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我驚訝,連同事都不敢相信。
這種陣仗即使是千萬粉絲級大網紅都不曾見過。
「這位網友,如果你是不小心摁到的話,您找後台助理,會給您退的。」
他沒有說話。
我奇怪:
「哈嘍?這位網友,您在線嗎?」
連麥申請彈了出來。
就在這兩三分鐘的時間裡,直播間的人數就陸陸續續漲到一萬+。
公屏上的人也紛紛好奇究竟是何方神聖,從開播到現在已經刷了二十來三十萬的禮物。
同意申請後。
我笑容僵住。
那張臉,挫骨揚灰我都不會認錯。
遲厭。
他勾唇:
「好久不見,姐姐。」
直播間人數在遲厭露臉的那刻漲到 10 萬+。
【少爺好帥啊啊啊啊啊!】
【少爺有錢就算了,長得還那麼性感,聲音聽得我腿軟啊啊啊啊!】
……
「燕姐,怎麼了,這是你認識的人?」
我搖頭,想裝作不在意,繼續向大家介紹。
低頭拿荔枝,卻發現手指在抖。
不受控制地。
同事看出我劇烈的身體反應,簡單向網友解釋了一下替我播。
19
原以為這場鬧劇很快結束。
營銷號聞到流量的味道,一下播數十個視頻宛若雨後春筍紛紛冒了出來。
我和遲厭的關係也被人扒了出來。
「我服了大少爺能不能來追我啊?我不用 99+飛船和火箭,我一個就夠了!」
「少爺您看老奴適合栓在哪裡?全聽您的安排!」
「天生勞碌命,明明有個這麼有錢的前男友非要分手跑去山區買荔枝,買得明白嗎就買?」
甚至有人扒出我的素顏照肆意點評:
「啊,這長相也就普通人啊,少爺喜歡她哪一點?」
【原來少爺也會喜歡普通人啊,以後姐妹們大膽追,萬一遇到眼瞎的呢!】
還有一些網友揣測我是故意的。
【說不定人家就是故意的,人家少爺前女友是秦氏千金,她拿什麼和別人比?只有鬧一鬧才能讓少爺多看她倆眼了。】
這些評論的點贊量居高不下。
說明很多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村長看到了這些評論,也氣了:
「你說這男娃咋這麼小心眼,都分了還這麼糾纏。」
「小燕,你別去管這些,這些天你也辛苦了,直播要不暫停幾天?」
我心裡也煩。
但現在熱度很明顯起來了,乾脆就接住這波流量。
直播照常。
我勸說自己不去看那些罵評。
甚至有人專門找茬,網購回去的荔枝以各種理由拒收退回。
還沒等我處理完這些事,遲厭來了。
20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的。
沒打算搭理他,關門送客。
他卻手疾眼快地抵進門縫。
霎時,那雙漂亮得能做手模的手紅腫起來。
我深吸了口氣。
「手拿來。」
「姐姐,疼。」
藥水還沒塗到手上人就喊疼。
我瞪了他一眼:
「再喊就自己擦。」
他不說話了。
卻又沒安靜多久,指尖滑過我的臉頰:
「你瘦了……」
我條件反射地站起。
藥水被帶翻在地,他那隻沒受傷的手就那樣僵持在半空中。
接下來,我去工作,他就在外邊等我。
向來坐不住的人這幾天都
接連幾天,我終於忍不住了:
「你什麼時候走?」
每當我一開啟這個話題,他要麼避而不答,要麼扯開話題。
21
等到高考結束,林宇才知道現在網上全是對江燕姐的討伐。
言語污穢不堪。
想上線和這群跟風俠對線。
頓時,他忽然想到什麼。
高考結束,他作為學生代表發言。
大廳里,連著無數個攝像頭。
今天這場發言是直播式的。
客套話結束後,林宇調正麥克風:
「最後,我還要感謝親戚家的姐姐,也就是最近網絡輿論中心的女生。」
「高考結束後,我看到很多網友對她的網暴,我想說,她並不是大家所說的那樣。」
「反而,是個很好的人。」
「高考前,我耳朵聽不見了,是她將十幾萬買來的助聽器借給我。」
「這個助聽器原本是她辛辛苦苦攢錢買給男友的,卻發現男友騙了她。」
「她男友家境殷實,卻眼睜睜看著她一天打幾份工來養他。」
……
台下學生議論紛紛。
顯然他們也知道了。
「不是吧,真的嗎?」
班主任不好突兀上前去拉他下來。
使勁給他使眼色,他全然不顧。
「最後,我想說,人生中最大的一個課題之一,就是學會不人云亦云。」
「這句話送給我自己,也送給在場的所有人,和螢幕前的網友們。」
22
表彰大會還沒結束,新的視頻就輪番上場。
林宇繼續推波助瀾,將助聽器的高清照片上傳到社交媒體上。
上面有一處細微字樣——江燕愛遲厭 1314。
一經上傳,直接登頂熱搜。
網上對江燕的風評一下反轉。
有識貨的人一眼就看出這是國外進口的。
找到了門店。
知情人士說:
「這個姑娘在第一年就付了定金,剩下的錢是她攢了兩年才付完的。」
還有人順著時間線索查出那天拍賣行發生的事。
那天有人在現場湊熱鬧,還拍了視頻。
當時沒熱度,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
現在隨著照片的爆火,瀏覽量一夜暴增。
「我天呢,我都不敢想小姐姐在看到自己辛苦打工三年,攢錢給男友買助聽器,以為對方會驚喜會開心,結果人家根本不需要得多失望啊。」
「已經不是失望了,是絕望了。」
「還鞠躬道歉,女生命好苦啊。」
「喂,渣男出來道歉啊!」
「聽到了嗎?我讓你道歉@遲厭」
「@遲厭道歉!」
「@遲厭,聽到沒有,道歉啊!」
先前那些紛紛自稱「老奴」的人沒了聲音。
甚至有人找到遲氏集團官博喊話。
23
遲厭的行為已經引起巨大的輿論。
遲父有些頭疼,想讓助理去將人帶回來。
他還沒死心,想帶我一起走。
「姐姐,跟我回去。」
神經病。
我沒理他,轉身就要出去。
眼前突然一暗。
……狗日的。
這狗東西給我下藥。
再次醒來,已經在車上了。
車窗外還是熟悉的場景。
現在,應該還沒開出村外。
我要掙扎,他不輕不重地摁住我:
「姐姐,有什麼矛盾我們回去解決。」
「放我走。」
他自顧自地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裡:
「姐姐,我們回去就結婚。」
「你這是犯法的,放我走。」
我摸索到頭上發簪,抵在他脖頸上:
「遲厭,放我走,別逼我。」
這是村裡小孩送我的手工,我一直戴在頭上。
鮮血一點點洇出來。
他滿眼都是病態,像是失去了痛感。
……神經病!
我反手抵在自己脖頸上:
「放我走!」
「江燕!我放你走!!!」
遲厭嚇得臉色徹底白了,立刻讓司機停車。
「少爺,老爺說讓你儘快回港——」
「我他媽讓你停車!」
車停穩後,我跳了下來。
24
「江燕,你一定要留在這嗎?」
遲厭還是不甘。
我忽然停住腳步,回答他另一個問題:
「遲厭,這些天你總是說你錯了。」
「其實你沒錯,是我錯了。」
「錯在我蠢,錯在我瞎,沒看出來您這個大少爺的身份。」
「在我這裡,從來就沒有無心之失。」
「舉個例子,你知道割腕會死,所以不會去割腕,可你明知道會傷害到我,卻還是這樣做了不是嗎?」
「遲厭,都是成年人了,你早就做出選擇了。」
這些話說得未免太過惡毒。
他直接掉淚,眼尾通紅。
話我已經說到這了。
他一直沉默,沒再說話。
也沒再攔我。
我離開的最後一刻,他突然問了一句:
「是不是我割腕了,你就能原諒我?」
我突然笑了。
現在還在用自殺的方式來威脅我。
對他這樣的大少爺來說,他從沒覺得自己有錯。
他現在只覺得我好像真的要離開了。
他沒有想過,他騙的不止是我的感情。
還有我年輕的心力。
那時我總想,江燕,再堅持堅持吧。
助聽器也買到了,到時候,她和遲厭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可我看到的是,他在拍賣場一擲千金。
他走前,我再次喊住了他,自嘲般開口:
「遲厭,我這些年的努力,是不是在你眼裡就是個笑話啊?」
這個問題其實困惑我很久。
原來問出口,才能釋懷。
「不是……」
我聳肩:
「不過沒關係,那個愛你的江燕已經死了。」
「死在你無窮無盡的謊言里。」
25
因為這件事帶來的流量,村裡荔枝銷量很好。
但一波流量不可能吃一輩子。
我和同事也慢慢學習如何去運營帳號。
總之,忙裡忙外。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聽到遲厭這個名字。
因為工作需要,我得回港城辦個事。
好友陳冬給我接風。
她告訴我:「遲厭自殺了,燕子你知道嗎?」
我咬肉的動作一頓,隨後搖頭。
陳冬說,他在家裡的浴缸中割腕。
她是我和遲厭的共友。
看著遲厭半死不活的樣子為難,似乎是想勸我去看一下遲厭。
可又沒有什麼理由。
而且她家資金鍊斷了,是靠著遲厭給她家的項目才盤活的。
怎麼說,她都欠遲厭一個人情。
所以整場飯局下來,她都沒吃幾口菜。
倒是我,胃口還不錯。
每個菜都吃了好幾口。
看著她糾結半天, 我擦了擦嘴。
率先打開這個飯局的目的:
「這幾天我剛好有時間,可以去看他。」
陳冬驚喜:
「江燕, 你說真的?」
我點頭,笑:
「騙你做什麼。」
「那太好了!謝謝了。」
「要我陪你一起去嗎?或者——」
「不用, 你給我個地址就好。」
26
此時此刻,看著豪華的配置和整潔到一塵不染的樓層。
我不得不承認, 有錢真好。
即使遲厭自殺住院。
依然能享受最好的醫療環境。
而山里那些人, 不到病得嚴重都不肯去鎮上就醫。
我吸了口氣,推門而入。
病房內, 男人躺在病床上。
聽見動靜,他轉頭看我:
「你是誰?」
我抿唇, 走向他:
「我是江燕。」
他應該是真的割腕了。
冷白的手腕被厚厚的紗布包裹, 洇出些淡粉色。
「哪個江, 哪個燕?」
割個腕,他倒是失憶了。
我輕聲回答:
「江河的江, 燕子的燕。」
他卻反駁:
「你才不是江燕!」
「什麼意思?」
「江燕是個狠心的女人!」
他低聲埋怨,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她那麼恨我,是不會來看我的。」
「你這個騙子。」
我一時無言, 靜靜垂眸看著他。
「遲厭,別裝了。」
「我今天來看你,不是因為你真的割腕了。」
「也不全是因為好友的勸說。」
如果我實在不想做一件事, 其他人其實是勸不了的。
遲厭知道。
所以他也安靜下來了, 呼吸都淺了。
「我是來告別的。」
27
窗外屋檐下,一顆嫩芽悄悄從瓦縫裡擠出。
帶著一股莫名的孤勇。
我笑了一下, 最後再看他:
「以後,我可能都不會回這邊了。」
他眼皮顫了一下:
「什麼時候走?」
「……」
我沉默, 只是靜靜看著他。
他扯了扯唇, 語氣苦澀:
「現在這個都不能對我說了嗎?」
我點點頭, 承認:
「嗯, 因為不想讓你再來煩我。」
他笑了:
「在你眼裡我是這種人?」
我不答了。
他又問:
「那破地方真的很好嗎?」
遲厭看著她, 心臟澀澀發疼。
值得你拋棄在這的一切。
拋棄我。
我沒指出他下意識脫口而出的「破地方」。
傲慢慣了的人, 是意識不到這個問題的。
聽到他這麼問,我腦海中浮現出村裡孩子們純真的笑容。
村民們質樸的關心, 我點點頭:
「很好, 空氣好,人也好。」
遲厭沒再說話了。
28
在基層乾了六年,荔枝村現在的面貌煥然一新。
我被評為最美幹部, 同時升職,今年被調回市裡。
離開前, 村民來送行時熱淚盈眶。
「燕姑娘,這些年,辛苦了!」
我也有些哽咽:
「都是應該的!」
「大家, 有緣再見!」
此時,我年華二九。
朋友調侃我以後要享福了。
我無奈笑懟:
「別害我啊。」
「都是為人民服務, 我呢, 只是換了地方,沒差。」
推開新辦公室大門時,落地窗前, 站著一個挺拔的清瘦身影。
那人穿著男款制服。
伴隨著熟悉的嗓音響起:
「江燕,好久不見。」
「我是你的新同事,以後請多指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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