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老闆卡著紅線,在幾位上層的掩護下運作經營。讓所有半獸人穿上特製的服裝。
這樣看起來,我們的耳朵和尾巴就像是個惟妙惟肖的裝飾品。
所有客人身份非富即貴,偶爾,會有一些發現端倪或者慕名而來的權貴,將半獸人在保密條約下進行售賣,成為私有的。
但若不被看上,就是獲得高薪報酬的好地方。
這麼些天,我已經學會裝聾作啞,收起視線。
「季韞,裡頭那個包廂,去的時候手腳麻利點,放完東西就走,千萬別沾上,今晚的不好脫身。」
囑託我的領班,也是一位身世悽慘的半獸人,長發下缺失的一隻耳朵,就是幾年前反抗時被割下的。
「好,放心吧許哥,不會有事的。」
推上酒水車,穿著那套緊身不適的制服,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
從門口爛到了裡頭,全都是無法入眼的景象和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我低著頭走過去,卻沒料到映入視線的是那張熟悉的臉,只是如今,再也沒了當時的笑臉。
段政安平躺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了我幾秒,將眼皮闔上了。
是,當初鬧得那麼不愉快,都是我自找的。
我強忍著那股落差和羞恥,想著快速把酒水放到茶几上便走,當做沒看見他。
身後的酒鬼卻揪住我的尾巴,異常暴力地扯了扯,「喲,這麼真,還扯不下來。」
疼,很疼,額間冒著細汗,我的呼吸變得急促,「別這樣,先生。」
「我哪樣了?又不是真的,還能扯壞了?又不疼!」說著他使勁一拽。
「唔……」我瞬間感覺到尾巴快被撕扯斷,手上的餐盤跟著顫抖。
不知道旁邊的人跟他說了什麼。
下一秒,他湊到我耳邊,「寶貝兒,你很缺錢啊?要不跟著哥哥我?
「你們半獸人,不是允許被售賣嗎?」
走出門的時候,腿腳甚至跟著發飄,沒能聽見裡頭傳來的巨響和慘叫聲。
我只是害怕,害怕到想要逃離。
保守秘密是契約上的,但保不保留性命,卻是另說。
所以我,會和所有被玩廢后拋棄的半獸人一樣,落得同樣的下場吧。
直到老闆朝我走來,我心徹底死了。
「季韞,來我辦公室,以後,你就自求多福吧。」
10
我被塞進一輛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跑車,丟到一間巨大的臥室。
出乎意料,房間陳設簡約壓抑,與那人的浮誇張揚搭不著一點邊。
但我沒有選擇,這個後果是早就被預警過的。
身後的尾巴估計剛剛就被撕裂了,疼得要命,我躲在床上,止不住地淌眼淚。
門鎖被打開,皮鞋敲擊地板發出咯噔聲,我抱著腿蜷縮在床的一角,閉上了眼睛。
直到那雙熟悉的大手觸碰尾巴的瞬間,冰涼的膏體輕撫過傷口,我才意識到,段政安正在我身後。
幾個月的時間,物是人非,卻足以讓他收斂張揚輕浮,一舉一動都透露著疏離。
「別亂動,我不會對你怎樣。」他垂下眸子,摁住我動彈的腿。
塗藥全程,卻沒有任何的詢問。
關於我為什麼出現在這,關於他為什麼買下我,關於他到底還對我……
我知道,現在的我沒有什麼資格。
「別這麼看著我,如果易感期到了,就自己去解決。」
明明之前還纏著我的人,現在居然讓我自己解決。
「我沒有,暫時還沒到。」我收回被他握在手裡的腿,「我以後,會聽你的。」
「不需要。」段政安站起身,理了理弄皺的西服,「之前那棟公寓賣了,從今往後我們都得住這,但房子夠大,一般碰不著面。
「沒有必要,我們也不用交流。」
我扯住他的衣角,問他:「那錢。」
替我父親看病的錢。
段政安冷笑一聲,什麼也沒說便走了。
段政安的別墅確實夠大,大到我永遠覺察不到他出門的時機,大到即使他回來,也可以和我在距離幾米的餐桌對面用餐。
他給了我足夠的金額,也給了我自由,但無論我出現在這棟別墅的任意角落,他都會起身換一個地方待著。
而更讓我難過的是,我似乎出現了幻覺。
我總能在入睡後瞥見窗戶外的一角站著段政安,有時候則是在被打開的門縫,床邊……
夢裡的段政安倒是跟以前一樣,閒不住他的手腳,眼神里的熾熱恨不得撲倒我臉上。
11
時間一長,我也有些憤怒,但不知道怨誰,畢竟當初是我說的,自己有多討厭他。
於是那天我穿著睡衣偷偷站到段政安面前,「段政安,你做吧,你想做什麼都做吧,現在我已經是你的了。」
「你別再裝作看不見我了,我知道你生氣,你發泄出來好了!」
沙發上的段政安幾乎是同一秒關了電腦,又要走開。
只要是人,就沒有受得了冷暴力的,更何況我是兔子!
如果再得不到他的關注,我真的會試圖傷害自己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一著急便跟在段政安身後上了樓,伸出手只能扯到段政安的睡袍帶子,導致他一用力轉身,我便跟著帶子甩到了地上,一時半會爬不起來。
不管了,我趴在地上就是嚎啕大哭,哭一會便變回兔子,要從樓梯上跳下去。
「季韞!你給我過來!」段政安這時候知道怕了,差點滑跪到我身旁,攤開雙手,「乖乖,寶寶,別做傻事,到這兒來。」
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我抬腳瘋狂蹬地,不斷發出「噗噗」聲,對著段政安伸過來的手掌就開啃。
「嘶……輕點咬,輕點啊季韞,再咬肉沒了。」段政安忍著痛把我捧在手心,「我錯了,你變回來成不成?」
我大人不計小人過,變回半獸人形態,坐在他腿上埋頭就哭。
「好了好了,有必要這麼傷心嗎?不是你自己說的討厭我,我只是照你的話做罷了。」段政安一下又一下輕輕拍著我的肩膀。
我怒了,張嘴又是一口,「所以你現在就是怪我說氣話了?」
「怪我,怪我,怎麼一推就推開?」
「下次吵架,我一定把你關起來鎖好,嗯?」
12
不讓段政安裝深沉後,確實連幻覺都沒了。
現在活惡魔簡直就在身邊,天天逮著兔耳朵就跟逗貓棒似的兩眼放光,粘人到我都都有點想逃跑。
之後某一天,段政安帶著我來到父親所在的醫院。
病床上,爸爸被病魔折磨到乾枯的臉笑著,「我原以為你們不會再和好了。」
「小段,謝謝你幫我找的醫生,墊了錢。」
「爸?」我震驚地看著我爸和段政安,「這些,都是你做的?」
為什麼?那時候我不是都這麼說了,段政安還?
「咳咳……」爸爸望向段政安,「小段啊,你別怪叔叔破壞跟你的約定,但你也知道,我這個情況估計也沒多久能活了。
「叔叔不想,讓我的寶貝兒子因為我而錯失一個真正愛他的人,也不想看你這麼好的孩子被他誤會。
「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叔叔能看出來,你們之間有誤會,如果不想失去彼此,那就該好好說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緩不過來,大腦處理著各種信息。
段政安蹲下身幫我脫鞋,把我放到沙發上,單膝跪了下來,交代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說,他從最開始就知道我爸爸的心思,也知道我說的是氣話,但生氣我寧可傷害他也不願意依靠他。
而在我們分開後,他也密切關注著我的動向。
「段政安,很好玩是不是?」
段政安拖起我的腳腕放到胸口,「你蹬我吧,蹬臉也行,只要你解氣。」
「讓你受苦那麼久,都是我的錯,我應該陪在你身邊,不管你再討厭我都不離開的。」
「對,本來就是你的錯,所以我會一直利用你,把你榨乾!」我抬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一不小心,就把段政安看爽了。
對著我就冒星星眼,「那今晚,就開始榨乾行不行?」
「嗯?什麼唔?」還沒反應過來,身下一空,我被段政安抱著奔進了臥室。
而之後的生活,我甚至分不清人是不是也和兔子一樣有那什麼期。
13
沒多久父親去世,葬禮上,我那個「被拋棄」的母親出現了。
原來當年,父親並沒有將她作為籌碼送給合作方,而是母親故意借著機會攀上那位大佬。
甚至,我都不是父親親生的。
作為人類接受被拋棄的小怪物,是一個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很多金錢鋪路的事。
父親掉進錢眼子,實際上是讓我富足長大的執念。
「小韞,不管怎麼樣,你今後只有我了,不是麼?跟媽媽走吧。」媽媽如同想像中一樣優雅美麗,眼中卻有著滄桑。
「那你前二十年去哪了?」
「媽媽沒臉見你,當初……」
「不用道歉, 你沒錯,那是你的人生,不應該被我束縛,但是不決定不原諒你, 也是事實。」
「況且, 我也不是一個人。」我牽起段政安的手,告訴媽媽, 「我有他。」
「你們現在還年輕, 等以後——」
我打斷她, 「戚女士, 恐怕你沒理解, 我並不是沒了男人就會死的 gay, 哪怕他放棄我, 我也會不拋棄自己而活下去。
「但現在既然都需要彼此, 我們就要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段政安並沒有問我這樣做的原因, 就連我爸都沒想隱瞞的事, 他確實肯定比我先知道。
「確定不後悔?」段政安替我擦去臉上的淚水。
我癟癟嘴, 鑽到他夾克裡頭,豎著兔耳朵小聲哽咽,「當咳……當然後悔嗚嗚嗚……但我不想成為她的累贅嗚嗚嗚……」
媽媽的前半生都在為了替死去的父母復仇而活著, 如今奪回了一切, 她應該去追尋屬於自己的人生。
在一起的日子, 段政安愈發粘人, 偶爾還要在我耳邊重複那句: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
工作再忙,也會回來抱著我入睡,或讓我和他一起在辦公室里休息。
更奇怪的是,他廚藝愈髮長進,好幾次吃著都讓我感到母親的味道。
直到那天我提前下課溜了出來,在段政安辦公樓底下遇見和他碰頭的風衣女人,見到我時兩人幾乎同一時間轉身想找建築物遮擋。
段政安:「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寶寶。」
風衣女人:「都是我讓他這麼做的,寶寶。」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兩人:「……」
於是在段政安的不懈努力下,媽媽從段政安的生意夥伴變成朋友, 一路朝丈母娘發展,在我們家進出得如魚得水。
兩年後, 在媽媽和她現任男友、段政安父母, 以及知心朋友的見證下, 我們舉辦了不被法律證明的「婚禮」。
發小:「季韞,你願意和段——」
我迫不及待:「願意願意!」
發小:「好, 那段政安, 你願意和季韞相守此生——」
段政安抱著我哭得一塌糊塗:「不要不要嗚嗚嗚……不要一輩子,要好幾輩子, 要永遠嗚嗚嗚……」
眼看勢頭無法阻擋,我只能拖著段政安先走:「抱歉抱歉,儀式結束,開始吃飯!」
我和段政安就這樣, 光明正大地在自己婚禮上「逃」走了。
我們一路狂奔,奔向小家,奔向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