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了,所以才來問一問你,叫他守在外面做什麼?」
「你別碰我!我只要叫喊一聲,雷將軍便會進來,你便會被當做刺客。」
「他進來又如何?你以為他能制住我?」
他幾步上前,掐住我的脖子,將我按到了窗邊。
用手背撫上我的臉,玩味里透露著陰狠。
「叫啊!叫他進來,看看臣是怎麼伺候皇上的?」
「我今夜若是殺他,明早他謀反的消息就會傳遍早朝。」
「所以,把你那些小心思都給我收好了——」
見我不能喘息,微微放開些許。
他又喚了馮內侍進來。
「皇上口諭,想看看雷將軍武藝如何,明日午後,叫他去演武場與我比試。」
「是。」
馮內侍應下,又不自覺抬頭看了我一眼。
怺王鬆開了我,我只覺絕望,欲走向床榻,卻在幾步後昏死了過去。
5
次日午後,馮內侍帶我去了演武場,我們到時,雷將軍正試著一把吐蕃進貢的弓。
箭在他手中離弦飛去,正中靶心。他笑得爽朗。
我走上前去,挑了一把拉力最小的弓,幾番嘗試,卻仍無法拉滿。
「皇上,手臂應再高些。」
雷將軍上前,將我手臂扶高了些。
我再次嘗試,弓將拉滿之際,雙手卻顫抖不已。
雷將軍握住我的腕子,輕易將弓拉滿了。
我心中欣喜,正欲放出箭,便聽到了怺王的聲音。
「皇上想學射箭,本王也可以教。」
我目光沉下,收了手裡的弓。
餘光里,雷將軍神色似有不滿,許是因為他在我面前自稱「本王」。
「還請皇上先去亭下歇息吧!刀劍無眼,莫傷了皇上龍體。」雷將軍說得恭敬。
我餘光看看怺王的臉色,只盼著他不是雷將軍的對手。
二人先後挑了趁手的兵器,對打了起來,我看得驚心。
也許雷將軍武藝遠勝他,那我便可等待時機,將一切告訴雷將軍,與他裡應外合殺掉怺王。
至於這皇位要與不要,於我都沒什麼。
可我想錯了,兩人不相上下,雷將軍驍勇善戰,可卻敵不過怺王的陰狠。
他招招皆朝著雷將軍致命處斬去,最後一擊,更是朝著雷將軍咽喉去的。
我腦中一陣空白,飛衝上去擋開了怺王的刀。
許是見到了我上前,他的刀在最後一刻偏了偏,只傷了我右肩。
見到血我才回過神,才明白方才的危險。
怺王扔掉刀,抱起我朝側殿走去。
「皇上恕罪,臣是無心的。快傳太醫!」
有旁人看著,他總要演一演的。
雷將軍跪在了殿外,有他在,怺王也不好太過張狂,於是去了殿外與他一同跪著。
我打發走了太醫,又叫馮內侍傳旨出去,免了他們的罪。
雷將軍不肯走,正與馮內侍糾纏之時,怺王的暗探傳來了消息。
我隱約聽到暗探說,在宮外發現了蕭真的蹤跡。
那日怺王殺進宮中被他逃了,從那至今都未能殺掉他,斷了後患。
這話雷將軍也聽了去,於是自請出宮追殺蕭真,清剿餘孽。
聽到我准了他的請求,他才肯離開。
雷將軍已走,怺王便旁若無人地進了側殿。
血順著衣裳流下,我不敢讓太醫治傷,身上還有他昨夜留下的青紫,我沒辦法解釋。
他拿來藥,止住了我的血。我躺了許久,才恢復了些力氣。
他拄肘側臥在我身旁,我被他盯得骨寒,於是別過了頭:「你不去批奏摺嗎?」
「守著你。」
「我還能跑了不成?」
「心若野了,跑是遲早的事。」他繼續說道,「馮內侍說,你昨日與雷越單獨在御花園呆了許久。」
「我只是想聽聽邊疆的風光美景,這宮裡的天太窄了。」
他撐起身子湊近了些,眼睛盯著我的臉。
「你若想去看看外面的風景,待你傷好,我帶你去。」
我移了移目光,看向他的眼睛。
他便像變了一個人,竟會對我這樣輕聲說話。
像是情人的呢喃,可男人怎會喜歡上男人呢?
或許是他瘋了。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的話還未說完呢!」
我不在意的抬抬下巴,示意他繼續講。
他臉色微沉,想要發怒但又忍住了。
「你想出去,我放你,你才能出去。我要你記著,你是我籠中的鳥,一輩子也飛不出去。」
「雷將軍是鷹,你若執意與他一起飛走,我便只能將他也關進籠子了。」
「我知道了。」我低聲應下。
見我意志消沉,他又換了語調:「想去哪?」
「聽你的。」
6
中秋之際,怺王借著祭月的由頭帶我去了宮外。
那是我十餘年來,第一次看到如此遼闊的天與地。
怺王牽著我的馬,帶我一路朝西去,見營地遠了,便不再顧忌什麼,一躍上了馬。
馬飛奔起來,風掠過臉,我不自覺笑了出來。
「皇上喜歡嗎?」
我收了笑,未答他的話。
見狀,他故意駕馬跑得飛快,又猛地勒住韁繩。
馬揚蹄嘶鳴,馬蹄帶起的土飛揚在半空。
我驚慌之下,倒在了他懷裡。
感受到身後,他吐出炙熱的喘息,我心微微一沉。
他借勢緊箍住我的腰,掉轉馬頭朝林子奔去。
可能是我們太重了,也可能是他太過放肆。
馬在躍過一截斷木後,蹄子打滑,兩隻前蹄跪在了地上。
他見勢不妙,攬住我跳下馬,帶我滾落到了地上。
天地顛倒,我們翻滾了幾圈才終於停下,地上碎石硌到背上,疼得厲害。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皇上可喜歡?」
我盡力平復下急促的呼吸,想罵幾句。
想到自己的處境,答了他一句:「驚險得很。」
日頭沉下,他斂好衣服,上前看了看那馬。
馬倒在地上已許久了,雖活著卻難以站立。
果然,他查看後說,馬的一條前腿斷了,我們只好順著來時的路走回去。
天色暗透,一支箭從林中射出。
我只聽到「咻」的一聲,便被他扯到身旁,按低了身體。
「什麼人?」他低喝一聲。
語罷,林中便躥出十數人。
怺王見到來人,大笑了幾聲。
「這不是前朝侍衛統領嗎?闖宮那日你護著蕭真跑了,怎麼雷將軍這麼久還未殺了你?」
他刻意瞥了瞥我,說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想來那雷越也是個廢物。」
「把你身後那皇帝交出來,我今日便留你全屍。」
我聽到他笑出了聲,知道他們將要打起來,便退到了不遠處。
那侍衛統領有些本事,其餘幾人又與他配合,這樣一來,怺王便被他纏得脫不了身了。
我餘光望向漆黑的林子,不知那黑暗將通向何處。
定定心神,跑進黑暗中,
我在夜色里沒有方向的奔逃,聞到了自由的氣息。
聽到身後人追來的聲音,回頭看去,怺王奪了他們的弓,引箭射殺了追我的人。
他正欲朝我再射出一箭,便被侍衛統領一刀刺進了腰腹。
我周身顫抖,分不清是因恐懼還是因開心。
身後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我埋頭在溪流邊喝了不少水,仗著自己身形瘦弱,鑽進了地上動物挖出的洞穴。
夜半時,我聽到了內侍與營地侍衛的聲音。
我不敢發出聲響,我雖眼見那劍刺進了他腰腹,可他是否已死我不能確定,營地是斷不能回的。
我蜷縮在洞裡,直到天亮才出來。
營地在東,怺王若活著,定是去西邊尋我蹤跡,我便一路朝北走。
一天一夜,我都沒能走出林子。
夜裡,我不敢生火,便縮在一處背風的巨石下。
朦朧中,我聽到了野獸的喘息聲,腦中不自覺閃過怺王的影子。
待我睜開眼睛,才發現不遠處一隻狼正悄聲靠近。
兩隻眼睛在黑夜裡發出瘮人的寒光。
我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想要起身逃跑,卻發覺手腳已虛軟。
月色下,那狼咧開嘴,露出滿嘴的尖牙。
我強撐著身體,踉蹌跑開,狼緊隨其後朝我飛撲過來。
我撿起地上斷木與它抗衡,幾番撕扯下,卻被它咬住了腳腕。
狼嗷聲從不遠處傳來,它昂頭回應一聲,隨即又咬住我,拖著我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去。
我早已嚇破了膽,口中胡亂呼喊著:「雷將軍!將軍!怺王!怺王——」
呼喊聲迴蕩在林子裡,一支箭破風而來,直刺入狼的脊背。
它吃痛鬆開了我的腳,我腦中空白,耳邊也聽不清楚,只在人群中認出了他的靴子,雙手攀上了他的腰。
「怺王……怺王……」
7
回到營地,我緩和了些許,可整個人卻仍滯留在方才的恐懼中,手仍不受控制地發著抖。
腳踝的傷口已見了骨頭,不過萬幸的是只傷了皮肉,骨頭是無礙的。
太醫為我包紮好傷口後,退了出去。
他進了營帳,身後緊跟著端著吃食的馮內侍。
「下去吧!」他冷聲道。
馮內侍退了出去。
我抬起頭,方才纏在他腿上,腰上,滿是血污的布條已沒了,想是清理了傷口,又重新包紮好的。
他臉色陰沉,緩步走到我面前,拿起了一塊糕餅。
「皇上餓了吧?藏了一天一夜,怕是連草都沒吃上一根。」
「我吃不下。」
原本是餓的,可經了方才的兇險,我仍無法徹底平靜,根本吃不下東西。
「吃不下也要吃,若是把你餓死了,我回去怎麼跟百官交代?那些言官不知道要怎樣聒噪!」
說著,他鉗住我的下巴,想將糕餅塞進我嘴裡。
因為動作並不粗暴,我輕而易舉便躲過了。
推開他的手,起身坐在他的懷中。
他像看著一個瘋子一般,而後沉下目光,掐住了我的臉……
燭淚滴到了地上,我靠在他懷裡,拿起桌上的糕餅放入口中。
此刻看來,不是他瘋了,而是我瘋了。
「明日太醫院會差人來報皇后有孕的消息。」
我一口一口咽下口中甜膩,還舔了舔的手指上的碎屑。
「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我寫下退位詔書,把這皇位給你,不是更簡單些。」
「我若想要你的詔書,一早便可逼你寫下,可我並無皇室血脈,就算是拿到詔書,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我望著跳動的燭火,直直的問他。
「那待那孩子長大,我便沒用了是嗎?」
他安靜著,營帳外響起了腳步聲,來人是他的心腹。
「怺王,問出來了。那些亂黨想抓走皇上,逼你就範。除此之外,他們還說,蕭真躲藏在匈奴人那裡。」
他與匈奴有勾結?
我不自覺看向了怺王,卻見他也蹙起了眉頭。
8
次年初夏,怺王的孩子出生了,可卻是個女兒。
他眉頭緊了半日,可皇后的肚子是宮裡都看見的,就算女兒對皇位沒有用處,他也不得不把孩子偷偷送進宮。
所有人都以為那是我和皇后的女兒,連雷將軍也獻了一塊未經雕琢的玉石做禮。
皇后不大喜歡這孩子,故而她在我身邊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