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困在,不肯散場的執念里。
我剛洗完澡。
出來時,手機響了。
是段嶼景。
我盯著,那個熟悉的號碼。
按了接聽鍵。
「你今天在宴會上,到底什麼意思?」
他一開口,就是質問。
聲音里,滿是壓抑著的怒火。
我把頭髮撥到耳後,語氣淡淡的:
「字面意思。段嶼景,我說我和你分手了,以後不會再去段家。」
「你就為了那點破事鬧成這樣?」
他不敢提「懷孕」兩個字,怕真相被誰聽見。
我冷笑:
「你妹妹懷孕了,你要我幫你瞞著,連孩子都掛在我名下……你真覺得,我是備胎?」
他沉默幾秒,又開口時,聲音軟了些:
「我不是那個意思。念念,我只是太擔心怡瑤。她才十八歲,馬上要去上大學,這種事傳出去她以後怎麼辦?」
「所以你就來找我擦屁股?」
我語氣鋒利,毫不留情。
「她是你妹妹,我又不是你媽。」
他沉默了。
他在那頭,像是喘了一口氣。
試圖,平復情緒,慢慢哄我:
「念念,你別鬧。你也知道,我想和你走下去……孩子是個意外。我們好好過日子,她的孩子養在咱們家,不是一樣?」
「……一樣?」
我低笑了一聲,指甲輕輕刮過桌面:
「怎麼?孩子是你的?」
這句話,像是一記驚雷。
劈得他,沉默半晌。
隨即,情緒失控般爆發:
「蘇念,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胡說?」
我打斷他:
「你那麼上心,不像哥哥像親爹。」
他那頭,重重呼吸幾聲。
卻找不到,一句反駁的話。
半晌,才擠出一句:
「你就是故意氣我。」
我懶得再聽,直接掛了電話。
電話被掐斷的瞬間,房間恢復了安靜。
窗外,夜色如墨。
遠處車燈,拖出一條條光軌。
街邊樹影斑駁,像極了,我和段嶼景過去的那些年。
明明相擁過,卻早已錯位。
我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深吸一口氣。
再不會回頭了。
這場被設計的感情。
我退出。
09
夜深了。
我窩在沙發上。
喝著剛泡好的紅茶。
茶水苦澀。
卻比不過,心口那點隱隱的痛。
我想起,我和段嶼景談戀愛的那些年。
我們是在大學認識的。
他高大俊朗,是系裡的風雲人物。
可他偏偏就喜歡我,追了我整整一個學期。
那時的段嶼景,確實很好。
會在我熬夜趕論文時,煮粥送過來。
冬天替我焐手。
帶我去吃,他媽媽小時候最常做的糖炒栗子。
可每一次,我們的感情剛剛升溫。
段怡瑤就會適時出現,打亂所有節奏。
她是段家養女,比我小三歲。
從我和段嶼景在一起後。
就開始「偶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第一次,是我和段嶼景約好去遊樂園。
結果到了門口,他接了個電話說:
「我妹一個人在家哭,她被老師批評了。我得回去看看她。」
我理解,笑著說我等他。
可那天,他去了整整一天。
晚上,才給我回了信息。
「陪怡瑤寫作業,寫到太晚,手機也沒電。」
第二次,是我生日。
他準備帶我去吃法餐。
臨出門前,段怡瑤給他發了一張照片。
說自己摔倒,膝蓋紅了一片。
他立刻取消了訂位,把我一個人晾在街頭。
他解釋給我聽:
「她年紀小,一個女孩子摔了,很委屈,你懂的吧?」
我當然懂。
可類似的事情,越來越多。
他帶我去郊遊。
她打電話把他叫走說,想吃草莓。
我們約會看電影。
她偏要他,帶她去補習。
甚至,我生病發燒,躺在醫院。
他也只是待了幾分鐘,就匆匆離開,說:
「怡瑤今天要考鋼琴九級,我答應她去接的。」
在段嶼景心裡,我並不是最重要的。
每次他的選擇。
都毫不猶豫地,偏向了段怡瑤。
所謂「妹妹」。
仿佛一條細而密的線。
把我們的感情纏住、勒緊。
直到血流不止。
有時候我也問自己:
他是真的愛我嗎?
可如果愛。
為什麼總是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
卻讓我一次,又一次心寒?
愛得太偏心。
只配被替代。
10
江海大學的初秋。
銀杏葉,落了一地金黃。
我踩著厚厚的落葉,走進心理學樓。
我是提前申請的研究生。
導師剛好有帶本科課的名額。
我順理成章,成為了本科心理學課的助教。
開學三個月後,教室仍然座無虛席。
大一新生們,興奮又拘謹。
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哪個老師好看,哪個助教溫柔。
我低頭,整理課件。
門口,忽然一陣騷動。
「快看快看,那人好帥啊!」
我抬起頭。
看到了他。
段嶼景。
他西裝革履,氣場冷硬。
站在講台門口不遠處。
送人。
身旁,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段怡瑤。
她穿了一件短款緊身牛仔外套。
露出小半截細腰。
臉上,化著淡妝。
唇色溫柔無害。
她的肚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
看起來,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大學新生。
乾淨、單純、柔弱。
她請了三個月的「病假」,所有人以為她是身體不好。
可我知道。
她是去「卸貨」了。
而現在。
她回來了。
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段嶼景一眼,就看到了我。
眼神里,帶著點譏誚和不耐。
他皺著眉,聲音帶著刻意的冷淡:
「你怎麼在這兒?追我追到學校來了?」
我本能地想笑。
追他?
是啊!
當年他吃醋,我是追來哄過他。
可那是,在我不知他有多偏心、有多自私的時候。
我輕輕的,把課件合上。
轉身,走到他面前,落落大方地笑:
「你錯了哦,我不是來追你。」
「我是江海大學的研究生,這門課,我是助教。」
他臉色微變。
顯然,沒想到我居然能繼續留在江海大學。
「哦,對了。」
我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笑容溫和。
「我可沒時間看你妹妹演小白花。第一天來學校,還沒恢復好吧?」
「學生太多,萬一誰不小心撞到她肚子,嘖,後果可不好。」
段怡瑤的臉僵了一瞬。
但她很快,又裝出一副溫柔懂事的樣子。
拉了拉段嶼景的袖子,小聲道:
「哥,算了,她是老師,我們別打擾上課。」
「咱們要有素質。」
我看著她這張天真臉,突然覺得好笑。
這妹妹,不止會裝柔弱。
還會端架子。
11
第二天去學校,天剛蒙蒙亮。
我穿了件米白色長風衣,背包斜挎,正好掩住腰線。
走在校園林蔭道上,照例,聽著播客準備今天的課程。
可今天,不太對。
路過食堂,有女生推了推身邊人,低聲說:
「就是她啊,她長的那麼漂亮,也不意外吧……」
教學樓門口,一男生看著我,吹了聲口哨:
「哥們說得對,研究生果然會玩,連娃都生了。」
我眉頭一皺。
摘下耳機,目光掃過他們。
帶著點鋒利。
沒人敢再吭聲。
直到進了心理學院辦公室,我才徹底明白髮生了什麼。
同系師姐瞟我一眼,欲言又止。
「蘇老師……你最近私生活是不是,嗯,有點傳言……你先別急,我幫你查是誰散的。」
「私生活?」
我一頭霧水,直到學生會的幾個女生偷偷跑來告訴我:
「老師,你知道嗎?有人在學校論壇爆料,說你未婚先孕,孩子已經生了,段嶼景收養的就是你的……」
「說你是研究生掩人耳目,其實是藉口找男友,好給孩子上戶口……」
我一時失語,氣笑了。
誰這麼有才,編得跟宮斗劇似的?
「是誰傳的?」
那女生欲言又止,遞給我手機。
螢幕上,是一條剛剛爆出來的聊天記錄截圖。
配圖,還有一張高考體檢單。
顯示的體檢人被遮住,很模糊。
備註欄赫然寫著「懷孕四個月,建議靜養」。
我一眼認出來。
這是段怡瑤懷的孩子。
可重點在於。
她把這張單子,甩鍋給了我。
她跟人哭著解釋。
說自己什麼都沒做。
是我搶了她哥哥。
還把孩子栽贓成她的。
是我搞錯了檢查單,傳出去了。
「就是蘇念的啦,她和我哥一直在談戀愛。她懷了我哥的孩子,我哥才幫她養啊……我才十八,怎麼可能懷孕啊!」
「他倆現在分手了,蘇念才不敢承認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大概真情實感。
那表情委屈、無辜、又極度自信。
仿佛她真是受害者。
12
我站在心理學樓二層,靠著窗。
望著樓下操場的晨霧,漸漸散開。
有人告訴我,段怡瑤今天會去上課。
我拿了講義就去了教學樓。
她們的教室。
剛走到門口。
就聽見裡面,一陣小聲啜泣。
「我真的沒有懷孕……他們就是嫉妒我,編這種事害我……以後我還怎麼談戀愛啊……」
語調又軟又糯。
幾分哽咽,幾分委屈。
偏偏還讓人聽了心生憐惜。
我在門口站了三秒,然後推門而入。
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她一看到我,臉上那副快哭了的表情,立刻變了。
眼眸一亮,像是,終於盼來了救世主。
快步朝我走過來。
「蘇念!」
她抓住我胳膊,小聲又急切地說:
「你就承認吧,行不行?你承認了,我哥才會娶你,你也不忍心,孩子沒名沒分的……」
她沖我眨眼,那句「我哥才會娶你」說的尤其的重。
難道他們段家的門,我就這麼想進嗎?
我笑了。
她的聲音夠小,可周圍同學的耳朵夠尖。
幾道目光瞬間投來。
驚疑、震撼、八卦、鄙夷……全都有。
我低頭看著她那雙白得發光的手:
「你這齣戲,真妙啊。從孕檢單、潑髒水、再到讓我承認,自導自演得這麼自然,段怡瑤,你是真不想讀書了?」
她臉一白。
還沒來得及說話,教室外,傳來一陣凌亂腳步聲。
段嶼景急匆匆趕來,額頭冒著汗。
看見我。
他眼睛瞬間染上怒火,上來二話不說。
啪。
一聲,甩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得腦子一晃,半邊臉火辣辣地疼。
我一巴掌狠狠還回去。
嘖,打的我手疼。
全班譁然。
有人忍不住驚呼:
「蘇老師反應就是快哈!」
段嶼景咬牙切齒地吼:
「你為什麼要汙衊瑤瑤?!她才十八,你為什麼這麼惡毒?!」
我抬起頭,臉頰泛紅,眼神充斥著冷意。
「段嶼景,你是不是瘋了?」
「你以為我真稀罕和你結婚?是誰半年前說,要把妹妹的孩子掛我名下?是誰現在倒打一耙,說我汙衊她?」
我語調不高,可句句有力。
「你知道我什麼身份嗎?就敢肆意侮辱我?」
「段嶼景,你和你妹一樣,都讓人覺得噁心!」
段嶼景怔住。
段怡瑤臉色慘白,嘴唇微微發顫。
她意識到。
這齣戲,好像演砸了。
13
啪——
趁著段怡瑤在發獃。
我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接甩在她臉上,沒留一點情面。
她的臉偏到一邊。
繼而,捂著臉愣住,眼圈紅得嚇人。
四周,一片死寂。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聲音卻清清楚楚:
「你不是喜歡演戲嗎?那我也來一出。」
「這場戲叫暴打綠茶精!」
學生中有人舉起手機,錄得飛快,甚至有好事者在小聲解說:
「現在這個叫蘇念的是心理學研究生……剛剛被男的打了一巴掌,女的還在那裝無辜……哇,蘇老師又甩了那女的一巴掌,反轉了反轉了!」
「這什麼豪門恩怨大戲,關注我,速看後續!」
段嶼景見我動手,怒火攻心。
一隻手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揮下來。
我卻忽然抬手制止:
「等等。」
門外,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
「夫人。」
眾人回頭。
只見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西裝筆挺,手裡拿著幾份文件。
他快步走到我身邊。
恭敬地遞上化驗單、檢查報告。
還有一個平板,播放著一段清晰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