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沒關係吧。」
他刻意忽略:
「這麼快?他有我好看嗎?」
賤人。
久違的煩躁攫住了我。
我準備拿快遞砸他。
門卻忽然被打開。
玄關處。
方祈和謝尋像兩個門神,一左一右站著。
臉色陰沉。
47
「啊……」
衛霽將下巴擱在我肩頭,懶洋洋地笑道:
「都沒我好看呢……」
48
客廳的氣氛有點詭異。
方祈站著,看窗外,一臉生人勿進。
謝尋坐在單人沙發上,勉強笑得溫和:
「我是……笑笑的哥哥。」
「上司。」
方祈言簡意賅。
衛霽沒骨頭似的倚在長沙發上。
「我是崔笑的……」
他刻意咬重:「朋友。」
我在廚房洗杯子。
假裝不知道。
謝尋拿著水果過來洗。
站在我邊上。
水流聲嘩啦。
他側頭看我,忽然擔憂地喚我的名字:
「笑笑……你那個上司……」
「非工作時間還在女下屬家裡……」
他思考了一下措辭:「不太好。」
「我開門的時候,他還衣衫不整。這種人面上裝得很正經,私下裡可能很猥瑣。」
我手裡杯子差點砸下來。
「要不你辭職吧?到我公司去,也正好有個照應。」
「還有……」
他語重心長道:「你那個『朋友』……也怪怪的。」
「看著不三不四,混得很。」
「這種人會帶壞你的,不要再跟他交往了……」
我快要憋不住笑了。
謝尋說:「現在社會很複雜,笑笑。」
「外面的男人很壞的。」
我抬眼,跟他對上。
沒忍住問了一句:
「那你呢?」
謝尋愣了下。
淺色的眸子像停滯的湖。
「我……」
他忽然有些結巴,瓷白的耳垂染上羞怯的粉。
他別過臉,輕聲,像是在許諾:
「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
49
好純愛。
可惜我早就不當純愛戰士了。
50
「兄妹結婚犯法。」
「猥瑣男」冷冷道。
謝尋驚詫。
看向出現在門邊的方祈。
有些不耐,卻又極力維持溫和:
「我和笑笑沒有血緣關係。」
「只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謝尋說:
「二十多年,青梅竹馬。」
「不是忽然來個人就能比下去的。」
方祈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
「二十多年還沒在一起,說明你對她沒有性吸引力。」
「再多二十年你們也沒機會。」
「你懂什麼!」
謝尋怒道。
我第一次見他生氣。
「我們……」
「好可怕呀~」
衛霽拖著腔調,忽然出現:
「不會打起來吧。」
「好粗魯噢。」
謝尋一口氣卡在喉嚨里。
又驚又怒。
方祈沉下臉:
「戲多。」
亂成一鍋粥了。
趁熱喝吧。
51
三個人在客廳各占各的地方。
誰也不看誰。
好想把他們都趕走。
難得的周末。
應該是我休息玩樂的時間。
衛霽看了我一眼。
笑眯眯地忽然起身:
「好像很想休息的樣子……」
「那我先走了~想我給我發消息~」
他離開的乾脆。
連我都有些錯愕。
還以為他會是纏到最後的那個。
謝尋也跟著看了我一眼。
他臉色很差。
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眉頭微蹙。
卻還是開口:
「那我也先走了,菜放冰箱裡了。」
「水果洗好了,記得吃。」
他起身。
目光落在方祈身上。
方祈沒看他,半晌才開口:
「嗯。」
謝尋臉色更差了。
方祈才慢條斯理:
「我也不打擾了。」
謝尋臉色好了點。
起身往外走。
方祈磨磨蹭蹭。
我送他往門口走。
謝尋離開後沒關門。
方祈卻忽然停了腳步。
我撞在他背上。
他轉身,將我摟進懷裡。
低頭,在我額頭上親了口。
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
帶著某種憐惜的意味。
我抬頭看他。
方祈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臉。
眼角卻泄露了一絲笑意:
「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我說:「對不起,沒有解釋的義務。」
他被噎了下。
低頭親我眼睛:
「你沒心,崔笑。」
有點癢。
我眨了下眼。
他似乎覺得新奇。
又親了親。
……
誰給我切的純愛頻道?
我推他:
「快走吧。」
「馬上。」
他低頭,溫熱的呼吸交融,沒頭沒腦冒出一句:
「想我。」
「不要想他們。」
太近了。
但我沒躲。
柔軟的唇瓣相觸。
我越過方祈肩頭。
看見了去而復返的謝尋。
52
倒也不是故意。
我純無所謂。
如果只活一輩子的話。
把時間用在內耗上太浪費了。
還是快樂比較好。
我只想隨心所欲。
53
在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神情之前。
謝尋轉身。
又離開了。
54
衛霽站在樹蔭里。
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
他抬起頭,盯著崔笑的樓層。
有點煩躁。
他都裝得那麼懂事了。
那兩人怎麼還賴著不走呢。
真不要臉。
55
送走方祈後我打了一下午的遊戲。
晚上自己做了點小炒。
廚藝越來越好了~
我從浴室里哼著歌出來。
心情不錯。
拿過手機才看見衛霽發的消息:
——給你點了蛋糕。
——外賣要到了。
洗完澡有小蛋糕吃。
心情更好了。
我回了衛霽一個微笑。
他沒回。
門口敲門聲響起。
我往外看了眼。
外賣員穿著黃色的制服,提著一個小蛋糕。
我把門打開。
「特別附贈飯後消食活動~」
特有的慵懶又勾人的語調。
尾音拖得長長的。
衛霽直勾勾地看著我。
桃花眼彎彎。
我說:「TD」
「別嘛~」
他得寸進尺地往裡面鑽。
我側身讓他進來:
「你真是沒臉沒皮。」
衛霽進了屋。
把蛋糕放在桌子上,開始脫衣服。
「好熱。」
我沒制止。
他把上衣脫乾淨,露出緊窄的腰。
衛霽是薄肌。
身體很漂亮。
每一處線條都流暢。
賞心悅目。
我坐下來吃蛋糕。
他還要脫。
「停。」
我說。
衛霽乖乖停下來。
「這麼著急?」
他哼哼:
「你太搶手。」
「去洗澡。」
他的眼睛亮起來。
56
殘餘的水汽、沐浴露清淺的香氣、薄荷牙膏的涼意、床單上殘餘洗衣液香氛的味道……
全部交纏在一起。
糾葛。
交錯。
分不清彼此。
衛霽跪著。
很賣力。
「崔笑。」
他忽然抬起頭,眼中是某種驚人的坦誠。
含含糊糊:
「那個女生……我可以解釋……」
「我只是……想讓你……」
「不重要。」
我說。
他眼神黯了一下。
不再言語。
低頭悶悶地。
57
所有的味道被某一種遮蓋。
我撐著床。
脖頸後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眼神有片刻的失焦。
喘息聲。
我回過神。
衛霽還跪著。
我抓住衛霽的頭髮。
迫使他仰起臉。
他像乖順的人偶。
順從地抬起臉,看著我。
眼中的霧氣還未消散。
我眯起眼看他。
他乖乖地跟我對視。
我下了狠勁。
他喘了聲,低低地,分外勾纏。
我說:「有人性的男人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衛霽看著我,彎著眼笑了。
眼尾曳紅。
「我都賤成這樣了。」
「對你,只有奴性。」
「?」
我沉默了。
「崔笑……」
他低喃:「笑笑……」
「說點什麼……求你了……」
我沉思了一下,開始背梗:「你好特別你和別的男生不一樣你……」
他看著我,揚唇,笑得很開心。
眼睛亮晶晶的。
我閉上嘴。
「然後呢?」
小狗期待。
「忘記了。」
我鬆開手:「太長了。背不下來。」
衛霽維持著仰頭的動作,痴痴地。
眼中水光更甚:「這段話……好多人給我發……但是從你嘴裡說出來……就好像真的。」
「娘嘞。」
我說:「恁說這些弄啥嘞。恁中意俺?」
他低頭,在我膝蓋上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不是。」
「不是喜歡……不是愛……是癮。」
他張嘴,牙齒輕輕咬住我腿上軟肉。
想留下印記,卻又不敢太用力。
「我離不開你了。」
他說。
聲音很輕。
「我的皮,肉,五臟六腑,骨骼毛髮……一切。」
「離開你……」
「就會從這裡。」
他指著心臟:「開始腐爛。」
「變成一堆腐爛生蛆的垃圾。」
「靠恁爹。」
我惡寒:「你到底想要什麼?」
衛霽抬起臉看我,伸手想要觸碰我,指尖卻又懸停在我嘴唇一厘米處。
「笑笑……」
他喃喃地喚我的名字,像在跟女巫討要魔法的小美人魚。
他說:
「我想當你的狗。」
「你不會喜歡我,不會愛我,我的濫情和曾經的傷害永遠也彌補不了。」
他笑起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病態的艷色。
眸中是某種驚人的狂熱和粘稠的,翻湧的暗色。
「我想留在你身邊……那怎麼辦呢?」
「只能當一條——」
「跟在你身後,對你搖尾乞憐的狗了。」
我低頭看他。
衛霽同我對視。
眼中的水霧似要溢出來。
偏執。
悲傷。
又貪婪。
「只要……你能偶爾逗逗小狗。」
「就好。」
「可是牽繩很麻煩。」
「沒關係的。」
他的指尖落在我的唇上,帶著細微的顫意,輕輕撫摸:
「需要牽繩才聽話的,那是畜生,不是忠誠。」
他收回手,虔誠地親了下剛剛撫摸過我唇瓣的指腹。
一字一句:
「我會自己叼著繩子。」
「寸步不離地跟在你後面。」
58
第二天。
我起來的時候衛霽已經不在了。
床邊留了張紙條:
樂隊排練(p′︵‵。)
——小狗留
我隨手把紙條扔進垃圾桶。
養成隨手收拾的習慣,家裡會幹凈很多。
不想自己做早餐。
我刷牙洗臉後,準備下樓覓食。
一開門,和人撞了一個照面。
謝尋拎著一個保溫桶。
伶仃站著。
目光和我相撞。
他沒有笑。
神情近乎機械的刻板。
手機忽然響了聲。
我低頭。
看見衛霽發來的消息:
——醒了嗎?
——我出門的時候,在樓下碰見大舅哥了~
——我還跟他打招呼了。
「……」
大舅哥?
好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我摁滅螢幕:
「進來吧。」
59
謝尋跟著我進來。
一言不發。
把保溫桶放在餐桌上,打開。
洗了個手感受了下溫度:「還熱著,吃吧。」
我坐下,吃早餐。
他像程序設定好的家務機器人,拿了衛生間的髒衣簍去洗。
分類。
一部分放進洗衣機里。
一部分在池子裡手洗。
「洗衣液在哪?」
他問。
語氣平淡。
「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
謝尋彎腰拿出來:「這個不好……貼身衣服和外套要用不同的洗衣液。」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
「下次我給你帶過來。」
我咬著包子含含糊糊應了聲。
他挽起袖子,洗乾淨手,拿著衣服開始洗。
吃完了,我下意識抬眼看了下謝尋。
他背對著我。
鏡子照出他有些疲憊的臉。
髮絲柔軟地垂下。
斂著眼,纖長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陰影。
與眼下的烏青結合。
神情寡淡。
我盯著看。
他睫毛顫了顫。
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又繼續。
唇抿得更往下了。
小時候我媽把我罵了一頓之後,我決定做一個冷漠的學習機器讓她後悔。
就是這個樣子的。
我收回目光,去客廳里打遊戲。
60
謝尋把衣服洗了,整理客廳。
來來回回。
在我面前轉圈一樣彰顯存在感。
我的貪吃蛇撞牆死了。
放下手機盯著他。
謝尋走了兩趟。
像是忽然注意到我在看他,努力想擺出平日裡的表情,卻顯得有些滑稽:
「笑笑……」
「還是搬回去住吧。」
「一個人住挺好的。」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語氣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昨天……那兩個人,他們是不是糾纏你了?」
「我知道你可能一時……被他們迷惑了,或者……」
他話里話外都在為我開脫。
我說:
「沒有。」
謝尋愣住。
「沒有糾纏,沒有迷惑,是我自願的。」
謝尋臉上的血色褪去了一點。
更顯得蒼白:
「不是的……我知道不是這樣的,你只是被他們騙了。」
「對,你被他們騙了。」
他試圖給自己構建一個合理的解釋。
來維持他世界裡的秩序。
自欺欺人。
我決定打破和平:
「我和他們都睡過。」
謝尋怔怔地看著我,像是聽不懂這句話。
他眼中的溫和徹底碎裂。
露出底下從未示人的慌亂和痛苦。
半晌,才近乎崩潰地道: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求你了。」
「告訴我是他們強迫你。」
「或者只是你一時糊塗。」
「求你了,笑笑……」
「沒人能強迫我。」
我說:「而且我已經成年很久了,和誰發生關係都是我的自由。」
我看著他:
「你別說這些沒用的,到底想說什麼,直接說。」
謝尋被我問得一僵。
似乎所有偽裝出來的鎮定和理智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他紅著眼睛,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帶著不甘和巨大的委屈:
「為什麼不是我?」
?
我瞪大眼睛。
「為什麼他們都可以,我不可以?」
「為什麼,不能是我?」
他聲音顫抖,還帶著哭腔。
早說啊。
我說:
「可以啊。」
謝尋呆住了。
61
臥室里。
謝尋躺在床上,被我親得有些暈眩。
他的舌頭很笨拙,只會被動地承受和淺淺地回應。
呼吸急促,臉頰緋紅。
生澀得讓人忍不住想欺負。
謝尋不會換氣。
分開後,他大口喘著氣。
眼神濕漉漉的。
眼裡的秋色流淌。
手指顫顫巍巍地,去解自己衣服的扣子。
我坐起來,想了想,說:
「我不會對你負責。」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也不需要你對我負責。」
「你確定嗎?」
謝尋抬起頭看著我。
解扣子的手指沒停。
他的瞳仁很淺。
清凌凌的。
像琥珀色的湖泊。
他咬了下唇。
唇色有些發白:「……確定。」
我看了他幾眼。
忽然道:
「算了。」
我轉過身。
「把衣服穿上吧,我沒有強迫別人的愛好。」
「不要!」
驚惶到甚至於驚恐的聲音。
極少的。
從來遊刃有餘的謝尋的失控。
我的手搭在門把手上。
只要再使力就能打開。
身後卻有人撲上來,將我牢牢扣在懷裡。
潮熱的呼吸灑在我的頸窩。
帶著近乎於痛苦的哀求:
「我沒有不願意。」
「我不是那個意思……笑笑……求你……」
「那你什麼意思?」
「……害怕。」
他說。
扣在我腰間的手收緊,珍而重之地,像是要將我嵌進身體里。
「我怕……我沒有經驗……做得不夠好……會讓你覺得……我不如他們……」
他語無倫次。
那層溫和完美的假面終於破碎,露出底下笨拙而真實,近乎怯懦的脆弱。
「我總想在你面前留下最好的印象……可好像總是會搞砸……」
我轉過身。
謝尋的眼圈紅得更厲害了些,長而密的睫毛被淚水濡濕。
像被雨打濕的蝶翼。
有點可愛。
我踮起腳,重新吻住他。
謝尋順從地張開嘴。
一路糾纏到床上。
謝尋是很克制的人。
隱忍。
溫和。
明明已經到了閾值。
身體緊繃,額角沁出細汗,卻還強忍著。
眼角憋得通紅,濕漉漉的睫毛不停顫動。
卻只是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無聲地望著我,帶著無措的詢問和懇求。
可惜我不是善良的人。
反而玩心大發。
謝尋的喉間溢出細碎的嗚咽。
又因為羞恥而放輕。
我故意磨磨蹭蹭。
直到他終於潰不成軍。
啞著嗓子帶著哭腔求饒:
「笑笑……別玩了……」
62
完事後我倒頭就睡。
迷迷糊糊間感覺被人抱起。
溫熱的水流包裹身體。
謝尋動作溫柔,仔細地幫我清洗乾淨。
被放回床上時。
身下已經是乾燥清爽的新床單。
他躺下來,從身後擁住我,把臉深深埋進我的發間。
深吸了一口,聲音還染著啞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那天聽阿姨說……你在相親……怎麼樣了?」
我眼睛都沒睜開:
「就我們倆目前躺在一張床上的形勢來看,應該是不怎麼樣。」
謝尋笑了聲,笑聲里卻藏著某種苦澀。
他在我發間輕輕吻了吻,猶豫了很久,才輕聲說:
「如果……」
「嫁給我呢?」
「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是認真的。」
「不好意思。」
我說:「現在變成不婚主義了。」
身後的人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幾乎要睡過去。
他才收緊了手臂,仿佛要將我揉進骨血里,聲音悶悶的:
「至少……他們也沒有機會,對嗎?」
「那就,讓我留在你身邊。」
我說:「沒有人會拒絕送上門的好處。」
謝尋靜默了片刻。
他那麼聰明。
當然能夠明白。
「如果……」
他說:
「留在你身邊的代價,是必須承受無法占有的痛苦,眼睜睜看著他人親近的嫉妒和可能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惶恐。」
「如果這是唯一的入場券。」
「我選擇接受。」
63
房間裡安靜了很久。
謝尋沒有等到崔笑的回答。
懷裡的人安安靜靜。
睡著了。
他苦笑了聲。
無端想起從前葉雲曉問過他的話。
害怕嗎?
害怕。
害怕她成了別人的戀人,從此他連以「哥哥」身份靠近的資格都被剝奪。
因為等待而望眼欲穿嗎?
是的。
在決定回來找她的飛機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擔心她這幾天沒吃好沒穿好沒睡好,只想快點見到她。
吃醋嗎?
何止是吃醋。
看見她和那個衣冠禽獸姿態親密,看見那個輕佻的青年帶著曖昧的痕跡從她家裡出來。
嫉妒像烈火,灼燒著五臟六腑。
痛苦嗎?
一想到可能要永遠失去她,從此生命里再無她的痕跡。
就痛不欲生。
後悔、焦慮、不安……
那些他曾認為醜陋且無用的負面情緒。
在確認自己心意的瞬間,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無所遁形。
由愛故生憂。
由愛故生怖。
懷中的軀體溫熱而真實。
他收緊了懷抱。
只要她還准許他留在身邊,還能觸碰到她。
那麼,一切因愛而生的憂怖與痛苦。
他都可以忍受。
64
周一上班。
我向方祈彙報完工作。
他公事公辦地點評了幾句,條理清晰,一如既往的嚴謹。
我點頭應下。
方祈頓了下。
推過來一個絲絨首飾盒。
「禮物。」
我打開。
裡面是一枚戒指。
好大快的鑽石。
純度凈度價值我看不出來。
只是確實大塊到我嘴角都忍不住上揚。
方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淡淡的。
裝裝的。
「需要我幫你戴上嗎?」
方祈看著我,眸色深沉。
我瞬間警惕。
立刻蓋上蓋子推回去:
「不用了,謝謝方總。」
「我沒有能夠收下您戒指的身份。」
「只是禮物。」
他語氣平淡,重新打開盒子,又推了回來,「收下吧。」
好喜歡^_^不對勁-_-好喜歡^_^不對勁-_-好喜歡^_^不對勁-_-好喜歡^_^不對勁-_-好喜歡^_^不對勁……
左右腦瘋狂互搏。
方祈看著我的表情變幻。
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
那張冰山臉第一次露出如此明顯的笑意。
淺淡,卻像春雪初融。
曇花一現。
我愣了下神。
他堪稱溫和地重複:
「禮物而已,不代表什麼,別有壓力。」
「哈哈。」
我收下:「謝謝方總。」
「嗯。」
方祈應了聲,在我轉身時又補充道:
「還有件事。關於之前那兩個……」
我立刻打斷,微笑:「方總,上班時間不聊私事。」
方祈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竟透出點寵溺的味道:「好。」
我的手搭在門把手上, 就要離開。
他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帶著洞悉一切的瞭然:
「不准賣掉。」
我:「……」
總感覺在他面前被扒光了。
65
下班後, 方祈送我回去。
我剛坐上去, 他已然傾身過來,搶先一步替我系好安全帶。
我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沒說話。
車廂內安靜了一會兒。
方祈率先打破沉默:「我加了你朋友和大舅哥的微信。」
我草。
我驚出一身冷汗:「……然後呢?」
方祈不說話了。
側臉線條在暮色中顯得有些冷硬。
我有點煩他。
上初中被班主任這麼壓力我還會愧疚。
因為班主任真心為我未來考慮。
我看著窗外:「我都吃了,怎麼樣?」
「你要譴責我水性楊花, 還是要指責我不守婦道?」
我拉下臉:「方總,我沒有為你守貞的義務。」
出乎意料。
方祈低低地笑了聲:
「沒有。」
他頓了頓,「只是想看見真實的你,所有面貌的你。」
我一時噎住。
搞得像是我破防了。
「你有病是不?」
我沒好氣。
「有一點。」
方祈居然正經地應下。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警告他:「你不准接著說『得的是相思病』。」
方祈略顯詫異地瞥了我一眼:「我沒打算這麼說。」
我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落後到連土梗都不知道。
還是其實只是想逗我。
無語。
他又笑了聲,語氣聽不出喜怒:「有人追你, 說明我的眼光很好。」
「嗯。」我說, 「不止追了,還睡了。」
方祈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輕咳一聲:
「那說明……你身體也不錯。」
我側頭打量他。
他還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但周身卻透出一股溫和到近乎詭異的氣場。
像是萬里雪原上飄的雪變成了棉花。
「你被奪舍了?」
我忍不住問。
「沒有。」他目視前方,「只是想通了。」
「我愛你, 所以想對你好,這是我的事。別人對你好,那是他們的事。如果這些能讓你開心……」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輕了些, 「我就也開心。」
車子停在我家樓下。
他轉頭,與我視線相接。
還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但眼神里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戒指,真的只是禮物。看到它你會高興, 這就夠了。」
我看著他, 半晌, 說:
「好恐怖。」
「你對愛的理解程度堪稱嬰兒忽然開智成哲學大師。」
「入門煉器期弟子直接走火入魔成邪教宗師。」
從不懂愛直接變成戀愛腦了。
方祈伸手, 輕輕挑起我頰邊的一縷頭髮, 纏繞在指節。
然後低頭,在那發梢上落下一個輕吻。
他沒有辯解,只是低聲道:
「是啊。」
「愛真神奇。」
「如果追得太緊會讓你跑掉的話,」
他鬆開我的頭髮,眼神澄澈,「我寧願什麼都不求, 只要能留在你身邊。」
我說:「我身邊是停車場嗎?個個都想停。」
方祈彎了眼睛。
問我:
「好嗎?」
我說:
「or。」
66
周六。
我家裡莫名熱鬧起來。
四個人擠在客廳玩遊戲。
輸了要貼紙條。
規則簡單,但氣氛微妙。
幾輪下來,謝尋、方祈和衛霽臉上都快沒地方貼了。
我只有臉上有一張。
倒不是技術多好。
只是他們一直放⽔。
還要互相攻擊, 陰陽怪⽓。
「⽅總,承讓了。」
謝尋溫和地笑, 將一張紙條精準地貼在了⽅祈的額⻆。
方祈面不改⾊,淡淡道:
「運氣⽽已,下⼀局希望你還能笑得出來。」
衛霽懶洋洋地靠在我旁邊。
趁亂悄悄給我送牌, 嘴上還不忘煽風點火:
「兩位好兇哦,玩個遊戲也能吵起來。」
我打了個哈⽋。
起身:「我去趟洗⼿間。」
順便看了下時間。
該睡養⽣覺了。
我直接回了房間,鑽進被⼦里。
門外的竊竊私語聲⼀瞬間變得很遠。
三個⼈似乎在爭執著什麼。
「……總得有個章法。」
「按規矩。」
「……扔骰⼦吧。」
聲音漸漸低下去。
我也懶得再聽。
67
我睡過去了。
半夢半醒間, 有人⼩⼼翼翼地走進來。
床墊微微下陷,⼀個溫暖的軀體覆過來。
動作極輕地將我擁入懷⾥。
⽿邊是有力的心跳聲。
像助眠。
呼吸拂過我的髮絲。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我的額頭。
他貼在我耳邊,⽤氣聲。
帶著某種如釋重負⼜無比珍重的意味:
「……我愛你。」
「嗯……」
我應了聲。
謝謝。
我也很愛我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