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寒卻一反常態地主動關心:「想吃什麼?」不等我回答,就拿著飯卡出了門,背影都透著一股小心翼翼。
我盯著天花板,點開和文件傳輸助手的對話框,越想越冤:
「好冤!竇娥都沒我冤!」
「我哪裡寫小黃文了?!我那叫真情實感的藝術表達!」
此時此刻。
跟助手聊天,好像能讓我開懷一點。
助手也不負所望,秒回一張截圖——正是我之前發的「胸肌像枕頭想埋」、「腰韌持久」那段,關鍵部位描寫還被紅圈重點標註。
我無語。
「這……這你也能腦補出 1080P 高清動作大片?」
「當然!喜歡一個人就是無時無刻不想把他這樣那樣,不然叫什麼喜歡?」
還突然深情起來了。
「你喜歡他,難道你就沒想過?」助手問。
?
我仔細想了想。
「好像……真沒有……」
我對許贏,覺得養眼、過癮、被關注。
真讓他睡旁邊可能就慫了。
是雛鳥情結和崇拜依賴。就像兔子不吃窩邊草,吃了,就沒有安全感了。
也像追星女孩對著螢幕喊老公愛你老公我想上你,其實幻想的都是老公和另一個老公滾在一起的樣子……
「說明你根本不是真正喜歡他!!!」
助手回復賊快,三嘆定音。
「……」
這句話像閃電,劈開了我混沌的腦子。
是啊……我為什麼那麼害怕許贏知道?真的是怕失去他這個「老大」嗎?
還是潛意識裡害怕面對自己真實的取向和心意?害怕承認,那個讓我心跳加速、面紅耳赤的人,可能早就換了名字?
就在這時,蔣寒回來了,唇角帶笑,還挺開心?
他把一盒香氣撲鼻的菠蘿飯放到我床邊,伸手探我額頭:
「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
我連連搖頭,心亂如麻。
「先吃飯,吃完再休息。」
還是勾著唇。
我不舒服,他就這麼高興?
盯著那盒色澤誘人的菠蘿飯,我腦子裡的兩個小人瘋狂打架。
一個叫囂著「你就是喜歡許贏!不然幹嘛這麼拚命保密!」
另一個冷笑著「得了吧,你對蔣寒又抱又親的時候,腦子裡的許校霸早被格式化了!」
呃。
助手說得對。
我好像……真的沒那麼喜歡許贏了。
這個認知讓我既輕鬆又茫然。
輕鬆於不必再負重前行的守著那個秘密,茫然於……那我對蔣寒呢?
是斯德哥爾摩?是吊橋效應?還是……被他親著親著親出了身體上的感情?
「在想什麼?」
蔣寒竟然還在旁邊站著,眼角微彎。
他早就認出我了,卻一直冷淡,最近又突然對我好,真是令人誤解!
我對他沒好氣:
「要你管!」
「我喜歡你。」
蔣寒突然說。
12
?
什麼?
我倏然直起腰。
「我喜歡你,余童,你知道嗎?」
「啊……我……」
字面意思知道了,就是,喜歡?
「原本沒想這麼快跟你表白,因為你一直怕我,但現在,既然你已經知道,且沒有遠離。」
蔣寒拖過凳子踩上,隔著床欄探過半個身子:
「所以,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你不用這麼著急回答,我們來日方長。」
來日……
方長?
我心撲通撲通亂跳,腦袋裡一團亂麻。
還好,蔣寒蠻有愛心,轉身,xia 去,給我留了十足十的氧氣。
「救命!
我眼暈耳鳴,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敲字:
「大佬!完蛋了!這個世界怎麼會這樣?」
對方回得很快:
「?」
「我跟你梭梭梭大佬——高冷校草跟我告白了!?情敵竟然喜歡我?!」
「天!他不是跟我一樣喜歡許贏嗎?」
對方回了十行省略號。
我無法抑制內心的躁動,自顧自啪啪輸入:
「你說他是不是假的?騙我吧?欺負我?你不知道他以前就欺負過我,可壞了……」
「天呢麻麻!我大概一輩子都沒法接受……」
門「砰」一聲響——
蔣寒出去了。
直到深夜,才帶著淡淡的酒氣搖搖晃晃推開門。
「你回……」
我懸著的心落地,趕緊站起來去扶他,卻被一把推開。
就像推開一個陌路人那樣。
蔣寒進了衛生間,我站在衛生間門口發愣:真是二郎神的法術——變化多端呢?
就在這時,忙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文件傳輸助手終於回復了:
「二選一。
「或告訴許贏。」
「選!
「現在。」
?
石頭一樣的語氣!
憑什麼一個個都在莫名其妙沖我發脾氣?我就這麼好欺負嗎?我的存在就這麼不重要嗎?
我怒從心頭起!一拳懟上門框,痛得鼻子眉毛擠在一起,點開助手對話框,按住語音鍵,破罐子破摔地吼:
「選個屁!寶寶兩個都不選!」
「愛告密告密去吧!我不在乎了!」
「我早有喜歡的人惹……」
就在這時——
衛生間的門開了,蔣寒拿著手機站那看我。
手指一松,最後一條語音發出,蔣寒的手機緊接著「嗡」了一下。
……
?
13
「你剛才說……你不在乎許贏了?
「你有別的喜歡的人了?」
「是誰?」
蔣寒目不轉睛三連問。
而我的視線還落在他的手機螢幕上——
左側,我的小豬佩奇頭像;右側,綠色文件傳輸助手;橫批、不,備註:對床的小笨豬……
我全身石化。
兩秒後,不死心的給文件傳輸助手撥了一個語音電話……很快,蔣寒的手機響起來。
確實是「對床的小笨豬」。
昂?
我像個生鏽的機器人那樣僵硬地、一寸寸地抬頭,看向一直盯著我的蔣寒。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深邃的眼睛裡,卻翻湧著驚濤駭浪——有被拆穿的錯愕,有秘密曝光的慌亂,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專注。
蔣、蔣寒……
是助手?
他喜歡我,還裝作文件傳輸助手跟我聊天?
我張著嘴,像條缺氧的魚,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手機?……」
蔣寒喉結重重滾動一下,一步一步,踏著我心跳的鼓點,走到我身邊。他沒有解釋,只是沉沉看我,聲音啞得厲害:
「你乖,回答問題。」
我被他看得心慌,下意識想逃,嘴卻率先作死:
「是、是許贏啊!還能有誰?」
看著蔣寒瞬間黑沉下去的臉,想到他這些日子忽冷忽熱像變臉怪一樣,我還是委屈,不由得壞心眼叢生:
「哦對了,許贏的女朋友挺好看的。
「校草大人,要不你幫我追她?
「畢竟,我們是同宿舍的好兄……」
我聲音越來越低,接近於無。
氣氛也降至冰點。
嚇死寶寶啦!
蔣寒薄唇抿得鋒利,下頜線繃得死緊,渾身氣壓低得能擰出水,像解不開牢籠的困獸……
他什麼都沒說,但眼神里那種無聲的控訴比任何怒吼都讓我窒息。
壞了!
玩脫了!
我慌忙擺手:
「逗你的……
「我是騙你的!我是同 x,戀,怎麼可能追女孩,這樣也太不道德!」
「蔣寒……」
蔣寒依舊沉默,像被主人遺棄的大型犬。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軟。
試想一下,如果是我喜歡一個人,卻被對方這樣反覆橫跳地戲弄,心都得碎成二維碼!何況蔣寒這樣驕傲到骨子裡的人。
「對不起……」
我從一種極度跳脫的狀態里平靜下來,慢慢傾身過去,主動抱住他。
我把臉埋在他胸口,悶悶地說:
「我不該逗你的,真的錯了。」
「還有,那個選擇題……我會做了……」
14
「我可以……兩個都要嗎?」
救命!好羞恥……我全身毛毛的,像拂過電流!余童真是有勇氣,這種話也能說得出口?
蔣寒倒是突然冷靜起來了,眉目深邃,像在剖析幾何證明題:
「你確定?
「余童,你想清楚了?」
不是大哥,這麼水到渠成的情況,怎麼又跟冰塊一樣了?
我躲躲閃閃不敢直視,只連連點頭:
「確、確定。」
良久。
「好。」
好?
我倏然抬頭,驚訝的望著他。
「就這樣?
「就一個好字?」
「不然,你想怎麼樣?」
蔣寒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個奇怪的弧度。
這讓我滿腔熱血無處安放,渾身透著冷颼颼的不爽,於是我也學他:
「那我先睡了!」
說完轉身上床。
誰知剛踩上台階,就被人攔腰抱了下去:
「對不起。」
蔣寒把我放在台階上,蹲下身,臉埋在我肩頭,緊緊抱著,瓮聲瓮氣說:
「我不是故意冷落你,只是太意外太開心了,生怕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幾天發生很多事,你知道我欺負過你,我跟你告白,你轉頭說一輩子不能接受,現在知道我裝作文件傳輸助手接近你……」
說著說著,蔣寒抬起臉,滿眼幽怨的控訴。
「你還以為我喜歡許贏……到底誰給你的這個錯覺?
「還逗我說要變直男……」
我:……
這就是被對象一個眼神懟到無語,說一個字就怕他哭出來的感覺嗎?
然後蔣寒故意板起臉:
「我只原諒你這一次。」
「下不為例,否則……」
「否則怎樣?」穿馬甲的不是我,我卻面紅耳赤,聲音訥訥。
他突然彎腰一把扛起我,丟麻袋一樣丟回床上,高大的身軀隨即覆下,滾燙的唇貼著我,要吻不吻的,氣息灼熱:
「否則……
「我要你,哭著求我……」
說著,就伸手動作起來。
「啊——」
我舒服得嘆息,想起昨晚和今晨的混亂,制止他:
「昨、昨天不是剛弄了嗎?」
「有嗎?」蔣寒挑眉,嘴角噙著壞笑:
「我忘記了。」
「畢竟…」
他低頭溫柔而強勢地吻我,含糊的情話融在交纏的唇齒間:
「我不如我的小笨豬聰明啊……」
「……」
又罵我。
但我說不出話了。
15
身體灼熱,心跳失控。理智、羞澀,還有那點小小的彆扭,悉數融化在滾燙的親吻和渴念十足的愛撫里。
天地萬物都模糊遠去……
但是。
鬼知道!
蔣寒第二天清早又又又又又變成冷麵閻王了!
睜開眼的時候,就見他雙目沉沉,手環在胸前,緊靠著床圍擋,幾乎要掉下去。
我懵懵懂懂的湊過去親他,竟被他躲開……
「神經……
我滿頭亂草:
「一大清早,怎麼了嘛!」
我抬腿踢踢他,渾身的酸軟讓我忍不住哼唧。
讓休息不停歇,讓停下又跟瘋狗一樣狂動。折騰來折騰去,該甩臉子的不該是我嗎?
蔣寒被我踢了一下,不還手,更不靠近,就拿一雙狼狗眼盯我,滿腹委屈:
「昨天我說了那麼多,你一句也沒有。」
「你不覺得你很過分?」
哦。
卡在這裡呢。
我思考良久:
「嘶蔣寒——你昨天都說的什麼來著?」
「余!童!」
蔣寒雙眼一瞪,餓狼撲人一樣翻身就要欺負我!
「哈哈哈。」
我咯咯笑,腰一用力,忍著酸痛坐起來,抱著他狠狠親了一口:
「我也喜歡你,哥哥。」
蔣寒一下安靜了,眼睛緩慢眨了一下。
「什麼時候開始我也不知道到,非要問,大概是你注意到我缺衛生紙的時候?」
我再次湊近,吻他深邃到裝滿星星的眼睛。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費盡心機的接近我、喜歡我,讓我覺得……我值得。」
「所以,謝謝你,蔣寒。」
「我也超級超級……
「喜歡你呀!」
……
這次,蔣寒沒有撲過來「欺負」我,也沒有冷言冷語,更沒有發出奇怪的笑聲。
他用黑黑的眼睛注視著我,然後傾身,牢牢抱緊。
他的懷抱很暖。
讓我覺得,他抱住了自己的天地。
而窗外,晨光熹微,微風拂過枝頭的綠意……
春天來了。
蔣寒番外:
1
知道那個勾引我爸爸、破壞我家庭的女人有個兒子後,我決定報復。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這念頭瘋狂滋長。
我找到了那個叫余童的男孩,攔住他,要讓他把他媽媽對我爸做的事情做一遍。我以為他會驚恐、會反抗、會讓我的怒火找到宣洩出口。
我說:「你跪下,服侍我。」
我以為他不懂, 畢竟他才初中畢業。
沒想到他從善如流, 很快跪下。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乾淨得像一張白紙。身體軟軟貼上來, 仰著臉,用細白的胳膊抱著我, 濕漉漉的哀求:
「那你……可不可以輕點?」
他的臉很漂亮, 指骨勻稱,細長而白。
像天使,卻在解我的腰帶。
我突然恨自己。
我所有的兇狠和自以為是的正義,在他純粹的、帶著哀求的眼神面前, 那麼可笑又卑劣。
巨大的羞恥感和自我厭惡猛地攫住我——我正用我最憎惡的方式, 去傷害一個無辜、甚至看起來如此脆弱的人?
我和那個女人有什麼區別?
2
後來, 我總能想起那張臉,那個昏暗的巷子,那雙含淚的眼睛。午夜夢回的時候,他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哀求我:「可不可以輕點?」
爸爸說他叫余童。
余童。
直到上了大學,我突然發現, 他竟是我同宿舍的舍友。
我想靠近他, 想跟他說:抱歉,那天不該那樣對幼小的你, 是不是嚇到了?
只是他似乎很怕我, 總是躲躲閃閃不跟我說話。
但。
他會對許贏笑。
是那種卸下所有防備、亮晶晶的、雲朵般柔軟的笑容。
只因為——
在我欺負侮辱他的時候, 許贏救了他。
3
某天, 我踩著階梯爬上床, 路過他床尾,看到了他給文件傳輸助手發了很多字:
「我跟許贏好幾天沒說話,他沒有主動來找我, 我只是他的小弟。」
「嗚嗚。有個女生跟他告白了, 我不知道結果。」
「不開心, 今天不開心……」
字裡行間, 是笨拙的依賴, 是小心翼翼的失落,是渴望被重視卻不敢言明的小心思。
我心裡酸酸的, 也有點心疼。
畢竟, 他笑的模樣真的很好看。
我拿出另一個手機號,加上余童微信, 然後換頭像,把微信名改成文件傳輸助手。
我不知道這個笨拙的「馬甲」會帶來什麼。
我不知道他那麼遲鈍, 像只懵懂的小獸,對善意和惡意都反應慢半拍。如果他傻乎乎地、毫無防備地撞進我這個精心偽裝的「樹洞」里呢?
那我是不是可以用這個身份,悄悄靠近他, 在他失落時安慰他, 哪怕……逗逗他, 讓他習慣我的存在?
至少至少,在脫掉馬甲的那天, 他不要像現在這樣因為害怕而躲避我……
然後我就可以告訴他:
「對不起, 寶寶,我愛你。」
從想讓你痛,到想給你所有甜。
余童, 我的月光,我的救贖,我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