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扮成男人模樣躲在白色大樓周圍,只等機器再次啟動。
現在快到冬天,保暖和吃飯是大問題。
平民窮苦,連垃圾箱裡都找不到食物。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見到了留下日記本的那個女子。
她叫寧玉,也認出了我,把我帶到她的住處。
她把她稀薄的玉米糊分了一些給我,現在的她身體壞掉,雖在後勤工作但也掙不了多少,已經在被拋棄的邊緣。
我把沈執留給我的卡給了她,讓她去黑市換一些吃的,叮囑她如果有人問起,就說卡是在高塔下撿的。
她順利的換來了衣服和食物。
吃東西的時候她問我:「你聽說了嗎,陸上校死了。」
我愣了一下:「怎麼死的?」
「這次運送核心回來的人里有人感染,他去接手的時候那人正好變異把他咬了。」
「哦。」
「現在第二適配者已經在你朋友身邊了,估計等你朋友身體一恢復就要繼續懷孕生產。」
「嗯。」
「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你怎麼好像漠不關心的樣子?」
我向火堆靠了靠:「她有她自己的主見,而且我的關心幫不了她什麼。」
寧玉說她還見到了江致,他因為清理感染者表現突出已經升了職。
說他和沈執一樣無情,陸上好歹是他教官,他卻親手爆了陸上的頭。
基地給他新匹配了一個女孩。
可那個女孩突然就不見了,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提醒我:「可能你另外兩個配育者的死也跟他有關,你一定不能暴露,否則落在他手裡就慘了。」
我要是早知道江致是個瘋子,也不會去招惹他了。
但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江致,而是沈執。
他運送核心的時候為了避開屍潮繞了遠路,帶著部隊千辛萬苦的回來。
現在基地讓他負責白樓的安全。
我擔心他認出我。
寧玉將我介紹進了白樓後勤處。
我這次打扮成老人。
可即便如此,我和寧玉還是常被騷擾。
晚上我們這些後勤全都被集中起來。
沈執丟了一份文件,讓我們必須找出來。
一整夜我們都在垃圾場裡翻。
最後,我看到了當初我懷孕時的檢查單。
塑封的邊緣都已經捲起來,看得出沈執常拿出來看。
「就是這個。」一個安全官從我手裡拿過照片。
寧玉問他:「這是什麼啊,沈少校這麼重視。」
安全官回答:「死掉的那個女人孩子的照片,我們回不來的那段日子,沈少校就是靠這張照片熬過來的。」
寧玉不屑:「他竟然還會在乎孩子。」
安全官冷哼一聲:「我們又不是天生無情,要是你在我們這個位置,沒準比我們更冷血。」
安全官走後寧玉說道:「看起來沈少校對你還是挺在意的,要不然你還是去見他吧。」
我疑惑:「你以前不是很反對配育嗎,為什麼現在突然支持了。」
寧玉:「我只是反對牲口一樣的配育。」
我抬頭看向機器:「我有我自己要去的地方。」
15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核心安裝在緩步進行,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啟動。
擊退幾次感染者入侵後,基地人口也損失不少,繼續補充人口。
但也有好消息,科育部研究出一種激素,能夠有助女子懷孕。
而這種激素,是從我那個流掉的胎兒里提取出來的,分量極少。
所以他們需要更多的胎兒。
可我已經死了。
阮薇和我體質相同,他們想讓她來提供這些胎兒。
也就是說她需要不斷懷孕,然後在胎兒兩個月後取走用來提取。
就像原世界的胎盤素。
原世界是用動物提取。
而這裡是用人。
生產尚十月一次。
而取胎兒,兩月即可。
阮薇,會比小希更痛苦。
我混在後勤里去見了阮薇。
或許因為她的一向配合,也或許是因為陸上死了,這裡的安全官少了很多,照顧她的人現在全圍在孩子身邊,我一路向她的臥室走去,竟沒有人攔我。
她一時沒有認出成為後勤人員的我。
她呆呆地看著陸上的照片,憔悴又疲憊。
我將晚餐放下:「吃點東西吧。」
她愣了一下,抬頭看我,並未很吃驚我的出現:「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
「你不生我的氣?」
「生氣啊,但看在你暗地裡讓寧玉一直幫我的份上,我沒那麼氣了。」
她莞爾一笑:「她告訴你的?」
「不是,我自己發現的,因為一切都太巧了。」
我饑寒交迫的時候,寧玉正好出現。
我需要進白樓的時候,正好被錄取。
寧玉還能清楚知道江致的事並提醒我,她沒有這個能耐,唯一能掌握這些的,只有阮薇。
還有今日,我能順利來到她身邊,說明她也一直在等我。
「你是怎麼知道我沒死的?」我問她。
她回道:「江致說塔里遇火災門自開時,只有你和我聽到。我沒放火,火自然是你放的。」
我了解她,她也了解我。
我們可能曾經真的各自走遠,但最後還是願意回到最初。
她嘆了一聲:「我以為我在這裡有了家,可陸上死了。
「他本不會死的,是我說想吃蘋果,正好沈執他們從外面帶回來一些,他親自去拿,結果出事了。
「他明明對我並不在意的,為什麼他那天會記得我要吃蘋果。
「可能我真是天煞孤星吧。」
我打斷她:「你不是天煞孤星,我這不還活著嗎?」
她苦笑一聲,輕聲問我:「你現在還願意帶我回去嗎?」
我點了點頭:「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願意。」
16
要帶阮薇走,那就要在機器啟動那天離開這座院子。
阮薇還要帶走孩子,這樣難度更大了。
可再難,也要一試。
阮薇說她可以帶著孩子離開院子,但怎麼進白樓則要靠我。
回白樓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猝不及防的我遇見了江致,他正帶人巡查,每個人都要接受檢查。
如今他看起來成熟不少,眉眼都是冷峭。
寧玉有些緊張:「怎麼辦?」
我想了想:「你先去接受檢查,然後去告訴沈執我在這裡。」
我在賭。
賭沈執會恪守規矩。
賭我從前為他上的藥,為他營造的溫情,能換我一絲喘息。
我排在隊伍最後磨蹭時間,但江致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他向我這邊走來。
他在我面前停下:「把頭抬起來。」
我微微抬頭,凌亂的頭髮遮住我半張臉。
他用槍托起我的下巴。
只一眼,他的神色就鋒利起來:「你果然活著。」
他把我帶到車上,所有人都不能靠近。
他的槍從我的臉頰滑過我的脖頸:「火是你放的對不對,因為我和你說過塔里遇火時門會自動打開。」
「是。」
「你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
「對不起。」我向他道歉,是我招惹他在先,我承受所有結果。
「對不起就完了?」
「那你想要什麼?」
他不說話,只看著我。
就像我和沈執在一起的那些夜裡,他站在陰影里看著我的眼神一樣。
無法克制的,想要掠奪。
我下意識的往一旁坐。
他一把將我扯到他身邊:「來我這裡,獨屬於我。」
我問他:「去你那裡,做你所謂的玩具嗎?」
他反問:「難道不好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親近我?」
車窗在這時候被敲響,沈執來了。
來的比我預料的快。
他站在風裡,利索的短髮和清冷的眼。
江致沒有開門,他現在和沈執平級。
沈執也不多說,一槍將車鎖打穿,把我拉下車。
江致拽著我另一隻手不鬆開。
沈執:「江少校,請你遵守配育規則。」
江致冷笑一聲:「規則是人定的,也可以由人改。」
兩人力氣都很大,我感覺胳膊都快被卸掉。
他們暗中較著勁。
我疼的忍不住叫了一聲。
江致先鬆了手。
我立刻躲在沈執背後跟著他上了車。
車開出很遠後我看見江致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細密的雪落在他的發上,漸漸模糊了他和世界。
17
回到白樓,沈執沒有追問我任何事。
上層也沒有向我追責,他們需要我提供胎兒。
但因為我幾次讓基地雞犬不寧,他們要求沈執對我嚴加看管。
沈執住在白樓,我也被限制在白樓。
我求之不得。
夜裡,沈執回到房間。
我向他說謝謝他今天來救我。
他沒有回應我,合衣躺在床上。
我也在他身邊躺下。
他久久沒有動作。
就在我即將睡著的時候,他突然說:「我沒有殺我的父母,是他們在感染後怕傷害我選擇了自盡。」
我早就猜到了,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可能同時殺掉兩個成年人,而且還是自己父母。
關於他的那些傳言,不過是以訛傳訛。
他繼續道:「我也知道寧希的事,她的丈夫是我的教官。那天是我送她去見她孩子的。結果她們在我眼前跳了下去。
「一開始我並不能理解她的行為,直到你懷孕。如果你生下的也是女兒,如果我也死了,你們就是下一個寧希。」
原來他全程目睹了小希的死亡。
窗外寒風吹著樹枝嗚咽,像是這世界的哀鳴。
我問他:「你懷疑過我的死亡嗎?」
他說:「我知道我的卡你在用。」
他知道我沒死,他沒有對任何人透露。
他允許我隱在塵埃里。
這一夜,他什麼都沒對我做。
第二天我醒來時他已經去巡查了。
核心有條不紊的在推進,再有一個星期就能啟動。
基地開始挑選第一批實驗者。
雖然科研人員一再表示這次不會有問題。
但沒人敢報名。
他們都聽說當年的那些科研者在傳送的一瞬變成了血雨。
最後基地讓安全官們抽籤,江致和另外三個安全官抽中了。
他們可能被成功傳輸,也可能會死。
我和阮薇並不害怕,我們既然能穿過來就表示我倆是能適應這股能量的。
一個核心職能用一次,如果江致他們成功,那我和阮薇就還要等很久很久。
我決定,提前啟動機器。
18
實驗的前一晚,阮薇偷偷帶著孩子來了。
我問她怎麼出來的,她說那棟院子的地下室有一條安全通道,是以前陸上告訴她的。
她懷裡的孩子也很安靜,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我。
我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眼睛鼻子像阮薇,整體看起來又像陸上。
可陸上,沒有見過這個女兒。
或許他最後也終於也對阮薇動了心,所以親自去拿她想吃的蘋果,還告訴她可以逃生的秘密通道。
我站在巨大的機器面前,抬頭仰望,祈禱我們三人能回家。
我問阮薇:「如果這次回不去怎麼辦?」
她平靜回道:「回不去就繼續活著,就當兩個月換一個老公好了,你呢?」
我笑了笑:「變成感染者,咬死他們。」
她也笑了:「你啊你,總是與眾不同。」
我和她換上後勤人員的衣服,用從沈執那偷來的權限卡進入實驗區域。
沈執現在正熟睡中,我在他的水中下了藥,他沒有防備的喝下。
這幾個月我準備了很多。
鍛鍊身體,默默攢藥,觀察科研人員的操作,學習怎麼啟動機器。
沈執他可能已經成為一個會尊重女性生育的男人。
可這個世界,不是他一個人的轉變就能改變。
阮薇抱著孩子站上能量場,脫下外套吸引注意力。
有科研人員發現,驚訝:「怎麼有個女人帶著孩子在這裡?」
也就是他們分神的這一瞬,我啟動了機器。
巨大的轟鳴和震動中,能量場瞬時出現。
根據他們的研究,能量場出現後的第十秒就會開始傳輸。
我立刻向能量場跑去。
可一隻手牢牢抓住我的手腕。
是江致。
他有些開心:「你是要和我一起走嗎?」
我沒有時間回他,用力擊在他手臂的麻筋上。
這是我跟著沈執學的。
江致手臂無力鬆開,我頭也不回的跑向能量場。
「蘇格。」江致憤怒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沒有理會。
等我站在能量場裡,江致也已經沖了過來。
可就在他進入的一瞬,他被反彈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與此同時,阮薇懷裡的孩子也突然飄出能量場。
我和阮薇都腦海一空。
下一秒,她毫不猶豫的撲了出去穩穩接住她的女兒。
而我眼前一片耀眼的白……
最後的畫面,是阮薇溫柔的笑,還有江致不可置信的眼。
19
再次醒來時, 我在醫院的病床上,父母都在我身邊。
他們說遊樂場發生了地陷,我和阮薇都掉了進去。
三天後我被找到,但阮薇一直沒有消息。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知道,阮薇沒有回來。
能量場只接受了我們這兩個穿越者, 基地的人被排斥在外。
所以她的孩子才會飄出去。
而她作為母親, 沒有任何猶豫的選擇保護她的孩子。
我們原以為會一起回家。
可最後啊, 我們連一句簡單的告別都來不及。
出院之後, 我再次去了那個遊樂場。
有關部門已經將它封鎖, 但聽周圍的居民說,地陷的地方已經被水淹沒, 形成了一個很深的湖泊。
我去湖邊看了,湖水幽深不見底。
我買來很多阮薇愛吃的東西扔進湖裡,希望能傳送到她那邊去。
但不一會兒這些食物全都浮出水面。
20
五年後,阮薇依舊沒有回來。
按照時間推算,末世也還有二十年才開始。
現在,滅世的病毒還沒從國外那家實驗室里誕生。
我已經拿到國外大學生物專業的通知書,我會學成後進入那家公司, 將源頭扼殺在搖籃里。
出國前我再次去了湖邊。
赫然發現湖對面建起了一座白色大樓。
我心臟劇烈的跳動,不顧一切的奔跑過去。
就在我小心觀察的時候,兩個女人叫住我了:「這裡還沒完工, 不能進入。」
我回頭看向她們, 是兩個有些眼熟的女子,三十歲上下, 每人手裡還牽著一個孩子。
她們看見我也很驚訝:「你是, 蘇格?」
我疑惑:「你們是?」
她們回道:「你忘了嗎,你和你朋友阮薇給我們姐妹獻過血。」
我想起來了, 五年前有一對血型特殊的姐妹生病需要幹細胞, 我和阮薇血型正好符合,而對方給的又足夠多, 我們就去了。
病癒後他們還請我們吃過飯。
她們告訴我這棟大樓是她們家族的,用來做未來科技研發,今天是過來視察。
她們把兩個男孩推到我面前:「給阿姨問好。」
兩個小男孩奶聲奶氣的叫:「阿姨好。」
她們說這兩個孩子一個孩子姓沈,一個孩子姓陸。
說如果不是我和阮薇, 這兩個孩子都沒辦法來到這個世界。
我笑了笑,正想說都是緣分。
突然我愣了一下,仔細去看兩個孩子的外貌。
他們的臉上,有著沈執和陸上的影子。
我終於明白, 為什麼我和阮薇能與沈執陸上的基因那麼適配。
那是因為, 他們的身體里原本就有我們的基因。
我走進大樓里, 這裡空蕩蕩的還什麼都沒有。
我閉上眼睛, 張開雙臂。
我似乎聽見了那遙遠的風聲。
它們穿越時空而來, 輕撫我的眉眼。
我希望它們能給阮薇帶去我的思念和祝福。
再睜眼時,我要了兩個女子的聯繫方式,我要和她們一家保持好聯繫。
尤其是這兩個孩子, 我會好好引導教育他們。
然後我拖著行李,在這驟起的風裡,奔向遠方的異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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