裝了。

聽說他曾因妻子在世家貴女的宴會上不知禮數而冷了臉,當場訓斥妻子粗鄙無禮,將人嚇得落了淚。

「是這樣嗎?」我轉頭問身邊的女子。

她不如我初次見她時那般圓潤了,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不少,一雙杏眼也變得滿含疲憊。

「是啊。」她在我的容許下鬆懈了肩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我什麼模樣他還能不懂嗎,竟還天天要我家裡家外都端著做派,這不是為難我嗎?」

我點頭:「是為難人了。」

前世今生,晏昭都只會為難別人的。

13

北疆安穩了將近一年,在又一年寒冬即將來臨時,終於又蠢蠢欲動起來。

風掠羽匆匆走了,我留在上京,總是覺得心神不寧。

皇兄再三向我保證,軍中的細作一直被監視著,這次若再有什麼動作,必然當場拿下,定不叫北羌和成王的陰謀得逞。

「但到底是拿掠羽的性命作賭,我心裡總是不安啊。」我滿臉憂愁,不停地去扯手邊的帷幔。

皇兄坐不住了:「別扯了別扯了!換這個很麻煩的!」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皇兄寬慰我,「我們的計劃天衣無縫,就這麼說吧,就算你皇兄我被抓了,你的風掠羽也不會傷到一根毫毛。」

他信誓旦旦,而我將信將疑。

但看在他賭咒發誓的份兒上,我勉強相信了他。

於是我們假裝一切如常,就這麼一直等到了年關。

這期間北疆的大小戰事不斷,但看傳回來的戰報,也沒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所以當風掠羽戰死的消息傳來時,我才會那麼震驚。

14

傳話的公公帶著哭腔的聲音落下的時候,我腦子裡有一剎那完全空白。

我甚至不能思考「風將軍殉國」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身體就先倒了下去。

天旋地轉間,只有旁人的驚叫,但也亂糟糟的,我都聽不真切。

傳話的曹公公哭著說:「殿下啊,陛下已經急火攻心暈過去了,您可不能再出事啊。」

但這一瞬間我實在有點撐不住,眼一閉,意識就陷入了黑暗。

15

朝堂局勢風雲變幻。

一夕之間,皇帝病倒,公主重病,加上邊境傳來風掠羽的死訊,整個江山都透露著一股風雨飄搖的亡國之象。

皇兄一連七日稱病不上朝,據說還有越來越虛弱的趨勢,於是權力逐漸下放,放著放著,就放到了成王手上。

成王一開始還畏畏縮縮,但見我的公主府多日來也大門緊閉,宗室子弟又沒幾個成年能抗事的,他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

他開始瘋狂拉攏朝臣,急著將自己的勢力滲透進皇宮,迫切地想在皇帝反應過來之前將大權掌握。

短短几日,大半朝臣都開始向他倒戈,只有少數還保持中立,但已經在朝堂說不上話了。

這樣的風聲當然傳到了皇帝耳朵里,所以當天晚上,成王就被召進了宮。

誰也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成王出來後,行事更加乖張,緊接著就有了皇帝即將殯天的消息。

整個上京都人心惶惶,許多人試圖從我這個皇帝的親妹妹這裡探聽點消息,但我「悲傷過度」下臥床不起了,只能閉門謝客。

這下那些謠言好像就要被證實了,牆頭草紛紛倒向了成王,成王的大計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我遠在公主府都能聽到他計劃的鼓點。

我窩在床榻上,問屬下:「成王那邊怎麼樣了?」

屬下回答:「成王前幾日邀了禁軍統領劉覃在醉風樓密談,昨日面見了幾位公侯,今日還未有動作。」

我打了個哈欠,擺擺手:「繼續盯著吧。」

屋裡的人退下了,我躺在榻上,無聊地翻了個身。

結果一回頭,就對上一張貼近的大臉。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抽了一巴掌過去。

熟悉的手感和熟悉的喟嘆讓我冷靜下來,看著風掠羽傻笑的臉,我惱羞成怒踹了他一腳:「下去!」

他麻利地翻身下榻,單膝跪在我床前,抬頭看向我。

我原本還氣他不聲不響出現嚇我一跳,但是看到他的眼睛時,我忽然就沒了怪罪的心思。

「怎麼回來了?」我伸手摸上他的臉,「路上可有叫人瞧了去?」

風掠羽溫順地蹭蹭我的手心,我卻心裡悄悄皺眉,覺得他去北疆這幾個月,我才給他養得細膩了一點的皮膚又粗糙回來了。

「沒有,我避著人回來的,做了喬裝,沒有驚動任何人。」風掠羽邀功似的朝我笑,我垂眼獎勵般地輕撫過他的脖頸,引得他一陣戰慄。

我正欣賞著風掠羽臉上活色生香的表情,忽然有侍女敲門:「殿下,宮中傳來密報。」

於是順著風掠羽脖頸往下滑的手猛然抽出,還不忘將風掠羽往外一推:「行了,你走吧,等消息。」

密信被遞到我手中,我給風掠羽看了一眼,就催促他趕緊離開。

風掠羽一步三回頭,被我瞪了一眼後終於翻過窗沿,身影消失不見。

而我攥著密信,在房中獨自坐了很久。

我只是想起來,成王只比我和皇兄大了十歲不到,幼時我們常常是形影不離的。

我和皇兄的關係從小到大都沒變過,即使是現在,我也敢和他開一些大逆不道的玩笑,我一度以為對於皇叔來說,我們也是不曾變過的關係。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皇叔開始疏遠我們,在暗地裡醞釀出了滔天的野心呢?

只可惜,他的童年也很幸福,所以不只是心性,就連謀反的計策,也都幼稚得可笑了。

從一開始,我的親叔叔,就一直都被排除在帝王之術之外啊。

16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在我得知成王入宮之後,就換了裝束,坐在前廳擦刀。

直到天邊綻放出一簇焰火,我起身道:「來人,備車,入宮。」

街道上已經有身穿甲冑的士兵把守,見到我的車馬時,他們亮出了長刀阻攔:「全城宵禁,任何人不得外出!」

但是還沒等他們的話說完,我的近衛手起刀落,這些人很快就沒了聲息。

今夜的禁軍主要分布在宮內,外頭的這些都是些烏合之眾,根本攔不住我。

直到站在宮門口,我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還是覺得很荒謬。

我知道,我一旦踏進去,我將親自參與這場對親叔叔的絞殺。

宮門在我眼前緩緩打開,裡面的宮人朝我恭敬跪拜:「殿下。」

我一拉韁繩,身下的馬兒一聲嘶鳴,揚起馬蹄就沖了進去。

成王虞啟,也該為上輩子被他害死的兩萬將士,為因他貪污而流離失所的無辜百姓,償命了。

遠處的宮殿火光沖天,我身後馬蹄聲靠近,最終追上了我。

風掠羽握緊韁繩,和我對視一眼,同時策馬沖入皇宮。

養心殿外已經圍滿了人,宮女太監都被押在地上,瑟瑟發抖。

風掠羽帶了五千精兵,這大殿前的玉階上都站不下,在夜色中黑壓壓的一片,不停地從宮門湧進來,似乎無窮無盡。

大殿內還不知是什麼情況,但是殿外的叛軍早已大驚失色。

畢竟在成王看來,上京的禁軍已經唯他馬首是瞻,而駐紮在城外的兵馬對於皇宮根本就鞭長莫及,加上北疆戰敗,此時士氣低迷,正是他趁虛而入的好時候。

但他想得太簡單了。

前世虞朝真真切切損失了兩萬將士,邊境騷亂不斷,朝內人心浮躁,就這樣皇兄都能挺過最動盪的十年,更別提現在山河安好的時候。

或許是皇兄成日裡不著調的模樣,讓成王不自覺對他看輕了幾分。

我們沒有擅闖養心殿,只是將叛軍都控制住後,靜靜候在殿外。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殿門打開,皇兄背著手看著我們,揚了揚下巴:「明姝,你進來,和皇叔最後說幾句話吧。」

我默了一瞬,點點頭,跟著皇兄走進去。

皇兄轉身前,對風掠羽輕飄飄囑咐了一句:「這八百叛軍,一個不留。」

在殿門關閉前,我聽到外面傳來悽厲的慘叫和哀求。

大門一關,殿內變得靜悄悄的。

繞過屏風,跪在地上的皇叔出現在我眼前。

他滿臉頹然,眼神空洞,再也不復從前矜貴從容的模樣。

我叫了他一聲皇叔,他也沒反應。

皇兄搖搖頭,踱回自己的案桌旁,開始繼續批閱奏摺。

我盯著皇叔的背影了很久,最後只問了一句話:「皇叔,一個皇位,真的比萬千百姓的命重要嗎?重要到,你寧願和北羌人暗中往來,不惜讓大虞陷入水火。」

「沒用的。」皇兄插了一句,「該說的道理朕已經和他說過,奈何……」

我也不多勸,毫不留戀轉身,接過了皇兄早就擬好的聖旨,路過皇叔時,只停留了一瞬間。

17

上京如日中天的成王一夜之間就成了罪奴。

御史大夫細數成王罪狀,最後百官叩首,皇帝金口玉言,定了成王的死罪。

成王一派的官員也早在這幾日的試探里被查了出來,一個個貶官的貶官,革職的革職,抄家流放也安排了不少。

很不幸,在抄家流放的名單里,我看到了晏昭的名字。

我想了想,為他的妻子求了一道允准和離的聖旨,雖然晏昭是因為她才搭上了成王這條船,但是她身為一個女子,向來是缺了些選擇的。

我就給她一個選擇,往後的日子就看她自己的了。

出乎意料的是,在得知能和晏昭和離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見我詫異,她咯咯笑起來:「其實我只是寫信給他說,他若是高中了,能不能給我寄三兩銀子回來,我好安葬我的阿娘。誰知道就被成王的人找到了,直接讓我和晏昭成婚。成婚就成婚吧,我們也算是青梅竹馬,晏昭以前也是很好的人。」

秀麗但憔悴的女子眼底閃過一絲追憶,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只留下疲憊:「但是他心裡好像已經有了另一個人,總嫌我不如他心底的那個姑娘好,說我一根頭髮都比不上她。所以,我也不喜歡他了。他不是我的晏昭哥哥,我才不要和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呢。」

我看著她的眼睛,我覺得她似乎是察覺了什麼,但是她避開我的目光,擦擦眼淚又笑了:「謝謝殿下為我求的旨意,民女無以為報,唯有來世結草銜環。」

一些話點到為止,我和她默契地沒有再說。

只有晏昭知道一切之後,瘋了一般要見我一面。

我去見了。

被抄了家的晏昭此刻落魄如同喪家之犬,看向我時,說不出是恨意多一些,還是悔意多一些。

「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離開了你,我真的什麼都不是。」他看著我又哭又笑,「明姝,這是你的報復嗎?」

我眯著眼看從屋檐上灑下來的陽光,語氣懶散:「本公主從未刻意去報復你。你這樣的人,無需我親自開口,自有人揣度我對你的喜惡。」

不知是哪個字刺痛了晏昭,他忽然雙目通紅得朝我撲過來:「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你從來都不會多看我一眼,就好像我只是你的一條狗!你從來都看不起我!」

我的衛兵正要將他攔住,忽而有人大步走來,一腳踹在晏昭的心口,將人踹飛出去一丈遠。

風掠羽緊張地將我上下看了一圈:「你沒事吧?他碰到你了沒有?」

艱難從地上爬起來的晏昭滿眼不甘地看了我一眼,一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襲擊公主,罪無可恕!」風掠羽上去又想補幾腳,被我叫住了。

風掠羽回頭,我在他還沒來得及露出破碎的表情前就堵住了他的嘴:「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何須你親自動手。」

我們並肩走出去,身後的晏昭嘶吼著還想說什麼,被人捂住嘴拖遠了。

我和風掠羽一路無言,行至我的公主府門口,他朝我道別:「殿下,臣就先回去了。」

我回頭看他:「倘若去年冬日,那份軍中細作的名單沒有被送到你手上,你當真戰死在北疆,你死前會想什麼?」

風掠羽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問。

我還以為他會思索一會兒,誰知他很快就笑起來。

「這個問題我想過很多遍。」他坦誠道,「其實從去年開始,我安然從北疆回來之後,我就一直在做同一個夢。」

這句話攥住了我的心臟,我屏住呼吸:「什麼夢?」

「夢見——」他拉長尾音,看到我緊張的神色,又展顏一笑,「別擔心,只是夢而已。夢到我死在了北疆,你在上京招了個駙馬,餘生安穩,只是,過得並不開心。」

我不說話,就盯著他瞧。

他原本還笑著,但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手忙腳亂地想給我擦眼淚:「你、你怎麼哭了啊,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惹你傷心,你別哭了,我再也不說這些混帳話了好不好?」

忍了很久很久的眼淚驟然決堤,一時半會根本停不下來,眼淚爭先恐後地溢出我的眼眶,

他一句話就概括了我的上一世,榮華滿身,卻終究寂寞得不堪飄搖。

我想起來前世的我聽到北疆將士全軍覆沒,定遠侯風掠羽萬箭穿心而死的時候,我捂著胸口吐了一晚上,到最後什麼都吐不出來,就只能吐血。

那夜公主府的燈火亮了整晚,從此之後,就再也沒亮起來過。

後來皇兄賜婚,我渾渾噩噩,風掠羽不在了,我嫁給誰好像都沒有意義。

於是我沒有拒絕,在得知晏昭也沒反對之後,我就那麼嫁了。

只是終究無法交付真心,從宗室過繼了一個孩子之後,我和晏昭就很少見面了。

我的餘生似乎都在懷念一個人,只是歲月太漫長,那個小將軍在時間的河流里連一張畫像都沒留下,他在我的記憶里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一點印記也被抹去。

他曾問我是不是忘了我和他的約定。

其實從未遺忘過。

——「等我從北疆回來,就用軍功求娶你。」

——「好,只要你平安回來。」

18

煙花三月,公主下嫁護國將軍定遠侯風掠羽,一百二十台嫁妝延綿了長街十里。

我挑起車簾往外看時,風掠羽正好回頭看過來。

早春的陽光下,他的笑容那麼鮮明且真實。

陳舊的世界褪去了霧蒙蒙的塵埃,溫熱的血液流遍我的全身,我沉重的靈魂重新輕盈。

風掠羽朝我彎腰時,我將手遞過去,再次熱淚盈眶。

困擾我那麼多年的夢魘,就在這一刻完全消散。

從此舊人在側,春色永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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