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敘在咖啡館坐了一天,直到快要打烊。
他一直看著我,同事都察覺到了異常。
「杳杳,角落那個帥哥,是你前男友嗎?」
「我看他還拒絕了好幾個要聯繫方式的女生。」
我「啊」了一聲。
順著同事的視線望去,我忘記了商敘在這裡的事情。
我搖頭。
「是我親戚。」
要打烊了,店裡陸陸續續沒什麼人。
我拉開商敘面前的椅子,坐了下去。
「你找我有事?」
商敘眸色烏黑,暗藏著洶湧。
「你在京城從沒做過這些。」
「還有,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他眉眼緊緊蹙著,盯著我右手上的傷。
我抬了抬手。
「沒事。」
「兼職賺生活費。」
我以為面對商敘我會歇斯底里,會崩潰。
可真當他出現的時候,我根本沒有多餘的情緒。
他的雙眸微微一沉,嗓音發緊。
「你沒錢了,可以找我要。」
我輕笑了一下,不予理會。
「我們要打烊了。」
說完這句,我回到後廚清洗杯子。
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頭頂的光。
他說。
「祝杳。」
「和我回去。」
我像是看腦殘一樣看著他,嘴角抽搐。
「沒看見我在幹活嗎?」
「出去。」
下班後,他站在店門口。
我輕聲嘆氣。
「你到底想說什麼?」
商敘眼眸有些泛紅。
「你不是說要搶婚嗎,怎麼沒來。」
聽見這話我還愣了一下。
「我不喜歡你了。」
他緊緊地盯著我。
「那些信,是你寫的對嗎?」
他從大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封封信。
祝杳走後,在祝家以前的別墅主人翻出一沓信給他。
商敘看見信上的字跡,翻出了祝杳寫過的字跡。
裡面的字跡一模一樣。
商敘激動、害怕的情緒在翻湧。
當初和他互相寫信的人是祝杳,不是林以棠。
12.
看見這些信,我唇角勾起嘲弄的笑。
這對我來說是羞恥,是黑歷史。
我奪過他手中的信,毫不猶豫地撕成兩半。
他眸光涌動著幾分薄薄的怒意,搶過我手中的信。
低吼一聲我的名字。
「祝杳。」
他小心翼翼地檢查,將信塞回口袋。
我盯著他的口袋。
「這些信應該燒了。」
「燒成灰燼。」
他身體僵硬,眼神微暗。
「杳杳。」
「我認錯人了,和我一起寫信、相互鼓勵的人是你。」
「我以為是林以棠。」
看著他將信護著的模樣,我暗自發笑。
我笑了聲,笑得諷刺。
「認錯人?」
「商敘,你愛的怕不是這些信吧。」
13.
我按時上學、兼職。
商敘經常會在咖啡館坐上一天。
但我不會理他。
這天,他在點完一杯美式後,突然說道。
「杳杳。」
「你以前記得我喜歡喝什麼的。」
「記得我愛咖啡向來只喝美式,冰的。」
「點餐的時候你卻問我喝什麼。」
我抬起頭看他。
「商敘,那是以前。」
他突然聲音顫抖。
「那你還喜歡我嗎?」
我低著頭在收銀。
「不喜歡了。」
同事終於忍不住問。
「杳杳,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商敘也看著我,似乎很期待我的回答。
我擦了擦手,回答道。
「小時候認識的大姐姐的丈夫。」
「他也算我半個親戚。」
商敘眉頭緊鎖。
「祝杳,我和林以棠沒有結婚。」
我「哦」了一聲。
「不是丈夫,是她男朋友。」
今天下班時候是下午。
商敘跟在我身後。
「商敘,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看著我,眼神認真。
「你為什麼說我是林以棠男朋友?」
我疑惑地看著他。
「難道不是嗎?」
他略微侷促地開口。
「我們分手了。」
我「哦」了一聲。
他毫無防備地抓住了我的右手。
「你的手,什麼時候弄傷的?」
我抽回了手。
「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沉默了半晌開口。
「杳杳,我們結婚。」
我看著他,面無表情。
14.
看著毫無情緒的祝杳,商敘有些慌亂。
在京城的時候,祝杳不需要為金錢生計發愁。
她樂觀、積極、活潑、明艷。
是朋友眼裡的小太陽。
總是笑著。
現在的她,臉上幾乎沒什麼情緒。
連動怒都沒有。
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她也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他用力地捕捉她眼底的情緒,可是除了平靜什麼也沒有。
祝杳變了。
一夜之間。
她明明變乖了,懂事了,不再纏著他了。
可商敘開始害怕,患得患失。
看見祝杳在咖啡館裡嫻熟地工作,招待客人。
那一刻,商敘所有的心疼和內疚湧上心頭。
15.
商敘不懂,在祖母去世的那天,我就徹底明白了。
而林以棠綁架我的證據,我也遞交法院了。
林以棠威脅不到我,她就應該受到法律相應的制裁。
商敘用力地握緊我的手,眸光閃動。
細看,他的眼尾有些濕潤。
「和我回去好不好?」
看著他,我開口。
「商敘,我家在這兒。」
「我還要在這裡讀書。」
「我父母、祖母都在這。」
商敘著急地說。
「我可以也可以有一個家。」
我噗嗤笑了笑。
「這話,你應該對著林以棠說。」
「對了,很快你就可以去監獄見她了。」
16.
當時的商敘不懂祝杳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這些天,他一直在遠程辦公。
他一直在港城。
直到接到助理的一通電話。
商敘才知道當初祝杳發的那條消息是真的,不是開玩笑也不是為了誣陷林以棠。
祝杳祖母突發心梗離世,是因為看見祝杳被綁架的照片一時間怒極攻心。
商敘捏著手機的手骨節泛白,手臂青筋暴起。
他立即驅車前往港大,本來想接近祝杳。
可看見她和朋友聊天時露出了笑。
笑得真切、明媚。
商敘停住了腳步,這幾個月里,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發自內心的笑。
她的情緒就好像再也不會激起漣漪的死海,過於平靜。
商敘轉身,飛回京城。
他去見了林以棠。
「你為什麼要這樣害她?我已經要和你結婚了,為什麼還要綁架她威脅她?」
林以棠笑得像失心瘋。
「商敘,憑什麼她一生順遂, 祖母疼愛Ṱū́⁺,家裡有錢。」
「就連她父母和祖母都死了, 還能給她留下一大筆錢, 而我卻要活在她祝家大小姐的光輝之下。」
「她是大小姐,而我只是保姆的女兒。」
「只是取樂她的工具。」
商敘極力克制住怒意, 額前青筋凸起。
怒吼。
「林以棠。」
「她從小沒了父母, 出了車禍, 坐過輪椅。」
「你間接害死了她的祖母,她的人生就比你順遂了嗎?」
林以棠哭了。
「難道不是嗎?她是大小姐,我是她的小僕人。」
「是你自己蠢,才會把寫信的人認成我。」
「我不過是幫她寄了幾封信, 故意讓你看見我去信箱塞信, 你就以為寄信的人是我。」
「她真可憐, 從給你寫信就喜歡你,和我分享你的事情。卻不知道你已經和我搞在一起了。」
「果然是大小姐, 天真的小白兔。」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照顧她, 無論她做什麼都要照顧她嗎?因為我對她內疚,而你照顧她能減少我的內疚。」
「而你會覺得我大度, 覺得她這個暗戀鄰家姐姐男友的人沒底線。」
商敘雙目通紅。
拳頭捏緊。
怒意呼之欲出。
「林以棠, 你真他媽噁心。」
17.
林以棠和當年綁架我的三個人都進去了。
我依舊在港城學習, 兼職。
商敘從京城飛了過來。
「祝杳。」
「如果你喜歡這兒,我可以搬過來。」
我說。
「商敘, 我只喜歡沒你的地方。」
商敘陡然一愣, 眼中驚慌失措。
18.
我拿到了父母留給我的第一筆錢。
靠著網絡自媒體, 我做起了服裝業。
這是祖母最初創業的夢想。
我對父母的印象不多, 都靠祖母在深夜裡哄我睡覺時編成故事告訴我。
祖母漂亮,愛打扮。
我自己設計衣服,生產, 售賣。
開了服裝公司, 以祖母的名字命名。
28 歲, 我拿到了祖母留給我的那筆錢。
找回了當初一直照顧祖母的保姆。
她依舊孑然一身, 和我一樣。
她說。
「看見你,就好像看見了你祖母。」
「她當年, 也是這麼拼的。」
「孩子,別怪你祖母,她怕這筆錢太早讓你用,你不懂事會揮霍一空。」
我點了點頭, 忍不住掉眼淚。
看著陳ṭú₀姨,我就覺得祖母沒有離我太遠。
19.
我在港城生活, 遇見了新的好友。
每逢節假日,我就會去父母和祖母的墳墓前掃墓。
為父母帶去他們愛吃的⻥。
還有祖母這個愛吃甜食的小老太太,我也沒忘記。
新年這天, 我出了墓地。
一縷陽光升起,艷陽高照。
我好像看⻅了父母和祖母衝著我笑。
一眨眼, 他們就不⻅了。
成立新工作室的那天,我照例來看了祖母和父母。
三隻不同大小、顏色的蝴蝶停在了我的左右肩膀上。
我突然感到鼻尖酸澀。
小時候, 我哭著害怕祖母也會離開我。
祖母說。
「杳杳, 爸爸媽媽會在天上化成蝴蝶保護你。」
「祖母也會變成蝴蝶在你身邊。」
「我們是你的左膀右臂。」
因為父母在我年幼時離開,童年的我一直坐在輪椅上, 只有祖母陪伴。
我對愛的認知太少、太淺,才會覺得愛商敘。
現在我發現,父母和祖母一直在我身邊。
我垂眸看著肩膀上的蝴蝶。
一切都是新生。
父母和祖母也與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