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什麼?賜婚?」
「就是賜婚,裴公公身後御賜的聘禮都有幾十抬,那場面……」
沈恆愣怔地望著我:「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謝辭之間不對付,沒人料到我會被賜婚給他。
我徐徐抬眸看著沈恆,笑道:「你說我是做世子妃好,還是洗手去你家做妾好?可當真是難選呢。」
我爹看我的神色複雜,但還是立即換了副嘴臉,出門接旨。
5
因為和謝辭的這門婚事,我爹和柳姨娘對我態度好了不少。
以前我沒有他們的應允,是不能出門的。
現在我每日出門去鋪子上管帳,他們也不攔著了。
不過我還是沒想明白謝辭為什麼要娶我。
我差人給他送了封信,約他去悅來居喝茶。
他按時來了。
環顧著空蕩蕩的二樓,嗤笑一聲。
「包場請我喝茶,許掌柜還真是大手筆啊。」
我繼承許氏商行時,用的是我的名,也是我娘的姓,所以人人都稱我為許掌柜。
沒想到常年混跡練兵場的謝小將軍竟連這些事都知道。
我將茶盞斟滿,遞到他面前。
「按理說,我們在成親前是不應該單獨見面,我包下整個茶樓,是為了世子爺的顏面。」
謝辭喝了口茶,將茶盞擱在桌上。
「說吧,你費那麼大勁想見我,所為何事?」
我默了默,道:「有些事,我想在婚前與你說清楚。」
謝辭唇角微勾:「你說。」
「我會幫你管理好內務,但我娘留下的這些鋪子我也想繼續管下去,不過你放心,我會改名喬裝,不會將此事放在明面上……」
「我不在意這些。」
「嗯?」
在我娘過世後,沈恆不止一次提出讓我將我娘留下的鋪子變賣,只留下些水田和莊子,日後不再拋頭露面,安心幫他料理後院。
我原以為,世間男子的想法都是像沈恆那樣的。
謝辭淡淡笑道:「成親後你愛做什麼做什麼,反正我這人品行低劣,還愛仗勢欺人,沒人敢妄議晉王府的家事。」
品行低劣、仗勢欺人,都是我曾經罵過他的詞。
不過仔細想來,自我與謝辭定親以來,許是因為怕得罪晉王府,京中那些詆毀我的流言好像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只要世子答應了我這個條件,日後世子無論是想納妾還是……」
「誰說我要納妾了?」謝辭語帶薄嗔,與我的視線交接一瞬後,又挪開眼,「外面的女子我又不喜歡。」
我愣了下,弱弱開口:
「外面的男子也是可以的……」
「姜許!」謝辭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叫著我的名字,「之前為了不讓沈恆納妾,你連婚都退了,現在怎麼又肯讓我納妾了?」
其實我執意退婚不是因為沈恆要納妾,是我實在厭惡他那副虛偽清高的嘴臉。
我有些不解地看向謝辭:「那你為何要娶我?」
謝辭端起面前的茶盞一飲而盡,隨後盯著我,聲音有些啞。
「你就算是罵我,我也覺得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他是真的有病。
6
我的婚事定了下來,日子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不過那日,我在銀樓盤帳時,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
店裡的夥計上樓來報:「樓下有位小姐說我們賣給她的頭面上鑲的紅翡是假的。」
我繼續整理著帳冊,淡淡道:「我們銀樓是不會賣假貨的,她就是來鬧事的,讓掌柜帶她去見官。」
「見不了……她就是官眷……」夥計支支吾吾道,「她是戶部尚書家的嫡千金……」
我撥算盤的動作頓了下。
戶部尚書家的嫡千金唐英媚不久前剛和沈恆定親,她這是特意來找我麻煩的?
我剛擱下筆,門就從外面被人踹開了。
唐英媚見到我,冷笑一聲:「姜許,這裡果然是你的鋪子。」
隨後,她咳了聲,對身後的丫鬟說,「你們都下去吧,我有話要單獨和姜小姐說。」
銀樓夥計有些不安地看著我,我隨即吩咐道:
「你也下去吧。」
隔間的門被關上,唐英媚緩緩走到我對面的位置坐下,垂眸看了眼桌上攤開的帳冊,有些扭捏地開口:
「姜許,你的帳記得不錯。」
我不解地抬眼看她。
她又冷哼了聲:「我爹是戶部尚書,我自然也是會看帳的。」
我冷笑道:「也是因為你爹是戶部尚書,所以你查出了這銀樓實際在我的名下?」
唐英媚點頭,神色收斂起了跋扈。
「姜許,我就想問你,你覺得……沈恆是怎麼樣的人啊?」
我皺著眉,沒有說話。
不過她很快讀懂了我的神情,低聲喃喃道:
「原來這世間不只我一人欣賞不來他這種賢君子。」
「唐小姐也……」
唐英媚像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我常常在想,他為了照顧他表妹,就不能為他表妹挑個好人家嫁了嗎?為什麼就非得納她為妾?
「未過門的妻子不但要接受他納妾,還要和別人一起誇讚他的品行……我怎麼想都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我不想嫁他,可這門親事是爹爹定下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她。
「你真想好了要退婚?我可是在和沈恆退婚之後,名聲盡毀。」
「我寧願跟著祖父祖母回清州老家,也不願意以後日夜都對著沈恆。」唐英媚眉頭微蹙,眼眶泛紅道,「可是爹爹不同意我退婚,我是實在沒了法子才來找你。」
我勾了勾唇:「可我曾與沈恆定過親,而你又是安樂郡主的表妹,我和唐小姐之間應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在你退婚後,我可沒落井下石。」唐英媚擰著繡帕,聲音越來越小,「只不過是表姐嘲笑你的時候,我默默聽著……」
我直接端起手邊的茶盞,將茶水潑在了她身上,厲聲道:
「別以為你是尚書府千金就可以來我這兒鬧事,我可不怕你!」
唐英媚剛想發作,但自知理虧,又很快將火氣壓了下來。
「我沒想真的鬧事……不願幫我就算了,你何必這般疾言厲色……」
我放低了聲音,打斷她。
「我剛買了間藥鋪,買賣契約還沒去官府加蓋官印,有空讓你爹的手下去查查吧。」
唐愣了下,隨後起身走到門口,朝我揚聲吼道:
「姜許,你給我等著,我定會讓你的生意在盛京做不下去的!」
7
第二日,戶部的人就查封了我的藥鋪,收走了帳冊。
那本帳冊里,好幾筆帳都記著送去清水巷的保胎藥。
而那清水巷,就是沈恆安置他那孤苦表妹的地方。
沒過多久,唐英媚就和沈恆退婚了。
因為唐家手裡握著沈恆的把柄。
所以退婚後,唐英媚沒像我那樣名聲盡毀,兩家人對外也只說兩人八字不合。
而我被封了一個藥鋪,損失慘重。
不過沒過多久,唐英媚悄悄差人為我送來銀票。
那些銀票,夠買三個藥鋪了。
我悄悄賺了錢,心情大好,以至於在早起後路過前廳時遇到我爹和柳氏,臉色也不至於太難看。
柳氏眼梢的淚欲落未落,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
「老爺,您怎樣都得為月兒的終身大事著想啊。」
我爹一袖子甩開她:「你想怎麼樣?難道要讓我豁出這張老臉嗎?」
柳氏柔柔道:「老爺,您就和姜許說說吧……」
我爹向來受不了柳氏的柔弱,更何況姜蔓月還是他的心頭肉。
我爹沉吟片刻後,叫住了我。
我停住腳步,反應過來,他們的這齣戲是特意演給我看的。
我緩緩走過去,剛行完禮,柳氏滿眼通紅地開口:
「你妹妹如今也到了成親的年齡,可她命不好,沒從好肚子裡爬出來,那些門第高的到底是看不上她……」
我冷笑一聲:「妹妹從小有爹娘疼愛,過的日子比這京城裡好多嫡女都金貴,如今您也被扶成了正室,她也跟著成了嫡女,怎麼總被您說得這樣可憐?」
柳氏像是沒聽懂我的話,繼續可憐嘆息道:「可她到底不算正經嫡女,門第好的人家哪輪得到她啊。」
我神色輕蔑:「姨娘到底想說什麼?」
我爹因為我對柳氏的態度,臉色有些難看,不過畢竟他們有求於我,他也只能強忍著不發作。
柳氏站直了身子:「前兩日,你妹妹在詩會上偶遇探花郎,兩人一見鍾情……可探花郎曾與你定過親,就怕……」
在詩會上一見鍾情?
自從沈恆與唐英媚退婚後,姜蔓月多次溜出府與沈恆私會,算什麼一見鍾情?
不過,這件事和我沒關係,我可不想再招惹晦氣。
「此前因為沈恆納妾的事,我還未出閣就成了妒婦,我早已和他退婚,他的事我不敢過問。」我頓了頓,看向我爹,「妹妹的婚事,自然是由爹說了算。」
柳氏聞言,喜笑顏開。
我爹緊鎖的眉頭鬆動了些,竟也難得誇了我一句:「如今你也終於懂事了。」
我心中冷笑。
曾經他嫌棄被退婚後的我丟人,要逼著我給沈恆做妾。
如今為了讓姜蔓月嫁給沈恆,他陪柳氏演了這齣爛戲,倒不嫌丟人了。
8
國公府的賞春宴上,是我和謝辭在賜婚後第二次見面。
他站得離我遠遠的,遙遙望著我,朝著我挑眉一笑,便去了男賓席。
不知怎麼的,我現在看他順眼多了。
我剛轉過身,就對上不遠處安樂郡主怨恨的眼神。
之前唐英媚暗暗提醒過我,她對謝辭這個堂哥的感情有些不一般,如今她怕是更恨我了。
我收回目光,就看見唐英媚一臉不悅地衝到我面前。
我和她今日的衣裳都是鵝黃色的雲錦制的。
她搖著扇子,上下打量著我,語氣輕蔑:「還真是晦氣,竟和你這種人穿一樣的料子。」
我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
唐英媚壓低了聲音道:「你愣著幹什麼,快扯我頭花啊。」
我反應過來,朝她道:
「唐英媚,我忍你很久了,你為何要與我處處作對?」
她連忙撩著衣袖,吼道:「姜許,你別以為你要做世子妃了,我就怕了你!」
亭子裡的女眷見我們這邊打了起來,連忙過來拉開了我們。
入席前,我和她都去廂房重新梳好頭,位置更是被安排隔得老遠。
端到我面前的菜肴精緻,我卻一樣都不敢動。
旁邊的將軍夫人問我:「姜小姐,怎麼不見你用膳?」
我掩唇輕咳了聲:「想來是昨夜受了風寒,沒什麼胃口。」
我並不是沒有胃口,而是根本不敢吃。
剛才和唐英媚互扯頭花時,她就提醒過我。
她偷聽到安樂郡主買通了國公府的奴才,說今日要設計毀了我的清白,讓我不能嫁入晉王府。
之前我以為她頂多是看我有些不順眼,沒想到她卻對我用如此狠毒的手段。
毀了女子的清白,就毀了女子的一生。
我端坐著,一點都不敢動席上的食物。
再抬眼時,突然察覺面前斟酒的侍女神色有些不對勁,她突然手一抖,我避之不及,壺裡的酒灑在了我的衣衫上。
侍女當即跪下,顫聲道:「貴人恕罪,都怪奴婢手腳粗笨。」
一旁的嬤嬤連忙道:「每年府里賞春宴都有姑娘在湖邊弄濕鞋襪和衣衫,夫人早就在廂房備好衣裳,姑娘隨老奴去更衣吧。」
我只能站起身,跟著嬤嬤走了出去。
剛走出門,我就遠遠瞧見謝辭身邊的小廝,連忙招手將他叫了過來。
嬤嬤在一旁催促:「姑娘衣服髒著,不宜見人。」
我淡淡笑道:「嬤嬤您也知道,我與世子平時見不了面,自然要找機會多說上幾句話。」
「聽說姑娘馬上就要嫁入晉王府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吧?」
我故作嬌羞道:「急的,急的……」
話音剛落,小廝就跑到我面前。
我垂眸道:「這幾日我繡了個香囊想送給世子,你能不能將他叫出來啊?」
小廝點頭,連忙去傳話。
沒過多久,男客席面上就傳來一陣哄鬧聲,謝辭走到我面前,神色赧然。
「葦聲說你想我得緊,要見我。」
這葦聲到底是怎麼傳的話……
我的臉瞬間紅得快滴血:「嗯,我想你了……想私下和你說幾句體己話。」
我咳了咳,朝著身旁的嬤嬤使了個眼色。
嬤嬤退到了台階下。
我硬著頭皮取下腰間的舊香囊,遞給謝辭。
「這是我這幾日繡的鴛鴦,我……」
我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那嬤嬤神色鬼祟地往這邊看來。
謝辭垂眸看著香囊上繡的芍藥花,也反應了過來,微微張開雙臂。
「既如此,那你湊近些,給我戴上。」
這動作雖然有些逾矩,但我和謝辭已有了婚約,就算旁人瞧見,頂多就是被議論幾句。
比起這些,找謝辭救命更重要。
我朝著謝辭面前挪了挪。
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極近,我低頭在他腰間系香囊的時候,腦袋不小心蹭到他的胸膛。
他好像呼吸都急促了些。
我抬眼,小聲說:「有人設計要毀我清白,我不敢去廂房,要不你現在和我吵一架?」
謝辭喉結滾了滾,垂眸看著我:「你是我求了陛下好久才求到的,如今我們好不容易安生了些,不能再吵了。」
我愣怔地抬眼看他。
這賜婚,是他求了好久才求來的?
他抬手輕撫了下我的頭髮,沉穩的聲音落在耳畔:「我跟著你,別怕。」
9
嬤嬤領著我去了更衣廂房。
廂房內傳來一聲輕叩桌角的聲響。
我推開門,果然見到了謝辭,以及他腳邊一個被打暈的男人。
我果然被人算計了。
他直接將那人從窗戶甩了出去,對我道:
「這屋裡我查過了,沒什麼異樣了,你安心更衣,我就在窗外守著。」
說完,他也從窗戶翻了出去。
正午的陽光熱烈,他高大的背影在窗紙上投下一道陰影。
我盯著他的背影,顫著手很快換好了衣衫,臉頰不自覺染上一片緋紅。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喧囂聲。
隨後是安樂郡主的聲音:「我剛剛看到有外男進了後院,定是有人要趁機行苟且之事。」
我推開門,便看見她身後帶著一群人走進了屋,四處搜尋著。
一行人什麼都沒尋到,安樂郡主惡狠狠地看著我。
我笑著問她:「郡主是掉什麼東西在這廂房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