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迅速升溫。
直到一股冷風吹在他臉上,吹得他閉上眼睛,把臉往我身上埋。
是我按下了車窗,讓他降降溫。
「看來上回不選你送我回家是對的。這都多久了,你這車動了嗎?」
岑川抬起頭看我,眉眼充滿怨念。
「瞧你這話說的,我以為我們每回見面都要接吻的。不是就算了,凶我幹什麼?」
之前每回見面,都接吻了嗎?
啊,好像是的。
該死。
「好吧,我不凶你。麻煩你先起來,下巴硌得我疼。」
岑川依依不捨地離開。
車子終於啟動了。
他開車倒是認真細緻,一路開進地下停車場,又親自替我打開車門。
我下了車,盯著他看,心裡冒出個問題:為什麼我會有他的微信?我們以前認識嗎?他又是什麼時候認識我的?
可是他也從來沒提過他認識我。
岑川皺眉:「怎麼了?在想怎麼開口邀請我?」
我輕輕彎唇,眼帶笑意:「在想祁賀都叫你小岑,我可以叫你小岑嗎?」
他輕輕關上車門,轉過身靠在車上,歪頭看我,唇角輕勾。
「你叫老公都行,叫我什麼不行啊?」
我皺緊眉頭,很不滿這個老土的稱呼:「我還沒叫過誰老公。」
岑川下意識驚道:「你前夫也沒有?」
我更驚訝:「你知道我離過婚?許遲和你說的?」
岑川眸光微怔,「我……」他垂下眼睫,放輕了聲音,「嗯,我聽他說的。」
我沒想到許遲這麼能八卦:「好吧。」
我往前走了兩步,心裡像撒了跳跳糖,回過半個身子看他,腳跟在原地輕旋。
「那小岑,我們……晚安?」
岑川語氣戲謔:「怎麼我沒有上樓喝水的環節?」
我眉眼彎彎地盯著他:「那是逗祁賀的。」
岑川的手機鈴聲不期然地響了起來。
「我說,一轉頭,你又不見了,你和許遲換崗是吧?你也給我回來!我知道她家住哪的!別逼我騎著我心愛的小摩托突突過去……」
我臉都沉了下來,又是祁賀……
還有,他不是說那是機車,怎麼自己也叫小摩托?
岑川無奈地看我,輕輕攤手:「只能晚安了。」
我失落地轉身,走了幾步,手腕被人拉住,往迴轉了半圈。
額頭感到濕潤的觸感。
我怔愣地看他:「你……」
有時候,蜻蜓點水的吻,更讓人心生眷戀。
岑川往下湊到我耳邊,呼吸落在耳廓,指尖輕掐我的手腕。
「這個習慣還是要保持。」
我不自覺地低下了頭,默默往他身上靠去。
岑川察覺到我的挽留,退後了半步,眼底帶著不明顯的笑意。
「我真要回去了。」他很為難,「要不然,你認輸呢?」
我保持微笑:「再見。」
回到家裡,打開電腦,登錄了早就不用的微博小號,不斷翻閱記錄。
終於在兩年前,找到了那一條——
【什麼時候可以擁有那種專屬小狗,就是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只會邀寵,連名分都不要那種。就算我哪天玩膩了,不小心忘記了,也只會等在家裡,乖乖等我想起來!】
真的完全一致。
天降小狗?
18
「你相信從天而降一個非常適合你的人嗎?」
「我相信啊,殺豬盤。」
黎青扯下臉上的面膜,偏過頭看我:「你遇見了?」
我沉默了。
岑川不是殺豬盤。
……不是吧?
「我遇見了一個有點讓我上癮的人。」
我躺在椅子上,閉著眼睛,語氣雲淡風輕。
黎青聽得皺眉:「上癮?聽不起來不妙啊。你要談戀愛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心裡微妙的情緒慢慢消散。
「剛離婚就談戀愛,跟剛出獄又作案有什麼區別?」
黎青笑出了聲:「區別就是,換個地方服刑。」
「你滾。」
她起身去洗了把臉,走到我面前低頭看我,露出明艷的五官。
「我要追周仰了。如果你有任何不適的感覺,都可以告訴我,我隨時中止。」
我用腳輕輕踢了踢她,唇角彎起淺笑。
「你放心好了,我是真不在意。他那段時間找了多少個女的試探我,我都沒發現他是在想那個。」
「這樣啊……」黎青閉了閉眼,發出嘆息,「那完了,我是真喜歡這款。」
黎青的口味也挺刁鑽。
她喜歡自卑又努力的偽精英男,就是平時一本正經,社交也會保持風度,但發現對方完全不吃他努力維持的形象時,就會瘋狂地做出不得體的事情來……
我曾經堅定地和她說,世界上不存在這種人,直到我遇見了周仰。
我當時就認出來了,這位絕望人夫是黎青的理想型。
但我不喜歡這個類型。
「你要追就好好追,別欺負人家,我前夫還是很純情的。」
黎青戳了戳我的額頭:「我看你的面子!」
我這才放下心來。
真不是我袒護周仰,實在是黎青手段毒辣。她之所以回國休息就是因為國外有個男人逼她結婚,據說是只要她肯結婚,什麼條件都答應。
黎青當時很驚訝:「我記得你說你是不婚主義者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所以和她比起來,我還是個好女人。
我可沒有碰過周仰半根手指。
因為我會確定是在雙方你情我願,互相都不走心的情況下。
留給我拿下祁賀的時間,只有二十天了。
我拿起手機給岑川發消息。
「祁賀最近在學校忙什麼?」
「你追他,你問我?」
「那我去問許遲?我怕他又要哭了。」
「多善良的海後啊,讓我給遇見了。」
「是你的福氣。」
「是。」
容納三百人的育德報告廳里,祁賀坐在隱蔽的位置,安分守己地打遊戲。
「同學們,今天的講座內容到此結束。」
祁賀微微抬頭,左顧右盼,識別是否可以走人。
主講人將期待的目光地投向台下。
「不過我們很榮幸邀請到鋼琴演奏家藺顏,分享她對音樂塑造人生的見解。大家歡迎!」
激情熱烈的掌聲里,我站起身來,緩緩走上台。
投影儀的幻燈片切成我的個人介紹。
藺顏,中國鋼琴演奏者,畢業於柯蒂斯音樂學院,十三歲赴美學習古典音樂,十八歲起與多個著名樂團合作,曾在波士頓交響樂大廳舉辦過個人演奏會。
我站在主講台前。
「你們好,我是藺顏。」
溫柔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出來。
祁賀目瞪口呆地摘下了耳機。
那一刻,從他的手機里傳出不合時宜的遊戲音效。
【ACE。】
19
半個報告廳的人都聽到他在打遊戲了。
我湊近麥克風,遠遠望著祁賀,聲音帶著笑意。
「同學,既然你的遊戲已經團滅了,接下來可以聽我分享了嗎?」
祁賀臉都紅了,連連點頭:「好。」
我認真專注地講了半個小時。
雖然這場講座是為了祁賀來的,但我還是盡我可能分享專業的見解,希望能夠不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
講座結束後,我和主講人在走廊聊天。
祁賀從後門準備走,被主講人叫來挨訓。
「祁賀,你的論文不是在寫古典音樂方向嗎?」
主講人是他的系主任。
祁賀老實道:「李老師。」
「藺顏老師雖然年輕,比你大不了幾歲,但是人家出道早,你可以多請教她。」
祁賀轉過身,和我對視,勉強張了張口:「藺老師。」
我頓時感到心曠神怡。
裝作不認識,對他伸出手:「你好,祁賀。」
祁賀猶豫片刻,握了上來。
我在他手心輕輕劃撥,祁賀臉色微變,迅速抽回了手。
系主任還有課程,讓祁賀送我回去。
我們走出教學樓。
我轉過身,踮起腳,盯著他:「這回你記住我的名字了嗎?」
「記住了。」
祁賀沒想到我會突然靠近,面色略微不自然。
「那再見。」
我後退兩步,朝他輕輕招手,就慢慢走遠了。
祁賀留在原地發獃。
我百無聊賴地逛著,低頭給岑川發消息。
【你在哪裡?】
【剛聽完你的講座,剛看完你和祁賀調情。】
他去聽我的講座了?
我站定了腳,回過身去,四處張望。
但沒看見人。
【那也能叫調情?】
【藺老師,有高見?】
我唇角淺笑:【我以為我們這種才算調情。】
【啊,我們已經算調教了。】
我彎起了唇,邊走邊往前走,經過十字路口,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抱歉……」
「藺老師,轉角遇到愛啊。」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怔愣地抬起頭。
岑川彎了彎唇,壓低聲音:「和誰聊天呢,這麼開心?」
我收起了手機,抬起頭看他,眯起眼睛。
「和一個暫時不知道是人是狗的東西。」
岑川微微沉思:「那不就是愛情?」
我無語地扯了扯唇。
岑川在我身後不遠處,慢悠悠地跟著我。
我走了一會兒,回頭看他,沒好氣道:「女朋友在學校啊?」
岑川笑笑,快步過來。
走到校門口。
我拉開車門,回頭盯著他,眉眼帶笑:「老師請你吃生蚝,去嗎?」
地點選在浪漫的海邊餐廳。
海風輕輕掀起桌布,服務員推著餐車上菜。
岑川手裡握著餐刀,看向精緻的擺盤,眸光微微出神。
「在想什麼?」我補完妝回來。
岑川淡淡低頭:「我從來沒和女孩子單獨吃過飯。」
我盯著他的臉,完全不信:「這不太可能吧。」
他聞言抬起頭看我,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眸光定定。
「藺顏,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你的,有什麼不可能呢?」
我和他對視片刻,指尖不由得攥緊刀叉,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什麼意思……
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我的。
和女孩子單獨吃飯,除非是他特意避免,否則是不會存在第一次的。
他想說的好像是,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特意留給我的。
20
我迴避他的視線,低頭去拿蘸料,潑進生蚝里。
「我發現我加過你的微信啊,什麼時候?」
忍不住好奇心,還是問出來了。
岑川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在講述一件尋常的事。
「我去過你的第一家琴行,你讓我幫你發朋友圈宣傳,你不記得了。」
剛回國的時候嗎?有可能。
那時我不像現在這麼逍遙,琴行品牌還沒創立,我經常留在店裡工作,遇到學習音樂的師生,會讓對方幫忙宣傳。
我微微抬眼。
岑川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正在拿起生蚝,慢條斯理地下口。
「那時候我已婚。如果是單身,肯定會記得你。」
我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給出甜言蜜語。
岑川抬頭看我,勾出敷衍的笑容。
飯吃完了,我問他想不想看電影。
岑川系好了安全帶:「回家。」
他轉過頭看我,扯開衣領的扣子,聲音急促:「回我家,快點。」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這也不是春藥啊?」
他突然拉過我的手,用力按在他的脖子上,微微仰著頭,眯起眼睛看我。
「顏顏,我海鮮過敏。」
我才注意到他的脖子正在慢慢泛紅,爬出了不少紅疹子。
「你過敏,你為什麼還吃?」
我完全不理解他,明明知道自己海鮮過敏,和我說換家餐廳不就好了嗎?難道我會因為他不吃生蚝,就不和他吃這頓飯了嗎?
我急忙抽回了手,一腳油門踩出去。
岑川虛弱地窩在副駕駛,全程側過頭盯著我,目光逐漸迷離。
「因為我不會拒絕你。」
這人怎麼病了也在撩?
「那你把銀行卡密碼給我。」
「990821。」
「誰問你,我的生日了?」
我轉過頭看,岑川閉著眼睛,好像是傻了。
到了他家,岑川被我扛著扔到了床上。我衝到客廳,找到過敏藥,倒了杯水,親自喂他喝下。
岑川靠在我懷裡喝水時,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我,喉結用力地滾動,發出吞咽聲。我握緊了水杯,臉燒得發燙。
「病號禁止發情。」
「半個小時就好了。」他躺在床上,盯著我瞧,「我不白吃你的。」
我覺得他實在是太好玩了。
「你不是說,你不好睡到嗎?」
岑川怔愣了一瞬,才想起他說過的話,微微抿了抿唇,表情遺憾。
「也是啊。」
他抬眸再看我,聲音微啞。
「我還會別的,你要嗎?」
我盯著他僵住了。
心頭小鹿亂撞,不是一般的撞,簡直要把我撞暈了。
我回過神來,轉身背對他,不和他對視。
「大白天,你別說些有的沒的。」
他就不說話了。
房間忽然變得一暗,窗簾緩緩關上。
我轉過身去看。
岑川已經坐起了身,按下電動窗簾的開關。
「天黑了。」
我莫名其妙地坐在了床上,手裡抱著他的筆記本電腦。
岑川整個人都緊貼在我身上,一隻手的指尖在觸摸板輕滑,另一隻手從後面攬住我的腰。
「之前不是說要看電影嗎?」
我一邊心跳失控,一邊故作淡定。
「你這……和我說的不是一個電影。」
他側起身子,低頭看向我,極其認真:「這都是女性向,你不想看嗎?」
我盯著他,艱難複述道:「你……看女性向?」
岑川直勾勾地盯著我,薄唇微微張合,聲音發啞:「我要學習啊,不然我什麼都不懂,你就會嫌我無聊……」
21
我盯著他的眼睛,撐著手往後退。
「我不會……」我腦子有點亂,「我會嗎?」
「你會。」他斬釘截鐵道。
昏暗的房間裡,岑川握住我的腰不放,聲音低沉誘惑,帶著微妙的羞辱諷刺感。
「藺顏,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又要別人長得帥,又要是處男,還要能放得開陪你玩……」
我的大腦在這一刻宕機了,總感覺這句話在哪裡聽過。
「你怎麼會……」
我在床上退後兩步,又被他大力撈回去。
「還好有我,我能滿足你嚴苛的條件。」
岑川緩緩低頭,貼到我耳邊,聲音蠱惑。
「你什麼都可以讓我做。」
他簡直是瘋了。
我猛地推開了他,心裡又驚又跳,半晌都無法鎮定下來。
理智上來說,我是應該離開這裡,回去好好想想,我到底什麼時候招惹了他,但是……
我抬頭去看岑川,他坐在那裡,摘下了眼鏡,幾乎是面無表情,僅僅眼圈泛紅,沉默不言地看向我。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詭異的事情?
他完完全全是我的理想型,甚至超出了我的理想,就連偶爾發一次神經,都只會讓我想要關注他的內在。
我根本走不了。
「你上次,不是差一點嗎?」
岑川聽到了,他低頭垂眼,去褪衣服,但他好像知道我生氣了,默不作聲地湊到我身邊來,輕輕拉過我的手。
我冷冰冰地抽回手,換上筆記本電腦給他。
岑川臉色僵住:「你……」
我靜靜欣賞他的表情:「嗯。」
他也在和我置氣,連筆記本電腦也不要了,就這麼一聲不吭地動手。
房間裡很快陷入奇怪的氛圍。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催他:「能不能快點?」
岑川埋低腦袋:「越凶它越慢。」
「……」
那不然還得哄著?
我猶豫了一會兒,偷偷按亮了手機。
「不許玩手機。」
……他好兇啊。
對了,他哪只手把我手機搶走的?
沒看清。
突然門外傳來祁賀的聲音:「小岑,你在嗎?我有事找你。」
房間地上露出一道細微的光。
岑川震驚地看我:「你沒關門?」
我壓低聲音,結結巴巴道:「我不合租,我都不關門的。」
「你沒關門啊。那我進來了!」
祁賀以為是讓他直接進。
岑川臉色驟變,都來不及顧上自己,就把我往被子裡推進去。
祁賀站在進門處,面色複雜。
岑川默默遮住:「你有什麼事嗎?」
祁賀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你,你為什麼不關門呢?」
岑川沉默半晌:「家裡沒人。」
祁賀嘆氣,坐在床邊,和他聊天。
「你敢想像嗎?就那個藺顏,居然是鋼琴演奏者,而且還很厲害!」
我被悶在被子裡,用手輕擰岑川的腰,希望他儘快把祁賀弄走。
「哦,我也去了,是挺厲害的。」岑川敷衍。
沒想到祁賀一聽他也去了講座,興致高昂地和他分享起來。
但我已經快喘不過氣了,在被子裡悄悄往岑川那邊移動——他那邊有新鮮空氣,但沒過多久,就撞到了他。
「嗯……」
岑川發出很輕的哼聲,身體頓時也僵住了。
我立刻不敢動了,還順手摸了摸他,試圖安撫他,但被人按住手。
祁賀聲音頓住:「呃,怎麼了?」
22
岑川無比淡定:「怎麼了?」
祁賀停了停,又繼續說。
我在被子裡去掐岑川,掐得他聲音都急了。
「祁哥,好像有人敲門,你沒聽見嗎?」
「啊?」祁賀將信將疑地走出去。
岑川把我從被子裡拉出來,雙手捧著我憋紅的臉:「快去把門鎖上!」
「你怎麼不去?」
岑川低頭:「我這怎麼……」
「我……」無話可說。
「沒人敲門啊。」祁賀又回來了。
「快點,他回來了!」岑川笑著催我。
我飛快地跳下床,趕在祁賀到來之前,砰的把門關上反鎖。
等我回來時,坐在床上的岑川,掀開了被子,眸光幽深地看向我。
「站那裡,別動,我想看著你。」
……
趁著祁賀在打遊戲,岑川偷偷送我離開。
但沒想到許遲正進門。
「姐姐,你怎麼在這裡?」
岑川拉著我後退。
祁賀正從房間出來,看到了我的背影。
「藺……藺老師,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面帶微笑:「剛來。」
許遲一下就懂了:「剛來就走?是出去吃飯嗎?我買了菜,留在一起吃吧。」
我驚訝地打量起他:「你,會做飯?」
許遲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飯的人。
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會。」
「我買菜,岑川做。」
我靜靜地站在客廳,目光始終跟隨著廚房忙活的岑川。他折起襯衫袖子,站在水槽前擇菜,動作優雅熟稔。他會做飯就很合理了。
許遲蹲在前面,搗鼓遊戲機,說可以玩四人遊戲。
祁賀也被他喊出來幫忙。
他把手柄給我:「試試。」
我看了眼祁賀的背影,把手柄放在茶几上,去了岑川身邊。
「祁賀愛吃什麼,我給他做?」
岑川用水沖淋著西紅柿:「他愛吃蒸蛋羹。」
世界上沒有比這更簡單的菜了。
「太巧了,我只會這個。」
我用筷子調著雞蛋液,一搭沒一搭和他聊天。
「對了,祁賀都玩什麼遊戲呢?」
「他不玩遊戲。」
「那他喜歡什麼運動?」
岑川低頭切菜:「會健身,沒有特定運動愛好。」
「你輸了,會生氣嗎?」
岑川剛好拿起刀,突然轉過頭,平靜地看我。
「不會。到那時候,我是你最忠誠的小狗,我還會幫你切了他。」
我望著鋒利的刀刃,一時退後了兩步,皮笑肉不笑道:「好,謝謝。」
岑川:「不客氣。」
等到了吃飯時,我給祁賀端去雞蛋羹。
「這是我給你做的。」
祁賀握著筷子,抬眼看我:「放麻油了嗎?」
「放了啊。」
我唯一會做的一道菜,當然會精益求精了。
「很好,我吃了會死。」祁賀扯唇。
我困惑。
許遲主動解釋道:「祁哥他吃了麻油,會喘不過氣的。」
祁賀接過那碗蛋羹,放到岑川面前。
「你不是愛吃這個嗎?」
岑川默默下勺,嘗了一口,才看向我:「謝謝,好吃。」
我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緩緩抿起了唇。
散場後,又是祁賀送我,不過好在岑川把車借給他了。
祁賀扶著方向盤,指尖輕敲,目視前方。
「你和小岑算是什麼關係?」
我開門上了車,隨意划著手機:「你問這個幹什麼?」
祁賀突然轉過頭看我:「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香水很重?」
我心跳一滯,關了手機。
對上祁賀的視線,緩緩按下了車窗。
「是要透透氣嗎?」
祁賀直直地盯著我,聲音極其隨意,就像是誠摯地問候。
「那你在他床上,透得過氣嗎?」
23
一顆心急劇攀升到頂點。
每一個字,都像鼓槌,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捶在我的心鼓。
鼓面顫慄不止。
「你知道?」我語氣發虛。
祁賀聳了聳肩,偏頭輕嘖道:「知道啊,我還看見鎖門的人是你。」
我沉默了。
車子川流不息。
祁賀專注地望著前方,單手打過方向盤,動作絲滑流暢。
「藺老師是覺得,都當我面這樣了,還能追得到我?」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和你沒關係吧。而且我睡到你不代表要追到你。」
祁賀似笑非笑地盯著我,聲音隱隱含著不忿。
「你真是壞女人,我上午以為重新認識了你,沒想到下午一回到家,又重新認識了你。」
我低頭輕笑了一聲。
祁賀問我笑什麼。
「我在笑——」我偏過頭去看他,「你都知道我在,為什麼不走呢?」
唇角彎起嘲諷的弧度。
「就好像你賴著不走,就有你什麼事似的。」
祁賀臉色白了白,捶著方向盤,咬牙切齒道:「藺顏,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我很淡定:「別激動,好好開車。」
祁賀沉默地開車。
我在路上給岑川發消息。
【祁賀知道我在你床上。】
岑川:【他有病?】
【我可能要贏了,怎麼說?】
這次過了好久,岑川才回復我。
【我想你了。】
一條完全和上下文沒關係的消息。
我盯著發亮的螢幕出神,沒想好該怎麼回他。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從霓虹燈景變成地下車庫。
「到了。」祁賀冷漠地替我開車門。
我剛下車,祁賀上車,迅速啟動汽車,像是很討厭我。我頭也沒回,往前走去,突然竄出一道身影,不偏不倚地撞到我身上。
「啊!你……」
我受到了驚嚇,猛地動手去推他時,卻發現喝醉了的男人有些熟悉。
「我等你好久了。」
胳膊突然被人用力圈緊,腳下也被拉得踉蹌著往後退去。
是祁賀來了,他把我拉到身後,攥過周仰的領帶,正要揮拳。
我沖了過去,護在他面前:「住手!」
祁賀的拳頭剛好停在我面前。
他震驚地盯著我,又看了看周仰,反應過來:「你到底有幾個野男人?」
周仰的眉眼帶著三分醉意,像是被這場風波驚得恢復了神智,輕輕掰開他的手,扯正了領帶,端起交際應酬的姿態。
「你好,我是藺顏的老公。」
祁賀極其複雜地盯著我:「你家裡還有老公?你……我……」他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話鋒一轉地問我,「小岑知道嗎?」
我言簡意賅:「他知道!許遲也知道!就你不知道!」
周仰看起來就喝多了,連我們早就離婚都忘了,習慣性地握住我的包鏈,慢慢靠了過來。
「老婆,小岑是誰?」
祁賀不知道犯什麼病:「是你老婆養在外面的小三!」
24
他這一嗓子,嚇得我渾身一激靈。
「祁賀!你有病,是吧?」
周仰聽到這句話,臉色陷入呆滯,像是站都站不穩了,身子癱軟地抱住我,眼淚滾燙,聲音哽咽。
「那我出錢養你的那個小岑,你可不可以別和我離婚?顏顏,我們就回到以前就好了,我不會再那樣了……」
周仰哭得我都沒辦法再去罵祁賀。
祁賀一時怔住了,聲音一波三折。
「你老公……你們……小岑……你怎麼找到的?」
我攙扶著周仰,轉過頭瞪他:「喝多了,看不出來嗎?」
祁賀眉頭緊皺:「有你這樣的老婆,喝多了不很正常?」
「我去你的!」
我一腳沒踢到他。
黎青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抱歉,我找東西去了。」
所以周仰喝成這樣,都是她搞出來的事。
「黎青!你找什麼東西!」我想拿高跟鞋砸她。
周仰抬起頭來,雙眼都哭紅了。
「顏顏,黎青說你只喜歡弟弟,是真的嗎?但我也很乾凈。」
祁賀突然說道:「那個小三是比你年輕。」
「祁賀,你可以回去了。」我瞪著祁賀。
祁賀撥弄著手機:「這完全走不了,比短劇都勾人。」
匆匆走過來的黎青,捏著一瓶蓋的礦泉水,潑到了周仰臉上。
周仰被這水潑得醒了過來。
他靠在單元前的柱子上,用手去擦過臉上的水漬,緊接著晃了晃頭,表情恢復理智平靜。
「顏顏?」
我敷衍地笑笑,跟祁賀介紹:「周仰,我的前夫。」
周仰看到了祁賀:「他是……」
「普通朋友。」我沒再多說,準備回家。
祁賀差點要跟我走,但想起他是來送人的,立刻往車子方向走。
剩下的周仰,被黎青拉走。
鬧劇才散。
我發現我一直沒有回岑川的那條消息。
【睡了?】
他又是秒回。
【沒睡,祁賀給我連語音了,聽到前夫哥點頭讓我進門伺候。】
【……】
這都什麼人吶。
幾天後,黎青來琴行找我。
「我哪知道周仰喝多了就哭,非要鬧著去找你復合!我被他哭得頭疼,一路哭到你家樓下,蹲在那裡等你回家……」
我買了一大堆花瓶,正在拆開花束,靜靜將花枝投進水中。
這還是岑川送的花,三十天,每天如此。
「他喝多了,就像個小孩,撒潑打滾。你別讓他喝酒了。」
黎青說她再也不敢了。
「不過離婚之前,他到底對你做什麼了?總說不會再做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保密。」
黎青盯著我,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麼,又甩了甩頭。
店長進來打斷我們,說是有人來找我。
我出去一看,是祁賀。
「關於那晚的事,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我當時不知道他是你的前夫。」
他買了一份小蛋糕給我道歉。
我沒有去接,聲音冷淡:「所以你認為我是有老公還會出軌的那種人?」
祁賀沉默了一瞬,不服氣地看向我:「那你和小岑在一起,你還是在勾搭我啊!這還要怪我誤會你嗎?」
我一字一頓道:「那你誤會了,我和岑川不是情侶關係。他對我的所作所為,完全接受,包括睡你,懂了嗎?」
祁賀望著我的眼睛,臉色都僵住了,半天沒有說話。
琴行的氣氛凝固住了。
祁賀和我對峙了一會兒,轉身就跑了出去。
黎青站在樓梯上看我:「人家買這麼可愛的小蛋糕過來道歉,結果你說話這麼傷人家心的。」
「沒辦法,話要說明白。」
蛋糕被扔進了垃圾桶里。
我和黎青出門去吃飯,但車子還沒開到餐廳,許遲的電話打過來了。
「姐姐,祁哥回來就把小岑給打了!你和他說什麼了?」
我問清他們的醫院,立刻趕了過去。
好在兩個人傷得都不重。
醫院的走廊里,岑川面無表情地靠在牆面。
祁賀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額頭,看不清神色。
「小岑,你沒事吧?」我拉過岑川的手腕,緊張地檢查起來。
「沒事。」他反握住我的手。
我再去看祁賀,他已經抬起頭來,鼻青臉腫地看向我們。
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的氣勢減弱了不少:「你為什麼要打他?」
祁賀冷冷道:「因為他不要臉!許遲說的沒錯,我當時就不該攔著許遲。」
岑川牽住我的手,指尖微微發緊,垂下眼眸,不言不語。
我心疼壞了。
「這和他有什麼關係?我喜歡和他相處,你怎麼不打我?」
祁賀被我說得答不上來,呼吸起伏劇烈。
許遲拿完藥回來,跑到我面前:「姐姐,你來了!」
祁賀惡狠狠地瞪他:「天天姐姐姐姐,我看到你就煩!」
許遲躲在我身後:「他最近看誰都不順眼。」
緩緩走來的黎青,看著這三個男生,眼睛一亮又一亮。
「不和我介紹下你的後宮?」
我冷靜下來,跟黎青介紹:「這是岑川。」
黎青走到他面前,正要伸出手來,微微眯起眼睛:「啊,我們好像見過?」
我杵了杵她:「嘖。」
岑川淡淡一笑:「嗯,在柏林。」
黎青想了想,恍然大悟,聲音帶笑:「你在我朋友開的店裡彈過琴。」她反過來杵我,笑得無比開懷:「你不記得了嗎?就是當時拒絕你的那個海鮮過敏的柏林男生……」
我一時怔在了原地。
25
四年前的冬天,我的最後一場演奏會,結束在德國柏林。
我的父母覺得我的藝術薰陶已經夠了。
「可是教授說我很有天賦,我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回國?」
「你的天賦已經到頂了!顏顏,你不覺得你走的越來越難了嗎?」
我握緊了手機:「不,那是因為往上走就是困難的。」
我媽媽沉默了。
但是爸爸的聲音很快闖進我的耳膜。
「別和她說了!反正就一句話,我們家沒有培養音樂家的計劃,回來結婚嫁人!」
他故意拔高了聲音:「你有沒有天賦我不知道,我也不用知道,我只知道你已經燒光了一大筆錢!」
我掛斷了手機。
黎青端著酒杯:「看來你得回去嫁人了。」
我點了點頭,態度平靜:「是的。」
我不是那種真正富有反抗精神的人。
我也不可能扯著嗓子喊——你知道嗎?一千個學鋼琴的都沒有我的天賦,你們竟然要我找個男人嫁了,簡直得了失心瘋!不是我成不了音樂家,是你們培養不出音樂家!花那點錢怎麼了?我以後幾千萬的掙!
我不是這樣的人。
因為我也沒那麼自信。
黎青問我回去準備做什麼。
我打量著這家據說開了半個世紀的琴行。
「試試開琴行?」
我記得那一天,琴行里迴蕩著哀傷的曲調,就像是故意襯托我的心情。
我看到了那個彈琴的男生。
很巧的是,他是中國人。
他穿著臃腫的羽絨服,戴著黑框眼鏡,額發遮住眉眼,露出稱得上清秀的側顏。
但他的彈奏指法有點小問題。
我走了過去,指出他的錯誤,並且誇讚他有天賦。
男生低頭也不看我,像是悶著一口氣:「有天賦?你說了又不算!」
「姐姐開過演奏會的。」我把演奏會照片給他看一眼,「貨真價實的音樂家哦。」
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最後一次顯擺了,以後我就是個商人。
但那個男生突然抬起頭看我,眼睛驀地睜大,像是被我唬住了,也不說話了。
我回到黎青身邊。
黎青喝了一口酒,笑嘻嘻地用德語和我聊天。
「什麼意思啊?你都要回國結婚了,還撩人家小男生幹什麼?」
我看了眼那個男生,還好他聽不懂沒有反應,也只好用德語回她。
「你別胡說!我不喜歡他,而且他是真的有點天賦。」
黎青不依不饒地指著人家的背影。
「真的?你不是喜歡這種嗎?弟弟,長得帥,應該還是處男……再說你回國都沒機會了。」
我拍開了她的小手。
「不要!他看起來土土的,也不會打扮,一看就很無聊,我怎麼喜歡這種?」
黎青極為嫌棄地盯著我。
「我說,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又要別人長得帥,又要是處男,還要能放得開陪你玩……」
「理想型啊,理想就是不能輕易實現的。我就是要長得帥的弟弟,身心越乾淨越好,而且要能和我玩到一起啊!」
黎青以人都是要慢慢培養的論點,終結了我的痴心妄想。
她推著我走到男生面前,強行搭訕起來。
「你好啊。這位音樂家姐姐,想請你吃生蚝,你有空嗎?」
那男生站了起來,和我們對視片刻,聲音緊張青澀。
「對不起,我海鮮過敏。」
被拒絕了。
我尷尬地轉身逃跑。
黎青和他說完抱歉,才在門口追上我。
柏林的冷風吸進鼻腔。
「你看,我都說了,他不是那種隨便玩的小男生!你非要拉我去自取其辱。」
黎青挽上我的胳膊,聲音充滿戲謔。
「淡定,淡定,萬一人家真的海鮮過敏呢?」
我們離開了那家琴行。
一個月後,我回國了。
後來就是遇見周仰,結婚,創業,離婚,直到遇見許遲,再就是遇見了岑川。
所以柏林的那個男生是岑川?
戴眼鏡,彈鋼琴,長得帥,海鮮過敏……
但是除了這幾點,性格氣質簡直是天差地別啊。
「這麼巧啊!你們在國內又認識了!這次你再請他,看他會不會拒絕?」
黎青和我離開醫院後,她又激動地躍躍欲試了。
我望著窗外的風景,微微出神:「他不會拒絕,我請過他了。」
黎青輕嘖道:「所以他當年就是找藉口,真的沒看上你啊?」
我低下頭,思緒萬千。
「不,他海鮮過敏。」
26
「他暗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