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荒唐的劇目中,我是那個被他們排斥在外的「第三者」。
早該自覺退場。
我躺在舒適的高鐵商務座中,慢條斯理地點了一份晚餐。
桑言大概又把手機重新塞回了許商的手裡。
他粗重的呼吸聲宛如被敲擊的碎石般,突兀地響起。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
「我快到了。」
「你在幾號站台?」
這是他服軟的表現。
過去無數次,我們因桑言而爆發的爭吵。
總是因他的服軟、我的心軟而終結。
那時我總覺得,他是愛我的。
只是和桑言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偶爾會失了邊界感。
而今,我的視線卻凝固在彈幕上。
【救命,男主怎麼又慫了!】
【5555,妹寶說的都是反話啊,她其實一點都不希望你來找女配,你怎麼就看不懂呢。】
【這倆人的嘴都真 TM 硬啊,但凡誰主動說句愛你也不至於耽誤這麼多年。】
【但你們不覺得這樣更好磕嗎?妹寶怕耽誤男主的幸福所以隱忍不發,把自己深愛的男人推往另一個女人的懷抱。男主怕說出口就再也當不了朋友,乾脆把一切深愛都埋藏心底。這隱忍的洶湧愛意,我真的磕拉了。】
【笑亖,女配以為自己鬧分手就能吸引男主注意力,她怎麼不想想,要不是咱妹寶勸男主過來道歉,男主根本不會理她好嗎?】
猶如兜頭一桶涼水澆下,我從頭頂一路寒至腳底。
這一刻,我才終於驚覺。
原來他的服軟,從不是因為愛我。
是因為我是他的退路。
桑言是他走不通的前路。
所以他只能忍辱負重,不斷後退,直至退無可退。
7
憑什麼?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質問的三個字。
憤怒侵蝕我的理智,讓我想要直接質問許商。
憑什麼我是他的退路,是他的第二選擇?
我攥緊手機,用力得連指尖都泛出白意。
可就在我的質問將要脫口而出時。
桑言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好痛!」
電話就這樣突然被掛斷了。
甚至沒給我任何反應的時間。
彈幕便炸開來。
【啊啊啊妹寶受傷了!】
【我就知道男主真的很愛,只是崴了一下腳,男主就急得跟什麼似的,抱著她扭頭就跑。】
【妹v搜 胡,巴 士 寶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555,給我們男主都心疼壞了。】
我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剛剛一切的憤怒都如此可笑。
被一個不值得的男人牽動心弦。
挺沒意思的。
我閉上雙眼,再不去看那些心疼桑言的彈幕。
兩個小時後,我順利抵達學校。
將明天要答辯的內容再複習一遍後,已是凌晨。
許商一條單薄的信息,時至此刻,才姍姍來遲。
他輕描淡寫:【桑言突然受傷了,我送她去醫院。】
【你在高鐵站附近隨便找個地方先住下。】
【我重新買了兩張高鐵票,還請了假,明天我送你回學校。】
我沒理會許商這或許帶有愧疚心理的補償行為。
直接將他的所有聯繫方式都拉入黑名單。
8
答辯很順利。
收穫全場掌聲後,我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渾身輕鬆地鞠躬感謝。
導師用遺憾的眼神看著我:「蘇橙,你要是不去臨城就好了。」
「我這裡有一個很好的工作機會,真的很適合你。」
我微微一頓,立刻開口:
「老師,如果我說我想留在這裡。」
「我還有機會嗎?」
9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
我立刻將關於許商的一切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租了距離公司不遠的新房子。
換了喜歡很久,卻因為許商不喜歡而一直沒燙的新髮型。
買了穿起來更為舒適的闊腿褲,扔掉了許商賣給我的連衣裙。
曾以為會出現的,失戀的陣痛。
竟然因為忙碌的生活,被我忘得一乾二淨。
再次想起許商。
是因為我缺錢。
新租的房子是空的,我想買點新家具放進去。
可畢業後的揮霍無度讓我一時捉襟見肘。
又不好意思去找爸媽要錢。
我只能把主意打到婚房上。
正好,婚房裝修完後,我拍了一個全景視頻。
我毫不猶豫地將這個視頻掛到閒置平台上,兜售全部家具。
幸運的是,我很快遇到了一對新婚夫婦,非常喜歡這些家具的風格。
決定全部拿下。
談好價格後,我終於將許商從我的黑名單里放了出來。
消失已久的彈幕,也跟隨著一同被放出來。
【笑死,我還以為女配真轉性了,打算退出妹寶和男主的生活了,誰知還是賊心不死,終於坐不住了。】
【新來的,有個事情好奇問一下,她是真的以為鬧分手拉黑男主,就能讓男主上演追妻火葬場戲碼嗎?】
【咱們妹寶腳崴得那麼厲害,這段時間男主都照顧她去了,哪有心思管女配那九曲迴腸的心思啊,她自己一個人又是分手又是租房又是找新工作的,演了好幾場獨角戲了,誰知道男主連她拉黑了自己都不知道~~】
【女配咋知道這段時間妹寶都住在她婚房的?U1S1 男主也是為了方便照顧妹寶,結果她這麼斤斤計較,居然用賣家具來威脅男主。】
原來這段時間,桑言都住在婚房。
難怪啊,許商根本沒時間搭理我。
我平靜地收回視線。
任由彈幕繼續在我面前極盡嘲諷。
也都沒有再多看哪怕一眼。
這些言論,對如今的我來說。
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就像是許商這個人一樣。
馬上,就會徹底退出我的人生。
10
傍晚六點,我準點抵達臨城。
給許商打電話,他沒接。
我只好提前發了條消息過去:
【我來臨城了,給你打電話沒接,我先回婚房那邊,你下班直接過來,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停在門口輸入密碼。
可反覆輸入三遍。
門鎖卻始終提醒我密碼錯誤。
意識到密碼可能被更改時,許商已經提著一個生日蛋糕,匆忙趕來。
他額頭出了一層薄汗,看我被堵在門口,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伸出手時,他的手掌竟然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桑言對數字很不敏感。」
「這段時間她腳崴了,爸媽又在外旅行,沒人照顧,所以我讓她暫時住了進來。」
「為了方便她進出,就改了個她能記住的密碼。」
我淡淡開口:「沒關係,你不用解釋那麼多。」
許商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之色,遲疑著輸入桑言生日。
門開了。
只穿著背心和內褲的桑言衝過來:
「許商,你怎麼才回來!」
「家裡沐浴液沒有了,你趕緊去給我買一瓶,快凍死我了。」
許商轉身的動作難掩侷促:「柜子里不是還有一瓶嗎?」
我停在原地,視線將她從頭掃到尾,然後意味深長地一笑:
「桑小姐還真是不拘小節。」
她立刻抓起一旁的衣服,胡亂套上:
「不好意思啊嫂子,平時習慣了。」
「你也知道,我和許商從小穿一條開襠褲長大,以前還一起洗過澡呢,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了,所以真沒想那麼多。」
「你放心,咱倆的友誼絕對純潔,就是脫光了躺一個被窩裡,那都只可能是純聊天。」
我注意到許商的動作微微一頓。
像是被這句話傷到似的,眼神下意識黯淡了一層。
我不在意地笑笑,視線看向主臥。
四件套換成了粉色,許商最討厭的顏色。
床兩側的床頭柜上,一側放著許商的眼鏡盒,一側則放著桑言的眼霜。
我微微挑眉,難掩嘲諷:
「那你倆最近一直在聊天吧?」
11
桑言的眼神跟隨我的視線,落到那曖昧不清的兩側床頭柜上。
她抿唇,特別不好意思地笑道:「嫂子你別誤會,我習慣了睡大床,許商才把主臥讓給我的。」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又輕又低,好似呢喃,又隱隱透出幾分挑釁:
「昨天晚上許商心情不好,我們倆喝多了,都沒想那麼多,畢竟從小到大睡一張床不說成千次也至少上百次了。」
我扯起嘴角,看著她,冷靜一笑:
「一起睡這麼多次都沒成,桑小姐該提升一下自己的魅力值了。」
桑言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那總是掛著盈盈淺笑的臉,震裂、破碎、難以置信……無數複雜的情緒一併湧上,最終,化為桑言一聲受盡委屈的冷笑:
「我敬你是嫂子,但你沒必要說這種話來侮辱我吧?」
「算了,這事兒確實是我做得不對,我太沒邊界感。」
「這裡畢竟是你們的婚房,我不該在這裡賴這麼久。」
桑言撐著拐杖,神色堅強,頭也不回:
「許商,你跟嫂子好好聊,別又吵架。」
「像我說的,嫂子也是太愛你了,才會用分手來威脅你,你別鑽牛角尖了。」
「我就不在這兒討人嫌了,免得又讓嫂子誤會。」
她一頓輸出,極盡綠茶。
我本以為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無奈炸開的彈幕全都有眼無珠。
【女配也太賤太不要臉了吧?怎麼什麼話都說得出口,這回真把我們妹寶傷到了。】
【是啊,我們妹寶都這種時候了,還在反思自己。女配怎麼不去死啊。】
我斂住眼中的譏諷,目光落到不遠處的許商身上。
他卻更令我大跌眼鏡。
直接沖了上來,一把抓住桑言的胳膊:
「你去哪兒?」
「你現在失業了,爸媽也在外旅遊,除了我這,你還能去哪兒?」
「既然是好兄弟,就不用跟我客氣,我這裡,你隨便住。」
許商扭頭看我,咬牙切齒:「蘇橙,你別無理取鬧成嗎?」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和桑言就是好哥們,好兄弟。誰家兄弟之間講究那麼多的?不就在咱家住一段時間嗎?」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將怒氣壓下,吩咐我:
「她傷了腿,最近要多吃豬蹄補補。」
「你去超市買點豬蹄回來,正好趁這個時間冷靜一下,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
「再過兩天就是訂婚宴了,別因為你的無理取鬧毀掉我們的未來。」
桑言反手就給了許商的後背一巴掌:「你怎麼跟嫂子說話的呢?」
「我知道你是為我打抱不平,但這節骨眼上,我還是別在這兒討嫂子心煩——」
「不行,在你腿好之前,你哪裡都不能去!」
看著兩人你儂我儂的這場大戲。
我氣極反笑,低嗤一聲:「是啊。」
兩人的視線齊刷刷朝我看來。
「這兒,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住一輩子都行。」
「畢竟房子是許商的,我管不了。」
說完,我點開搬家公司剛剛發來的信息。
他們說已經到了門口。
於是我轉身,打開大門,任由工作人員魚貫而入。
「但是家具是我的,你們用不了。」
我大手一揮,直接安排:
「把所有的家具都搬走。」
「直接搬空。」
12
【來了來了!女配馬上要使出「殺手鐧」用分手威脅男主了。】
【還玩什麼搬家具這一套,做戲做得還挺全,我今天把話撂這,這些家具根本不可能離開小區!】
【坐等男主妹寶打臉女配,迫不及待想看她臉上五顏六色、精彩紛呈了。】
可是臉上五顏六色的人,卻變成了許商。
他和桑言一同僵在原地,臉上儘是不敢置信之色。
「蘇橙你,什麼意思?」許商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這些家具風格不是你選的嗎?你現在又不喜歡了,想換一批?」
他皺起眉頭:「我知道你家不缺錢,但沒必要這樣糟蹋錢。我覺得這些家具挺好的,你怎麼就……」
我打斷他:「這些家具是挺好的,但粘上了某些人的味道,我嫌噁心。」
許商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
「桑言不過是借住幾日,你沒必要用這種話來侮辱她——」
我打斷他:「噓。」
「不好意思,我這兩個字不止針對桑言。」
「還針對你這個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渣男哈。」
我擺擺手,徹底和他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