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錢給遲厭買助聽器的第三年,我病倒了。
他心疼落淚,說要娶我。
轉頭,我看見他在拍賣場點天燈。
五千萬拍下前女友的畫作,助她打開國內名聲。
一個億,拿下世界級設計師的孤品項鍊,當搶婚見面禮。
有人問:
「遲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江燕你準備搶婚的事啊?」
遲厭嗤笑:
「不說,她太乖了,我怕她一時受不了做傻事。」
原來沒錢是假的,聽不見也是假的。
我沉默了一會,抹掉眼淚。
遲厭,你錯了。
我不會為你去死。
我政審公示期過了,不陪你玩了。
1
包廂前,一群紈絝子弟在下面起鬨。
「遲少,你裝聾竟然裝了三年,不會真愛上江燕了吧?」
有人搶答:
「怎麼可能,那種人玩玩可以,娶回家,遲哥他爹不得打斷他的腿?」
「而且一看你就不懂了,裝聾這招床上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是吧,遲哥?」
被圍在人群中央的男人偏了偏頭。
任由下面的人給他點煙。
心安理得。
仿佛生來就是被這麼捧著的。
他淡淡「嗯」了聲:
「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來點清粥小菜,挺解膩的。」
「我寶貝能為我一天打兩份工呢。」
心卻從心臟麻痹到四肢。
我忽然想起,遲厭這人,慾望重。
總是在床上折騰得我受不了。
甚至,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
前幾周我累得病倒後,他還纏著我試各種技巧。
說運動有助於排汗。
原來他是不尊重我。
不尊重我的身體,也不尊重我的人格。
「江燕有點東西啊,能給遲哥免費睡這麼久。」
「遲哥,你和嫂子試過男人最喜歡的招式嗎?」
「前些天我和一個女星試了,特別爽。」
這些話太過不堪,我幾乎沒有勇氣再聽下去。
落荒而逃。
遲厭咬著煙,笑笑沒說話。
那人沒眼色,越說越離譜。
完全沒察覺到包廂此時已經漸漸安靜下來。
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2
出來後,主位上的男人慢慢抬眸看向那說渾話的人。
身邊人立刻壓低聲音提醒他:
「你有病是不是,嫂子是你能說的?」
「沒看到遲哥生氣了?」
他終於看到男人臉上的不虞。
連忙認錯:
「遲哥,我錯了,你也知道我嘴上向來沒把門的……」
男人淡淡「嗯」了聲。
那人還沒鬆口氣,煙頭就被不輕不重地摁進他嘴裡。
遲厭勾唇:
「下次,有把門了麼?」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人嘴裡被燙出水泡,卻不敢吱聲。
只瘋狂點頭。
「要是誰敢在江燕面前說漏了嘴……」
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帶著淡淡的警告意味掃過全場。
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警告完,他打開了手機。
3
出來後,我想點根煙抽。
雨絲卻頻繁拍打在打火機上,火沒打起來。
遲厭的消息發來:
「姐姐,你今天不是說要給我個驚喜麼,你人怎麼還沒來呀?」
剛開口,冷風刮進喉腔,引起陣陣我咳了幾聲。
煙這時被點燃,嗆得我眼眶發紅。
「你在哪了?給我發個定位,我過去找你。」
我盯著公交站牌發獃。
「堵車了,今天趕不過去。」
發完消息後,我靜靜坐在長椅上等。
13 路還要等半個小時。
今天是遲厭的生日。
剛結束工作後我就急忙趕來。
原本的計劃是,將禮物給遲厭。
和他們玩一會。
再順道,一起回家。
雨水濕了衣服,沉了右口袋。
我低頭看著被口袋鼓起的稜角。
那是給遲厭的驚喜——瑞士進口的助聽器。
如果是電視劇上的女主,她接下來應該會狠狠將東西連著盒子一起丟進垃圾桶。
演得一點都不好。
三十萬呢。
窮鬼哪裡捨得扔。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我抬手將眼淚抹去,卻很快又掉了下來。
3
遲厭回來時,委屈地撒嬌:
「我今天生日欸,你怎麼這麼忙?」
他像往常那樣吻我的耳垂。
直到尋到我的唇。
我卻沒興致地偏過了頭。
他動作僵住,下意識蹙眉:
「怎麼了?」
「那裡是不是還疼?」
他次次這麼說,可沒有哪次是收斂的。
興致上頭,他不管不顧,像個得到喜歡玩具的劣童。
我只當是,男人在床上的劣根性。
可我卻忘了一句話。
床品差勁的人,人品也好不到哪裡去。
看著這張我看過無數次的臉。
突然想起有朋友這麼形容過他。
遲厭啊,有雙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
你以為人家深情,其實人家甚至都沒走心。
我很想直接問他:
「戲弄我好玩嗎?」
「大少爺,看我這個平民百姓被你耍得團團轉,是不是特別滿足特別有成就感?」
可撕破臉後,要吵架,要攤牌。
可我好累。
真的好累。
我想睡覺。
我還有工作。
所以找了個藉口:
「抱歉,來姨媽了。」
「好,你今晚好好休息。」
遲厭站在陽台上,深深看了眼臥室里的人兒。
嗤笑一聲。
禮物沒給他準備就算了。
他怎麼不知道,她生理期還能提前一周的。
他正想進去問她到底怎麼了。
手機上,秦心如發了條消息:
「喂,我的畫開始拍賣了,你人呢?」
遲厭捏了捏眉心,笑著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姐姐,我有事出去一趟。」
這些天發生的事太多了。
這些天的工作忙得我暈頭轉向,再加上被冷風吹得受了涼。
我胡亂點頭,只想讓他快點走。
頭微微發熱。
正打算休息一會。
遲厭沒走多久,手機突然響起鈴聲。
「燕子燕子江湖救急,我媽突然闌尾炎住院了我得去看她!」
「今晚的拍賣會你替我值班好不好!」
我有點為難:
「小蓮,我頭有點熱……」
「求你了,聽說今晚來大人物,領導不給假,發現我私自離崗我會被辭退的!」
「而且我倆一組的,到時候一起扣績效。」
「今晚提成我倆五五平分。」
「成吧。」
我打起精神,帶了工作服匆匆趕去會場。
4
「江燕,你剛才沒來,不知道有多激烈。」
「秦氏千金那副起拍價一百萬的國畫被神秘人前男友以五千萬價格拍走了。」
「那幅畫其實不值五十萬,命真好啊,有個揮金如土的前男友呢。」
我很少參與這些討論。
即使是真的。
也是人家的本事,有能力讓人為他花錢。
看著那張清水出芙蓉的臉,我情不自禁看向自己這張疲累的臉。
厚重的粉底下,是層層青黑的眼圈。
明明才二十三歲。
見我換上工作服,其他同事奇怪:
「江燕?今天不是你的班啊?」
「你不會又幫林蓮值班吧?她肯定是去約會了!如果她每次都這樣,提成應該全是你的才對。」
「好啦,我下次一定拒絕。」
我沒解釋太多。
下半場開始了,也就是原本是林蓮的值班。
我清了清嗓子,帶上金色面具走上台。
向座下的客人介紹今天第一件競品。
「各位先生女士們,現在登場的是世界級孤品『護心蓮』——起拍價,一千五百萬。」
台下開始舉牌:
「兩千萬。」
「兩千兩百萬。」
「這可是世界級孤品,我出三千萬。」
這個價格確實算高了。
在場的人以為這條項鍊勢必是他的了。
我舉起法槌:
「三千萬一次。」
「三千萬兩次。」
正要敲第三下時。
一聲無比熟悉的嗓音從二樓悠悠響起。
「一個億。」
我心漏了一拍。
「我靠,是遲少!」
「遲少也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二樓。
5
「嗐,遲少一出手就是點天燈,誰能爭得過他,誰敢跟他爭啊?」
我順著聲音抬眸看去。
一瞬間,那些日日夜夜的回憶全部湧入腦海里。
「姐姐這麼努力,以後我一定好好在家做好伺候好你~」
「姐姐,我太沒用了,竟然靠你養我……」
「謝謝姐姐給我發的 1314 紅包~~」
……
男人的撒嬌和此刻的聲音重疊:
「你們工作人員都喜歡盯著客人的臉看麼?」
因為低燒,聲音比平時啞了兩分。
遲厭沒有認出是我。
「燕!拿競品給遲少和秦小姐啊!」
同事壓低嗓音提醒我。
我眨眨眼,眼皮熱得發燙。
身體比大腦更先反應過來,已經拿著競品朝著二樓走去了。
「哎呀,怎麼這麼慢?」
二樓上還坐著一個女生,翹著二郎腿。
這就是秦氏的千金,也是遲厭留學歸來的前女友。
她拎起那條在燈光照耀下閃出火彩的項鍊驚嘆:
「阿厭,好漂亮!」
遲厭輕笑看她:
「這種漂亮,只有我能給你,你真的要和那個廢物結婚?」
秦心如微微嘟嘴:
「那你那天來搶婚嗎?」
看著他們打情罵俏的姿態,眼前的重影似乎更多了。
身體踉蹌一下,高跟鞋隨著動作跟著往後倒。
「哐當」一聲。
托盤跌落在地,秦心如被嚇了一跳。
「啊啊啊啊!!!」
我順著台階上的紅色絲綢毛毯滾到一樓。
金屬面具貼著額頭撞到樓梯拐角,疼得鑽心。
遲厭迅速摟住女人的腰,蹙了蹙眉:
「她叫什麼名字?」
他從剛才就注意到這個女生了。
儘管隔著一張面具,他還是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一定是和其他想攀上他的女人一樣。
粘膩,噁心。
同事準備幫我解釋一下,卻被男人揮手打斷:
「拍賣行現在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工作了?」
「你們的專業水平讓我懷疑你們的能力了。」
「算了。」
「直接開了吧。」
同事不敢說話了,要是遲少一個不高興容易牽連到她。
這份工作可不好找。
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想解釋道歉的唇動了又動。
想起一年前,我過五關斬六將,得到在這裡工作的機會。
「遲厭!我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啦!一個月有一萬五呢!」
「姐姐真棒!」
最終,垂眼道歉:
「抱歉,是我的失誤。」
彎腰躬身時。
面具鬆動,往下墜,我下意識扣住。
額上的血透過鏤空處掉下來,混著透明的液體。
經理匆匆趕來就看到這樣的場面,立刻圓場:
「遲少,這是開門紅啊,今年事業一定一帆風順!」
遲厭一旁的助理冷冷出聲:
「你是說,我家少爺還得借了平民的血的福氣是嗎?」
秦心如有點糟心:
「算了阿厭,沒必要在這種人面前浪費時間。」
6
辦公室里,經理搖頭嘆氣:
「江燕啊,你說你,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遲家大少我們惹不起,你懂的。」
這個姑娘業務一直是組內最高的,話少,人也勤快。
可惜了,要是再干一年半載,她也能坐到他這個位置。
林蓮不敢看我。
這個結果我接受。
確實是我的問題,不懂拒絕。
經過林蓮時,我補了一句:
「錢記得轉我。」
「摔成這樣了還有心思計較這點錢。」
林蓮小聲嘀咕。
外面的雨又下了起來,不算大。
也沒必要借行里的了,畢竟不回去了。
我脫下外套舉過頭頂,往公交站跑。
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公寓。
裡面的燈是亮的,遲厭回來了。
「不是說睡覺嗎?你跑出去做什麼?」
「怎麼濕成這樣?」
他拉著我坐下,給我擦頭髮。
我太累了,手語都不想打。
眼神盯著化妝檯上的擺放的兩條的情侶項鍊放空。
那是遲厭給我買的第一個禮物。
那時候某音上搞活動,九十九兩條。
劣質的銀鏈因為潮濕的雨季生了銹。
我低下頭,繞著發尾,忽然開口:
「我被開除了,養不了你了,遲厭。」
「要不,我們分手吧。」
說完這句話,我緊緊盯著他,想看他是什麼反應。
他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剛要回答。
卻很快反應過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閉了閉眼,努力控制發抖的身體。
都到這時候了,遲厭,你為什麼還在裝?
我搖頭,示意沒事了。
他卻追問: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
「一個工作而已。」
他要演,我也懶得拆穿。
「我們不和傻逼生氣好不好。」
「對了,你不是說有好消息要和我說嗎?」
他抱著我輕輕搖晃。
好消息,我破涕為笑。
是啊,差點忘記了。
7
簡訊通知我,政審公示期已經過了。
我也要走了。
不過現在沒必要讓他知道了。
我簡單洗了個澡就躺在床上。
「姐姐,什麼好消息?」
我沒回。
也沒注意到,拿衣服進浴室那瞬間。
男人的神色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