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往下翻。幾個頭像輪流冒出來。
「聽說她離過三次婚?」
「不止吧,好像在夜場上班。」
「難怪孩子那樣,家長就不正派。」
沒人@我,但每句話都像抽在我臉上。
我截了圖,關掉群聊。
小樹推門出來,揉著眼睛。
「媽,你手機吵。」
「沒事,再去睡會兒。」
他拿起我手機,看了幾秒,放下。
「張浩乾的。」他說,「周五放學他堵我,問你是不是做小三。我沒理。」
「然後呢。」
「他說要讓我在學校混不下去。」
小樹抓頭髮,「我以為他吹牛。」
廚房水燒開了,我關火時手有點抖。
小樹跟進廚房。
「媽,我們怎麼辦。」
「你先吃飯,要遲到了。」
「我不想去學校,今天肯定所有人問我。」
「必須去,不去就是心虛。」
小樹不說話了。
他坐下啃麵包,嚼得很慢。
七點十分,他背好書包。
我在玄關給他整衣領。
「有人問你就說不知道。」我說,「別吵,別動手。」
「如果他們罵你呢?」
「讓他們罵。」我說,「罵又罵不死人。」
小樹看著我,「你會難受嗎?」
「不會。」我說,「你媽沒那麼脆弱。」
他點頭,開門走了。
門關上,我坐回沙發。
手機又開始震,陌生號碼。
我接起來。
「周小樹媽媽嗎?」
男人聲音油膩,「聽說你缺錢?我這兒有活兒,一晚上五千,來不來?」
我掛斷,拉黑。
第二個馬上進來。
「賤貨,勾引別人老公很爽是吧?」
我繼續拉黑。
第三個,第四個.....到第五個,我關機了。
屋子安靜下來。
陽光斜照,灰塵在光柱里飄。
我坐了十分鐘,重新開機。
先開錄音,然後打給陳默媽媽。
她秒接。
「我看到群里的了。」她說,「需要我幫你說話嗎?」
「不用。」我說,「解釋沒用。問你件事。」
「你說。」
「張浩爸爸跟李老師到底什麼關係。」
那邊沉默幾秒。
「李老師老公公司,是張浩爸爸的供應商。具體不清楚,但張浩惹事李老師總護著。」
「明白了。」
她壓低聲音,「張浩媽媽以前是李老師學生,關係很近。她們常一起逛街。」
「好,謝謝。」
「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暫時不用。」我說,「但很快會需要。」
掛了電話,我打開電腦。
裡面有封三年前的郵件,前夫發的,離婚時求復合的肉麻話。
我留著想萬一打撫養權官司用。
現在用不上了。
我翻通訊錄,找到趙哥電話。
做私家偵探的,以前合作過。
電話通了。
「趙哥,我林茹郁。」
「喲,林設計師,怎麼想起我了。」
「有事查。」我說,「價錢好說。」
「查誰。」
「兩個人。」我說,「要他們之間經濟往來的證據。」
趙哥笑了。
「抓姦?」
「不是。」我說,「抓腐敗。」
談了二十分鐘。掛電話時,我轉五千定金過去。
手機又震了。
小樹發消息:「張浩在班裡說你壞話,我揍他了。」
我馬上回:「傷得重嗎?」
「他鼻子流血了。」小樹回,「李老師讓我去辦公室站著。她說要叫家長。」
「我馬上過去。」
「別來。」他說,「我能處理。」
「你怎麼處理。」
「我有辦法。」他說,「媽,你信我一次。」
我看著螢幕,打字又刪掉。
最後只回:「好。」
放下手機,走到陽台。
樓下幾個老人在鍛鍊,慢悠悠的。
風吹過來,有點涼。
我想起小樹五歲時,在幼兒園被欺負。
有個男孩搶他玩具,他打不過,哭著回來。
我說下次他再搶,你就搶回來。
小樹說,老師說打人不對。
我說,那要看為什麼打。
後來他真搶回來了,還被老師批評。
我去接他時,他眼睛紅紅的,但沒哭。
那天晚上我問他,後悔嗎。
他說不後悔。
現在他十二歲,又在打人。
但我相信答案還一樣。
窗台綠蘿葉子油亮亮的。
我澆了點水,水珠在葉片上滾。
手機又震了,李老師打來的。
我盯著螢幕,等它響五聲,才接。
「周小樹媽媽。」她聲音冷硬,「請你立刻來學校。你兒子打人了,性質惡劣。」
「好。」我說,「二十分鐘後到。」
掛斷電話,我換了身衣服。
黑西裝外套,白襯衫,頭髮紮起來。
戰爭升級了。
但這次,我們準備好了。
5
我到學校時,小樹正站在教務處門口。
他靠牆站著,書包扔在腳邊。
看見我,他直起身,臉上沒什麼表情。
「媽。」
我走到他面前,「傷著沒。」
「沒。」他說,「張浩先動手的,我正當防衛。」
教務處門開了,李老師走出來。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針織衫,臉色不太好。
「周小樹媽媽,進來吧。」
我跟她進去。
小樹想跟進來,李老師攔住他。
「你在外面等。」
「他得進來。」我說,「事情跟他有關。」
李老師瞪了我一眼,還是讓小樹進來了。
辦公室里有三把椅子。
李老師坐主位,我和小樹坐對面。
桌上擺著張浩的檢查,字寫得歪歪扭扭。
「事情很嚴重。」李老師開口,「周小樹把同學鼻子打出血了,張浩現在在校醫室。」
我說,「原因呢?」
「不管什麼原因,打人就是不對。」
李老師說,「學校要給他記過處分。」
「那造謠呢。」
我從包里拿出手機,打開家長群截圖,「張浩在班裡說我壞話,在群里散播謠言。這個怎麼處理。」
李老師瞥了眼手機。
「那是孩子之間的誤會。」
小樹插話,「他昨天就問過我媽是不是小三,今天又在班裡說。我讓他道歉,他罵得更難聽。」
「罵人也不能打人。」
李老師聲音提高,「你是學生,要學會控制情緒。」
「老師。」我看著李老師,「上周五放學,你留小樹談話時說了什麼,還記得嗎。」
她臉色微變。
「我說了什麼?我教育他遵守紀律。」
我打開手機錄音,點開最近的一條文件。
李老師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來,很清楚。
「像你媽那種女人,離了婚沒人管,才把孩子教得這麼沒規矩。」
辦公室安靜了。
李老師盯著我的手機,嘴唇抿成一條線。
「你錄音?」
「合法錄音。你單獨找我兒子談話,我擔心他安全,讓他開著錄音。有問題嗎?」
她沒說話,我繼續播放。
「周末補習班的事,你媽還到處打聽?讓她省省吧。教育局那邊我熟得很。」
錄音到這裡停了。我看著李老師。
「現在我們來談談。」我說,「第一,你作為老師,侮辱學生家長。第二,你違規開設有償補習班。第三,你暗示自己有教育局關係。」
李老師站起來,「你這是誣陷。」
「我有錄音。」我說,「你要不要聽聽完整版。」
她坐回去,手指在桌面上敲。
小樹在旁邊坐著,一動不動。
李老師終於開口,「你想怎麼樣。」
「三件事。」我說,「第一,撤銷對小樹的處分。第二,張浩公開道歉。第三,你停止針對我兒子。」
「不可能。」
「那我們就往上走。」我把手機收起來,「教育局,紀檢組,媒體。李老師,你今年評特級教師吧?」
她眼睛瞪大了,「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像的多。」
李老師盯著我,盯了很久。然後她開口,聲音很乾。
「處分可以撤銷。但張浩那邊,他家長未必同意道歉。」
「那是你的事。」我說,「謠言是從你班裡傳出來的,你得負責。」
她深吸一口氣,「好。」
「還有。」小樹突然說話,「我要換回原來的座位。」
李老師看了他一眼,「可以。」
「明天就換。」小樹說,「還有,我的數學課代表。」
李老師咬了咬牙,「明天恢復。」
我站起身,「那就這樣,希望李老師說到做到。」
走到門口時,李老師叫住我,「周小樹媽媽。」
我回頭。
她說,「做人留一線。」
「我留了。」我說,「沒把錄音發到家長群。」
她沒再說話。
我和小樹走出教務處,小樹才開口。」
「我們贏了?」
「暫時贏了。」我說,「但戰爭沒結束。」
「媽。」
「嗯。」
「剛才你帥呆了。」
我笑了,「你也是,沒白教你。」
走到校門口時,我的手機震了。
是趙哥發來的消息。
「照片拍到了。李老師老公和張浩爸爸在茶樓見面,給了個信封,挺厚的。發你郵箱?」
我回:「好。」
消息發送成功。我抬頭看天,今天天氣不錯。
6
周四上午十點,我走進小樹學校的多功能廳。
市級公開課,教育局的人來了三個,還有幾個外校老師。
後排坐滿了家長,我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小樹在教室前排坐著。
李老師昨天通知他「因為生病」不用參加公開課,但我們沒接招。
今早小樹照常上學,李老師看見他時臉色很難看。
課開始了。
李老師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襯衫黑裙子,頭髮梳得光溜溜的。
她笑容滿面,聲音比平時溫柔三度。
「同學們,今天我們講《背影》。這是一篇關於父愛的課文。」
她開始提問,每個問題都提前安排好了學生回答。
王雨站起來背誦段落。
張浩回答問題時結結巴巴,但李老師還是誇他「見解獨到」。
我看了眼坐在側面的評委。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在低頭記筆記。
課程進行到一半,李老師打開PPT,放出感恩教育的拓展內容。
「父母為我們付出太多。」她說,「我們該如何回報這份愛?」
她看向小樹,眼神里有警告的意味。小樹坐著沒動。
「周小樹同學。」她點名了,「你來回答。」
小樹站起來。
「我認為,感恩不應該有固定模式。」
「不是非要洗腳、寫信、做卡片。」
「真正的感恩是理解父母,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李老師嘴角抽了一下。
「這個回答很特別。」
「但你不覺得,為父母做一些具體的事,更能表達心意嗎?」
「那如果父母不喜歡呢。」
「比如有的父母腳氣,不想讓孩子碰。」
「有的父母工作忙,不想配合表演。」
我心裡罵了這臭小子,把我當初搪塞老師的話都搬上來了。
底下有家長低低地笑了一聲。
李老師臉色變了。
她看向評委,評委們沒什麼表情。
「請坐,我們繼續。」
我舉起手。
李老師看見我了,她愣了一下,「那位家長,請說。」
我站起來,「李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請講。」
「您剛才講到感恩的標準形式。」
「如果有的家庭不適用這些形式,比如單親家庭,或者父母與孩子關係不習慣傳統表達方式。」
「這樣的孩子,在您的評價體系里算不算懂得感恩?」
全場安靜,評委們抬起頭。
戴眼鏡的那個停住了筆。
李老師盯著我,幾秒沒說話。
「感恩……感恩是普世價值,與家庭形式無關。」
「那為什麼您的案例都是傳統家庭模式?」
「為什麼您總強調父母的犧牲和孩子的愧疚?健康的愛,不應該建立在愧疚上吧。」
底下開始有議論聲。
李老師手指捏著粉筆,捏得很緊。
「這位家長,我們在上課,有問題可以課後討論。」
「好的,我只是覺得,教育應該包容多元的家庭形態。」
李老師轉過身,繼續講課。
但她的節奏亂了,PPT翻錯了一頁。
小樹在座位上,背挺得筆直。
提問環節結束時,評委們互相看了看。
戴眼鏡的男人合上筆記本。
課後,家長們陸續離開。
我在門口等小樹。
李老師走過來,她沒看評委那邊。
「你是故意的。」她壓低聲音。
說,「公開課不是允許家長參與嗎。」
「你知道我今天有多重要。」
我說,「我知道,所以你才應該準備得更充分。」
她瞪著我,眼神里有種恨意。
小樹走到我身邊,沒看李老師。
我們往外走時,聽見後面有評委在說話。
「李老師,剛才那位家長的問題,其實挺有深度。」
「我們確實該思考一下,感恩教育如何適應新時代的家庭……」
走到教學樓外,小樹才開口。
「媽,你剛太狠了,很爽。」
我們走到校門口,陳默媽媽等在那裡。、
她走過來,遞給我一個U盤。
「這是你們要的東西。」
她說,「李老師補習班的繳費記錄,我偷偷拍的。」
「謝謝。」
「不客氣。」
她說,「剛才我也在聽課。你說得對,憑什麼只有一種家庭模式才是正確的。」
她把U盤塞進我手裡,轉身走了。
手機震了。
趙哥發來新消息。
「錄像拿到了。李老師老公收錢的完整過程,很清晰。怎麼處理?」
我回:「先存著。等需要的時候。」
收起手機,陽光照在臉上,有點暖。
7
周五晚上七點,我家客廳坐了五個人。
陳默媽媽來得最早,帶了一盒洗好的草莓。
劉子軒媽媽進門時拎著兩袋橘子,說是店裡今天剛到的。
另外兩個家長我不熟,小樹說一個叫吳昊媽媽,一個叫周琳媽媽。
加上我,五個女人圍坐在茶几旁。
小樹在房間裡寫作業,門關著,但我知道他在聽。
陳默媽媽先開口。
「李老師今天找我了,問我是不是跟你走得太近。」
「你怎麼說?」
「我說家長之間正常交流,但她臉色很不好看。」
劉子軒媽媽遞給我一瓣橘子。
「我家子軒昨天回來說,李老師上課時指桑罵槐,說有的家長拉幫結派。」
「說我了?」吳昊媽媽接話,「我兒子也說,李老師最近總找他茬。作業寫得好也挑刺。」
周琳媽媽一直沒說話。
她雙手捧著水杯,手指在杯壁上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