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震動,秦律師發來消息:「陳默帳戶查到了。三個月前有一筆五十萬入帳,來源是海外空殼公司。追蹤到最終帳戶,是明銳某高管的親戚。」
我回:「證據留好。下周用。」
放下手機,我打開社交媒體。關於我們公司的討論已經分成兩派:
一派開始質疑周悠悠:「這事太巧了,她是不是故意的?」
第二派在算帳:「這種大公司三個月工資平均三萬,車厘子一千六,為了這點『心意』丟了三萬,那些附和的員工腦子呢?」
有一條評論被頂得很高:「最新消息:周悠悠被告了,公司起訴她損害名譽。要是沒鬼,公司敢這麼剛?」
下面回覆:「坐等反轉。」
「我早就覺得不對勁。」
「要是真反轉,那些罵老闆的要不要道歉?」
輿論的風向標,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已經開始擺動。
庭審比想像中快。
周悠悠站在被告席,穿著不合身的西裝外套。
她承認了所有指控:收受明銳賄賂,故意煽動員工情緒,配合剪輯視頻損害公司名譽。
法官問她有沒有什麼要陳述的。
她抬頭看了看旁聽席——她父母沒來,大概還不知道。
「我錯了。」周悠悠說,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到每個角落。
「我不該為了錢,出賣公司。我不該利用同事的信任,製造矛盾。我不該…要那兩箱車厘子。」
最後這句是台詞,我寫的。但她念的時候,眼淚是真的。
法官宣判:有期徒刑兩年,緩刑三年。
賠償公司損失七成——她賠不起,所以刑期可能會轉為實刑。
她被人帶下去時,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點點頭。
那晚,我把所有證據打包發給了媒體。
周悠悠的供述視頻,她和明銳高管的聊天記錄,資金流水,還有明銳內部郵件,顯示他們策劃了至少三起針對競爭對手的「福利戰」——挑動員工對年終福利不滿,製造輿論壓力,趁機挖角或打壓。
新聞凌晨兩點發出。
標題勁爆:「明銳科技商業間諜門曝光,竟從兩箱車厘子開始」。
六點,明銳股票跌停。
七點,證監會宣布介入調查。
八點,我坐在明銳總部的會議室里,對面是他們CEO。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眼袋浮腫,顯然一夜沒睡。
「林總,好手段。」他說。
「彼此彼此。」我把收購協議推過去。
「市值七折。簽了,你們高管還能體面退出。不簽,等證監會查完,你們得去監獄開董事會。」
他盯著協議,手在無意識顫地抖。
「那個周悠悠…你承諾她什麼了?」
「醫藥費。」我說,「還有,不讓她坐牢。」
他笑了,聲音乾澀:「你倒仁慈。」
「不是仁慈。」我說,「是她還有用。」
簽完字,他問:「你怎麼確定我會簽?」
我指了指窗外。樓下聚集了十幾個記者,長槍短炮對著大樓入口。
「你還有選擇嗎?」我問。
他沉默。走出明銳大樓時,記者圍上來,問題一個接一個:
「林總,收購明銳後有什麼計劃?」
「車厘子事件是導火索嗎?」
「您會恢復年終獎制度嗎?」
我停下腳步。閃光燈噼里啪啦響。
「年終獎會恢復。」我說,「車厘子也會發。但更重要的是——」我看著鏡頭,沉聲道。
「公司不是家庭,老闆不是父母。員工和僱主是契約關係,錢是契約的一部分,福利是錦上添花。別用『溫暖』綁架利益,也別用『心意』掩蓋貪婪。」
「那周悠悠呢?」
有記者追問,「您原諒她了嗎?」
我沉默了幾秒。
「她付出了代價。」我說,「足夠了。」
坐進車裡,助理遞來平板:
「林總,股價漲了十五個百分點。董事會發來祝賀。還有,您看這個。」
是社交媒體趨勢榜。
第一條:「車厘子陷阱真相」。
第二條:「明銳科技商業間諜」。
第三條:「那些要車厘子的員工現在還好嗎」。
第四條:「給林總道歉」。
我點開第四條。
熱門第一條是:「我錯了,我不該跟風罵林總。原來真是商業間諜戰。林總對不起!」
有人幸災樂禍的反問:「所以那些跟著周悠悠起鬨的員工,現在後悔嗎?三個月工資香還是車厘子香?」
還有人誇我,「這波操作太秀了,將計就計反收購。林總牛逼!」
「我早就說這事不對勁嘛,哪有人為了車厘子而敢和老闆正面硬剛的?果然有貓膩。」
「那些罵資本家的出來走兩步,這次要不是資本家夠敏銳,一家好公司就被搞垮了。」
「周悠悠真是活該,為了錢當商業間諜,害同事丟年終獎,現在判刑也是她罪有應得。」
………
輿論徹底反轉了。
之前還在罵我冷血的人,現在排隊道歉。
之前同情周悠悠的人,現在罵她活該。
之前說「公司摳門,連箱車厘子都不發」的人,現在開始算帳:「三個月工資能買多少箱車厘子?」
助理滑動螢幕:「公司郵箱收到一百多封員工信,都是道歉的。還有幾個部門想聯名申請恢復年終獎……」
「恢復。」我說,「但今年的還要從他們的工資里扣回來,作為一個教訓。明年開始,所有人重簽合同。」
「是。」
車開到公司樓下時,我看見倉庫門口還堆著一堆車厘子。
「那些怎麼處理?」助理問。
「繼續發給員工。」我說,「一人一箱,就當……新年禮物。」
「那年終獎?」
「今年不發了。」我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明年發,但從明年開始,所有人重簽合同。增加保密條款和競業限制。福利細則寫清楚,不接受任何非正式提議。」
「是。」
「回公司。」我說。
我還有太多事要做:明銳的整合,新制度的推行,董事會的報告,還有那場還沒打完的、對陳默和其他幾個人的訴訟。
但此刻,我只想安靜幾分鐘。
手機震了一下。是陌生號碼,但我知道是誰。
「我媽手術成功了。謝謝。」
我盯著那行字,沒有回覆。但也沒有刪除。
車開到公司地下車庫,停穩。我下車,電梯門倒映出我的影子——西裝筆挺,表情平靜,看不出剛剛完成一場收購,也看不出剛剛平息了那麼大的漩渦。
陳默和其他幾個收了錢的員工被開除並起訴,案子還在審理中。
明銳的股票跌到底谷後被我們收購,現在正在重組。
那筆用來搞垮我們的「福利戰」預算,成了他們財務造假的證據之一,證監會還在深挖。
一切塵埃落定。我回到辦公室,桌上放著一箱車厘子——是員工福利委員會送來的試吃樣品,旁邊附了詳細的測評報告:甜度、硬度、性價比、物流方案、員工偏好抽樣數據。
報告最後一頁是手寫備註:「林總,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全票通過:先請您試吃。」
「無論您覺得味道如何,我們都尊重結果。——委員會主席張放」
我打開箱子,拿出一顆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這次,甜得恰到好處。
手機響了,是助理:
「林總,媒體想約專訪,關於這次反收購的成功案例。還有幾家商學院想請您去講企業管理課。」
「推了吧。」我說。
「把機會給市場部,讓他們講講新產品的推廣。」
「好的。還有獵頭聯繫,問您有沒有意向去更大的平台。」
我笑了:「告訴他們,我這兒就是更大的平台。」
掛斷電話,我走到窗前。
雪已經化了,街道濕漉漉的,反射著午後的陽光。
樓下有員工三三兩兩走出來,手裡抱著剛發的文件箱——是新的員工手冊和福利制度細則。
我看見技術部的張放和行政部的李薇走在一起,似乎在討論什麼。張放比划著手勢,李薇笑著點頭。
財務部的趙敏從後面追上他們,遞過去一份表格。
三個人站在路邊討論起來,陽光照在他們肩上,暖意融融。
那些曾經在會上附和的聲音,那些曾經在網上罵我的評論,那些曾經在茶水間抱怨的私語——都過去了。
他們學到了教訓,公司完善了制度,我得到了利益。
助理敲門進來:「林總,車厘子採購合同需要您簽字。委員會投票選了兩種規格,這是樣品和報價。」
我接過文件,仔細看了一遍:「就選這個吧。每人一箱,年終獎照發。」
「好的。」助理走到門口又回頭。
「林總,委員會問,您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建議嗎?」
我想了想:「加一條:任何提議必須附帶可行性分析和預算方案。不要『我覺得』,要『數據證明』。」
助理笑了:「明白。」
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是日程提醒:
下午三點,與新入職員工見面會。
這批員工是收購明銳後留下的骨幹,我需要親自跟他們談談公司的文化和價值觀。
我整理好西裝,拿起筆記本。
走到門口時,我回頭看了一眼辦公室。
陽光灑滿半個房間,桌上的車厘子箱子紅得耀眼,旁邊擺著新做的公司牌匾,上面除了logo,還加了一行小字:
「規則之內,皆有溫度。」
我關上門,走向電梯間,看見自己的表情,是一種勝算在握的平靜。
我知道規矩在哪裡,也知道溫度在哪裡。
走廊里傳來培訓室的聲音,是新員工在看公司介紹視頻。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是前幾天錄的:
「……公司不是家庭,但可以是團隊。老闆不是父母,但可以是領袖。錢是契約,福利是心意,但一切都要在規則和公平的前提下。」
電梯下行,數字跳動。
一樓到了。門開時,大廳里陽光正好。
室外陽光明媚,積雪消融後的空氣清冽乾淨。
手機震了一下,是一條新聞推送:「明銳商業間諜案主犯被判刑,證監會加大對企業不正當競爭監管力度……」
我關掉推送,抬頭看向天空。
很藍,沒有一絲雲。
我走向停車場,腳步踏實。
前方還有太多事要做:新產品的上市,新制度的完善,新團隊的融合。
但此刻我心裡很清楚。我們已經建立了一個系統,一個能讓好人安心做事、讓規則守護善良、讓溫度不必以愚蠢為代價的系統。
這就夠了。
我望向遠處,城市的天際線輪廓分明,耀日給高樓鍍上了一層黯淡的金邊。
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過往,也終會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