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就在聚光燈之下,目不斜視地走上了領獎台。
路過殷涉時,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身上,但我並沒有側目。
5
大螢幕上依次閃過我的作品封面:《迴響》、《空病房》、《新生》……
每一首都以驚人的情感穿透力橫掃最近的各大榜單,成為現象級的存在。
而之前一直沒有公布的神秘作曲人,更增添了話題度。
「蘇言!恭喜蘇言老師!」
主持人似乎比我本人還激動。
我接過那座沉甸甸的獎盃,姿態優雅從容。
我的雙眼直勾勾地望向遠方。
「感謝大家,感謝所有喜愛這些旋律的聽眾,音樂是我重生的語言,它替我訴說了那些無法言說的寂寥、掙扎、告別……以及,一些新的開始。」
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在某個瞬間極其短暫地與殷涉閃亮的視線交匯了一下,卻又毫無波瀾地移開。
「再次謝謝大家的支持,以後我仍舊會站在這裡為大家帶來更多優秀的作品。」
我沒再說多餘的話,更沒有重回台前的激動淚水,只有一種歷經磨難後的通透。
台下的掌聲再次如雷。
我不想繼續參加後面的頒獎,更不想與人寒暄,下台後將獎盃交給陳姐,就準備離開,這裡的空氣夠稀薄,真是不如我的小小工作室。
「蘇言!」
一聲嘶啞的低吼在稍顯空曠的走廊里炸開。
我一愣,沒有回頭,而是拉著林哲疾步往前走去。
「阿言…」
身後的男人聲音有些顫抖,他快步上前,想要抓住我的手臂,卻被我不著痕跡地避開。
我神情淡漠地站在了原地,上下打量著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6
一年不見,殷涉變得更成熟了,只是現在這雙眼赤紅、髮絲凌亂的模樣,與大螢幕上的大明星相差甚遠。
他見我停下腳步,卻避開了他的觸碰,表情有些受傷,當看到一旁的林哲時,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我好笑地歪了歪頭,等著他的下句話。
「你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去醫院沒見到你,快嚇死了,問了醫生才知道你自己辦了出院。你什麼時候醒的?為什麼沒找我?你的手機號也換了,我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辦法找你,幾乎將這座城市翻了過來,都找不到你半點蹤跡。為什麼躲著我?」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股子委屈,如果我沒聽到那個報道,或許還會心軟,可現在……
「別開玩笑了,殷大明星,你找我做什麼?難道是想讓我繼續替你寫歌?那可不行,我現在可是很貴的,檔期都排滿了,這樣吧,你跟我的經紀人聯繫排時間吧。」
我知道殷涉那心高氣傲的臭脾氣,這句話一出,他恐怕就要氣炸,我不想再與他過多糾纏,今天是我復出後出現在公共場合的第一天,著實有些疲憊。
我揉了揉眉心,就打算離開。
「那些歌!《迴響》、《空病房》、《新生》,每一首!每一個音符,我反覆聽了好多遍,只覺得很熟悉,沒想到真的是你寫的,其實都是寫給我的!對不對?」
殷涉見我對他如此疏離,情緒徹底失控,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周圍已經有工作人員對我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你在懲罰我!你恨我!恨我沒把你照顧好對吧?你罵我打我都可以!但是……但是你別突然離開我,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他語無倫次,說話聽起來完全沒有邏輯,眼神里充滿了卑微的祈求,又混雜著瘋狂的偏執。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兩隻手如同鐵鉗,牢牢將我鎖在他眼前。
我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曾經在我心中如天神般完美的男人。
心情竟前所未有的平靜無波,真正見到殷涉時,我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只有一種看透一切的疏離。
也許我們本就不該在一起,就像老祖宗的那句至理名言「強扭的瓜不甜」。
這時的林哲,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用處,他板著臉,用力甩開殷涉的手,拉著我向後退了兩步。
「你幹什麼?」
林哲沒好氣地瞪著他。
「你是誰?」
殷涉不悅地皺著眉,上下打量著林哲。
其實如果戀愛期間他真的有關注過我,就該知道林哲的存在,我從來不藏著自己的朋友,林哲甚至好幾次來過我家。
只是殷涉從前根本不會去主動記得我的事,自然想不起林哲是誰。
我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一枚設計簡約的鉑金鑽戒,在頂燈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戒指上,唇角極其輕微地向下彎了一下。
我抬起眼,再次看向殷涉,平靜地開口。
「殷老師,你誤會了。」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殷涉瞬間慘白如紙的臉。
「我的作品靈感來源廣泛。」
我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最後一句,更是徹底將殷涉打入了無間地獄。
7
「另外,這是我的丈夫。」
「我已婚,請自重。」
可以想像,對於自尊心極高的殷涉來說,那個曾經安靜地待在他羽翼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人,現在悄然無聲地從他眼前消失,再出現時居然已經結婚,這是一件令人短時間內無所適從的事。
而不管他的無所適從來源於哪點,都會讓我感受到一股變態般的爽感。
他永遠沒辦法做到像我從前那般愛他,所以我對他的影響應該並不大。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靈魂。
隨後踉蹌著後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死死地盯著我無名指上那枚鑽戒,又猛地抬頭看向身邊繃著臉的林哲,雙眼死死地釘在我二人相牽的手上。
瞬間,我升起一股自虐的快感。
「不…不可能…」
殷涉嘴唇哆嗦著,發出破碎的音節,猩紅的眼底瞬間瀰漫上絕望的水光。
「你騙我…你在騙我…」
一年不見,他的演技似乎進步了不少,不然怎麼會演得這麼像那回事。
我心裡泛著嘀咕,皺著眉不再看他,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對我自己的褻瀆。
今天的開場我很滿意,而這種令人厭倦的交涉就不必了。我見他似乎在自言自語,便毫不留戀地轉身消失在拐角,留下殷涉一個人仍舊靠在冰冷的牆壁上。
我沒有回頭,所以根本沒看到殷涉那雙駭人的紅瞳中閃爍著的異光。
他死死盯著我離開的方向,眼珠像是要從眼眶裡迸裂出來。
8
這裡與一街之隔的酒吧街仿佛兩個世界。
昏黃的路燈散發著慘澹的光,空氣中瀰漫著食物腐敗的酸餿氣味。
一輛黑色的小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巷口陰影里,車窗貼著深色的膜。
車內,一個狗仔興奮得手指都在發抖,眼睛緊緊盯著手中的高清單眼相機螢幕。
長焦鏡頭清晰地捕捉著巷子裡那個足以引爆整個娛樂圈的畫面。
第二天,我還沒起床,就接到了陳姐的電話。
「蘇言,快看手機推送!」
我一臉茫然,打開了微博。
先是幾張高清照震得我瞪大了雙眼。
殷涉,那個永遠矜貴的頂流巨星,正癱坐在骯髒的地上,背靠著一個綠色垃圾桶,他那身價值不菲的禮服早已皺得不成樣子,沾滿了不明污漬,昂貴的皮鞋還有一隻掉在旁邊。
看這身衣服,應該是在頒獎典禮之後的事,他的司機呢?經紀人呢?
怎麼會放任他一個人在這種地方?
照片一出,殷涉的粉絲們瞬間炸開了鍋,指責這是合成的照片,指不定是哪個死對頭的傑作。
他的經紀公司也第一時間作出輿情處置。
然而,僅僅五分鐘之後,一個由亂七八糟代碼組成的新帳號又發布了一條視頻。
視頻中,殷涉顯然醉得厲害,頭無力地垂著,凌亂的碎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緊繃的下頜線條和滾動的喉結。
他手裡死死攥著一個手機,螢幕亮著,上面赫然是一張照片。
片刻後,他突然抬起頭,對著手機螢幕,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嘶啞絕望的嚎叫。
聲音在寂靜的後巷裡迴蕩,帶著令人心悸的痛苦和崩潰。
殷涉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照片,淚水混著汗水糊了滿臉,臉上的妝已經完全花了,哪裡還有半分「高貴」的模樣。
視頻的距離有些遠,看不清楚他手機上的人是誰,只能斷斷續續聽得他嘴裡的嘟囔。
「玩脫了…」
他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里嘔出來的血。
「老子他媽把心玩丟了……」
他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是在騙我對不對?你根本沒有結婚,你怎麼可能拋下我結婚?我把我的心給你行不行?你回來…求你回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了絕望的嗚咽,高大的身軀蜷縮起來,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他低下頭,額頭抵在了手機螢幕上,嗚咽抽泣。
「玩脫了…把心玩丟了…」
這絕望的囈語,成了這幕荒誕視頻里最後一幕。
瞬間,微博癱瘓,各大論壇都貼著頂流的醉顏。
我咬著唇,盯著那段視頻,別人不知道,但我太熟悉手機螢幕里的那張照片了,那分明就是我的照片。
【粉絲別洗了,你們的國民老公這明顯是失戀了啊。】
【樓上不了解情況的麻煩滾粗,造謠零成本了是嗎?】
不是,大家能不能冷靜點,我現在就想知道小嫂子是誰?手機上的照片根本看不清啊。
路人不想打擊粉絲啊,不過遠遠看去,照片好像是個男的。
【男的???】
下面的評論已經完全炸開了鍋,我關閉了手機,思維有些混亂。
9
三個月後。
我的個人作品音樂會——《新生樂章》的巨幅海報,覆蓋了城市最核心區域的大樓外牆。
音樂會的門票早在開票瞬間便被搶購一空,黃牛那邊的價格更是炒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