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是江遇白月光替身的那個晚上,我躲在被窩裡哭了很久。
第二天起床,我將眼淚一抹,告訴鏡子裡的自己,雖然江遇的情是假的,愛是虛的,但錢和權是真的。
他找我當替身,是我上輩子燒了高香。
我做了江遇三年的白月光替身,兢兢業業,全年無休。
後來他真正的白月光回來,周圍的人都嘲笑我這個贗品該識趣點主動退出。
我深刻揣摩了一下江遇的想法,覺得我是該主動一點,提出離開。
離開江遇的第三個月,他打來電話,問我他最喜歡的那條領帶放哪兒了。
「不知道啊,要不再買一條吧?」
江遇沉默兩秒,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我有點為難:「你也知道,做咱們這行也是吃青春飯,這兩年我年紀大了,也不太像白月光小姐了。」
江遇不吭聲,我便又貼心提醒:「要不你再問問白月光小姐,萬一她那裡還有別的替身人選呢?」
1
我覺得我和江遇算是好聚好散的。
畢竟我離開的那天,是當著他的面收拾行李。
他坐在沙發上抽煙,看著我忙忙碌碌,從臥室到廚房。
大到我斥巨資買的流蘇檯燈,小到我專用的那雙貓貓頭筷子,我全部打包。
力求不讓這個家再有我存在過的一絲痕跡。
畢竟要給白月光騰位子,雖然白月光小姐一直知道我的存在,但我是該識趣點,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乾淨。
「那我就先走啦。」我推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站在玄關,笑著和江遇道別。
他掐滅煙,欲起身:「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我叫好車了,司機都到樓下了。」
我連忙擺手,拒絕他的好意:「謝謝你這幾年的幫助,我過得很開心。」
抵達樓下,專車司機下車來幫我放行李。
第一時間差點沒把行李箱拎起來。
他笑著打趣:「小姐,你這裡面是裝了石頭嗎這麼重?」
「石頭可沒這麼重,這裡面裝的是我的自尊。」我拎著行李箱咬牙用力一甩,終於將它扔進後備箱。
然後在司機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瀟洒地拉開車門上車。
我離開時江遇沒有挽留,我也不曾回頭。
我們沒有刪除彼此任何聯繫方式,上周他發了一條朋友圈,我還給他點了個贊。
我覺得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像那句歌詞唱的,分手也要體面。
不過,大概在江遇看來,我們從來不算戀愛,自然也算不上是分手。
2
那通電話之後,江遇再沒和我聯繫過。
可能是經由我的提醒,發現正品雖然不可替代,但贗品著實有很多選擇吧。
生活重心不再圍繞著江遇轉悠之後,我的時間瞬間多了很多,於是慢慢把前兩年沒來得及考的證書都考了。
等我從忙忙碌碌的生活中回過神來,日子轉眼就是冬天。
打開日曆,發現今天居然是江遇的生日。
我想了想,點進江遇的朋友圈。
只看到一片空白。
我眨眼,隱約記得江遇的朋友圈是對所有人開放的。
他一點都不介意別人窺探他的隱私,從來都是大大方方。
所以,這個情況只有可能是,他把我屏蔽了。
我想了想,選擇了刪除好友。
既然他介意我的存在,那我不如消失得再乾淨一點。
廚房的雞湯咕嚕咕嚕,我剛要放下手機去關火,手機螢幕就亮了。
朋友打來電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她失戀了,要我現在立刻馬上去陪她喝酒。
我一邊關了火一邊安撫她的情緒,一邊拿起鑰匙和大衣匆匆出門。
我的酒量不錯,這也是做三年替身練出來的。
畢竟是替身不是正主,遇上酒局飯局需要應酬,我都是自覺起身,幫江遇擋酒。
雖然我偶爾也會吐槽江遇沒有一點憐花惜玉之心,雖然我是個替身吧,但我好歹是女人,他一大男人,理所應當讓我擋酒,也是過分了一些。
但誰讓他大方,我忍了。
3
抵達 KTV 包廂時,我一眼就看到散落的空酒瓶。
朋友拿著話筒鬼哭狼嚎:「女人好難,做人好難,一把年紀了還要提心弔膽……」
她看到我,話筒一扔,整個人像一座巨山朝我壓過來。
我悶哼一聲,後退一步,接住她爛醉如泥的身子。
三年前我也有過這樣痛徹心扉的時刻,畢竟當時我對江遇是動了真心。我一開始哪兒知道他是把我當替身啊,還傻乎乎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愛。
「很難過嗎?」我撥開她的劉海,輕聲問她。
朋友打了個酒嗝,滿臉通紅,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哭多了。
「好難過啊,萱萱,我好難過,心臟要痛死了,你幫我把它挖出來吧,挖出來就不痛了。」
我想了想,按了服務鈴,說了自己的需求,然後費力地扶著朋友躺到沙發上。
沒過一會,包廂門再度被推開。
風格各異的男模一字排開,挨個自我介紹。
我把銀行卡往桌面一扔,大氣地拍拍胸脯:「看上哪個,隨便挑,我請客。」
「嗝,那我能不能,都要啊?」
我最近裝修房子,經濟還是有點緊張。
但沒辦法,誰讓她是我朋友呢。
我大手一揮,正要全部包下,敞開的包廂門外突然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那人就震驚地探頭進來:「臥槽羅亦萱你到底撈了江遇多少錢啊,一次性點這麼多男模?不行,我得讓江遇過來看看。」
我一臉懵逼。
我和江遇都分開多久了?理論上,江遇現在都該和白月光手牽手步入婚姻的殿堂了吧。
怎麼還能管這麼寬,連「前」替身點男模都要管?
幾個男模面面相覷,大概也是這種場面見得有點多,便試探地問我:「那我們,還留嗎?」
我想了想,點頭:「留吧,唱歌跳舞擦邊,有啥才藝統統展示一下,把我朋友哄開心了,我給小費。」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不得不說,模子哥們都是專業的,把朋友哄得眉開眼笑。
有人端了酒貼著我坐下來,曖昧地要與我喝交杯酒。
我笑著搖搖頭,握著酒杯抵住他的唇。
他挑逗地看我一眼,張嘴,就著我的手,一飲而盡。
甚至還挑好了角度,別有用心讓多餘的酒液順著脖頸滑下,沒入鎖骨。
嘖嘖嘖,真會玩。
我扯了紙巾想給他擦擦,不經意抬頭,就看到包廂門口,以江遇為首,滿滿當當,站了一堆人盯著我們。
若不是我確信我和江遇如今已是乾乾淨淨清清白白,我幾乎要以為,江遇是帶著娘家人來捉姦了。
4
江遇的朋友們主動提出,遇上了都是緣分,乾脆一起玩。
我不明白有什麼好玩的,畢竟過去幾年我作為白月光小姐的替身,從沒被江遇這些朋友們正眼看過。
不過轉念一想,雖然他們人品都不怎麼樣,但共同點是都很大方,今晚至少不會讓我出錢。
我猶豫兩秒,甚至想著不然再點兩個頭牌,好好安慰安慰朋友那受傷的小心靈。
但轉頭一看,朋友正對著左右男模的六塊腹肌上下其手,看起來挺滿意的。
嗯,她開心就好。
江遇沒和我坐在一起,他一人占了一個沙發卡座,此時正沉著臉搖晃著紅酒杯。
我以前覺得他這樣兒可帥可迷人。
後來我覺得他可作可裝逼。
有人在我身邊坐下,理直氣壯地質問我:「喂,今天阿遇生日,你都不表示一下?」
我下意識抬頭,看了江遇一眼。
他似乎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打火機,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心知肚明,這些人是看我不順眼,就想找我茬。
過去幾年這種事沒少發生,江遇是從來不會幫我出頭的,我看在錢的份上,有時候咬咬牙也就忍了。
但現在不行了,人上了年紀,身板就硬了。以前能彎下去的腰,現在彎不下去了。
所以我只是對他禮貌地笑了笑,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陪江遇過了三年生日,年年都要絞盡腦汁想驚喜,今年好不容易輕鬆了,傻子才會自找麻煩。
眼看時間差不多,我終於主動起身,走到江遇面前。
他低頭玩手機,並不看我。
包廂很吵,我只能彎著腰湊到他耳邊:「我朋友睡著了,我就先送她回去啦。祝你生日快樂。」
江遇終於抬頭。
這是他進包廂之後,看我的第一眼。
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就這麼走了?」
「那不然呢?你不會真的還要我表示表示吧?」我故作震驚。
「如果,我真要呢?」
江遇的表情不似在開玩笑,我逐漸收起臉上的笑容,也正經了表情。
「那你就要著唄,反正,我也不會給了。」
我扶起沙發上已經爛醉如泥的朋友,慢吞吞走出包廂。
有人擋住我的去路,我沒理他,而是回頭望著江遇。
他坐在明暗交雜的角落,看著我,卻是對攔路人說話:「讓她走。」
我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謝謝江少成全。」
5
因為開了車,所以全程我滴酒未沾。
親手把朋友交到她爸媽手上,我才放心離開。
她爸媽一直在對我道謝,又要留我過夜,說我一個女孩子,這麼晚獨自回家不安全。
「沒事,我家離這兒不遠,開車也就十幾分鐘,很快就到了。叔叔阿姨你們別送我了,快回家吧。」
他們留下一個人照顧朋友,另一個人親自把我送上車看著我開出小區,才又轉身上樓。
回家路上,我繞路開去了江邊。
以前待在江遇身邊,壓力大,所以常常半夜開車過來吹風。
做替身也不是容易的,江遇很難討好,我和白月光小姐相似的地方也不算太多,為了迎合江遇的喜好,我還會刻意化白月光小姐的仿妝。
有時候無意間瞥到後視鏡里的自己,我還會覺得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怎麼這麼陌生。
所以即使白月光小姐沒回來,我差不多也要主動提出要離開了。
所以這個時機實在合適。
白月光小姐正好回來了。
我的錢也正好掙夠了。
我對江遇的愛意,也終於消耗完了。
我摸摸心口,那個位置,我的心臟跳動,規律而有力。
我和江遇重逢了,說了兩句話,氣氛還算平和。
它再也不疼了。
6
和大部分的替身故事不太相像的是,我這個替身,是白月光小姐親自挑選的。
這個真相,也是白月光小姐親口告訴我的。
我和江遇是大學同學,但相識是在酒吧。
我當時為了掙生活費,被同學介紹去酒吧兼職。那家酒吧檔次挺高,但這種場所也免不了魚龍混雜。
我被客人為難的時候,江遇恰好出現,幫我解了圍。
事後我給他道謝,他只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並未放在心上,反而問我:「咱們是不是一個學校的?我之前好像在學校里見過你。」
我當時挺詫異,因為我和江遇並不是一個專業,只是因為課程原因,偶爾會在同一個教室遇到。
他不該會注意到我。
但我還是笑著點頭:「對,我們以前見過。」
他「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我親眼看著他進了包廂,那個包廂我知道,最低消費二十萬。
哎,這世上的有錢人這麼多,多我一個是會毀滅嗎?
我當時並沒有把那場偶遇放在心上,直到後來我和江遇在學校再遇到,他主動給我打招呼。
聽說江遇是個性子冷淡的人,有女生要他的聯繫方式,他從來是一個眼神都不給的。
原來居然是會主動和同學打招呼的性格嗎?
我和他就這樣維持著這種泛泛之交的同學情誼,直到那年過年前夕,我碰到回學校拿資料的江遇。
原本我只是遠遠和他揮了揮手就打算去操場跑步,不料江遇居然主動走過來:「放假了你不回家?」
「不回,我向學校申請了留宿。」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年留校過年了,過年期間各種兼職價格都翻了倍,正是賺錢的好時機。
「那你過年怎麼安排?」
「打工啊。」我回答得理所當然。
「年三十也打工?」
「嗯,也打工,不過那天下班會比較早。」還好比較早,能趕得上最後一班回學校的地鐵。
江遇當時什麼都沒說,直到我年三十那天,因為不著急回家過年,所以最後一個收拾好,關上酒吧的大門,轉身。
江遇穿著單薄黑色長款大衣靠在跑車上,抬手,對我勾了勾嘴角。
我那會滿腦子都是,哇,這要是還不心動,我怕不是個沒有心的機器人吧。
「你這是……」我遲疑地看著他。
「帶你去過年啊。」
「你,帶我,過年?」
我指著自己的鼻子:「你不是本地人嗎?不和家裡人一起過年嗎?」
「不用。」
他拉開車門,問我:「走不走?」
我猶豫了幾秒。
其實我覺得我不該猶豫,只是人總有一點防禦機制,可能那會我潛意識覺得這樣不太好,我和江遇似乎並不是可以在年三十的夜晚單獨跨年的關係。
不過人嘛,偶爾也該要瘋狂一次。
所以我坐上了他的跑車。
不得不說,底盤是真的低,坐起來也沒有想像中舒服。
那一路上特別尷尬,我和江遇不熟,連話題都沒得聊。
但江遇全程都很自在,他帶我去了一家以夜景聞名的高樓餐廳用餐,並且是包場。
我心底隱隱有種預感,果然,用餐過半,江遇問我,要不要考慮和他在一起。
我放下並不熟練的刀叉,問他:「你喜歡我?」
他不答反問:「難道你覺得我不喜歡你?」
「是啊。」
我乾脆點頭:「而且我聽說你有女朋友吧?」
江遇畢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私生活也引人樂道。聽說他有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在國外留學,兩人感情甚篤。
「我現在是單身,所以——」
我第一次聽到江遇這麼認真地喚我的名字:「羅亦萱,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7
我答應了江遇的追求,但其實很長的時間裡,我都在想,為什麼是我。
我以前沒覺得自己會因為出身自卑,但可能江遇實在太耀眼,光芒太盛,我難免會產生陰影。
因為這個原因,我喜歡他,卻不敢愛他。
我和他的相處也很平淡,我沒談過戀愛,雖然也看過無腦小甜劇,但每個人性格底色不同,雖然我也很想讓江遇親親抱抱舉高高,但我實在是做不到。
江遇這個人吧,忽冷忽熱的,有時候對我很好,有時候對我又很冷淡。
於是我難免會自我懷疑,自我內耗。
直到某一天,我面前突然出現一位精緻靚麗的女子。
她的眉眼給我一種奇妙的熟悉感,我盯著她看了很久,終於反應過來。
哦,我和她有一點相像。
她大大方方地走到我面前,朝我伸手,自我介紹:「羅亦萱對吧?你好,我叫梅栗,是江遇的女朋友。」
我眨眼。
她是江遇的女朋友。
那我是誰?小三?
梅栗邀請我去喝咖啡,咖啡廳里,她坐在我對面,仔仔細細將我打量完,才滿意地開口:「不愧是我選的替身,這種似像非像的感覺簡直完美。」
我那時的表情一定很呆,因為梅栗笑出了聲:「你還不知道吧?江遇之所以和你交往,是我要求的。」
她說她留學的壓力很大,因為異地,和江遇的感情也出現了很多問題。
學業和愛情的雙重壓力,實在讓她分身乏術。那次她回國陪江遇來學校,恰好看到我走出校門,頓時就覺得我是個好人選。
我瞪大眼問她:「你們有錢人都這麼會玩?自己給自己找替身啊?」
「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江遇雖然和你在一起,但他只要看到你那張和我相似的面孔,就會不斷地想起我。而且有你分擔了江遇的需求,我也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可以專注學業。」
「你不介意你的男朋友和別的女性發生親密關係嗎?」
「無論男女都會有生理需求的,我覺得身體的忠貞不重要,畢竟我也會找別人。」
我驚呆了,還是城裡人會玩啊,道德底線這麼低的嗎?
「那你就沒想過,萬一江遇真的移情別戀了呢?」
梅栗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什麼都沒說,但我什麼都明白了。
好吧,是我不自量力了,我是什麼身份,也配和她比。
我撓撓頭:「那你今天來見我,目的是什麼?你希望我和江遇分手嗎?」
「當然不,相反,我希望你能再努力一點,讓江遇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你身上,你不知道他最近天天打電話和我吵架,說我冷落他到底有多煩。」
我只能沉默。
畢竟江遇在我面前從來都是遊刃有餘,所以我想不出來江遇無理取鬧是什麼樣子。
「那你呢?」
她問我:「知道了真相,你會和江遇分手嗎?」
不等我回答,她又自信地說:「應該不會吧,據我所知,你還挺需要錢的。江遇別的不說,確實很大方。」
我贊同地點頭,沉痛地回答:「他是真有錢,也是真大方,所以我是真捨不得啊。」
8
和面對梅栗時的雲淡風輕不同,我那天晚上躲在被窩裡,是真的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其實我鈍感力挺強的,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傷心,但眼淚就是怎麼也止不住。
一邊哭一邊把過往的細節都回溯了一遍,那些曾經想不通的疑點,終於想通。
明明和江遇只見過幾次,但他卻記得我,是因為我梅栗有幾分相像。
明明是性格冷淡的人卻會主動和我打招呼,是因為梅栗要他找我當替身。
為什麼要在大年三十向我告白,是因為那天梅栗放了他鴿子。
漂亮的夜景餐廳不是為我準備的,鮮花和音樂也不是,告白也不是。
梅栗說江遇很大方。
是的,江遇確實很大方。
但我那會真的可笑,一丁點都不想貪圖他的錢。
有時候窮人的自尊,比春晚的小品都更可笑。
我在黑暗中睜著眼,腦海中閃過無數次想要和江遇分手的念頭。
我騙了梅栗,我不想和江遇繼續了,我想離開了。
但是,斷崖式分手太痛苦了。
明明覺得也沒有付出很多真心,但僅僅是想到「分手」兩個字,就覺得痛苦到無以復加。
所以第二天,我下了決心,不分手。
我終於可以徹底放任自己的感情了,我可以對江遇好,可以愛他,不用再患得患失,怕他突然離開。
他從來不屬於我,既然都不曾擁有過,又何必害怕失去。
我看著鏡子裡自己紅腫到只剩一條縫的眼睛,笑了起來。
終於,我也可以做一回拜金女了。
9
在扮演替身的這幾年裡,我自認勤勤懇懇,兢兢業業。
江遇對我說不上壞,或許是因為不在乎,所以他在我面前總是表情淡淡,遊刃有餘的模樣。
只是大概總能透過我想起梅栗,所以他看我的眼神常常很複雜。
只是我也不太明白這些有錢人的腦迴路,梅栗只是出國,又不是出殯。江遇家跑車遊輪飛機樣樣齊全,大西洋那點距離算個啥啊。我覺得我要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就算他去火星了,我也會努力存錢去找他的。
可江遇怎麼不去找梅栗呢?替身再像,不也只是替身而已嗎。
不過這些和我都沒什麼關係,我的人生格言是,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愛不了的人就不要愛。
到家時已經很晚,我手機關了靜音,一覺到天明,我才看到手機有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
未讀消息來自江遇,說他喝多了,問我以前煮的解酒藥的方子。
未接電話來自江遇的朋友,好幾個不同號碼。
我哪有什麼解酒藥的方子,以前我和江遇在一起,喝酒的人都是我。主要我酒量好,不輕易醉,就算真的醉了,我也很省心,能自己走路,自己洗漱,不會麻煩別人照顧。
江遇唯一一次喝醉,也是我印象中他唯一一次當著我的面和梅栗通話,似乎是不太愉快,掛了電話就開始喝悶酒。
喝多了,就枕著我的肩膀一聲不吭,回家了也不肯放手,像樹袋熊一樣掛在我身上,跟著我從廚房到浴室。
我給他泡了一杯蜂蜜水,他喝完了,躺在浴缸里,就睜著眼盯著我。
他在看我,又或許,是透過我,在看梅栗。
我低著頭,脫掉他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像個任勞任怨的老媽子一樣,幫他洗漱。
「羅亦萱。」
我頓了一下,又繼續給他擦臉。
江遇不滿地扯下我的手臂,帶著水珠的指腹蹭過我的臉頰,抹掉了我的粉底和眼影:「你是羅亦萱。」
「對,我是羅亦萱。」
他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
我沒聽清,但那也並不重要。
我和江遇也有過算得上溫情的時刻,我相信在我和江遇相處的過程中,總有那麼幾次,江遇看到的人是我羅亦萱,而不是梅栗。
我對他很好,因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離開,所以我放縱了自己的感情。
人都是這樣的,習慣了別人對自己予取予求,當有一天這份好消失了,總是會有點不適應的。
哪怕天之驕子如江遇,哪怕他身邊有無數女人前仆後繼,但我對他的好,仍舊是獨一份。
畢竟我太懂得,該怎麼細節地對另一個人好。
一想到江遇和梅栗或許會因為我曾經的存在而爆發爭吵,我就有點小小的竊喜。
有錢人肆意玩弄我的感情,把我當作玩物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也算是,我小小的報復吧。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哎,我真是孬種,要是我真有膽子,我就該拿著刀和他們拚命,先刀江遇,再砍梅栗。
可是人生這樣好,活著可以吃到可口的食物,可以看到朦朧的煙雨和熱烈的驕陽,我就不想把感情浪費在仇恨上。
他們玩弄我一場,但我的感情也不算太值錢,江遇這幾年給的報酬已經足夠豐厚。
所以我單方面覺得,我們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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