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為我打過架,斷過手臂。
人人都說他愛慘了我。
直到。
我聽見朋友問他是不是要和我結婚。
男人輕笑說,「流浪貓,逗逗罷了,還真帶回家麼。」
後來。
當女兒問,「媽媽,爸爸為什麼不要我,是不喜歡我嗎?」
我垂眼搖頭,「他只是不喜歡媽媽而已。」
1
我和祁白分手的很不體面。
我罵他是無恥的混蛋。
他說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就這樣老死不相往來的人。
五年後,與我重逢。
一旁經理熱情介紹。
「祁總,這是溫桃,是負責您方團隊的主要接待主管。」
話落,祁白視線終於落在我的身上。
我抿唇,伸出手,「祁總,久仰大名。」
祁白沒應。
空氣安靜。
他嗤笑了瞬。
「是麼,有多久。」
「...」
2
這個人總是這樣。
頂著張冷寂清雋的皮囊。
一聲反問,總有故意跟你搭話的錯覺。
隨意撩撥,玩味看你羞赧侷促。
實則他隔岸觀火,從未動過心。
我沒說話。
經理看出些什麼,試探問,「溫桃,你認識祁總嗎?」
我低眉,「素不相識。」
這話故意說的毫無情商。
經理尷尬打圓場,「哪有的話,祁總年少有為,現在互相認識一下也不遲呀。」
祁白眼裡沒什麼情緒,移開視線。
擦肩而過時。
他的手臂推開我還懸在半空的手心。
淡聲,「素不相識的人,沒時間認識。」
3
那天下了場大雨。
連著人心底都愈發潮濕。
耽擱了時間,我獨自站在門口。
面前停了輛黑色豪車。
祁白冷著臉降下窗,「上車。」
「我叫車了。」
說完,計程車也來了。
祁白側眸,「你叫一輛,我撞一輛,你信麼。」
側顏凌厲。
如以往同樣的惡劣,狂妄。
我心裡嘆氣。
只是剛上車,手臂被用力一扯。
我坐到他的腿上。
力氣懸殊,我掙扎又被他按回腿上。
溫熱蔓延,呼吸差點撞到一起。
「又不是沒坐過,怕什麼。」
我氣得咬牙,「混蛋。」
祁白牽唇,「聽膩了,罵點別的。」
曾經無數次,肌膚相貼。
我流淚求饒罵他混蛋,他確實是聽膩了。
祁白指尖落在我的腰上。
他打量著我的臉,「長本事了阿桃,素不相識?」
「放我下去。」
祁白置若罔聞,「那我提醒你一下。」
我下意識別過臉。
他卻捏住我的下巴。
逼著我對視。
「我叫祁白,一個,被你利用完就扔了的蠢貨。」
他眸色很深,帶著清淡的笑意。
一字一句。
硬生生將我砸進那段生鏽的回憶里。
4
大學時。
祁白不學無術,脾氣大,打架狠。
學校里沒人敢惹他。
在他紙醉金迷的富二代生活里。
唯一的意外就是我。
我是祁白最感興趣的寵物。
我也乖巧扮演著他的跟班。
或者說『喜歡』他。
於是我利用祁白對我病態的占有欲。
將高中霸凌我至今的男人打到半殘,並送進了監獄。
祁白也因為抬手擋棍,斷了只手臂。
事到如今。
我從未想過這盤棋,我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祁白做完再植手術出院,手臂還打著石膏。
我特地去寺廟求了平安福送他。
就在包廂門外。
我聽到朋友調侃說,「祁哥,你不會愛溫桃愛的死去活來了吧,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沒有音樂,沒有情緒。
祁白漫不經心的開口,「流浪貓,逗逗罷了,還真帶回家麼。」
那一瞬,我感覺世界都安靜了。
不知道什麼東西密密麻麻啃噬心口。
我知道我一開始接近他的目的不純。
我想跟他好好道歉。
我以為祁白至少是喜歡我的。
不承想全是玩弄。
不過,這樣也好。
時隔五年。
我獨自生下孩子。
恩怨早就在柴米油鹽中消解。
如今,祁白又入室搶劫般闖了進來。
5
車外又下了場小雨。
祁白終於放過我。
一路無言。
大概是工作太累。
我不小心睡著了。
睜開眼已經到家樓下。
身邊無人。
祁白正靠著車門抽煙。
以前我不讓他抽煙。
祁白總是摟著我調笑說,管這麼嚴呢。
此刻他看見我,也條件反應般,手下意識向後躲了下。
又想到什麼,又大方將煙叼在嘴邊。
模樣又痞又勁。
「醒了?」
我整理好情緒,悶聲,「祁白,以前的事,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所以。」
這裡是老小區,樓層矮,女兒總是在窗前等我回去。
我怕被看見,於是說。
「我們都是成年人,有各自的生活,我沒力氣再和你分什麼是非對錯。」
祁白笑了,「那成年人也應該懂禮尚往來的道理。」
我反應幾秒,也跟著笑,「我沒空陪你玩這些把戲。」
說完,我就想走。
祁白施然摁滅煙,抬手輕而易舉將我抵在車邊。
「我有說要糾纏你嗎。」
語氣懶散。
他長得好,加上家世的包裝,從來不缺女朋友。
待在他身邊那些年,我深知玩感情,我玩不過他。
現在我只想離他遠遠的。
可惜祁白做事狠戾,吃了虧就要變本加厲討回來。
我幾乎能猜到他想幹什麼。
無非是搞垮我的工作,看我低聲下四求他的模樣。
我也不再忍耐。
「現在不是嗎?怎麼,祁總想報復回來?有錢就能這樣欺負人?」
聞言,祁白緩緩皺眉,「我他媽說兩句話功夫,就是欺負你了?」
我話到嘴邊。
他慢悠悠看著我,忽然俯身吻了過來,幼稚也偏執。
舌尖席捲,燒盡彼此感官。
我掙扎拍打他的心口。
趁著空隙,狠狠推開,一巴掌扇過去。
「無恥!」
祁白舔了下唇角,像是被罵爽了,目色更邪郁。
他扣住我的手腕死死壓在車門上,重新封緘。
直至窒息腿軟,他才鬆開我,笑的恣意,「阿桃,這才叫欺負。」
這個瘋子。
下一秒。
「媽媽,他是誰呀?」
不遠處,一隻小不點拿著冰棍,單純的看著我們。
6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帶我女兒買雪糕的許明山。
男人尷尬的牽著小姑娘先上樓,「你們先聊,回頭再和我解釋。」
一句話,誤會更深了。
周圍再次安靜。
「誰。」
「我女兒。」
祁白低頭笑了下,「結婚了?」
我沒解釋,「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我以為你很聰明。」
「怎麼。」
男人打量著小區環境,「住這種破地方,選的男人挺沒用。」
他看著我,似是在說你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我聽著諷刺,終於沒了耐心,不介意把僅有的體面撕開。
「不管我找什麼樣的男人,和你有關係嗎,祁白,你真的一點沒變,自大傲慢,不可理喻。」
我深吸一口氣,「對,我是騙過你,但你對我也是玩玩而已,就當以前我瞎了眼,你也瞎了眼,一筆勾銷不好嗎。」
祁白氣笑了,「我不可理喻?那你呢,自私自利?」
他面無表情開了車門。
離開前,他側眸,聲線沙啞,「溫桃,說實話,你希望你的女兒以後遇見你這種人嗎。」
7
路燈下,冷風蕩然無存。
我心裡五味成雜。
祁白說的對,我不是個好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惜利用他人。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
深秋的街頭。
劉趙傑被收拾了幾次,咽不下這口氣,帶了一群混混來堵祁白。
我知道祁白背景深,傷了哪,他家不可能放過劉趙傑。
可真當棍棒落下。
我紅了眼眶。
祁白明明可以躲開的,他卻硬生生挨下了這一棍。
巷子裡。
男人緩緩撩起眼皮看我,那雙眼裡黑沉淡漠。
像是在說哭什麼,你要的不就是這樣麼。
彼時,我才反應過來祁白已經知道了真相。
...
「發什麼呆呢,我真沒想到你這麼大本事,竟然是祁白?」
我回過神,看到客廳里,練了一身腱子肉的許明山,正慢條斯理喝茶。
「星星睡了?」
「屋裡看畫本呢。」許明山嘖了聲,「想到星星是怎麼出生的,我就難受。」
我無奈問,「你認識他?」
「祁白誰不認識,你們什麼情況。」
我張了張口,不知從何說起。
好在許明山也沒追問,離開前他壞笑,「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扮演你老公的。」
「...」
我們關係很熟,他說的有模有樣,我唇角扯了瞬。
待人走後,我給女兒洗澡。
小姑娘很懂事,想像力豐富到玩著兩隻黃鴨都能編出一個童話故事。
「媽媽,今天放學,我同桌的爸爸給他買雪糕吃了。」
她奶聲奶氣說,「為什麼我沒有爸爸來接我放學?」
「想爸爸了?」
溫星點頭又搖頭,「媽媽,爸爸好嗎?」
她的意思是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彎唇,「挺好的,他和我們星星一樣,善良勇敢,雖然有時候很幼稚很衝動。」
「可是爸爸為什麼都不來看我,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我摩擦著她的小肉手,呢喃開口,「他只是不喜歡媽媽而已。」
成年人所謂的喜歡,小姑娘根本聽不懂,黑黝黝的眼睛單純看著我。
我心裡嘆氣,重新解釋說,「爸爸不是不喜歡你,是媽媽沒有告訴他你的存在。」
「那他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就天天來接我放學啦?」
我愣了下,捏了下她的鼻子,「小算盤打的,就是想吃雪糕對嗎?」
「媽媽!我才沒有!」
8
打打鬧鬧,小姑娘終於睡下。
我摘下耳邊戴了一天的助聽器。
安靜的輕輕拍著女兒的背。
看著她和祁白相似的眉眼。
我眼眶忽然有些熱。
我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
就算不富裕,但父母恩愛,日子平凡也可貴。
十四歲那年。
一場車禍,碾碎了這個家。
父母當場失去呼吸。
我被護在懷裡,活了下來。
但聽力神經受損。
那段至暗時刻,我帶上了助聽器。
也住進了孤兒院。
如行屍走肉,除了流淚,我不知道我能幹什麼。
人生在經歷強烈刺激之後,對任何情感只剩麻木。
只剩對餘生的苟且和現實的荒謬。
高中後,一個叫劉趙傑的人開始追我。
這個人是有名的混混,家裡有點錢,蠻橫也無理。
偏偏他聰明成績好,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眼。
他第三次跟我告白時,我直接說不喜歡他。
劉趙傑是和別人打賭,一個月內追到我這個聾子。
如今聾子竟然拒絕了他。
間接讓他在朋友面前顏面掃地。
劉趙傑徹底不裝了,陰暗齷齪的開始四處散播我裝純裝清高被他睡過的謠言。
我報了警,因為沒證據,不了了之。
但學校也給了劉趙傑處分。
這也是我地獄生活的開始。
劉趙傑無孔不入的騷擾我。
甚至警告我身邊的朋友,讓他們離我遠點。
即使如此,我依然強撐著一口氣。
高考完就好了,離開這裡就好了。
不承想,劉趙傑和我在同一所大學。
為了躲他,除了上課和睡覺,我一直外出勤工儉學。
他卻陰魂不散,到我工作地方惹事。
也是那天我遇見了祁白。
室內籃球館。
我沉默著將故意灑在地面的水和零食弄乾凈。
劉趙傑寸頭紋身,心情不錯,「這年頭,聾子都能找到工作了,這樣吧,我家也缺一個清潔工,考慮一下?」
說完,他身邊朋友起鬨,「我看你是缺個暖床的吧。」
我低著頭,幾乎沒有與之抗衡的籌碼,能找的只警察。
一片嘲笑中,我背後的手默默準備報警。
劉趙傑見我不說話,「啞巴了嗎?也行吧,你當老子女朋友,老子一定能讓你叫出聲。」
下一秒砰的一聲。
我摁著手機的指尖也跟著一抖。
籃球快准狠砸在他的膝蓋上。
劉趙傑沒防備跌倒在地。
蜷縮小腿悶哼著隱忍疼痛。
祁白緩緩走進,撿起掉落在一旁鏡片有六七毫米厚的眼鏡。
大概是暈眩,他皺眉蹲下身,輕聲,「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畜生。」
桀驁陰惻,壓迫感十足。
劉趙傑認識他,慌亂說,「祁哥好巧,我沒惹你吧...」
祁白沒應,腳踩在他的掌心攆了攆,對方疼的齜牙咧嘴,
「滾。」
劉趙傑得到喘息,忍下一口氣,匆匆爬起來走了。
路過我身邊,咬牙警告,「你給我等著,好戲剛剛開始。」
是啊,好戲才剛剛開始。
剛接近祁白的時候,我只是笨拙的在他打球時送水,打架受傷說幾句關心的話。
幾次下來。
祁白看著我,有些無奈,「幫過你一次,賴上我了?」
醫院走廊,他眉骨貼著創可貼,眸色很黑,溫柔的像是眼裡只容得下你一人。
「我只是想感謝你。」
祁白笑了笑,「想泡我,又裝,坦誠點行麼。」
我很少和異性這樣興平氣和打交道,「對不起,打擾你了。」
祁白倒是有耐心,「對不起什麼,我又沒說不讓。」
我心跳慢了半拍,斟酌說,「那,你下周籃球賽,我能去給你加油嗎?」
這次祁白不說話了,移開視線,「隨你。」
「隨我是什麼意思。」
恰好他朋友過來,盯著我瞧,笑說,「哥,她誰啊,有男朋友嗎...」
話沒說話,人被紅著耳根的祁白拎走了,「再看眼睛挖了。」
籃球賽那天,我因為工作沒趕上。
當晚,祁白髮來消息,【釣我?】
【抱歉,臨時有事,贏了嗎。】
那一頭回的很快,【贏了】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
【你說我為什麼不高興?】
我忘了我和祁白是怎麼在一起的。
只記得在下課人潮擁擠時,他輕輕牽住我的手。
只記得他生日,我喝了一杯,頭莫名靠在他的肩頭,他抬手攬住了我肩。
只記得他將我壓在教室的課桌上,摘下我的助聽器。
我會讀唇語,也沒有到完全聽不見的程度。
男人唇角勾著,說的是---阿桃,我喜歡你。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阿桃。
繾綣低沉,止不住的心動。
如今回頭望望,在那段孤立無援日子,能想到的美好回憶都是祁白給我的。
那些由他衍生出來的瑣碎。
在數年如一日的日夜裡,融匯成輕柔而遙遠的銀河,不能觸及我,卻依舊照耀我。
可惜愛是一種矛盾的東西,它使人勇敢,亦叫人膽怯。
它能瞬間直入雲端,也能頃刻墜入地獄。
你嘆它反覆無常,它笑你置若罔聞。
劉趙傑沒有善罷甘休,偶然一次碰上,他踩碎了我的助聽器。
警察局裡,祁白姍姍來遲,直接當場把人打了。
劉趙傑家裡和祁家有生意往來,不想鬧太大,最後私下和解。
那天,祁白牽著我的手聽著他父親責罵。
像是習慣了,他沒有任何表情和言語。
我沒了助聽器,只能跟著一起沉默。
祁父罵夠了,看了我一眼,「這你女朋友?」
祁白終於開口。
他嗯了聲,停頓半秒,他說,「她聽不見。」
下一秒,我看到祁父蒼老的瞳孔補上血絲。
他抬手扇了祁白一巴掌。
後來我才知道,祁白還有一個妹妹。
八歲時,被家裡一個有聽障的男傭捂死後侵犯。
彼時的祁白就在樓下寫作業。
他自責,懊悔,像是故意變壞,像是覺得自己不配好好活著。
這一巴掌我不知道有沒有打醒祁白。
卻打醒了我。
我們之間不可能了。
我一開始接近祁白有目的。
他的妹妹被聾子害死,而我也是個聾子。
這麼多阻礙,怎麼愛下去?
所以當我站在包廂門外,聽著祁白玩味說逗逗而已不會娶我時。
我沒有逃走,只是冷靜的開門進去。
至今,我分不清此時的心痛,是因為他輕蔑的話。
還是因為害怕面對最後不能在一起的結局而快速斬斷一切過程。
包廂里,眾人不敢說話,看著我將一杯水從祁白頭上淋了下去。
我忍著哽咽,說分手。
祁白沒什麼反應,水滴順著額頭流經下頜線。
他沒動,冷笑了瞬,「白眼狼。」
畢業季分手太正常不過。
實習後,我以為是新生活的開始,我卻懷孕了。
我知道我不能生下孩子,不應該也不可以。
但在我預約流產的前一天。
我夢見了爸爸媽媽。
他們來看望我,他們沒有變老。
他們問我過的好不好。
他們牽著一個女孩,說帶了個小公主來陪我玩。
他們說你看像不像你最愛的男朋友。
人生在世,自己往往沒那麼容易看清自己,撞見一些事,就像潑了一盆水,在倒映中看見了自己。
我好想爸爸媽媽。
我,好想祁白。
我怔愣著醒來,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就這樣,我偶然闖入了我並不引以為傲的生活---單親媽媽。
但從那天起,我的生活開始發生變化,我的呼吸通暢了,討厭的東西減少了。
我愛笑了。
我感謝上天,沒有遺棄我,贈與我這樣可愛的生命。
當然僅憑我現在的工作,養不起孩子。
在懷著星星那一年,我把身上剩餘的事故賠償金一大半都給了朋友創業。
顯然成功了,因為投的不多分紅便不多,也足夠我們母女倆生活。
但最近好像遇到了些滑鐵盧。
一大早,我被手錶震動吵醒。
戴上助聽器,我才接聽,是程雪君的大嗓門。
「吵醒你了?我記得你大學選修的是會計是吧。」
我是慢性子,緩緩起身,「嗯,發生什麼事了?」
「說來話長,十萬火急,你明天來公司一趟。」
我很少參與公司的事,這次估計著實太忙,做帳都要輪到我了。
9
今天我要值班。
中午星星在學校吃,放學早,但許明山那個閒人會幫忙去接。
我工作生活這麼順利,也好在有這些朋友。
時間指向十一點。
電話響起。
「您好總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聽筒里聲音熟悉也好聽,也欠揍。
「房間沒熱水。」
這是不可能的事,「我請維修部去一趟,您方便嗎?」
「男的女的。」
聽出他故意找茬,我抿唇,「男的,您方便嗎?」
「不方便,他看上我了怎麼辦?」
我閉了閉眼,「那你想怎麼辦。」
「你跟他一起上來。」
「我不方便。」
「我投訴你。」
「...」
10
VIP 總統套房。
門開著。
維修部師傅去衛生間。
祁白穿著浴袍,正在落地窗前接電話,另一手拎著酒杯。
長身而立。
屋內針落可聞。
祁白放下了電話。
看了我一眼,「這麼晚還加班,你老公來接你麼。」
剛好維修師傅也出來說淋浴系統沒有問題。
我只是說,「祁先生,您好好休息,好夢。」
祁白不高興了,「休息不好。」
我微笑平靜說,「沒人來接我。」
祁白挑眉,「沒錢也就罷了,還不體貼,比不上我一根手指頭,你眼瞎了?」
話落,門被敲了敲。
門口站著位身姿艷麗的女人,柔柔一聲,「祁總...」
祁白眸光動了下,想說什麼,最後又忍了下來。
我自是不會擾人好事,說了句打擾了,直接離開。
從十九樓到酒店大堂,我沉默著,連同事叫我都沒聽見。
「怎麼了?」
同事疑惑問,「我問你怎麼了,一句話不說。」
我揉了揉眉心說可能是太累了。
抬眼,剛剛在祁白房間門口的女人從電梯出來離開。
沒多久,祁白換了身衣服也出現在前台。
同事認識他,殷勤道,「祁總這麼晚還沒睡,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祁白黑色衛衣,面頰凌厲,語氣很淡,「剛合作方人來送文件,你不要誤會。」
同事有些摸不著口頭腦,看了看我,「您是在跟我們溫主管說話嗎?」
祁白目不斜視,「可能麼,搞笑。」
「您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要下班了?」
「我夜班,早上才下班,溫主管等會要下班了。」
祁白點頭,「我問她了嗎,莫名其妙。」
說完,人就離開了。
同事微笑撐不住了,湊到我耳邊,「祁總真帥,也是真有錢,也是真的有病。」
11
我笑了笑沒說話。
做完交接,我終於離開。
深夜道路人煙稀少。
我一眼就看到祁白的車。
「出去有事,順路送你。」
我轉身往前走,「不用,謝謝。」
車就這樣緩慢跟著我,一瞬間像是回到曾經他惹我生氣,也是這樣一路跟著我哄我的畫面。「你鬧什麼彆扭。」
我停下腳步,「到底是誰在鬧彆扭。」
祁白嘖了聲,「先上車。」
「不上。」
下一秒,車直接路過我離開,沒一點遲疑。
只是沒過五分鐘,祁白又繞了回來,直接將我抱上了副駕。
暖氣襲來,我心裡嘆息,索性不搭理他。
祁白瞥我一眼,啟動引擎,「吃醋了?」
「想多了。」
「也對,你跟你老公成天洞房花燭,我就算找一百個女人都和你無關。」
「惹了一身病,可別禍害社會。」
紅燈,祁白停下車,「你現在不罵我會死嗎。」
「你沒事不提老公會死嗎。」
「我就提。」
「...」
這個無賴。
車剛停下,我直接開門離開。
這一夜,我睡得不怎麼好。
第二天早起去了公司。
剛開完會,手機傳來提示。
祁白髮來張照片,是我的包掛件。
【你的?】
這是星星在幼兒園做遊戲贏得的獎品。
我以為是在路上丟了,沒想到是昨晚落他車上了。
我打字,【你放到酒店前台就行。】
祁白沒再回,撥了通電話來。
我看著沒有備註的號碼,最後還是接起。
那一頭開門見山,「萬一沒了,你又賴上我怎麼辦。」
我破罐子破摔,「你想怎麼樣。」
「你在哪。」
我笑了笑,「祁總日理萬機,要給我送過來?」
「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祁白冷哼,「順路,懂嗎。」
「你怎麼成天順路。」
祁白沒著急說話,轉而吊兒郎當的,「對,昨晚順路送你回家,我高興的睡不著。」
他問,「你呢,想我了嗎。」
聲線很淡,帶著笑意,像是再問,這麼多年,想我了嗎。
我不想分辨他話里的幾分真幾分假,「不想。」
我說了個地址,掛斷了電話。
沒過多久,電話再次響起,我以為又是祁白。
卻是許明山。
他說他臨時有事,沒時間接星星放學。
星星還小,我不放心任何不熟悉的男女去接她。
程雪君在開會,我手裡的活要在晚上之前做好,都走不開,我皺眉想著辦法,一抬眼,看見祁白從電梯出來。
12
那一瞬,像是刻在骨子裡的念頭。
拋開其他,我知道祁白是個好人。
「看我幹什麼,想跟我舊情復燃?」
這人嘴裡是不是吐不出象牙,我接過掛件,視線回到電腦上,「你很閒嗎。」
祁白沒應,「怎麼。」
我語氣停了停,「幫我去接下孩子,四點放學。」
祁白微愣,氣笑了,「我幫你去接你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你覺得我很閒嗎?」
「誰說她是我...」
他大概是真的生氣了,打斷我,「溫桃,我是你保姆嗎?」
我沒了反應,「那不用了,謝謝你跑一趟。」
祁白直接推開椅子走了。
沒幾秒,手機亮起,我看了眼。
祁白,【地址。】
13
我提前和幼兒園老師打了聲招呼,才放心工作。
程雪君投資生產了批按摩椅,銷量一塌糊塗,現在正想辦法和商場合作,再加上財務出問題辭退了兩個人,現在公司內部亂的一團糟。
傍晚又開了場會。
結束時已經快七點。
我急忙收拾東西,去祁白那接星星。
半個小時前,祁白髮了段視頻給我。
星星坐在勞斯萊斯星空頂下,笑的燦爛,說著,「媽媽,叔叔給我買了玩具,我會乖乖吃晚飯的!」
我盯著螢幕無聲笑了笑。
半個小時後,我到了祁白給我的住址。
有家不回,去住酒店,我越發不懂這些富二代的腦迴路。
不等我發消息給他,就看到別墅院子裡的一大一小。
離得遠,說話聲隱隱約約。
「為什麼班級里你最矮?你媽是不是不給你吃飯?」
星星正擺弄著玩具挖掘機,「才不是,媽媽說她不矮,我爸爸也不矮,所以我長大以後也不會矮的。」
祁白冷嗤,「你爸那還不叫矮呢。」
星星停下了動作,抬頭,「你見過我爸爸嗎?」
「我一米九。」祁白蹲下身,「我跟你爸誰帥?」
「...」星星顯然跟不上他的節奏,依然問,「叔叔,你見過我爸爸嗎?」
祁白沒說話,最後輕輕嗯了聲,生疏的拿著勺子放到小姑娘嘴巴,「最後一口,聽話。」
畫面說不出的和諧。
我下意識出聲。
星星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眼睛一亮,撲到我懷裡,「媽媽,你來啦!」
我摸了摸她的臉頰,看向對面,「今晚謝謝了。」
祁白站起身,「你吃飯了嗎。」
我搖頭說沒胃口,星星晃了晃我的手臂,「嘗嘗叔叔做的飯吧,可好吃了!」
「...」
我確實沒什麼胃口,祁白也沒強求。
送我們回家的路線,他已經輕車熟路。
中途,許明山打電話給我,說他在我家,還說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訴我。
大概是聽出我聲音的不自然,「你和祁白在一起?星星也在?你倆是不是想...」
我否認,「別鬧了,等會到家。」
說完,祁白看我一眼,沒什麼情緒的又扭頭看窗外。
到了樓下,星星看起來很開心,懂禮貌的和祁白道別。
祁白唇角終於扯了個弧度,視線落向我時又是那副欠揍模樣。
「你老公好像誤會了。」
我沒說話。
他繼續道,「你上去要是敢哄他,我現在就去砸了你家門。」
星星稚氣問,「叔叔,你為什麼要砸我家門?」
祁白頓了瞬,笑說,「因為叔叔人好心善,想給你換扇新門。」
「...」
車早已消失。
我站在原地,想著祁白的話。
我把他的想法儘可能都猜了一遍,甚至悲觀的猜測這個人是不是想讓我愛上他,再一腳踢開我,來達到報復的目的。
想到這,我自嘲一笑。
牽著女兒離開時,我忽然覺得後背發涼。
轉身只看見拐角的一個背影。
很像那個人。
劉趙傑當年故意傷人罪,被叛了兩年。
出獄後聽說他得了胃癌,或許早就死了。
我安慰自己不可能是他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