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蒲公英完整後續

2025-10-3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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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用眼過度,我視力下降得很厲害。

原本能清晰看明白的字,變得模糊不清。

眼鏡得一百多塊錢一副,我沒錢,只能咬牙忍著。

我從班上的倒數第一,艱難地往上爬。

無論我怎麼祈求,時間也不曾為我慢一分鐘。

一學期很快過去,年前的最後一次月考,我考了班上倒數十八。

我看著成績單笑,笑著笑著就哭了。

三百多分,對於一般的高中生來說,或許是閉著眼睛就能拿到的分數吧。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有多難。

那年三十晚上,爸爸推開我房門問我:「你不出去看春晚嗎?」

我叼著筆沒有抬頭:「等會吧,我做完這套題。」

爸爸站在門口沉默了好一會,轉身帶上門出去。

外面的電視聲音也變小了很多。

等我做完出去,大肚子的電視里,正在唱「難忘今宵」。

大年初二,奶奶和大娘舊事重提,要給我說親。

「這次雖然是二婚,但人家能出八萬彩禮,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10

爸爸難得硬氣了一回:「嫁人的事,等她考完再說吧。」

大娘翻白眼:「女孩子青春就那麼幾年,要過了二十,就沒這麼好的行情了,你們兩夫妻不聽勸,以後有你們後悔的。」

過完年已是二月,時間極度緊迫。

我發現自己到了一個瓶頸,時間怎麼也不夠,無比焦慮。

食堂的阿姨不讓我洗碗了。

我有點慌,因為媽媽只給了我一百塊生活費,根本撐不了一個月。

阿姨在圍裙上擦擦手,朝我笑:「你以後三頓都來吃,不收你錢。你專心學,我看好你。」

「謝謝阿姨!」

阿姨一愣,嘟噥著:「還以為你會拒絕一下,我準備了好多話呢。」

我「噗嗤」一笑,笑著笑著眼眶就紅了,朝她深深鞠躬:「謝謝!」

阿姨也紅了眼,擺擺手背過身去:「快學習去吧,我女兒當初要有你這麼努力,砸鍋賣鐵我也供啊!」

江心也看出我的焦慮。

晚自習之前,她拿了一張草稿紙。

畫了一棵大大的樹。

「你把一個朝代的歷史,想像成一棵樹。年份就是主幹,那些發生的各種事情,就是這樹的枝丫,一點點把這棵樹填滿……記憶也是有技巧的,找到合適你自己的記憶方法……」

我的瓶頸,被她敲開了。

我摒棄了所有的雜念,沒日沒夜地學。

六月到了。

宿舍樓下的小梔子開了,暗香浮動。

高考的大車,滾滾而來。

6 號那天吃過晚飯,江心拉著我去逛操場。

夜色一點點侵入,光線昏沉,她一半的臉都浸在陰影里。

「夏夏,如果今年考不上,你還會再來一次嗎?」

「我應該不會再有機會了。」我緊了緊手,「你別擔心,你這次一定能考上。」

「可我想去的是復旦啊!」她突然拽住我的手,「走,咱們抓緊這最後的時間,再刷一套題。」

明天就要考試,很多人都選擇放鬆。

教室里沒幾個人。

江心抽出一套數學黃岡密卷,撕成兩半。

「咱們就做這個!我覺得這道題肯定會考!」

考試的每一秒都如此漫長而煎熬。

結束後,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掏空了。

走路都輕飄飄的。

收拾好行李,我跟江心告別後回家。

「謝謝你那天拉著我做卷子。」

她笑得很燦爛:「我就說,那道題一定會考!」

爸爸為了供我們姐妹倆讀書,現在在工地上班。

媽媽則推著板車賣炒粉。

我放好行李去找她,她正好被城管驅趕。

板車老舊沉重,她踩著踏板上坡時,身體站起,連頭髮絲似乎都在用力。

我眼眶澀得厲害,快步跑上去頂住後面用力。

媽媽回頭看到我,笑出一臉褶子:「考完了?」

她沒有問我考得怎麼樣,只在晚上給爸爸貼膏藥時說:「你要考大學,我跟你爸也供了。」

「以後可不能怪我跟你爸偏心。等雙搶完,你就去打工吧。」

原來他們,從不認為我考得上。

出成績那天,正好是奶奶生日。

媽媽凌晨五點就起床,去菜場買了好些菜,坐最早的班車回家。

她在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大娘在院門口邊洗菜邊嘮嗑,一把芹菜洗了半小時。

菜陸續上桌,媽媽還在廚房忙碌。

因為是大壽,來了不少親朋。

一共開了三個圓桌。

大家都落座了,又沒有媽媽的位置。

姑奶奶喚還在廚房忙碌的媽媽:「桂花,別忙活了,來坐吧!」

奶奶敲著碗:「別管她,她就那彆扭性子,不愛上桌。」

妹妹看著牆上的掛鐘,低聲問:「姐,十二點了,是不是可以查成績了?」

沒想到大娘聽到了。

她嗤笑道:「有什麼好查的,人家辛辛苦苦三年還不定能考上,她本來就不聰明,就讀了一年,能考上就怪了。」

「你能考個三百分不?」

親戚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喪氣話。

舅爺爺更是斥責我爸:「女娃就該早點嫁人,你由著她胡鬧,浪費了多少錢!」

大娘笑得一身肥肉直抖:「他沒兒子,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奶奶板著臉:「你之前答應過,夏夏要是沒考上,你那塊宅基地就給大寶,可不許反悔。」

爸爸肩膀繃得緊緊的,把老舊的諾基亞遞給我:「查查看吧。」

大娘嗑著瓜子,不懷好意:「夏夏,大家都很關心你,你開著免提查唄。」

我知道,我的成績不只關於我自己的未來。

還有爸爸的面子、媽媽的腰杆和我們家一直沒用上的宅基地。

我深吸一口氣,撥通了查詢電話,輸入了那深深刻在腦子裡的考號。

煎熬的等待後,機械的播報聲響起。

11

語文 121。

數學 92。

英語 105。

文綜 240。

總分 548。

那一年文科二本線是 523,一本線是 578。

我的手一直在抖,耳朵嗡嗡作響。

懷疑自己聽錯了,又按了一遍重複播報。

吵吵鬧鬧的堂屋裡,此時寂靜無聲。

只有機械的播報聲,在迴蕩衝擊。

妹妹最先反應過來,她一把抱住我:「姐,姐,你考上了,你考上二本了,你超了分數線 25 分,你太厲害了。」

爸爸眼睛也紅了,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喃喃自語:「考上了,還真的考上了……」

媽媽不知何時,已經靠在堂屋大門上。

她背過身去用手抹著眼眶,抹著抹著就靠著牆慢慢蹲了下來。

爸爸站起來走過去。

她抱著爸爸的腿開始嗚咽。

爸爸拍拍她的肩膀:「哭什麼嘛,這是好事。」

「夏夏考上了,咱們以後也有盼頭了。」

妹妹伸手擦我的臉,笑嘻嘻:「姐,你也莫哭了。」

我哭了嗎?

我伸手一抹,臉上居然全是淚水。

548 分,可能對於聰明的你們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可我是平凡的鄭夏夏呀。

從小到大,我傾盡全力也沒拿過第一,我得到的獎狀屈指可數。

我永遠也解不開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道題。

我從來不是爸媽最重視的孩子,家族裡沒有人誇讚過我。

一年前,我被外企拒之門外。

而此刻,我考上了。

雖然只是二本,可它,足以將我將從淤泥一般的人生里拽出來。

大娘筷子都快折斷了,皮笑肉不笑地道:「是考上二本,又不是重點本科,至於高興成這樣嗎?」

我狠狠抹掉臉上的淚水:「當然高興,這不比三百分強多了?」

「大哥二哥高中都沒考上。弟弟馬上也要中考了吧?」

堂弟一直拿著遊戲機玩遊戲,此時滿臉不耐煩:「別扯我,我可不是讀書的料。」

大娘牙齒都咬碎了,一把搶過他的遊戲機:「你就不能上點心!」

堂弟懟她:「你也沒對我上心啊,小叔小嬸為了夏姐和秋妹能去縣城陪讀,你倒也把我送去啊!」

大娘氣死:「就你三百分的成績……」

「三百分怎麼了,夏姐之前還考不了三百分呢!」堂弟踢掉椅子,「煩死了。」

奶奶顫巍巍站起來:「三寶,你去哪兒,飯都沒吃呢。」

「不吃了,氣都氣飽了。」

堂弟一轉身就沒了影。

奶奶斥責大娘:「你看看你乾的好事,孩子飯都沒吃就走了,難怪一直長不高。」

媽媽已經整理好了情緒。

我把她牽過來,按在堂弟的位置:「媽,坐下來吃飯吧。」

她擦了擦眼睛:「還有個空心菜沒炒呢!」

我睨了大娘一眼:「讓大娘去唄,你忙了這麼久。」

12

大娘臉色一變,開口就要拒絕。

奶奶看向她:「愣著幹嘛,去啊,客人們還等著呢!」

媽媽踏實坐下了,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是老鄭家第一個正經大學生。

在座的這麼多親戚,晚輩中最多也就是讀大專。

短短十幾分鐘,眾人的口吻紛紛變了。

恭喜和艷羨不絕於耳。

以往這樣的聚會,生了三個兒子的大伯一家是眾人關注的焦點。

如今,注意力全在我家。

「建軍,還是你有魄力,夏夏考上大學,秋秋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兩個女兒都是大學生,往後的日子,不知多舒服哦!」

姑奶奶笑:「以後你逢年過節,這好酒喝不完咯。」

我們那邊習俗,逢年過節女婿是要給丈人送酒的。

有表叔感慨:「你沒兒子,也不用賺聘禮,到時候收的彩禮錢不用貼補兒子,都可以自己留著。這麼一想,我都恨不得自己多生幾個女兒!」

「是啊,大學生女兒,這彩禮怎麼著也得要八萬十萬的。」

我的笑容漸漸收了。

你聽,多可怕。

考上大學的女孩對這些人來說,價值就是可以收取更高的彩禮。

有個堂伯嘆氣:「你們是不知道,現在結婚跟以前不一樣咯,村裡建的樓房看不上,得去城裡買房!」

「城裡買房哪那麼容易哦,要還三十年貸款,我骨頭都化成灰了,房貸都沒還完!」

提到這個,大家紛紛吐苦水。

時代的確不一樣了。

如果在外面打工,能自己談到對象還好。

要是談不到,靠相親的話,各項開支巨大不說,很多女孩還要求城裡買房,不跟父母一起住。

這對於賺錢門路不多的農村人來說,是千難萬難。

說到這,姑奶奶問大娘:「不是說大寶談了個女朋友嗎?他也二十五了,你們得快著點啊。」

大娘臉色那個難看:「分了。」

「好端端的,怎麼分了?」

「長得太醜。」

姑姑蹙著眉:「大嫂,那姑娘我見過,模樣挺周正的。」

奶奶敲了敲碗:「是你大嫂還沒過門就拿起婆婆的架子,讓人洗碗做飯,活活把人姑娘氣走了。」

「現在大寶都兩個月沒打過電話回家了。」

一時間眾人聲討不絕。

大娘辯解幾句,反而被指責得更凶。

直到表嬸說起自己兒子的學習,眾人的話題才轉回爸媽身上。

爸爸喝了不少酒,紅光滿面。

眼眶裡的潮濕,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心情激動。

散了席,媽媽又想去廚房洗碗。

我一把拽住她:「媽,菜是你買的你燒的,碗就讓大娘洗吧。」

我跟妹妹拖著她往回走。

大娘在背後喊:「弟妹,弟妹,碗……」

13

媽媽深吸一口氣,回頭笑了笑:「我有點喝醉了,碗你自己洗洗吧。」

出了大娘的院子,媽媽腳步加快,走了幾步,她突然哈哈笑。

笑著笑著,她又哭了。

她回頭抱著我:「夏夏,夏夏,你真是給媽媽爭氣!」

「媽媽總算挺直了一回腰杆。」

「等秋秋考上重本,媽媽就能完全挺直腰杆了。」

我很想告訴她。

媽媽,哪怕沒有兒子,你也照樣可以昂首挺胸。

日子是自己過的,不必在意那些閒言碎語。

可我知道,她做不到。

她擺脫不了從小刻在骨子裡的觀念。

唯有我和妹妹一直向上向上。

我們的優秀,便會是她的榮耀和底氣。

鄉下消息傳得很快。

當天晚上,村子裡的人就都知道我考上了。

大家都很吃驚。

畢竟,我一直沒有展露過什麼學習的天賦。

爸爸雙手插兜,從村頭逛到村尾。

回來時,從口袋裡掏出十幾根煙,都是別人給的。

媽媽去池塘里洗衣服,也成了婆娘們的焦點。

好幾天她的臉都紅撲撲的。

去填志願,總算見到了江心。

「你考得怎麼樣?」

「按比例的話比去年復旦錄取線高了八分,應該是妥了。就是去不了我想去的專業。」

「那你……」

「那也要去!」她眼底光芒灼灼,「到了那再想辦法吧。」

班主任單獨找到我。

「鄭夏夏,如果再讀一年,我覺得你應該能考上重本。」

再來一年,爸媽不會同意的。

我搖搖頭:「就這樣吧,我不讀了。」

江心摟住我的肩:「別沮喪,你可以讀研,以你的毅力,復旦都能上。」

「我在復旦等你。」

我填了省會的一所二本,申請了助學貸款。

爸媽以我為榮,我以為自己的人生翻開了新篇章。

可其實,很多事情都沒有改變。

暑假我幫媽媽一起炒粉,又找各種兼職。

有次給一家新開業的店鋪做玩偶。

38° 的天氣,我穿著厚厚的玩偶服,一天下來,整個人都虛脫了。

回到家,發現水桶里泡著個西瓜。

我拿了刀迫不及待要打開,媽媽回來了。

她拍我的手:「等你妹妹放學一起吃吧,她一會從學校走回來,一定很熱。」

「我現在就想吃。」

「就一個小時都等不了?」媽媽皺著眉,「你咋這麼性急呢。」

她叨叨個不停。

最後,在我的堅持下,她還是開了那個西瓜。

等爸爸下工回來,她在飯桌上就這事又聲討了我一番。

可是媽媽,如果是妹妹想吃,你會讓她等一等還未回家的我麼?

很快就要開學了。

媽媽給我數了五百塊錢。

兩張一百,三張五十,剩下的就是一疊二十塊的毛票。

她數了三遍:「現在城管查得越來越嚴了,我生意不好做,你爸爸的包工頭總是不結工資,錢你一定要省著點花。」

「在外面老老實實的,不要惹事。」

把錢交到我手裡時,她又抽回去一百:「你暑假自己也做了不少兼職,身上應該還有錢吧。」

14

夜裡,妹妹偷偷塞給我兩百塊。

「你哪來的錢?」

「小姑每年過年都會偷偷給我一百塊,我存的。」

看。

聰明的孩子,總是更招人喜歡,也會享有特權。

我說服自己不要在意:大學我可以兼職,養活自己肯定沒問題。

但也不是那麼容易。

省城大學很多,985 兩所,211 一所。

相比之下,我們一個小小二本,簡直不值一提。

去應聘家教,人家一聽你學校名頭,直接就拒絕。

只能周末去發發傳單,或者去一些新開的店鋪充人頭。

這種兼職不是常有,競爭激烈不說,中介還抽成不少。

後來陰差陽錯,我找到了一家商務茶樓晚班的工作。

從五點上到十一點半。

宿舍十一點門禁,我每個月都給宿管阿姨買點水果,有時還把茶樓里剩下的乾淨點心打包帶給她。

她便為我留門。

晚飯可以吃工作餐,又能省下一筆錢。

一開始是做普通的服務員。

一個月 1200,很辛苦。

後來我發現店裡的茶藝師工資高,也輕鬆不少。

於是我有時間就去農大蹭課,他們開設了茶學的課程。

那時我真的像只陀螺。

白天在我自己大學和農大之間穿梭,晚上在茶樓上班。

每天十二點多上床,一閉眼就能睡著。

睜開眼,我又是能量滿滿的鬥士。

比起高考,茶藝師考試還是簡單得多。

我先考了中級,工資加了六百。

然後考了高級,工資又加了六百。

到了大一期末,我的基本工資已經有 2400。

有些客人會推薦我買的茶,如此又能賺一筆,算下來,我每個月能有 3000 左右。

而那時,我們專業畢業的學長學姐,普遍工資在 2000 出頭。

那年,妹妹中考,考到了全縣前三十。

省城的一所重點高中聯繫了爸媽,向妹妹拋出了橄欖枝。

縣一中為了留住人才,說可以免除學費和住宿費。

奶奶和大娘極力反對去省城。

「那還想什麼,肯定是留在一中啊!」

「去省城讀,學費生活費,那得多大一筆開銷,萬一考不上,這錢不都白砸了嗎?」

15

妹妹很想去。

這幾年,縣裡人才流失嚴重。

很多老師都被市裡省里的好學校挖走了。

縣一中的錄取率在逐年下滑。

爸媽很猶豫。

說到底還是錢。

我抽空回了一趟家,拿了五千塊錢出來。

「當然是來省城。起點越高,秋秋能躍上的台階就越高,以後的人生都會不一樣。」

我走了那麼多彎路,就盼著妹妹能一帆風順,避過任何錯誤的選擇。

媽媽含了點炫耀的意思,說我能出妹妹的學費。

奶奶和大娘都驚住了。

畢竟我還在念書,光靠點兼職,能賺幾個錢。

隔天村裡就有了流言,說我天天晚上在外面鬼混,賺的錢不幹凈。

當晚吃過晚飯,媽媽期期艾艾:「夏夏,你該不會真的在省城胡來吧?」

「這麼多錢,你一個學生,怎麼賺得到呀!」

我氣得腦子都快炸了。

村裡那些人胡說八道就算了。

她可是我媽媽,怎麼也能這麼懷疑我。

我凶了她一回。

爸爸訓我:「你媽也是擔心你,讀這麼多書,就是教會你沖爸媽發脾氣的嗎?」

轉天我站在大娘院子外陰陽怪氣:

「我是上晚班,不是鬼混。有些人一輩子連縣城都沒出過,都不知道晚班是什麼意思吧!」

「有那時間到處碎嘴,不如好好賺錢給你兒子討老婆。」

大娘差點被氣死。

我勸爸媽去省城謀生。

城市越大,機會越多。

我們經理的朋友承包了一個大學食堂,正在招工。

可奶奶堅決反對,破口大罵。

說爸爸是不孝子,白眼狼。

說他蠢貨,為了兩個反正要嫁出去的女兒,忙碌一輩子,到時候還是一場空。

說他不顧宗族。

幾個侄兒到現在都沒結婚,他也不出把力。

爸爸退縮了。

他咂摸著谷酒:「算了,去了省城,家裡的地就不能種了。」

「你反正現在也大了,也有本事。以後秋秋讀書的事,你能搭把手,我跟你媽累了一輩子,也可以歇歇了。」

爸爸,我知道你跟媽媽很辛苦。

可你今年,不過四十多歲。

而我,還是在念書的學生呀。

但我沒法要求他們努力奮鬥,只能鞭策自己。

也是那時我明白。

一個女孩,想要往上爬有多難。

因為會有無數雙手拽著你往下。

那些本該支持你鼓勵你的親人,有時卻也會是最沉重的負累。

好在高中可以寄宿。

周末放假的時候,我會乘車到河西,跟妹妹碰面。

大二專業課更多,我要備戰專四考試,還要上班,比之前更忙。

大城市藏龍臥虎。

妹妹期中考試,堪堪擠進年級前一百。

那天,她情緒格外低落。

「姐,我真的比以前更努力。」

16

我摸摸她的頭:「你現在也能體會我的感覺了。」

「這就是普通人的人生啊。」我長長舒氣,「沒有東西唾手可得,我們必須足夠努力、永不懈怠,不然就會泯然於眾人。」

夕陽的餘暉落在她年輕稚嫩的臉上。

我迎著落日的方向:「秋秋,可這就是我們努力的意義啊。」

「享受這份不斷向上,努力突破自己極限的感覺。秋秋,我信你能做到。」

每一次突破,我們都會聽見咔嚓咔嚓的聲音。

那是我們的破裂,更是我們的新生。

我們努力,是為了某天回頭看時,能毫無愧疚地說:「我竭盡全力了,我不後悔。」

那年冬天,發生了幾件事。

香香離婚了。

孩子留給了男方。

她明明才二十歲,戶口本上還顯示未婚。

可她卻已經經歷過一次無望的婚姻,整個人都枯萎。

妹妹期末考試,進了年級前五十。

大堂哥還是走上了相親的路子。

沒房沒車沒穩定工作,被百般嫌棄。

最後定了個比他大兩歲的。

對方要六萬八的彩禮,還要三金。

大娘這次屁也不敢放。

生怕再挑三揀四,兒子打光棍。

雙方定了正月初六訂婚,處上一年,年底結婚。

我討厭大娘,也不喜歡大堂哥。

可他要結婚就結婚,我也不能攔著。

反正也影響不到我。

但我還是太天真了。

大年三十,我們一起聚在大伯家吃年夜飯。

兩個姑姑也被叫了回來。

這次大娘倒是很積極,所有的菜都是她準備的,我還以為她改了性,誰想到是有求於人。

飯吃到一半,奶奶開了口:

「大寶要訂婚,你們這些叔叔姑姑的,也要出一份力。」

「鄭家的香火,總不能斷在我們這些人手裡,不然以後怎麼有臉下去見祖宗啊?」

「大妮小妮,你們一人拿五千。」

「建軍,你是叔叔,以後又要靠侄兒端盆,你拿兩萬!」

17

我簡直開了眼。

立即反對:「大堂哥結婚,憑什麼我爸拿錢,他自己又不是沒爸媽。」

奶奶一拍桌子:「閉嘴,你書讀到屁眼裡去了?」

「我在跟你爸媽說話,你插什麼嘴?你遲早要嫁人的,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兩個小姑在城裡,家境尚可。

奶奶一再相逼,她們雖然不情願,可也許諾拿這筆錢。

於是,壓力就到了爸爸這邊。

大娘滴溜溜看著爸爸:「大寶也是你半個兒子,你這個做叔叔的,不能這麼絕情吧。」

「以後你老了也是在鄉下住,到時候有個病痛受了氣,不得幾個侄子幫襯著點嗎?」

「你可得想清楚,女兒終究是要嫁出去的。」

爸爸沒有馬上答應,可也沒有一口回絕。

年夜飯散後,我們回到自己的土磚房。

我勸爸爸不要信大娘的屁話。

親兒子都不見得贍養父母,更別提侄兒了。

爸爸皺著眉:「你要是個兒子,我管他做甚?」

「我們要是不幫忙,以後鄭家香火真的斷了咋辦?你爺爺快死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說了這事。」

媽媽喃喃:「那我們也出五千吧。」

爸爸抬眼看了下我:「出一萬吧。夏夏,你不是一直在工作,你拿五千!」

那一刻,怒火幾乎將我燒穿。

「我去哪裡拿五千?我沒錢。」

爸爸拍桌子:「你不是工資挺高的嗎?讓你拿點支援家裡就不同意了?」

「我自己要生活,我還要負責秋秋的學費和生活費。」我極力克制自己不哭出來,「爸,我也是個學生,我才二十歲。」

我也想跟我那些同學一樣。

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逛街去看電影去旅遊去戀愛去享受青春。

可我要賺錢。

我的錢是用青春與快樂換的。

我能給妹妹,能給爸媽。

但,一分也不會給堂哥。

鄭家絕不絕後,我根本不在乎!

我跟爸爸大吵一架,媽媽勸不住直抹眼淚。

我摔了門進房間,媽媽跟進來。

白熾燈照在她發白的頭髮上,她長長嘆息:「都是我的錯,要是我生個兒子,你爸也不至於……」

18

好累。

又是這句話。

我打斷她:「媽媽,兒子和女兒是一樣的,體內一半流的都是你的血。」

「女兒也可以有出息,也可以給你們養老。你們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這天夜裡,妹妹擠進被窩小聲問我:「姐,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沒有。只是我在想,到底什麼時候,爸媽的觀念才能變一變?」

「等我也大學畢業賺錢了,應該就會變的。」

「會嗎?」

妹妹重重點頭:「一定會的。」

爸爸最後還是拿了一萬塊出來。

其中有一部分是找人借的。

我真是又氣又悲哀。

大娘不太高興,陰陽怪氣的:「就一萬塊錢,這不夠啊!」

她睨我:「夏夏不是能賺嗎?你哥結婚,你不出點力。」

我臉色為難:「我學費都是貸款的呢,還想大哥訂婚收了錢能不能借我點錢交學費。」

大娘頓時臉色一變:「那可沒有,你二哥和弟弟眼看著也不小了。」

不知她又到處嘀咕什麼。

村裡的爺奶輩的都端著架子訓我:

「夏夏,讀了大學也不能眼高於頂。你沒有親兄弟,你堂哥堂弟就是親兄弟。」

「還是要幫襯著點,不能忘了根。」

幫襯?

絕不可能。

我恨不得把這根挖出來鏟斷。

堂嫂很潑辣。

訂婚這天,大娘說到時候兩人一起去打工,就可以儘快要個孩子了。

堂嫂直接懟:

「我得領了結婚證才要孩子,不然到時候挺著肚子進門,處處被拿捏的。」

大娘的臉都快綠了,也不敢反駁。

這件事讓我明白。

我的爸媽,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是我的倚靠。

他們從心底里,也不信我能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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