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費按天發放,媽媽要求我每天打卡,否則就沒有生活費。
我吃不飽穿不暖,連衛生巾都沒錢買,甚至因為打卡連兼職都不能做。
走投無路之下,我決定出賣身體與靈魂,去給富豪當金絲雀。
1
「我是不是跟你說了,圖書館打卡一天三次,你今天只打卡兩次,所以明天沒有生活費。當然,這個月的全勤也沒了。」
電話那頭,我媽的聲音嚴肅冷靜,不容置疑。
我快速地算了一下帳。還欠室友十二塊沒還,手裡沒有一分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沒有資格較勁,只能努力解釋:
「媽,我是和我室友一起去圖書館的。你也看見照片了,我按你要求的,和室友雙人自拍,背景是圖書館大門,都發給你了啊。但下午她貧血暈倒了,我送她去醫院了,所以就沒有晚上的照片……」
她從鼻腔里發出不屑的聲音,「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撒謊?其實就是不想學習,跑出去玩了吧?」
我努力控制情緒:「媽,我室友的挂號單、病歷、繳費證明,都在,我拍照給你看……」
「閉嘴吧!」她提高音量,「就算是真的,你就可以不學習,不去圖書館了?」
「你室友暈倒跟你有什麼關係?送人家去醫院,你就不怕被賴上?怎麼就顯著你了?
「再說了,耽誤的時間,少學的知識,誰可以補給你?我沒問她要賠償就不錯了!你說說你……」
我在她開始長篇大論教育我之前打斷:「好了媽,我知道了,明天沒有生活費,這個月沒有全勤,OK,我知道了,我要背單詞去了,再見。」
電話掛斷,她發了條消息來:
【背單詞必須嚴格按我規定的學習方法背,在空白的紙上寫中文翻譯,然後對著中文默寫單詞,錄視頻打卡證明你沒有照抄,至少背三十個。不打卡你後天的生活費也沒有。】
生活費生活費生活費。
我已經到了看見這三個字就生理不適的程度了。
她又發來一條:【我記得你之前背到什麼位置。你就順著單詞表給我往下背,敢用以前背過的單詞糊弄我的話,你這個月都沒有生活費。】
我輸入了很久。
據理力爭的話、破口大罵的話、各種語言的髒話,什麼都有。
但最後我統統刪掉了,變成了一句:
【知道了。】
打完電話,從走廊回到寢室,我很想躺下。在圖書館坐了大半天,又奔波了一下午,我真的很累。
但是不背單詞的話,我會餓死。
站了許久,最終我還是認命地開始背單詞。
我是被鞭子抽打著的驢,除了向前別無選擇。我媽用「生活費」三個字捏住了我的脖子,讓我做什麼我就得做什麼。
不知道在背後抽打我的鞭子,什麼時候才會停下。
2
大學開學之前,我媽給了我一張 A4 紙。上面列印著一份名為《大學生活費使用細則》的玩意兒,以下簡稱《細則》。
和很多大學生不同,我的生活費是按天給的。每天晚上,如果我沒有違反《細則》,她就會給我第二天的生活費。
但如果違反了,下場就是像今天一樣,扣錢。
我今天違反的是第一條:
【每天沒課的時候都要去圖書館自習,並打卡三次證明沒有偷懶。】
【打卡方式:去的時候拍攝以圖書館大門為背景的自拍照;學習途中拍攝桌面、以桌面為背景的自拍照,並詳細報告學習內容;離開時從圖書館內部拍攝圖書館大門,並在拍照後錄屏,錄屏內容為:拍攝的照片,打開瀏覽器,搜索世界時鐘,以此證明你沒有在時間上耍花樣偷懶。】
【沒課的日子在圖書館需要每一小時打卡一次,打卡方式為我說口令,你寫在紙上並舉起拍照。】
【如果一個月都沒有遺漏一次打卡,則可以拿到當月全勤。】
類似這樣的奇葩規定,《細則》里還有很多。
這麼苛刻的條件,沒個萬兒八千的生活費說不過去吧。
然而,我一天的生活費是二十塊。
這是她精密計算得出的結果。
按她的規劃,早飯吃一個饅頭、一個雞蛋、一杯豆漿,三塊錢,頂飽又有營養。
午飯晚飯都吃貧困窗口,四塊錢可以吃三菜一湯。
構想很美好。
但實際操作的時候,存在很大問題。
我不愛吃饅頭,我不想天天早上吃饅頭,可是除了饅頭,真的沒有一元錢的主食了。
貧困窗口的葷菜永遠只有五花肉,七肥三瘦的那種。我吃不了肥肉,吃一口就吐,只能吃素菜。
但素菜永遠只有大白菜和菠菜,寡淡無味,是真的一點油星都不見。
至於免費湯,和白水也沒什麼區別。
「我是仔細研究過的,我的規劃很完美,這樣一天只需要十一塊就能吃飽吃好,剩下的九塊你喝水、洗澡、買水果,綽綽有餘,還能攢下買資料、買書的錢,夠你過得很滋潤了!」
她原話。
我們學校在郊區,日常買水果只能依靠校內超市,這裡的蘋果按個賣,一個八塊錢你愛買不買。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才能用一個月六百塊的生活費過得「很滋潤」。
這還是在我不違反規定、不被扣錢的情況下。
而如果我勤勤懇懇打了一個月的圖書館卡,能拿到的全勤是多少呢?
一天三塊,我能拿到九十塊。
真是一筆巨款。
我每天都吃不飽、吃不好。
要麼吃三頓難吃的飽飯,要麼吃一頓好吃的飯然後餓兩頓,水果、零食和我根本無緣。
開學兩個多月,我餓得一米六五的個子只有八十三斤。
我不是沒試過抗爭。
我跟她講道理,告訴她學校的物價,給她看貧困窗口賣的「泔水」,給她看我的體重。
但千言萬語在她那都化成了一句:
「我沒錢給你享樂,但也絕對餓不著你!怎麼別人都行就你不行?你嚴格執行我的規劃是不可能吃苦的。」
別人都行?到底誰行?誰能站出來讓我看看,讓我知道不是我一個人在忍飢挨餓。
我實在是太餓了。我想,就算兼職,一個月也不止六百塊吧。
我去兼職了,只要能掙錢我什麼都干。
幫人跑腿取快遞,多重的快遞我都能搬,四十斤貓砂扛上五樓,順便擼了擼單主的貓。
周末去市區的商場穿人偶服跳舞,三十度高溫我一跳就是一下午。
傍晚在食堂的米粉窗口煮米粉,還有一份免費米粉吃,媽的,真好吃!
真的比六百塊多。
我喝到了從沒喝過的楊枝甘露,我最喜歡四塊錢一杯的檸檬水,便宜大杯好喝。
我第一次吃麥當勞的早餐,麥滿分比饅頭好吃太多了。
甜品店我還是不敢去,動輒二三十一份的甜點對我來說依然是天價,但街邊十塊錢買一斤送半斤的絲絨蛋糕我總敢買來嘗嘗了。
什麼打卡,去他媽的吧!
我把一切都拋在了腦後,只想著賺錢。
那個月我過得好累,但是我吃得好飽。
現在回想起來,是一段好溫暖的時光,充滿了食物的香氣,肚子吃圓了,腦子裡一點都不難過。
不過,好景總是不長。
我持續拒絕打卡,我媽突然到訪學校,沒有通知我,直接找到了導員。
她哭訴我學壞了,問導員我是不是和男人跑了,是不是私自退學了。
她鬧了很久,問了很多奇葩問題,說了很多有的沒的,還去了我的寢室,找我的室友神經兮兮地打聽,甚至對她們謾罵侮辱。
導員讓我趕緊回學校一趟。
那時我正穿著人偶服在手機賣場門口發傳單,接到電話趕緊回去,一身的臭汗。
媽媽一見到我,上來就是一巴掌。
我不想回憶那天到底是怎麼結束的,總之,這天之後,我又變成了被鞭打的驢,脖子被勒上了名為生活費的韁繩,為了二十塊錢人不人鬼不鬼。
我,只是想吃口飽飯而已。
3
第二天早上我是疼醒的。
小腹劇痛,頭昏腦脹,伸手一摸,滿手血。
我來月經了。
我強撐著爬下去翻衛生巾,沒翻到,問室友小楊借了一片,換上,踉蹌著去洗褲子洗床單。
我給我媽發消息:【媽,我來月經了,但是沒有衛生巾了,能不能給我生活費?哪怕是預支明天的也可以,我這樣沒法出門。】
她回覆:【你的經期明明還有四天,你還學會撒謊了,用這種拙劣的藉口騙錢。】
我真的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明明也是女人,她不知道月經會提前會延後?她的月經數年如一日按 APP 的預測走?
我想不通啊,我真的想不通,我家明明不窮,我卻淪落到要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地求她給我錢買衛生巾,到底為什麼?
我把沾血的床單、內褲都拍給她看,以此證明我沒有撒謊。
她很快回覆:「誰知道是不是你室友的東西,你拍來騙錢的?」
我真的絕望了。
身無分文,吃不起飯,買不起衛生巾。三個室友,一個在住院,一個已經走了,僅剩的小楊正要離開。我趕緊叫住她:「借我一包衛生巾可以嗎,謝謝,我明天就還給你。」
她在柜子里翻翻找找,也沒找到整包,只剩一片超薄日用。
「就剩這一片了,不用還,我要遲到了,先走了。」
我媽在催促我出門去圖書館打卡。今天我沒課,按《細則》,需要一小時打一次卡。
我經期第一天量超大,一片超薄日用根本就不夠,在圖書館坐一天褲子絕對會染血,連圖書館的凳子都會遭殃。
而且我真的很疼。
我說明情況,她這樣回復我:
【騙不到錢又想拖著不學習,你真是不聽話。】
我無力地放下手機。
隨她怎麼說吧。
到底我也沒有去圖書館。
怕漏,我不敢躺也不敢坐,只能站著。
可我真的很疼,吃了止疼藥還是疼,頭昏腦脹,只想睡覺。
站了兩個小時之後,小楊回來了。
她從包里掏出兩包超長夜用衛生巾和一包安睡褲,扔到我桌子上:「拿去用吧,不用還了,我知道你也還不起。」
我知道我媽來鬧的時候,對她惡語相向,說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壞孩子的樣,肯定是她把我帶壞了,無緣無故把她大罵了一頓。
從那之後她跟我就不對付了。
但此刻她拯救了我的窘迫。
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謝謝,她已經戴上耳機看劇了。但我還是大聲說了「謝謝」。
她抬了抬眼皮,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到。
換上安睡褲,我終於能好好休息了,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睡到了下午兩點。
醒來拿起手機,我媽給我打了無數個視頻電話,但手機靜音了,我一個也沒聽見。
她的最後一條消息是:
【今天沒有打卡,所以你明天也沒有生活費。】
4
我一天沒吃飯,並且得知我第二天依然沒飯吃。
哈。
我已經麻木得沒有餘力抗辯了。
餓死了沒準兒就解脫了。
可是餓真的太難受了。
感覺肚子是空的,胃是空的,整個人都是空的,空得讓我心慌,連大腦都空了,空得沒辦法思考,滿腦子除了吃的,什麼都沒有了。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去圖書館自習?我怎麼背單詞?
我每天都努力學習,但成績一落千丈,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自己知道啊,我吃不飽,腦子裡只能想著吃,根本想不了學習了,我的腦子轉不動。
打什麼卡啊,餓死了就能投胎了,下輩子我要做學校里的貓,誰路過都會喂我,不愁吃不飽飯。
我感覺我進入了一種輕飄飄的幻覺狀態,沒清醒多久,就又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清晨三點半。
醒來時,飢餓的感覺又襲擊了我。
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可惜我不是君子,吃飽吃好就是我最樸素的願望。
我開始魂飛天外地想搞錢的法子。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想到了借網貸。
我甚至填完了資料,手指都懸浮在確認借款的按鈕上方了。
只要按下去,只要動動手指,我就有錢吃飯了。
但在點下去之前,我想到一位 up 主講的諸多借網貸最後以貸養貸,最終滾到幾十萬,毀掉整個人生的例子。
這位 up 主暫時擠開了食物,在我頭腦里擠占了部分空間,我開始滿腦子迴蕩著他的聲音:「不要借網貸,不要借網貸,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借網貸。」
借網貸會毀掉我的人生。
那有什麼能讓我短暫擺脫現狀,又不毀掉我日後的人生的手段嗎?
我卸載了網貸 APP,給一個號碼發了條簡訊:
【之前你找我,說有一些富豪會包女大學生,以我的條件可以被選上,是真的嗎?】
5
發出消息的那一瞬間,我的想法很簡單。
網貸可能會利滾利還不完,但是去給富豪當情人,等我以後有能力自己給自己買很多飯吃的時候,我至少還能分手。
我也不知道借網貸和做金絲雀哪個更高貴哪個更可恨,或許都一樣吧,反正我現在的人生已經是一攤爛泥了,完全可以再爛一點,只要有飯吃,那就算是爛泥,也是散發香氣的爛泥。
我在腦子裡算起帳來。
被包也是仰人鼻息,在我媽那裡討飯吃也是仰人鼻息。
同樣是仰人鼻息,富豪至少不會一個月只給我六百塊吧?
跟富豪要錢也是沒尊嚴,跟我媽要錢也是沒尊嚴。
同樣是沒尊嚴,富豪一個月陪幾次應該就夠了吧?我只用沒尊嚴幾天。
但是我媽會讓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毫無尊嚴可言。
我竟然在用我媽和糖爹比爛,想想覺得簡直有點好笑。
號碼的主人是大我兩屆的學姐。
在我打工的那一個月里,我給她取了二十六次快遞,每次都取很多個件。四十斤貓砂就是她的。
我本來最多感嘆一句真有錢啊,直到她問我有沒有興趣找個糖爹。
按她的說法,很多富豪都喜歡女大學生,他們文化貧瘠又生活糜爛,就喜歡大學生,有文化,又純潔,正好和他們互補。
她說我長得挺好看,而且不怎麼打扮,長頭髮不做造型,就這麼梳中分,別耳朵後邊,有種土土的清純,煤老闆就喜歡這款,肯定有銷路。
我拒絕了她的建議,那時候我覺得我靠兼職也能吃飽。
此一時彼一時。
她迅速聯繫了我,來宿舍接我,還帶我去吃了個飯。
她請我吃了火鍋,我從來沒在外面吃過火鍋,這一度是我夢裡才敢吃的東西。
吃完飯,她給我化妝拍了幾張照片,然後讓我回去等消息。
因為這些事,所以我今天還是沒打卡。
晚上,我媽說,我明天還是沒有生活費,但是明天可以預支,前提是明天必須按時打卡。
她還說,她知道我應該是真來月經了,但是,她想給我個教訓。
「我告訴你,你也不小了,你今天就得明白一個道理,什麼叫一步錯步步錯。如果你不多管閒事送同學去醫院,你就不會耽誤打卡,就不會第二天沒錢花,就不會因為沒有衛生巾用又耽誤一天打卡,導致你今天依舊沒錢花沒飯吃。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明白了嗎?以後要學會謹言慎行,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只要一件事做錯了,就會引發你控制不了的後果,明白了嗎?」
我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但為了避免她再殺到學校,我恢復了每天打卡的生活,一邊拿二十塊錢吃著貧困窗口的泔水,一邊想著學姐什麼時候聯繫我,我真不想吃泔水了。
一周後,學姐終於聯繫我了。
她給了我一個酒店房號,讓我打扮好看點兒直接去敲門,說是已經和那邊說好了。
我有些忐忑,問她:「我不會被掃黃的抓起來吧?」
她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什麼呀,談戀愛呀,你情我願的,怎麼會被抓?快去吧,別讓人家等太久。」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雖說她讓我好好打扮打扮,但我實在是沒什麼可打扮的,我連一件化妝品也沒有。
我媽說不正經的女人才化妝,我不認同她的話,但我買不起。
我也沒有漂亮衣服,我的衣服都是她選的,以及她穿剩下的,樣式要多土有多土。
最終我就這麼去了。
要是被「退貨」,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可能我就沒這個躺著掙錢的命吧。
離酒店越近,我就越緊張,控制不住地出了好多手汗。
等到我真的站到房間門口時,我才發現,我真的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豁得出去。
我好想拔腿就跑。
我真的吃不了這碗飯。
就在我轉身離開的一瞬間,我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我真的,真的好餓。
這一瞬間襲來的飢餓感促使我按下了門鈴。
我知道Ŧṻ⁻我是在透支未來填補現在,竭澤而漁,飲鴆止渴。也許今天踏出這一步,我的未來就會發生根本性的偏移,以後的人生會怎麼樣,我無法預測,也無法掌控。
但是,就算今天以後的人生都沉在沼澤里,我也想做個飽死鬼。
我不奢求能天天喝檸檬水,至少讓我能買得起衛生巾,讓我在我的求學生涯中有點尊嚴,讓我能吃飽之後專心學習。
門開了。
門裡站著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像個學者,不是我以為的金鍊子土大款。
他奇怪地看著我:「你找誰?是不是走錯了?」
我抬頭看看房間號,又確認了一下學姐的消息。
「沒錯,就是這裡,1603,你不是陳先生嗎?」
他微微皺眉:「我是姓陳,但我不認識你。你最好再跟你朋友確認一下。」
兩句質疑就足以讓我剛剛升起的勇氣退卻,我可能還沒做好準備,眼下是個落荒而逃的好機會。
我正要轉身離開,他的手機響了。
像大多數中年人一樣,他的音量也開得很大,足夠我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
那頭有個男人問他:「人到了吧?我給你安排的,看你一直這麼孤單,這個是你喜歡的款吧?女大學生,好好享用吧!」
這位陳先生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斥責他胡鬧,掛斷了電話。
出師不利,真的被退貨了。
我說不清此刻心裡究竟是慶幸還是遺憾,總之很丟臉,我臉頰發燙,低下頭轉身就走。
他叫住我。
「小姐,你稍等一下。」
我停住腳步,回頭。
他沖我招招手:「你的收款碼調出來。」
我調出收款碼,他掃了。
然後我手機里就多了兩千塊。
果然是有錢人!給我兩千塊就像我給街邊的乞丐兩毛錢那樣坦然。
這個比喻句的貨幣單位只能到毛,以我的經濟情況,讓我給乞丐兩塊錢我就要尋思尋思了。
「看你年紀不大,以後不要走歪路了。這些錢算車馬費,應該夠你花一陣子了,趁現在還不晚,趕緊回學校吧。」
天吶。
出手大方,為人善良,人傻錢多,沒看上我。
各方面看來都是一位絕佳的冤大頭。
我在他準備關門的時候死死扒住門框:「陳先生,陳先生,你包下我,我要得真的不多,一個月兩千也就夠了,我只是賺個吃飯錢而已,我窮得沒有錢吃飯,你沒看上我沒關係,算我借的,可以打欠條,畢業找到工作之後我保證會還你!求求你了!價格好商量!」
6
「我只要點吃飯錢就行,兩千塊是太多了嗎?一千塊也行!八百塊也行!」
他想扒開我的手,但總在即將碰到我的那一刻退縮;他想強行關門,但又不忍心真的讓我被夾手指。
於是我們就這麼詭異地僵持著。
其他住客路過,好奇地打量我們。
我不要臉他還要,於是他先鬆口了:
「……你先進來。」
我得以走進他的房間。
但他伸出食指,制止了我繼續向前的步伐,只允許我站在門口。
「你聽好,今天的事是個誤會,是我的朋友擅作主張,我沒有興趣去包養什麼女大學生,你大可以找別人跟你建立這種關係,但我是……」
「你誤會了,陳先生。」
我打斷他。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建立『這種關係』,我們建立……」我伸手在我與他之間來回掃了兩圈,「資助關係。你沒興趣包養女大學生,我也沒興趣伺候老男人。」
我擼開袖子,向他展示我細瘦的手腕,青色血管清晰可見,如果皮膚蒼白的話就更惹人憐憫了,但很可惜不是,因為缺乏營養,我全身的皮膚都呈現著一種很暗沉的蠟黃色。
「我才八十斤出頭,天天餓得頭暈眼花,真沒辦法了。你就當資助貧困生了,行嗎?」
他目光懷疑:「你為什麼不申請貧困生補助?」
「因為我家不貧困。」
「但是你……」
「我家不貧困,我媽有錢不給我。」
以我對我媽的了解,我相信即便我家真的貧困,她也不會配合我弄什麼貧困證明。
他什麼也沒說,調出自己的二維碼,遞到我面前。
我的手機很卡,二維碼在取景框里卡成 PPT,直到他等得都有點不耐煩了,我才終於掃碼成功,加上了他的好友。
他即刻收起手機:「一個月兩千塊,學期末給我發成績單,成績沒問題的話,我一直資助到你畢業。」
說完,他看了一眼手錶:「你可以走了。」
還不到十點,打車的話我還來得及回寢室。
從酒店離開,我反覆確認餘額。
手機電池不行了,亮屏久了發燙,手心傳來灼熱感,燙得痛,我卻捨不得熄屏,盯著餘額,恨不得眼都不要眨。
兩千塊啊。
除了繳費買東西,我手中從不曾持有超過五十塊。
真是好大一筆錢,夠我吃很多很多頓飽飯,說不定勻一勻還能買一件合身的衣裳。
小人乍富應該就是我現在這樣吧?
這一天,像夢一樣。
7
我終於能吃上點正經飯,體重迅速回升,短短一周就漲了三斤。
但我還是不敢不打卡,我怕我媽又找到學校來破口大罵。
陳先生偶爾會來學校附近約我吃飯,真的就只是吃飯,連話都很少跟我說,他吃完就走,絕不多待一秒,很莫名其妙。
有一次他請我吃比薩,我們在店裡遇見了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