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接過鑰匙,思緒不寧。
若是兩年前,剛到別墅的我收到鑰匙,一定會馬不停蹄地跑路。
可現在,我竟荒唐地不想離開。
霍厭……不要我了嗎?
霍厭……拋棄我了嗎?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神色恍惚。
這次,我再次想到了那四個字。
「棄犬效應。」
在我拋棄了霍厭兩次後,霍厭又反過來拋棄了我一次。
這就是報應嗎?
我心想。
18
按理來說,我應該離開。
畢竟霍厭已經不要我了。
只要打開島嶼的大門,坐上遊艇,我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我沒有走。
我像是著了魔般,一直蹲在屋中。
像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的病人般,等待那個囚禁我的人回來。
等待的途中,我又想起了過去,想起了我還在胡同里的日子。
如果說霍厭是含著金湯匙的小少爺,那我就是下水道的老鼠。
我生於紅燈區,整個江城最墮落混亂的地方。
而我媽是那最出名的女人。
她本名叫陸春花,是山溝溝里出來的村姑,卻迫切嚮往著城市的繁榮。
於是我媽給自己改名叫陸華,孤身一人來到江城闖蕩。
我媽渴望名利,渴望金錢。
可我媽沒有學歷,又腦子空空。
在被男人騙走了身上僅剩不多的積蓄後,她將目光放在了紅燈區。
我媽開始墮落,開始放縱。
她輾轉於數個男人間,不斷做有錢男人的情婦,只為謀取金錢享樂。
並在這過程中意外懷上了我。
會生下我是個意外。
因不知我是那個客人的孩子,我媽本想直接打了我。可去醫院時,醫生說她子宮壁薄。
如果擅自打胎,極有可能再也懷不上孩子。
我媽這才留下了我。
因為她還需要自己的子宮,需要借孩子謀取更多的錢。
至於我……
一個父不祥的孩子,我媽並不在意。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媽沒有給我起名字。
她叫我野種,像是指揮傭人般,指使我伺候她和她一個又一個的姘頭。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小胡同里,人類壓抑的惡集中爆發。
過來尋樂子的男人不止喜歡女人,偶爾,他們也會在男人身上嘗嘗鮮。
我生得與我媽極其相似。又因年紀小,而顯得雌雄莫辨。
因這份漂亮,那些來找我媽的男人時常會在我身上占便宜,用色眯眯的眼神看我。
我媽從不阻攔。
她只會在男人們走後,擰著我的耳朵破口大罵我是狐狸精,連自己老娘的男人都要勾引。
我逐漸麻木。
就在我以為我會在這個小胡同里腐爛成泥時,轉機忽然到來。
19
我媽的姘頭裡,有一個是破落老錢。
在對方死後,我媽拿著對方的遺物找到其本家,面不改色的說自己是老頭的孫女。
那家人信了。
或許是懶得計較的緣故,那家人認下了我媽。
我媽依舊窮,卻有了一個拿的出手的身份。
借著這個騙來的身份,我媽結識了霍先生,並搬倒正室,成功上位。
而我也終於有了名字。
我媽叫我陸年。倒也不是什麼希望我歲歲年年,平平安安的寓意。
只是起名時,她旁邊擺著年糕。便隨意取了一個字,當我的名字。
而她帶我去霍家,也並不是為了讓我享福,而是為了讓我幫她固權。
我媽年紀大了。
她不再是十八歲的少女,哪怕每年花近百萬做醫美,也阻止不了身體的衰老。
可十八歲的小姑娘源源不斷。
為了栓住霍先生,我媽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最開始,她是想讓我去勾引霍先生,做他私下裡的寵物。
可霍先生是正經人,他不喜歡小孩。
哪怕我再怎麼暗示,對方也只把我當小輩對待。
不死心的我媽又盯上了霍厭。
隨著年紀漸長,我媽所圖的已經不單單是錢,她還要權。
可有霍厭這個正室之子在,我媽這個小三上位的狐狸精所生的孩子永遠不能繼承家業。
於是我媽找到了我。
她要我勾引霍厭,毀了霍厭,好徹底斷了霍厭繼承家業的可能。
小少爺傲慢矜貴。
他像是光,有著下水道里里陰暗的我無法觸及的一切。
起初,我討厭霍厭。
我迫切的想拉霍厭下水,引誘他步步淪陷。
只是為了讓他變成如我一般糟糕的傢伙。
可……
真的得到霍厭後,我又開始動搖。
少年的愛炙熱坦誠。
會在夜裡黏著我求抱抱,會因為我發燒不吃不喝的守著我三天三夜,會在下雨時怕我被淋濕而背著我淌水。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所愛。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的確對霍厭動心過。
這份動心讓我惶恐。
我依戀著這份愛,可另一方面,從沒人教過我如何去愛。
人類在面對未知的事物時,本能的反應是躲閃和逃避。
我也不例外。
恰巧這時,我媽懷孕。
於是我藉此機會敲詐了一筆錢,徹底遠離了霍家,遠離了過去,遠離了霍厭。
離開的那十年里,我刻意地不去想霍厭。
隨著時間流逝,我以為自己早就已經遺忘了霍厭。
可再次遇見的剎那,昔日的記憶與積壓的情感如潮水般湧來。
我這才意識到,我並非不愛霍厭。
我只是不願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人。
可如今,醒悟好像已經晚了。
霍厭已經離開。
我弄丟了這世間唯一愛我的人。
21
我本打算就這麼渾渾噩噩的在島上待一輩子,卻意外在島上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是我媽。
與霍厭給我看的照片不同,我媽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很好。
她一身紅西裝,氣場凌厲。
在看到我時,我媽眼底閃過訝異。
「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在這。」
話落,我媽伸出手,冷硬道:「跟我走。」
看著伸來的那隻手,我本能的倒退了一步。
見我這麼說,我媽眉梢一挑。
好笑道:「我瘋了?他就是這麼和你說我的?」
我沒回答,我媽卻很氣似的碎碎念起來。
在我媽口中,我得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
我媽沒瘋,我那同母異父的弟弟也沒死。
我離開霍家後的第二年,霍先生去世。
而霍厭和我媽在霍先生死後展開了長達五年的家產爭奪戰。
占據優勢的那方是霍厭。
他畢竟是其母親精心養出的繼承人,對商場上的事了如指掌。
我媽就不一樣了。
她一直泡在紅燈區里,學得竟是些歪門邪道。
在發現明著來對付不了霍厭後,她開始涉黑,拐賣人口,逼良為娼。
我媽確實因這些灰色產業賺了不少錢,卻也因此留下把柄。
霍厭找准漏洞,把我媽送進了局子。
事後,我媽裝神經病。
愣是靠著法律漏洞躲過一劫,並在保釋期間攜款逃去了 m 國。
m 國混亂無比。
在那裡,我媽過的如魚得水。
這一次,她不止繼續拐賣人口,還干起了販賣槍枝,兜售違禁藥品的生意。
我媽在 m 國賺得盆滿缽滿。
可她仍惦記著霍家的家產,想借自己的小兒子奪權。
兩人再次開始爭奪家產,卻難分勝負。
言畢,我媽抬頭看向我。
似笑非笑道:「說起來……還真是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幫忙,霍厭也不會死。」
話落,我大腦一片空白。
艱難的問:「你剛剛……說什麼?」
22
霍厭死了。
霍厭怎麼可能會死?
我如遭雷劈,心臟止不住的隱隱作痛。
我寧可相信霍厭不想要我了,也不願相信霍厭出了意外。
我渾渾噩噩,我媽卻懶得顧及我的情緒。
自言自語道:「霍厭難纏的很,我和他打了不知多少次交道,都沒占到半點便宜。」
「還好你出現了。」
「自見到你之後,霍厭就開始魂不守舍,連霍家的生意都不管不顧。」
「結果被我的人鑽了空子,抓到了他的合作夥伴之一。」
「為了確保生意能照常進行,霍厭不惜孤身犯險去 m 國救人。」
「可惜啊,他終究是棋差一招,沒能救到人不說,還把自己的命留在了那。」
我怔怔的聽著。
明明身體還活著,可意識卻因我媽的那番話而恍惚。
霍厭死了?
因為我死了?
怎麼可能?
我不願接受事實。
可我媽的話邏輯縝密,完全挑不出錯處。
我不想信,卻不得不信。
這時,我媽再度朝我走來。
「跟我走。」
我媽伸出手冷淡道:「趁早站在我這邊,我還能讓你好好活著。」
我沉默不語。
並在我媽朝我走近時,伸手拍開了他的手。
這是我第一次忤逆我媽的命令。
接著收回手,嗤笑道:「你以為我很想你跟我走嗎?若不是霍厭把霍家股份全都轉移給了你,我才不會屈尊降貴的來找你。」
越是聽,我越是覺得匪夷所思。
霍厭把股份都留給了我,什麼時候的事?
我神色怔忪。
忽地,我想起了一年前的一幕。
那是霍厭離開島嶼的前一個月。
他忽然找到我,將一份純白的合同遞給我。
並簡言意駭的讓我在上面簽字。
我問他簽字是要做什麼,霍厭也不回答我。
只是我不簽,他就想著法的折騰我,直弄得我筋疲力盡。
我迫於無奈,只好籤了。
卻一直不知道那份空白合同的用途。
如今想來,那應該是股權轉讓書。
霍厭在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為我準備好了一切。
而我這個膽小鬼……卻連承認自己的心意都做不到。
23
她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等了這麼久,也已經開始不耐煩起來。
把玩著艷紅的指尖道:「來之前我已經查過了,這島上除了每周來打掃一次的傭人外,就只剩下一個廚子。」
「陸年,你逃不掉的。」
「與其大吵大鬧傷了母子情分,不如乖乖把股份轉讓給我。」
「畢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是嗎?」
言畢,我媽拍了拍手。
隨著聲音落下,數十個手裡拿槍的僱傭兵出來在我面前。
我媽看著我,紅唇張合,引誘道:「年年,別掙扎了,你逃不掉的。」
我步步後退,臉色蒼白。
只是在這座沒有信號的島嶼內,我連逃跑也做不到。
被逼至絕路時,我耳邊忽地響起子彈上膛聲。
有人站在我身前。
冷冷道:「不許傷他。」
高大的身影擋在我面前。
我錯愕的抬眸,卻只看到一片白,是負責照顧我的廚子。
說起來,我和廚子共處一坐島嶼長達兩年,卻一直不記清廚子的長相。
因為廚子的長相很奇怪。
他五官端正,算不上丑,卻又平平無奇。
見到廚子後的下一秒,我就會忘掉廚子的長相。
我沒想到這樣一個陌生人會在關鍵時刻站出來保護我。
收回思緒,我動了動唇。
我本想同他說不用為我這樣一個陌生人付出這麼多。
我媽卻先一步開口,譏諷道:「呦,主子都已經死了,你這條狗還要為主人拚命嗎?」
但在我媽說完話後,他放下了槍。
我並不意外。
對他而言,我不過是個陌生人,我沒資格要求別人為了我拚命。
就在我以為廚子是打算放棄掙扎把我交給我媽時。
耳邊忽地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死?阿姨,你是不是禁藥磕多磕壞了腦子?我不是還好好活著嗎?」
24
我錯愕地抬起頭。
對面那人明明依舊是廚子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卻發出了霍厭的聲音。
我媽同樣一臉懵。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情況時,霍厭舉起手,漠然對著天空發出一槍。
「砰——」
槍聲落下的下一秒,數十架軍用飛機自天上降落。
穿著防彈衣的士兵順著階梯降落,輕鬆壓制了我媽和她身後的那群僱傭兵。
直至被抓,我媽都還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手腕被銬上銀白的手銬。
我媽這才回過神,在被壓著往外走時拚命扭頭,死死盯著後方道:
「你沒死?你居然沒死?你騙我!」
我媽已經幾乎瘋魔。
在被壓上直升飛機時,還不忘朝著霍厭發癲。
這時,霍厭抬手。
他的手貼著下顎,撕去了臉上平平無奇的面具,露出了那張清冷俊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