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啥事?」
「……」
「沒。」
我心下疑惑,難道他不覺得,我使的手段……太髒了嗎?
我最終沒問出來。
這晚,我爸讓我去他那兒吃晚飯。
吃著吃著,我媽突然打視頻過來了。
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
反倒是我爸說:「接吧,沒事。」
接通後,我媽已經知道這件事。
很明顯,我爸告訴她的。
視頻那頭,我媽眼睛有點紅。
起初只是閒聊,但聊著聊著,我媽把話題引到了當初他們離婚的那件事上。
「媽媽知道,當初我跟你爸離婚,我沒帶你走,你心裡一直有疙瘩。
「可是小月,雖然爸媽離婚了,但這不代表我們不愛你。
「我們離婚,是因為我們感情不和,過不下去了。
「如果將就著過,那只會是無休止的爭吵,行屍走肉般的兩具軀體,和有心理陰影的你。
「媽媽沒有帶走你,一是媽媽當時要從家庭主婦走向社會,有個艱難的過程,媽媽怕看顧不了你。
「二是你爸有錢,你在他身邊能有更好的物質生活。
「這些年媽媽一直有回去看你,也有叫你過來陪媽媽過年,你不願意,媽媽也沒有勉強。
「但你要記得,你也是在爸爸媽媽的期待中生下來的寶貝,爸爸媽媽很愛你,你可以怨恨我們,但不要懲罰自己。」
媽媽的這番話,令我一整夜失眠。
我躺在床上,抱著喪彪,腦子裡在想我媽的話。
他們愛我嗎?
愛的,我能感受到。
但那時我初二,我的想法都是,既然愛我,為什麼不能為了我繼續在一起,為什麼不讓我有一個完整美滿的家庭,為什麼要讓我成為同學嘴裡的議論對象。
青春期的敏感會無限放大所有微小的惡意。
我變得自私又自我。
沒有去想過他們的處境,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初中到高中,我一直想脫離他們,想變得獨立。
直到後來上了大學,生活中不再只有學習這一個目標。
我漸漸能明白他們的為難了。
但我不願意告訴自己,是我錯了。
這種彆扭讓我越來越遠離他們。
時間久了,我也習慣了一個人。
那點彆扭還在,但我不在意了。
我以為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直到那次,工作和情感上的雙重壓力,讓我崩潰到哭著給他們打電話。
我媽當晚就買機票過來了。
我爸第二天趕來,要帶我回家。
最終,我選擇了跟我爸走。
因為我媽的小兒子馬上高考,我過去,怕影響到他。
但我媽因為我這個決定,偷偷抹過眼淚。
我一直欠她一句「對不起」。
我拿出手機,猶豫片刻後,給我媽發了消息。
【對不起媽媽。】
我媽很快回我:【每個人都是個獨立的個體,考慮的應當先是自身,所以當初媽媽決定離婚,所以,你也不要愧疚。】
【乖乖睡覺,媽媽愛你。】
我鼻子酸酸的,心口堵堵的。
但這些年心裡的疙瘩,鬱悶,伴隨著那句「媽媽愛你」而煙消雲散。
【我也愛你。】
旁邊的喪彪喉嚨里像裝了輛摩托車一樣呼嚕呼嚕的,我把它搖醒。
「咪咪,醒醒。」
喪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人?】
我一本正經:「起來重睡。」
喪彪:【?】
它翻了個白眼,扭頭往床腳走。
我腳一勾,把它抱過來:「不許跑,挨著我。」
喪彪被我折騰得沒脾氣,窩在我懷裡。
【人,離了喵,還有誰能這麼寵著你啊。】
說完,呼嚕聲又起。
我親了親它的臉頰。
「還有,爸爸媽媽啊。」
11
這段時間我一直有好好吃藥,好好上班,好好生活。
再次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說我的抑鬱症已經好了很多。
過段時間就可以不用吃藥了。
寵物幼兒園的班我已經得心應手,並且樂在其中。
林序南的店步入正軌後,沒那麼忙了,便時常在我面前溜達。
送曲奇,送貓貓用品,送百萬……
百萬:【老登你給我等著!】
我看得出來他在追我。
但我上一段感情,實在太過失敗。
我不想回應,也不敢回應。
林序南卻看不懂暗示一樣,仍舊樂此不疲地往我跟前湊。
一次偶然,我看到了他的手機壁紙。
是高中畢業時,全班同學拍的大合照里,他特意截出來的,我和他的單獨那部分。
當時他站在我身後,用手給我比了兩個兔耳朵。
他沒有看鏡頭,而是垂眸看我。
我在看鏡頭,我在為自己即將獨立而高興,笑得開心。
當時大家拿到照片,都在起鬨。
我那時並不懂同學在起鬨什麼,我開竅晚,是個木頭。
後來照片被我放在壓箱底的地方,沒再拿出來過。
那天我回家後,翻了好久,把那張畢業照翻出來了。
此刻再看,林序南當時看我的目光,是那麼的赤裸裸。
喪彪從窗外跳進來:【人,你在看什麼?】
我把照片收好,問它:「你最近早出晚歸的,幹什麼去了?」
喪彪喜歡出去玩,我之前租的房子樓層太高,不安全。
後面考慮了一下,我買了個低樓層的房子,方便它隨時進出。
但最近,它總是不見貓影,一出去就是一整天。
喪彪笑得陰惻惻的:【喵去報仇了桀桀桀。】
搬來這邊後,喪彪迅速成為小區一霸,把所有流浪貓都挑戰了一遍,有點仇貓也能理解。
我擔心它玩過火,給它下單了個帶攝像頭的智能項圈,還能打電話。
這樣每天電話鈴聲一響,它就知道該回家了。
回來我也能通過錄像看看它一天都在幹啥。
然後我就發現,喪彪每天都去一戶人家的窗外蹲著,就蹲著,什麼也不幹。
我好奇它在幹什麼,趁著周末的時候,偷偷跟了過去。
喪彪一如既往,蹲在那戶人家的窗外,不時磨一下爪子。
我聽到窗子裡傳來貓的哭聲:【媽媽醬,救命啊媽媽醬,它又在外面!】
貓主人奇怪地扒著窗:「小狸花,你為什麼天天嚇我的小貓啊?
「我給你罐罐吃,你不要嚇它了好不好,它膽子小。」
喪彪不語,只一味地舔爪子。
銀漸層在女孩懷裡瑟瑟發抖:【媽媽醬,喵曾經搶過它的火腿腸,但還沒咽下去呢就又被搶回去了!】
喪彪:【你晚上睡覺最好睜著兩隻眼。】
銀漸層瞬間炸毛:【媽媽醬你給它火腿腸,給它!】
【喵不想被暗殺嚶嚶嚶。】
這是當初那隻銀漸層啊。
那隻銀漸層後來被賣家帶回去了,賣家想自己養著。但有個女孩強烈想養它,耐不住女孩軟磨硬泡,加上賣家審核過後覺得她人可以,就把銀漸層賣給她了,並定期回訪。
我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巧,新買的房子跟女孩是一個小區。
一想到喪彪天天來嚇人家。
「……」
「咪咪。」
一聽到我的聲音,喪彪立即變夾子。
【人,你怎麼來了?】
我把它抱起來,拍了下它的腦袋。
「你來嚇人家幹什麼。」
喪彪輕哼:【喵記仇。】
「不許記。」
這件事,是人的錯,不是貓的錯。
我走過去,隔著窗子,對女孩抱歉地說。
「真不好意思。」
我把當初的事和女孩說了,她也驚訝極了。
「我知道那件事,沒想到小狸花竟然是受害者,可是……」
她低頭看著懷裡瑟瑟發抖的銀漸層,既為難又心疼。
「我家貓真不是故意搶它火腿腸的,它也是好不容易逃出來,餓狠了才……
「對不起啊小狸花,我新買的罐罐都給你好不好?」
喪彪從我懷裡跳下來,脖子一扭。
【不要,誰還缺那點罐罐。】
【讓它認我當大哥……】
話還沒說完,銀漸層大喊:【大哥!】
【彪哥!】
喪彪開心了,滿意了,豎著小尾巴走了。
女孩:「這……」
「沒事了,他倆處成兄弟了。」
「啊?」
女孩一臉疑惑,我也不好解釋,隨便寒暄了兩句後,去追喪彪了。
然後看到——
兩隻三花妹妹跟在喪彪後面。
【嘿,你看它屁股下面那倆蛋,真大。】
【喵直接,嗨老公。】
我:「?」
而喪彪聽了,尾巴翹得更高了,還故意把屁股對準了三花妹妹。
我深吸一口氣,飛快抱起喪彪,給它預約了絕育。
回去後,我試圖和喪彪講道理。
「絕育的好處……」
【喵不聽!不聽!你敢絕育喵就離家出走!】
【這是喵的雄風!雄風!】
【喵又不喜歡那些小女喵,喵就是單純的欣賞自己也不行嗎?】
「……」
無法反駁。
預約取消。
尊重喪彪。
12
日子安靜又平穩地過著。
在我即將停藥的時候,來了個我最不想見的人。
李策。
我談了五年的初戀。
背刺我四年的初戀。
逼我不得不辭職的初戀。
我是在給狗狗放風的時候看到他的。
他來給自己的狗狗諮詢幼兒園的事宜。
看到我時,他愣了一下。
「陳攬月?」
那一瞬間,所有不好的記憶通通涌了上來。
我大二和李策在一起。
他大三和其他學校的女生談了。
他用我給他的錢,給那個女生買禮物。
他所有心思都用在了瞞我。
畢業後我們在同一個公司,職位平級。
後來我升得比他快,他心生不滿,開始和我談結婚。
因為爸媽離婚這件事,我一直不敢應他,一直在拖延,並且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
直到我們同時競爭一個崗位。
他讓我讓給他。
我沒有同意。
他也是這個時候發現我不好掌控了。
我們大吵了一架,他要和我分手。
然後,他做了個局。
他讓那個女生來公司鬧,說我是小三。
最後,我被迫離職。
我去找那個女生,她說她懷孕了,她說李策會娶她。
我氣不過,我見不得李策風生水起。
所以我花錢找了個小姐,用了那個爛招。
最後李策也被公司辭退了。
他罵我手段骯髒。
罵我卑劣。
這些事要了我半條命。
李策和那個女生輪流來找我,鬧我。
讓我知道了這五年的感情就是個笑話。
雙重打擊下,我確診抑鬱。
回到了這裡。
可我沒想到,李策居然……
後面李策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我讓保安把他趕走了。
我呆坐在草地上,腦子也開始不受控制地亂想。
眼淚不住地往下掉。
離我最近的氣泡水先發現我哭了,焦急地過來,一邊用尾巴拍我一邊問。
【老師醬,你怎麼了老師醬?】
米飯本來在嚎:【餓……飯……狗要吃飯!】
但看到我哭了之後,它立即過來舔我:【老師狗不餓了,你不要哭,狗不吃了,都給老師吃。】
小綠茶也從遠處跑過來,【女兒醬,誰欺負女兒醬了!】
百萬本來在預謀越獄,見狀,立即把其他狗狗都趕回教室。
【都回去,你們惹老師生氣了知道嗎?一群傻狗。】
它罵罵咧咧,關門罵狗一氣呵成,然後才小心地跑到我面前。
【姐姐,別哭嗷,我罵過它們了。】
【剛才那男的是不是欺負你了?】
【我去咬它!】
百萬視圍欄為無物,衝出幼兒園,去追李策。
我還沒來得及叫它,它已經不見身影。
這時,喪彪也過來,老成地搭著我的手。
【人,你可以在喵寬闊的胸膛里哭泣。】
大家都圍在我身邊,嘰嘰喳喳地關心著,心裡的鬱結被沖淡了很多。
我擔心百萬,要去找它。
卻在站起來時看到林序南拎著百萬回來。
「不許咬狗。」
百萬:【它主人欺負姐姐!你個老登!】
見我狀態不對,林序南立即鬆開了百萬,朝我走過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我此時,也需要一個傾訴對象。
這些事,我都沒有告訴過我爸媽。
聽我磕磕巴巴說完,林序南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他回頭看百萬:「下次咬人,醫藥費我出。」
百萬:【早這樣不就好了,善變的老登,人都走遠了!】
說曹操,曹操就回來了。
剛才百萬追著李策的狗咬,嚇到了他的狗,他回來要個說法。
林序南眼睛一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下一秒,百萬一聲令下。
所有狗狗越獄,直衝李策而去。
他的狗哪兒見過這種場面,當即一溜煙跑了。
那一刻我聽到狗狗感慨:【幸好沒拴繩!】
李策被百萬一群狗撲倒,圍住。
百萬有分寸,沒有真下口咬,眾狗唯他馬首是瞻,各種吼叫著嚇唬李策。
李策被嚇到當眾失禁。
最後,我像模像樣地報了警。
說是李策遛狗沒拴繩,他的狗激怒了幼兒園的狗狗們, 它們這才群起而攻之。
由於李策沒有被咬,也是他沒有拴繩,所以他全責。
甚至還要賠付幼兒園損壞的圍欄費用。
眾狗圍攻這一大場面還被拍到發到了網上,一時間李策顏面掃地。
我也是這時才知道,那個女孩老家是這兒的,李策來她家商議婚事。
女孩懷孕已經瞞不住了。
狗狗也是女孩父母養的,本就嬌慣, 不願意拴繩, 經常嚇到小朋友。
這下,那隻狗也被抓走了。
輿論攻擊下, 女孩父母強行帶女孩去做了手術,堅決拒絕這門婚事。
並且找人回到李策老家,大肆宣揚他是如何哄騙自己女兒未婚先孕的。
李策在老家也聲名掃地。
他父母自然不願,也來這兒鬧。
一時間, 兩家掰扯,熱鬧極了。
可以說是, 惡人自有惡人磨。
13
林序南又一次上門給我送曲奇, 跟我說李策兩家的事時, 我打斷了他。
「現在大家都關注著呢,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林序南把曲奇遞上來:「那吃曲奇。」
我嘆了口氣。
「林序南, 你追人的手就只有送曲奇嗎?」
「不……不是啊。」
「哦, 還有送百萬。」
剛趴下的百萬驟然抬頭。
喪彪拍了拍它的腦袋:【小孩別看。】
林序南看著我,最終嘆了口氣。
「我怕你討厭我。
「陳攬月。」
的確,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 但凡我露出一點不悅,他立馬縮回去, 調整,又再次小心翼翼地試探。
「我要是討厭的話, 根本不會讓你進我家, 連百萬都不可能。」
百萬再次抬頭。
林序南眼睛瞬間亮了。
「所以, 你對我, 也是有感覺的對嗎?」
「可以試試。」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 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想要一個Ŧṻ²很好很好的人。
但……
「你也知道,我那五年……」
林序南按住我的唇, 眼神格外溫柔。
「我知道,你想用我調劑也好,舒緩也好,我都不在意。
「我會盡我所能去愛你, 我也一定會讓你愛上我。
「陳攬月, 你是我從高中開始就一直仰望的人, 我習慣了仰望,我不要你低頭。」
我心口一顫,抱住了他。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我不會試圖摘下月亮, 我要月亮高懸, 我要月亮,永遠閃亮。」
我要月亮永遠閃亮。
跑進來的氣泡水一臉懵逼:【老師醬,你怎麼哭了老師醬?】
米飯:【狗餓了老師……】
小綠茶:【女兒醬,有了他, 你還和我玩嗎女兒醬?】
百萬:【閉嘴,那兒有曲奇。】
喪彪:【喵想找小女喵了。】
百萬:【呵,蛋蛋消失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