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好友將追悼會連同紀念展一起舉辦。
我的遺作被曾經的粉絲全部撕毀。
他嘴裡高喊:"抄襲的作品不值得被展示。"
周遭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剋死父母還不夠,這回把自己也剋死了。"
"她就該死,抄襲還惡毒。"
我的前夫在我追悼會當天舉辦了他的「新生」畫展。
展廳中央掛著他和情人的巨幅合影。
標題是《品鑑真正藝術》。
在他們看來,我死有餘辜。
直到有一天,黑粉潛入我家。
將我所有未問世的畫作公開。
那幅唯一不是人像的畫上,畫著一株向日葵,向日葵背面寫著:
"這輩子,唯一的糖是你給的,所以我不怪你。"
我的悲慘一生才被世人知曉。
1
【紀綿未問世畫展門票2000元一張。"】
一則帖子讓已經去世的我又衝上熱搜。
"死了還要撈錢…"
"抄襲的畫誰花錢去看啊…"
謾罵聲不比我生前聽到的難聽。
【畫展將揭秘紀綿死亡背後隱情。】
匿名貼主接著又發了一條。
"隱情?她還有隱情?"
"自己將自己作死了,還有什麼狗屁隱情,不會又是哪個腦殘粉妄圖洗白吧?"
"我要去看看,沒準真有隱情呢?"
雖然謾罵聲不絕於耳,但畫展還是來了很多人。
其中不乏很多媒體。
他們將全程直播。
"商衍也來了。"
"紀綿抄襲他和他愛人,他還來參加她的畫展,太夠意思了。"
"大家靜一靜,畫展馬上開始,情況特殊,我們一幅一幅的展示"
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上台主持,看到商衍後,他點了點頭,指揮道:"商先生,您是今天的主人公,請您坐中間。"
商衍疑惑,但還是照做。
"下面開始今天的展覽。"面具男清了清嗓子,隨後拍了拍手。
第一幅畫緩緩落下。
《重生》
畫布上,滂沱大雨中的車禍現場觸目驚心。
一個滿臉是血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身後是一個小男孩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背,他望著小女孩的目光里滿是心疼與擔憂。
「這是紀綿女士七歲時的作品。」面具男的聲音在大廳里迴蕩。
觀眾席傳來驚訝的低語。
"七歲就能畫的這麼好,她怎麼可能抄襲?"
"他說幾歲畫的就幾歲畫的啊?"
現場一片嘈雜,面具男卻直直看向台下的商衍。
"商先生,您知道這幅畫的由來嗎?"
"這是她父母車禍那天,蹲在地上的男孩就是你。"
商衍愣了三秒才回應。
塵封的回憶就像剛拆封的烈酒,迎面撲來時,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原來,曾經他也曾站在她身後,望著她滿眼心疼。
可是,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呢?他有些記不清楚了。
現場唏噓的同時,又覺得一切太過匪夷所思。
「這幅畫看著像是很久之前的畫作,畫筆稚嫩,看著確實像小孩子的畫作,沒準就是紀綿小時候畫的呢。」
「呵,那樣惡毒的人,能畫出這麼有靈氣的畫作?」
面具男看向商衍:"紀綿之後被顧家收養了是嗎?"
"是。"商衍像是想起什麼一般,表情有一瞬的柔和,下一秒卻又帶上嘲諷。
"所以這幅畫被叫作重生。"
面具男打了個響指,畫被翻了個面。
背面是一行字。
"別人都叫我喪門星,說我剋死了爸爸媽媽,可商衍哥哥從來沒有嫌棄過我。是他將我帶回去,重新給了我一個家。"
商衍眉頭微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商衍對她那麼好,她還差點讓他身敗名裂,喪天良。"
台下傳來幾聲吐槽。
我飄在空中,望著台上這幅《重生》
這是我的重生。
車禍後,父母離世。
我被顧家收留,可刻在我身上的災星標籤,從未被摘除過。
我在顧家沒有感受到半點溫情。
除了商衍。
只有他對我好,沒有他就沒有我。
2
面具男打了個響指。
第二幅《悸動》緩緩落下。
陽光透過窗戶,為正在畫畫的男孩鍍了層金邊。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的出來。
那個男孩就是商衍。
面具男將畫翻了個面。
"他在畫畫,我在看他。"
商衍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手不自覺的鬆了下領帶。
"這是紀綿女士十五歲的作品。"面具男頓了一下看向商衍:「麻煩問一下商先生,當時您與紀綿女士關係如何?您真的了解她嗎?」
商衍睫毛顫了顫:「我那時將她當親妹妹看待,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竟然是那麼惡毒的人。」
我望著現場一臉冷冽的商衍,又看了看畫中的商衍,嘴角微笑。
曾經的時光太美好了。
顧伯伯不讓我畫畫,商衍總是偷偷帶我去畫室。
關於繪畫,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我在他後面,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看他。
陽光下,他就像畫里的王子。
"那個時候紀綿看起來不惡毒啊。"
"就是一個青春期的小女孩。"
"唉,誰知道她怎麼變成那樣了呢?"
人群中一聲接一聲的議論,面具男充耳不聞。
一個響指。
第三幅畫《拯救》緩緩落下。
畫面中,男孩躺在病床上。
手腕上纏著帶血的繃帶,女孩在他旁邊嚎啕大哭。
面具男示意商衍解釋。
"十七歲,父母離異,我自殺未遂。"
商衍低著頭,聲音很輕很輕。
"您父母離異後,您和紀綿女士開始自力更生對嗎?"
"是。"商衍點了點頭,喉頭泛起一絲酸澀,有什麼東西又在心底卷頭重來。
看著畫里的商衍,我的眼眶微微濕潤。
他父母離異,誰都不願意帶上兩個拖油瓶。
商衍以死相逼也沒能改變結局。
他躺在床上,是我撿了上萬個水瓶湊的醫藥費。
面具男追問到:
"從那之後,紀綿開始沒日沒夜的創作您知道嗎?"
"不知道。"商衍別過臉不願再回答。
面具男沒有理會他的抗拒。
繼續說到:"醫藥費兩千塊錢,紀綿為了湊你的醫藥費,曾經…"
"夠了!說這些陳年舊事有什麼意義?"
商衍冷峻的語氣讓人不敢反駁。
面具男沒再繼續說話。
而是將畫翻了個面。
"他不能像我一樣頹廢,他是溫室里的花朵,即使沒有爸媽,我也會澆灌他。"
現場沉默了一陣。
商衍更是紅了眼眶,可他卻仍冷著臉道:「紀綿這種惡毒的人,死了都不安分,用一些假的東西來欺騙大家,誰不知道她既惡毒又偽善,滿嘴謊言……」
「誰需要她澆灌?當年明明是我自己努力挺過來的,和她有什麼關係?」
我仿佛沒聽到商衍的話,只是盯著台上這幅畫陷入回憶。
他割腕自殺的那個晚上。
瘦小的我背著他在雨夜跑了兩個小時。
後來醫生說醫藥費要兩千。
可我找出我們所有的積蓄也才不到一百塊。
我撿了一整夜的瓶子,攥著換來七十塊錢衝進醫院。
卻被告知如果再不交齊醫藥費,商衍的藥就會停掉。
凌晨兩點,我在酒吧後巷發現了成堆的瓶子。
在我如獲至寶時,嘴卻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捂住。
我想跑,卻被另一個男人拽住。
"一百塊錢換一次很公平吧小乞丐。"
他們鬨笑起來,酒氣噴在我的臉上。
那晚比雨水還涼的液體從腿間流下。
我一句一句的數著。
"一百…二百…九百…"
當紋身男人的煙頭碾在我的胳膊上時。
我竟然笑了,兩千夠了。
只是我沒敢告訴商衍錢是怎麼來的。
還好他從來沒注意過我胳膊上的疤。
3
第四副畫《疲憊》落下。
畫中,女孩趴在畫桌上昏睡,右手還握著畫筆,左手打著點滴。
窗外已是深夜,桌上堆滿了速寫稿和空咖啡罐。
女孩的頭上用金色顏料標記了一個心形光圈。
裡面是精心勾勒的商衍的側臉。
"這是紀綿女士二十歲的作品,"面具男的聲音壓抑中帶著一絲顫抖。
"商先生,您應該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拚命吧?"
商衍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
他死死盯著畫中紀綿消瘦的側臉。
卻一言不發。
"因為您人生的第一次比賽要到了。"
面具男冷笑一聲,嘲諷出聲。
隨即他大手一揮轉動畫卷。
背面寫著:
"商衍你一定會成功的。你成功了就是紀綿的成功。"
字後面跟著是一個握拳的手勢。
人群不再熙攘,只是安靜的看著。
直播間彈幕一行一行飄過。
"我有點相信紀綿不是抄襲了。"
"對對,我覺得我們也錯怪她了。"
"沒準是洗白呢?"
我飄在空中。
望著畫中的我,我的眼睛更加酸澀。
那時候我沒日沒夜的創作賺錢。
只為攢錢幫商衍置辦比賽的材料。
連續一周喝了四十罐濃縮咖啡。
胃疼的在床上直打滾。
最後咳血了,我才害怕的打了點滴。
但為了他,我願意付出一切。
第五幅《承諾》驟然降落。
畫面是在教堂舉辦的婚禮現場。
女孩穿著婚紗,消瘦的臉上洋溢著羞澀的笑容。
新郎是商衍,只是他的目光卻越過女孩。
正與不遠處一位身著藍色禮服的女生對視。
女生眼神中帶著複雜的情感,有憤怒,有遺憾。
還有深深的愛意。
面具男沒說話。
而是直接將畫翻了個面,上面寫著:
「有了婚戒也不等於幸福,商衍是從什麼時候認識的這個女孩呢?。」
台下又響起七嘴八舌的討論。
「那個女生不是繪畫大賽的評委嗎?」
"所以紀綿不是小三,她才是啊。"
"別急別急,還有好多幅畫呢,沒準還有反轉。"
商衍的臉色越發難看。
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慌亂,但又刻意的保持著平靜。
故作冷酷的外表似乎在躲避眾人的目光。
望著畫卷中穿著婚紗的我,我心中五味雜陳。
當時我以為十幾年的感情,我們是兩情相悅。
直到我看到了台下那個女孩。
但是我不想相信,我自欺欺人的以為只要我不相信,我就能留住商衍。
我只有他了。
商衍臉色蒼白,想解釋什麼,面具男卻止住了商衍的話,他搖搖頭道:"時間有限,商先生,就不讓您解釋了。"
隨即,他打了個響指,示意展示下一幅畫。
名為《冷漠》的畫緩緩落下。
畫布全是純白色的背景。
病床上,我蜷縮著身體。
瘦骨嶙峋的女孩死死握住床單,想減輕疼痛。
門外是商衍的背影面對著一個女孩的側臉。
二人談笑風生。
"商先生,紀綿女士為什麼住院?"
商衍閃躲著眼神不願回答。
"因為紀綿女士那天流產了。"
面具男補充。
"她發現了商衍和蘇曉曉在樓下接吻。"
面具男面上帶了一絲憤怒。
商衍的領帶終於被他扯下來。
"胡說…我……"
4
還沒等他說完。
畫被翻了過去。
是一行用紅色顏料寫的兩行小字。
"今天我又失去了一個親人,也許我真的是災星。"
"商衍不屬於我了,我又是一個人了,我又一次沒有家了。"
字裡行間透露著滿滿的絕望。
台下有女觀眾輕輕抽泣。
我也忍不住落淚。
那天我撞見商衍和蘇曉曉在樓下接吻。
眼裡是從沒對我有過的溫柔。
爭吵間,我摔下樓梯流產了。
臥在病床十天,商衍說他忙,只來看了我一次。
中途還被那個叫蘇曉曉的女孩叫了出去。
畫框轉動,夾角間的B超單子突然滑落。
是已經三個月的嬰兒。
人群中有女孩的抽泣聲更大了。
"紀綿真的抄襲了嗎?"
"唉,感覺她有點慘啊。"
"也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台下的商衍,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他唇角顫動,眼睛死死盯著那副畫。
緊接著,第七幅畫降落。
名為《原諒》
消瘦的女孩正撕碎著剛完成的畫。
西裝革履的男人跪在地上祈求原諒,正是商衍。
"商先生,當時發生了什麼?您怎麼跪在地上一臉卑微?"
面具男嘴角帶著幾分嘲意。
商衍沒說話,臉色愈發蒼白,眼底洶湧著別人看不懂的情緒。
"嘖,看樣子是出軌被發現了唄,只是沒想到真相原來是這樣。"
人群中一個聲音犀利的竄出。
"我……我確實很欣賞蘇曉曉,但我並未出軌。"
商衍吸了口氣,聲音很大,可他的解釋蒼白又無力,沒有一絲說服力,現場的人望著他的眼裡充滿鄙夷,明顯沒人信他。
面具男冷笑一聲,翻動了畫布。
背面是一段話。
"他說小畫家出名太難了。"
"他說蘇曉曉是評委,能幫他走一些捷徑。"
"他說為了帶我過更好的生活,才誤入歧途了,他會改的。"
"看來商先生不是欣賞,是想走捷徑啊。"
台下一片譁然。
商衍唇角死死抿著,臉色鐵青,卻未再說什麼。
第八幅畫名為《希望》
畫布降落,我的嘴唇微微一笑。
這是我剛從流產的陰影里走出來時畫的。
畫中,是我於深夜在畫板前創作。
那幅畫中畫的題目是《掙扎》
充滿污泥的道邊有一朵倔強的向日葵。
向日葵的每一朵花瓣都被我用心雕琢。
於淤泥中錚錚向上。
"這是她離世前兩個月畫的。"
面具男指著畫說道。
畫框被輕輕翻轉,背面寫著:
"向日葵是衍哥送我的第一朵花。"
"昨天夢裡,我的寶寶也跟我說她喜歡向日葵。"
面具男看向台下的商衍:
"這幅畫當初被紀綿女士送去參賽,卻沒有獲得名次。"
"您知道這幅《掙扎》後來去了哪裡嗎?"
商衍愣了一瞬,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
"我想起來了!我好像在蘇曉曉發的帖子下看見過這幅畫,當時她說是她的新作,我還觀摩了許久!"
人群中一個女聲響起。
"可是,蘇曉曉的《浴火重生》怎麼和紀綿的《掙扎》一模一樣啊?"
聞言大家紛紛拿起手機。
蘇曉曉的社交軟體被一次次點開。
在她的宣傳海報上,標題是《浴火重生》,作者署名是蘇曉曉。
5
"不……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商衍忽的站起來,眼睛死死的望著那副畫。
"所以到底是誰抄襲誰啊?"
"這不明擺著嗎?是紀綿畫的。"
"我覺得不一定,沒準是她想洗白呢?"
"她都過世了,這麼大費周章是為什麼?"
商衍盯著著旁邊議論紛紛的人群。
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
視線在台上的《掙扎》和手機螢幕里的《浴火重生》來回切換。
每一眼都充滿不可置信。
每一朵花瓣的暈染和筆鋒的轉合都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畫展現場的燈光變得異常刺眼。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商衍身上。
"商先生,您解釋一下吧,紀女士的遺作怎麼出現在蘇曉曉的作品集?"
面具男的聲音將商衍拉回現實。
觀眾席的議論聲如潮水般湧來。
"曉曉不可能這麼做…"
"肯定是紀綿自導自演了一出被抄襲的戲碼。"
他喉嚨微顫,聲音低到連自己都快不相信了。
我知道。
在我和蘇曉曉之間。
他永遠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她。
哪怕是我對了。
台下觀眾開始你一言我一語。
"說的自己都不相信了……"
"商衍不會是把她的畫拿去討好評委吧。"
"心機男還真是惡毒啊。"
"再看看…再看看再評價吧。"
商衍聽著別人的評價額角滲出冷汗。
他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螢幕亮了起來。
是蘇曉曉發來的信息。
此時畫展被同步直播,蘇曉曉也在觀看。
"衍…你相信我,是紀綿故意陷害我。"
商衍看見信息,像是吃了劑定心丸。
"確實是紀綿抄襲的曉曉,我相信曉曉的為人。"
觀眾席爆發出噓聲。
我冷哼一聲。
言下之意就是不相信我的為人。
我望著商衍慘白的臉色,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此刻的痛苦並非源於背叛的憤怒。
而是被迫面對真相的恐懼。
就像當年,他發現了我胳膊上的煙疤。
卻沒問我到底是怎麼弄的。
而是直接說:"以後別去那種地方了。"
面具男拍拍手,下一幅畫緩緩落下。
"這幅畫名為《不敢分享》"
面具男低沉的聲音在展廳里迴蕩。
畫中是一個消瘦的女孩站在台上領獎。
女孩站在舞台中央,驕傲又落落大方,那赫然是我的模樣。
作畫日期是我去世的前一個月。
人群中一陣騷動。
商衍的按壓著太陽穴若有所思。
他想起來,那天他凌晨才回家。
卻發現我反常的沒有睡。
桌上擺著蛋糕和紅酒。
我想跟他分享獲獎的喜悅。
卻換來他冷冰冰的一句:"累了,別再煩我。"
我低頭沒再言語,卻捂著被子哭了一夜。
現在想來,那是我最想與他慶祝的時刻。
"這不可能,她怎麼會去參加比賽?"商衍的聲音幾乎要撕裂。
"商先生,您對紀綿的才華好像很驚訝?"
面具男犀利的聲音響起。
隨後一位年輕的女孩兒起來指責到。
"所以說紀綿第一次參賽就獲得了國家級的獎項,你作為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人卻毫不知情。"
商衍大口的喘著粗氣,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我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業。忽略了她。"
線上不少網友的態度開始轉變。
"這段感情只有紀綿一個人在付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