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我才重新邁開腳步。
高鐵上我不斷祈禱,希望這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可當我終於氣喘吁吁地踏進老家那熟悉又陌生的院門時,迎接我的是一片可怕的寂靜。
堂屋正中央,我媽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
面色紅潤,精神矍鑠。
她的旁邊,是翹著二郎腿、滿臉得意的王阿姨。
而在她們對面,王明軒正緩緩站起身。
臉上帶著一種獵物終於落網的、扭曲的微笑。
我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跑!
我猛地轉身,沖向剛剛踏入的大門。
「砰!」
大門在我面前被重重關上。
我弟弟林浩從陰影處閃出。
他眼神躲閃,就是不敢與我對視。
「姐,你就別掙扎了。」
我的心,一寸寸沉入深淵。
「十萬。」
王明軒一指我媽手邊那疊厚厚的現金。
「這是給你們家的彩禮。林浩,我答應你的,縣城國企的正式工作,下周一就去報到。」
林浩登時眼睛發亮,兇狠地把我往門內狠狠一推。
「姐!姐夫多好的男人啊!你真是不識好歹!」
我媽把錢攬進懷裡,心虛地不敢與我對視。
「小鹿啊,你看明軒多有誠意,這樣的好男人不好找了!」
「林見鹿,你不是說你的時薪是我的幾萬倍嗎?」
王明軒一步步向我逼近,我被逼得節節後退。
他那張曾經偽裝得老實巴交的臉,此刻因為得逞而扭曲,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惡意。
「裝什麼啊?!十萬不就拿下了嗎!」
他走到我面前,揚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
我半邊臉瞬間麻木,嘴角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現在,你還不是像條狗一樣,落在我手裡了!」
他獰笑著,一把搶過我握在手裡的手機。
在我驚恐的注視下,高高舉起,然後重重砸在地上。
我與最後一道與外界的聯繫,斷了。
我被關進了二樓的雜物間。
空氣里瀰漫著陳年灰塵和舊物的霉味,唯一的一扇小窗,被幾根粗壯的木條從外面釘死了,只透進幾縷昏暗的光線,像監獄的囚籠。
我弟林浩負責給我送飯。
每一次,他都把碗往地上一放就想走,全程不敢抬頭看我一眼。
「姐,你就認命吧。」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像蚊子哼,「王哥說……今天下午就辦席,把事兒定下來。」
「他怕夜長夢多,連證都不用領了,直接在村裡擺酒,請全村人做個見證,以後你就是他的人了。」
我靠著冰冷的牆壁,看著這個我從小背在身上,用第一份工資給他買球鞋的弟弟,忽然笑了。
笑聲嘶啞,帶著無盡的悲涼。
「五十萬。」我輕聲說,「林浩,為了五十萬,你就把你親姐推進火坑?」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針扎了一樣,再也待不下去,放下碗,落荒而逃。
下午三點,門鎖轉動。
我媽推門進來,手裡捧著一套大紅色的嫁衣,那紅色刺眼得像血。
「小鹿,別怪媽狠心。」
她把嫁衣放在我身邊,眼淚一串串地掉下來,滴在那廉價的布料上。
「媽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你弟弟要娶媳婦,彩禮要三十萬,你爸的腿常年要吃藥……這家,這家快撐不下去了啊!」
她一邊哭,一邊伸手來解我的扣子,想強行給我換上那身囚服。
我猛地揮手,打掉她伸過來的手。
我的眼神一定冷得可怕,因為她被我看得瑟縮了一下。
「從今天起,」我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像刀子刻在石頭上,「我沒有媽,林浩也沒有姐。我們之間,兩清了。」
她愣住了,隨即哭得更凶,幾乎要癱倒在地。
但她沒有停下。
王阿姨從門外沖了進來,兩個人一邊一個,死死按住我。
她們像對待一頭待宰的牲口,粗暴地撕扯我的衣服,將那身冰冷、屈辱的紅衣套在我身上。
我拚命掙扎,指甲在她們手臂上劃出道道血痕,卻終究抵不過兩個成年人的力氣。
最後,她們把我死死綁在椅子上,拿來劣質的化妝品,在我臉上胡亂塗抹。
鏡子裡,那張慘白著臉,塗著血盆大口,眼神空洞死寂的女人,是我,又不是我。
那是一個被親情獻祭的,活著的祭品。
喧鬧聲一直持續到深夜,才漸漸平息。
我蜷縮在婚床的角落,手腳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捆綁著,每一次輕微的挪動,都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繩子早已深深嵌入皮肉,滲出血跡。
這個房間被布置得喜慶而詭異。
牆上貼著巨大的紅色「囍」字,在昏暗的燈光下,像一隻咧開嘴的怪獸。
空氣里混雜著酒氣、汗臭和一股說不出的霉味。
我想過死。
一頭撞死在這牆上,或許就能解脫。
但一想到我媽和我弟得意的嘴臉,一想到王明軒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一股更強烈的恨意就壓過了求死的慾望。
我不能就這麼死了。
我要活著,我要親眼看著這群把我推入地獄的畜生,得到應有的報應。
「吱呀——」
門開了。
王明軒滿身酒氣,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他反手鎖上門,那聲「咔噠」的落鎖聲,徹底斷絕了我最後一絲僥G幸。
他一步步走近,眼神渾濁,臉上帶著一種即將品嘗勝利果實的、令人戰慄的興奮。
「林見鹿,你知不知道,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多久?」
他一邊解著皮帶,一邊含糊不清地笑著。
「你不是清高嗎?你不是看不起我嗎?等會兒,我就讓你看看,誰才是主宰!」
他突然提到了一個名字。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這一切,都是齊小姐安排的。她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不惜一切代價毀了你。她說,只要我把你弄到手,把你變成一個沒人要的破鞋,她就送我全家出國!」
原來如此。
原來這一切的源頭,是那個因愛生恨的瘋女人。
我心底最後一點對人性的期望,也徹底熄滅了。
他像一頭肥碩的野豬,猛地朝我撲了過來。
那股混雜著酒精和腐敗食物的惡臭氣息,瞬間將我籠罩,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就在他壓在我身上,試圖撕扯我身上那件屈辱的嫁衣時,我積蓄了全身的力氣,用盡所有恨意,猛地抬起頭,狠狠撞向他的鼻子!
「啊——!」
他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捂著瞬間血流如注的鼻子從我身上滾開。
但這劇痛,卻徹底激發了他的獸性。
「賤人!你還敢打我!」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眼神變得無比兇狠,再次撲了上來。
這一次,他沒有再試圖撕扯我的衣服,而是伸出肥厚的手掌,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空氣被迅速抽離,我的眼前開始發黑,肺部傳來灼燒般的劇痛。
就在我以為自己真的要死在這個發霉的房間,死在這個畜生手裡的時候——
「轟隆!!!」
院子裡,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仿佛卡車撞牆般的巨響!
緊接著,是人群的尖叫和混亂的奔跑聲!
王明軒的動作一頓,驚疑不定地回頭看向窗外。
也就在這一秒——
「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這間臥室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一股無法抵擋的巨力從外面直接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飛濺中,一個高大的黑影,裹挾著滿身寒氣與殺意,逆光沖了進來。
「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這間臥室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一股無法抵擋的巨力從外面直接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飛濺中,一個高大的黑影,裹挾著滿身寒氣與殺意,逆光沖了進來。
是陸衍。
他渾身都是泥點,昂貴的西裝被劃破了數道口子,頭髮凌亂,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睛此刻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他像一頭髮了狂的野獸。
王明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陸衍一把揪住衣領,狠狠拽開,像扔一個破麻袋一樣重重地摜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鹿鹿!」
陸衍衝到床邊,當他看到我被捆綁的樣子和脖子上清晰的指痕時,他眼中的理智徹底崩斷。
他手忙腳亂,卻又怕弄疼我,顫抖著解開我手腳上已經嵌入皮肉的麻繩。
繩子解開的瞬間,我早已麻木的四肢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決堤。
「王明軒!你在幹什麼!」
院子裡的喧鬧聲終於傳了進來,王阿姨和我媽的聲音尖銳地響起。
王明軒從地上爬起來,捂著發暈的腦袋,看到衝進來的警察,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惡人先告狀地吼道:
「警察同志!你們來得正好!這個人私闖民宅,還打人!這是我媳婦,我們今天剛辦的酒席,全村人都能作證!」
他指著我,又指著陸衍,臉上充滿了被捉姦在床般的憤怒和委屈。
跟在陸衍身後的律師冷靜地上前一步,將一份文件遞給為首的警察。
「警官,我們有理由相信,我的當事人林見鹿小姐,是在違背其個人意願的情況下,被王某及其家人通過欺詐手段騙至此處,並被非法拘禁。她的手機被毀,人身自由受到限制,這是我們通過定位追蹤找到這裡的證據。」
警察的目光掃過我身上凌亂的衣服和明顯的傷痕,又看了看地上被踩碎的手機,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銬上!」
兩個警察上前,直接給還在叫囂的王明軒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憑什麼抓我!這是我老婆!我們拜了天地的!」
「有什麼話,回局裡慢慢說。」警察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我媽和我弟在院子裡看到這陣仗,嚇得腿一軟,癱坐在地上。那五十萬現金散落一地,紅色的鈔票在夜風中顯得格外諷刺。
陸衍脫下他那件早已不成樣子的西裝外套,把我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然後一把將我橫抱起來,緊緊地、緊緊地抱在懷裡。
「對不起,」他在我耳邊反覆呢喃,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來晚了,對不起……」
我把臉埋在他冰冷又帶著泥土氣息的胸膛,放聲大哭。
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我終於看到了光。
我坐在陸衍的車裡,車內溫暖的空調讓我漸漸從冰冷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我看著那個曾經生我養我,此刻卻被警察拉起警戒線的家,心中一片麻木。
我媽撲到車窗邊,用頭拚命撞著玻璃,哭得撕心裂肺。
「小鹿!你救救你弟啊!他不能坐牢啊!他還沒結婚啊!媽給你跪下了!你跟警察說,都是誤會,都是誤會啊!」
她真的跪了下去,在冰冷的泥地上對著車子磕頭。
我冷漠地看著她那張涕淚橫流的臉,按下了車窗升起鍵,隔絕了她所有的聲音。
陸衍握住我冰冷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陸衍的車沒有駛向市區,而是開進了一處安保極為嚴密的半山別墅區。
這裡不是我家,也不是任何我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