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妞，虎妞完整後續

我們公司有個文員小姑娘,堪稱當代版的駱駝祥子。

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買台屬於自己的小車,那樣下班後她就能開開網約車多賺點兒錢,偶爾還能帶她媽去草原看夕陽。

其實她這夢想實在不是啥難以實現的事兒,可每次等她剛剛攢夠了首付錢,命運就會狠狠的捉弄她......

我想管一個小女孩兒叫【祥子】畢竟不太雅,那我就叫她【虎妞】吧。

(1)

虎妞是我親手招進公司的,說實話,一開始我沒想要她,條件太次了。

她不算漂亮,學歷也差,一個成人本科。

整個人往那兒一站,典型的沒見過世面的農村姑娘。

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副大高個兒,乾巴巴的,像捆兒鄉下留著過冬的柴火。

那天虎妞一進面試廳就衝著我傻乎乎的笑,【您好姐,我是來面試的。】

她這兩句話逗的我直想樂,乾了這麼多年人力,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面試時管我叫【姐】的。

這也太不職業了。

再說這孩子盡說廢話,我當然知道你是來面試的,要不然你跑我這兒來幹嘛呀。

我讓她簡單的介紹一下自己,她愣了愣,隨即就笑的越發侷促了,她磕磕巴巴的說了一大堆,總結起來竟然就是自己【比較能吃苦】!

我想我又不是招力工,你能吃苦有什麼用啊?

我隨便問了她兩個問題敷衍了下,我只想趕緊結束這場面試,然後進行下一個。

我覺得她還是比較適合去網吧干網管兒。

虎妞她應該也看出我的不耐煩了,她怯生生的瞧著我,臉上的笑,比她身上那件洗的發白的舊襯衫還僵硬。

【那咱們今天就先到這兒,你回家等消息,後續有結果了我們會通知你的。】

我給了虎妞一個模板拒,示意她現在可以出去了。

她聽完後倒是沒說啥,只是衝著我深深鞠了個躬,然後轉身就往外走。

我本以為這事兒也就到這兒了,她只是我面試過那麼多的人中最普通的一個,更何況她看起來又不是很聰明。

【姐,我還想麻煩您點兒事兒......】

沒成想,還沒等我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虎妞突然又折回來了。

【啊?怎麼了?】

【那個姐.....要是您沒相中我,您能把我的簡歷還我麼.......】

虎妞不太好意思的說了句,說這話時,她的臉一下就紅到了耳朵根兒。

【沒事兒,咱們公司有碎紙機,你的簡歷不會被別人看到的。】

我沒好氣的回了她一句。

我以為她是擔心個人信息泄露什麼的,想不到小丫頭條件不怎麼滴,事兒還怪多的呢。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姐......我那份簡歷還是彩打的呢,我想著......想著要是您不要我,我下次找工作時還能接著用......這樣能省點兒錢......】

虎妞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她幾乎要把腦袋扎進地里去了。

【啊,你先回去等通知吧,你機會還挺大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沒有當場把簡歷還給她,我想這孩子還怪有意思的。

(2)

我最終還是把虎妞給錄了,一個 3000 塊月薪的文員崗,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就當發發善心做件好事了。

我這話真不是吹牛皮,這活兒給誰都一樣干,對我來說這實在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兒,小到即使虎妞已經入職了,我也從沒有過多的注意過她。

倒是虎妞,每次一見到我就【姐】長【姐】短的叫,搞得我著實有點兒煩。

我想咱們倆連工作上都沒有交集,你弄得和我特熟似的幹嘛啊?

所以我一般都不太搭理她,見面了也就是敷衍的點點頭。

直到有一次,我們又在 4S 店遇見了。

那段時間比亞迪的【秦】降到了 7 萬 9 千 8。

我就想著也給我爸買一台,這樣接孩子、買個菜什麼的都方便,反正便宜嘛,怎麼開都不吃虧。

【姐!】

我剛進 4S 店沒多久,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喊我,一回頭,竟然是虎妞在衝著我憨憨的樂。

【姐,你也來看車啊?】

虎妞的一身打扮還是土兮兮的,我沒想到能在這種場合下遇見她。

【哎,過來隨便逛逛......】

我下意識的敷衍了句。

【姐,你家那麼有錢也看比亞迪的車呀?你就該開寶馬、奔馳、奧迪呢!】

虎妞頗為認真的說了句。

要不是她那副憨厚純真的面相,我真以為她說這話是在譏諷我。

其實我哪兒有什麼錢啊。

我和家裡那口子每個月工資是不少,但房貸、車貸,供孩子、養老人,哪兒哪兒都是花銷,家裡倒是有台奧迪,不過是撐面子的罷了。

【嗨,帶我爸看看,隨便買個便宜的,能接孩子買菜就夠啦.......】

即便如此,我嘴上還是忍不住裝了個 B。

【哎呀,是給叔叔開啊,那比亞迪真的很好哦!便宜又省油,性價比超高的!】

虎妞滔滔不絕的和我說著續航、油耗和動力什麼的,但其實在這方面,我什麼都不懂。

我只知道,虎妞她打扮的土兮兮的,她和【汽車】這兩個字怎麼看也聯繫不到一塊兒去。

【額.....你也是......來看車的?】

我忍不住問了句。

【是呀姐!等下個月開了工資我就能湊夠首付啦!

到時候我就可以開車去上班,下了班還能跑跑網約車多掙點兒錢,肯定要比我在[羅森]打工賺得多嘛!】

虎妞抿起嘴,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而且......我想著開車帶我媽去草原看夕陽吶.....】

虎妞和我說,她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為了生活,她媽不得不帶著她又嫁了一個。

一個二婚的女人,又帶著個吃白飯的丫頭片子,她媽這些年在人家家裡是一定是活的很小心翼翼的。

【我媽她太不容易了,我沒什麼出息,就想著能開車帶她出去溜達溜達,她總說想去草原看看夕陽呢!

我很快就要攢夠錢了姐!】

虎妞這話說出來挺讓人心疼的,但她語氣里卻帶著一股掩不住的欣喜與雀躍。

【悄悄告訴你哦姐,下個月他們店裡還會有店慶活動呢,到時候還能便宜 3000 多!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買啊!】

她趴在我耳邊,神秘兮兮的說。

【哎,好啊,好,到時候我們一起買】

我慌亂的回了句。

忽然間,我對虎妞的印象有了極大改觀,我覺得這孩子比我強。

從小到大,我走的都是家庭和睦、按部就班的那條路。

我爸媽無條件的愛我,我升學,畢業,工作,結婚,我從沒想過要是有一天我爸媽離婚了我會變成什麼樣。

我也從沒想過眼前這個土裡土氣的小姑娘,骨子裡帶著這麼一股孝順與堅強。

【那咱們就說好了啊姐,下個月一起來買,一起成為尊貴的比亞迪車主!】

虎妞興奮的衝著我比了個【耶】,隨後就擺了擺手,蹦蹦跳跳的跑開了。

【姐,你認識剛才那小姑娘呀?】

身後,銷售小姐姐忽然小聲問了我一句。

【啊?啊,也談不上認識,我們公司的小姑娘,怎麼了?】

【切,天天來試駕也不買,都一年了,我們店裡人人都認識她!】

那銷售小姐一邊說,一邊嫌棄的翻了個大白眼。

(3)

那天回家後,我查了不少關於比亞迪【秦】的資料,我爸對這車也挺滿意的。

既然如此,那這事兒也就定下來了,我就等著日子一到,和虎妞一起去交錢提車。

可我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店慶活動都快結束了,我也始終沒等到虎妞的電話。

我又忍不住想起售車小姐那副嫌棄的表情,【切,天天來試駕也不買,都一年了,我們店裡人人都認識她!】

虎妞她不會真的是在逗我玩呢吧?

你要是不買那我就可就自己去了。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打個電話問問她。

【喂,哎,虎妞啊,你還和我一起去買車嘛?他們的店慶活動現在都快結束啦。】

【哎姐,我.....不好意思啊姐,我可能暫時買不上了,我家裡出了點兒事......】

電話那頭兒,虎妞的聲音委屈巴巴的。

我想你可真能放我的鴿子呀,你一個月 3000 塊的工資,養活自己都費勁,你哪兒來的錢買車呀!

我早就不該信你!

我毫不客氣的掛了電話,轉頭就帶著我爸去提了車。

過後想來,我實在是沒有個當【姐】的樣兒,人家都說家裡出了事兒,可我竟然連問都沒有問一句,枉費虎妞平日裡一口一個【姐】的叫著我。

但我也是後知後覺才發覺這事兒的。

因為提車那天是周六嘛,等我周一再去上班時,本來我還想著路過她辦公室時,和虎妞好好炫耀炫耀新買的車,可我發現她竟然沒有在。

等我問了公司的人事,人家才告訴我虎妞竟然真的請了一個月的假,理由是她爸突然病倒了。

一時間,我羞愧極了,原來人家家裡是真的出了事兒。

我忍不住拿出電話打給她。

【哎虎妞,是我,你父親的病怎麼樣啦?有什麼姐能幫上忙的地方麼?你要是需要幫忙就吱聲,千萬別和姐客氣!】

【啊,謝謝你啊姐,我爸他突然腦梗了,但現在已經做完手術啦,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啦,謝謝你關心我啊姐.....】

虎妞的聲音有點疲憊,她那邊靜悄悄的,聽不出是在什麼地方。

【那你手裡錢夠不夠?你要是缺錢就和我說,你先拿著用,不用著急還的。】

話一出口,我又暗暗後悔,萬一她真的開口向我借錢,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幸好,她思索了一下後就堅定的拒絕了我。

【嗯.......夠的夠的,家裡親戚也幫忙張羅了不少,謝謝你呀姐,就是沒法和你一起買車了,但你朋友圈裡提車時的照片可真漂亮呀!恭喜你,尊貴的比亞迪車主!】

虎妞儘量裝出一副為我高興的語氣,可我還是不免聽出了其中淡淡的憂傷。

都說世事無常。

虎妞她辛辛苦苦攢錢買車,但這幾萬塊錢在一場手術面前又是如此不值一提,幸好這錢花了後她爸撿了條命回來。

就算如此,當買車的小小夢想破碎後,虎妞她心裡多少還是會感到失落吧。

這樣想著,我心裡的愧疚不由得又多了幾分,寒暄了幾句,我就趕緊掛了電話。

一個月後,虎妞回到公司來銷假,她看起來消沉極了,整個人再也沒了往日裡那股傻乎乎的朝氣。

這個小小的姑娘,硬要扛起一半家的重量,她一定很辛苦吧。

【虎妞,你爸怎麼樣了?身體恢復些了麼?】

我拉住她問她。

【哎,好多了姐,就是還下不了床,我把我爸接到我這兒來啦,這樣照顧他也方便一點。】

虎妞綰了綰頭髮,忽然間,她好像長成了一個什麼事都要操心的大人。

【這是姐的一點兒心意,你拿著,別嫌少,給你爸爸買點兒營養品。】

我把裝著錢的信封塞給她,這個世界太過殘酷,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

【不不不,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姐!】

虎妞死命的和我拉扯,說什麼也不肯接。

【我有錢的姐!我現在每天下班後都去地鐵口擺攤兒賣烤腸,很賺錢的!】

她一把將信封丟回我包里,好像怕我不相信似的,還特意強調了擺攤兒很賺錢。

乖乖哦,寒冬數九那麼冷的天,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抗的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