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幕那端的我,攝像頭清晰地照出我蒼白的臉色和眼下濃重的青黑。
我調整了一下鏡頭,沒有看滾動的彈幕,目光平靜地直視前方,看向那段漫長的過去。
「大家好,我是祖榕。今天開播,是想和大家分享且正式告別一段……嗯,一段長達五年的單機遊戲。」
【單機遊戲???】
【五年???老師你藏得好深!】
【天啊,老師這種天人之姿且才華橫溢,到底追誰追了五年?】
「是的,我追一個人,追了五年。」
「他…很優秀,非常優秀,優秀到像天上的太陽,而我,大概就是妄想摘下太陽的傻子。」
我的語氣沒有控訴,只有一種看透後的無奈。
「我以為愛是金石為開,是精誠所至。只要我足夠努力,足夠用心,總能等到金石融化,水滴石穿的那一天,但後來我才發現……」
「我的信號頻率,永遠對不上他接收的頻道,我的愛,對他而言,大概只是……一種噪音。」
彈幕已經瘋了。
6
【臥槽這描述聽著好窒息!】
【卑微到塵埃里了啊老師!】
【五年單機…太心疼了!】
【對方是誰啊?這麼拽?】
「前幾天,我三十歲生日。」
我扯了扯嘴角,像在說一件別人的糗事。
「我提前很久訂了他喜歡的餐廳,可惜我路上出了車禍,沒等到他,不過他也沒有來赴約,嗯……可能是戀愛了吧!呵呵」
【生日放鴿子???人渣!】
【不是,就我關注到老師出車禍了嗎?】
【老師你還好嗎?別說了!看著心疼!】
【對方是哪位圈內大佬?能讓老師這麼倒著追?】
「人在生死之間,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愛不該是這樣的,愛不是一個人的負重前行,更不是另一個人的理所當然。這場只有我一個人在跑的單機遊戲,結束了。」
我抬起頭,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難看又釋然的笑容。
這個強忍淚水、破碎又倔強的表情,瞬間被無數網友截圖。
「是愛不起了。放過他……」我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吐出那句決定。
「更是放過我自己。」
【嗚嗚嗚爆哭!老師別哭啊!】
【抱抱老師!你值得更好的!】
【放過自己!說得好!】
【GameOver!恭喜老師通關(雖然是 BE)!】
【人渣滾粗!老師獨美!】
彈幕被洶湧的心疼、憤怒和鼓勵淹沒。
直播間的觀看人數已經突破二十萬,熱度直衝平台前十。
我看著那些陌生的善意,心底的冰層裂開一絲微小的縫隙,湧上一點遲來的暖意。
「謝謝大家聽我說這些。生活還要繼續,我的古籍修復工作也在等我。以後還是會直播,大家常來玩呀!」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不是敲門聲,更像是某種沉重物體狠狠撞擊在金屬門板上的聲音!
整個房間似乎都隨之震動了一下!
直播鏡頭猛地晃動了一下。
我猝不及防,驚愕地抬頭看向門口的方向,手機差點脫手。
下一秒,公寓那扇不算結實的門板,竟被一股駭人的力量從外面硬生生撞開了!
門鎖扭曲變形,門框邊緣的木屑飛濺!
一個渾身散發著濃烈暴戾氣息的身影,如同失控的凶獸闖入鏡頭,是晏南天!
7
他臉色慘白,髮絲凌亂,昂貴的西裝外套敞開著,胳膊上似乎浸染上了血漬。
那雙冷靜疏離的眼睛,此刻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
他無視了正在直播的鏡頭,無視了螢幕後百萬雙眼睛,死死地鎖定了我。
「祖榕——!」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絕望,如同炮彈般衝到我面前。
一隻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誰、准、你、單、方、面、結、束?」
他一字一頓,帶著瘋狂的執拗,狠狠砸在我的臉上,也砸進了直播觀眾的耳膜!
螢幕上的直播畫面最後定格在晏南天猙獰的臉龐上。
#修復大咖直播中斷#、#誰准你單方面結束#、#祖榕的男朋友是頂級 Alpha 晏南天#、#晏南天蘇曼約會#
相關詞條以核爆般的速度,瞬間屠榜了所有社交平台的熱搜前五。
晏南天作為科技界新貴、冷峻精英的形象一夜之間崩塌,「偏執狂」、「控制欲爆表」、「戀愛期間出軌」的標籤鋪天蓋地。
南天科技的股價大跌,董事會的電話打爆了周晴的手機。
晏南天的商業老對手陳鐸則是趁機落井下石,在財經媒體上意有所指地談論「論企業家情緒管理的重要性」、「一腳踏 N 船是不是有錢人的特權」等。
而風暴中心的晏南天卻置若罔聞。
他強行將我帶離了小公寓,安置在城郊一處私密性極高的別墅里。
沒有囚禁的鐵鏈,只有固執的「看守」。
他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後,像一個沉默的陰影。
我被他的樣子嚇得瑟瑟發抖,去廚房倒水,他就站在廚房門口;坐在窗邊看書,他就坐在幾米外的沙發上;深夜,我幾乎能感覺到他無聲地站在臥室門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別怕我小榕!我剛知道你之前出了車禍,那天我其實是……」
「我不想聽,我要離開這裡!」
我嘶吼著,推開晏南天靠近的胸膛。
「可以離開,但不能分手,可以嗎?」
他的語氣甚至有些卑微。
我雙眼赤紅,無言以對地盯著他,我對他來說明顯是個毫無用處又甩不掉的花瓶。
這下有機會,為什麼不分手?
「不可以!我已經說了我們分手了。」
「……那你就不能離開這裡!」
「你是 Alpha,不該跟我這種 Beta 在一起!」
「誰說 Alpha 不能跟 Beta 在一起的?」
他固執地辯解著,就像我曾經篤定的那般。
8
我無計可施,手機早就被晏南天收走,甚至聯繫不到顧川。
在這個別墅里,我能感覺到與晏南天的嫌隙越來越大,我放棄了這段關係,而他卻開始執拗。
我甚至有些理解當初他被我追求時那股無可奈何的煩躁。
而現在我只能無視他的存在,對於晏南天這種習慣了掌控一切,用邏輯和效率解決問題的人,也許漸漸就會對我失去耐心。
由於我半邊身子打著石膏,不能大幅度動彈,晏南天主動承擔起了家務活。
第一天,他親自下廚做飯,差點燒穿了廚房;
第二天,仍舊不死心,炸了廚房半扇門;
第三天,廚房傳來糊味,我實在看不下去,沖了進去,卻看見他手忙腳亂地一邊處理自己胳膊上的傷口一邊清理灶台。
我怕他再這樣下去,這個別墅就要被燒毀,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我決定親自下廚。
晏南天則是露出受傷的神情。
悄悄拿出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像對待覆雜的商業併購案一樣,在上面塗塗畫畫。
我實在好奇,有一次偷偷望了一眼。
《關於修復與祖榕戀愛關係的分析研究報告》
看到這個標題,我差點當場窒息,一度懷疑自己當初愛上的是個偽人。
目標對象祖榕目前拒絕與我溝通,存在強烈牴觸情緒,物理距離小於 2 米時,目標對象迴避行為機率>95%。
誘因:生日事件+車禍受傷+輿論壓力,信任度降至冰點。
緊急措施:1.保持祖榕認為的安全距離(>2 米);2.提供生活保障,適宜祖榕的身體恢復(食物、水、祖榕喜愛的一切);3.清理外部干擾源(周晴負責輿情壓制,公司法務部啟動對造謠媒體的訴訟程序)。
後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更多,我沒看得下去。
我想起曾在自己直播間裡提過晏南天這種性格,當時有個粉絲回復,這屬於情感孤僻症或雙向情感障礙範疇,簡單來說就是不會愛人,也不會愛自己。
當時我覺得這個說法在晏南天身上是不成立的,最起碼他很愛他的工作。
但這些天的相處看來,還是網友見多識廣。
9
十天以後,我向看起來還算正常的晏南天提出想聯繫工作單位的要求,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同意了。
單位的同事和領導還以為我失蹤了,差點報警。
這會兒跟他們報了平安才算放心,我不敢提自己被囚禁的事,一旁的晏南天盯著我打電話的神情嚴肅得彷佛我是個背著老婆出軌的渣男。
「我想開個直播,跟粉絲們報個平安。」
「不行!我不希望太多的人看到你。」
我冷笑一聲:「你真的該學會尊重人!」
當天晚上,晏南天購回一整套直播裝備,連同我之前公寓里的古籍修復工具統統搬了過來。
直播點開,少數粉絲在線,見到我全須全尾的樣子,一邊大罵晏南天不是東西,一邊心疼我的遭遇。
殊不知,不遠處的晏南天正幽幽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在我斷網的這數十天裡,南天科技遭遇了自成立以來最大的公關危機,陳鐸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出現在我的視野里。
我細細推敲了陳鐸的惡性競爭行為,最起碼給南天科技帶來了小几千萬的損失,但晏南天似乎不為所動,就好像什麼都左右不了他的情緒。
我冷眼看著晏南天笨拙地觀察記錄我的一舉一動,挑選我愛吃的食材、愛看的書,看著他每晚準時掐斷網絡電源,像個固執的門神,安排我好好養傷休息。
那本黑色的筆記本,像個解剖台,將我過去五年的付出和此刻的痛苦都變成了可供分析的數據。
每次看到晏南天專注地在本子上記著什麼,我的心底就湧起一抹諷刺和悲涼。
原來我的愛,我的痛,在晏南天眼裡,都只是需要被「修復」的「問題」。
直到那個下午。
我看著平板里的網絡圖片,修復師的職業習慣讓我有將圖片放大看的強迫症。
手指突然停在了一組日期標註為我生日那天的街景照片上。
這可能只是街拍取景師的一幅無意中的作品。
其中一張照片,角度有些歪斜,前景是一盞模糊的路燈,而在照片右下角,恰好捕捉到一輛深色商務車正駛入地下車庫入口的瞬間。
車型我非常熟悉但車牌號碼模糊,不過尾號…是晏南天的那輛商務車的尾號!
而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了一半,一個模糊的側影…不是蘇曼!那是一個男人的輪廓,穿著西裝,側臉線條…像陳鐸?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立刻將照片導入專業的修復軟體,放大那個角落,調整對比度、銳度……
那個副駕駛上男人的側臉輪廓更加清晰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