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去世的時候,逼著陳柏林發誓娶我。
後來我如願當了七年的陳太太。
陳柏林給了我足夠的體面,會重金拍下禮物送我,會記得與我所有的紀念日。
唯獨一樣,不許我生下他的小孩。
每次翻雲覆雨後都會盯著我把避孕藥吃下。
有次我不舒服死活不肯吃,陳柏林直接卸了我的下巴,把藥丟進去,灌水,一氣呵成。
我委屈得紅了眼問:「憑什麼?」
他虛虛抱住了我,輕拍我的後背:「阿恩當年在我們的婚禮上跑出去,出了車禍,子宮受損,這是我們欠她的,要一輩子贖罪,總不能我們兒孫滿堂,而她孤零零一生。」
「你和我都對不住她。」
阿恩,陳柏林的青梅,我的妹妹。
當下我就笑了,也恍惚開始明白,強扭的瓜真的不甜。
十七歲相識,二十二歲領證,糾纏七年,該結束了。
所以在陳柏林又一次強要了我過後逼我吃下避孕藥時,我平靜地提了離婚。
1
「你說什麼?」
陳柏林掐著我臉的動作一頓,眼睛微眯,像是在探究我這句話的真假。
我摁壓著內心裡洶湧的情緒,委屈、不甘、怨恨。
最終平靜地對上他的視線,重複道:
「我說,我們離婚吧。」
一場本就是被趕鴨子上架,一場兩個人都不愉快的婚禮,陰差陽錯地湊合過了七年,我過不下去了。
我原來以為自己可以繼續裝傻充愣,可以忽略自己心臟時不時地刺痛。
但到最後我發現,我還是無法接受。
「我們簽過婚前協議,陳家該給我的,我不會不要,不該我拿的,我也不會動半分。」
「陳柏林,你喜歡梁幼恩,我放你自由了。」
偌大的臥室里陷入死寂,將近三分鐘的沉默過去。
陳柏林緊盯著我的視線才慢慢挪開,他舌尖舔過犬齒,很輕地笑了一聲:
「阿恩跑來找你了?」
「她說她想當陳太太?要求你讓位了?」
驀地,我下意識皺眉,不明白陳柏林的意思,只聽他又問:「既然她沒找你,安安分分地窩在老宅,你又在這裡跟我鬧什麼?」
「是閒得慌還是最近看太多垃圾劇本,心生出旁的勇氣,覺得你自己離了陳家也能在外風風光光地干一份大女主事業出來?」
他的語氣依舊很淡,言語間是不著痕跡的嘲諷。
也不怪他,陳家也好,梁家也罷,就連同已經去世多年的老爺子。
都無比篤定我離了他們就與廢物無異,否則當年老爺子也不會以命相要挾,拆散了陳柏林和梁幼恩這對神仙眷侶,逼著他娶了我。
可他們似乎都忘記了。
離了他們羽翼活不下去的,只有梁幼恩,而非一個曾在魚龍混雜世界裡摸爬滾打出來的我。
十七歲那年,若無他們找到我,撕掉我的志願申請,不顧我的意願,帶我回梁家認祖歸宗。
如今我應該已經在兩千多公里外的京市。
站在金光燦燦的燈光下,洋洋洒洒地說出我的航空夢,而不是今天被冠以陳太太的名聲,被困在這座牢籠里的斗獸。
見我遲遲不語。
陳柏林大抵以為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頰,略帶羞辱意味地說:
「梁初棠,既然你當初選擇嫁給我了,那這輩子我們生死都要綁定在一起。」
「我沒讓阿恩住進來,沒碰阿恩已經是我的底線了。」
「若你拿這種話來威脅我不肯吃藥,我保證你再提一次,民政局你不肯去,我打斷你的腿都會拖著你去。」
話說完,管家正好端著牛奶上了樓。
陳柏林又交代:「看著你家太太把藥吃了。」
「要是懷上了,到時候受苦受罪的還是她。」
管家抿著唇,拿過陳柏林丟過去的藥,他倒是瀟洒自如地走了,只留下管家為難地看向我。
「太太,這……」
我坐在床邊,脖子上全是吻痕,仰頭望向管家那刻,驀地就低笑了聲。
管家以為我是瘋了,立馬又想像過往每次那般安慰我:「先生是愛您的,只是不太會表達,您瞧,您愛喝的牛奶,他次次都記得。」
「多少溫度,怕你吃藥苦,總是偷偷讓我加點糖。」
我曾經無數次離婚的念頭,就是這麼被管家一次次說動的。
覺得他多少是愛我的,只是當年有怨。
但這次,管家還未開口。
我苦笑道:「鍾姐,如果他愛我,就不會讓我吃藥了。」
急性避孕藥多傷身,陳柏林不會不知道,所以不愛才會。
2
決定與陳柏林離婚後,我立馬聯繫了律師起草離婚協議。
但我沒想到,梁幼恩的消息會那麼靈通,我剛掛斷了律師的電話,不過半小時,我生物學上的父母就誠邀我回家裡一敘。
我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梁家不會同意。
陳梁兩家能夠在港城穩紮穩打到今天,是靠相互成全,也靠著兩家的關係,聯姻帶給彼此的利益高於一切。
當年若不是爺爺橫插一腳,陳柏林今天的妻子也必然姓梁。
梁幼恩見爸媽約不出我,又親自來找我,大概是怕被狗仔看到,整個人偽裝得跟出街的大明星似的,黑墨鏡、戴口罩。
直接將我堵在了咖啡廳的門口。
「姐姐,聊聊?」
我挑了挑眉,沒動。
梁幼恩又說:「姐姐,我覺得你會想跟我聊聊的。」
話落,她慢條斯理地從包里拿出一張照片。
驀地,我瞳孔微縮。
那是兩天前我偶遇了京市航天局的某位大佬,當年報志願的時候,他還曾給我指導過,希望我能成為他的小弟子。
可最後我卻拿著當年高考狀元的成績,報了港城的藝術類。
那日他問我:「這就是你放棄了理想所選擇的生活?」
「初棠同學,你甘心嗎?」
不甘心的,我怎麼會甘心呢?
那刻我站在原地,透過玻璃鏡面看到自己雍容華貴,眼裡卻死氣沉沉的樣子,鼻尖不由就發了酸。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從一開始就不是。
所以在大佬重新拋出橄欖枝:「我差個助理,你要不要來?」
我點頭了。
「姐姐,我查過他了。」
「你是因為他才要和陳柏林離婚的吧?」
「你想做什麼?」我伸手要去奪走照片,梁幼恩立馬收回了手。
她得意地笑了笑:「姐姐,如果我把這張照片交給陳柏林,你說他會怎麼樣?」
「你在威脅我?」我擰眉問。
梁幼恩不以為意,她走進咖啡廳里,找了個安靜隱蔽的位置,坐下之後,摘下墨鏡和口罩。
我在她對面落座,我看不出梁幼恩想做什麼。
但有一點我無比確定,我嫁給陳柏林七年,她被陳柏林養在老宅保護了七年,哪怕當年他們愛得轟轟烈烈,可自與我結婚後,陳柏林至少守住了底線。
若非如此,我與陳柏林也不會有七年。
在另外一個角度上看,梁幼恩無疑也是這場婚姻里的受害者。
她愛陳柏林,所以願意畫地為牢。
但野心都在滋長,從前她沒機會,如今我親手撕開了一條裂縫。
梁幼恩就開始迫不及待了。
「姐姐,你知道的,這些年陳柏林雖然身體在你那裡,但他的心一直在我這兒。」
「我不想當壞人,慫恿你們離婚,但這次是你自己要離的,你不能怪我。」
她一字一句地說著,隨後又將照片放在了桌面上:「說句實在話,我也挺可憐你的,和柏林結婚七年,因為我不能生,所以你連個孩子都沒有。」
這句話,殺人誅心。
我坐在原地,面上不動聲色,但指甲已經陷入了掌心。
疼痛如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
梁幼恩還在嘲諷我,抓不住男人的心就早該放手,搞來搞去,浪費了大家七年時間。
最後又裝模作樣地誇了我一句:「姐姐,你能清醒是好事,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但你答應我,這個婚必須離。」
「只要你和陳柏林離婚,那他就不會再有所顧忌。」
「他會娶——」
「他真的會娶你嗎?」我語氣淡淡地打斷了梁幼恩的話。
她的笑容登時凝固在了唇角,眼神里閃過狠厲。
我又繼續說:「妹妹,我蠢,但你也聰明不到哪裡去,不是嗎?」
「當年陳柏林未必沒有魚死網破的能力,只是他不願意,你真當只是爺爺的死才成就了我們的婚禮嗎?」
「不是的,那是他權衡利弊之下的選擇。」
否則這麼多年,為什麼不離婚?
那因為我才是梁家的親生女兒,是陳家認定的陳太太,而梁幼恩面上眾人叫她一聲梁二小姐,但實際上誰不知道她只是梁家保姆生的女兒?
若非我的失蹤,梁幼恩趁虛而入,今天梁家又怎麼會有梁二小姐?」
3
「所以梁幼恩,你威脅我是沒用的。」
「我如果不願意離,你一輩子都只能是小三,只能待在老宅,哪怕你認識他比我早,愛得比我久比我深。」
說完這話,我也沒把照片帶走。
起身就離開了咖啡廳。
我相信梁幼恩不會傻傻地去跟陳柏林告狀,但今天這個變故也給了我驚醒。
離開港城的事情要早做打算。
十七歲,他們能毫不費勁地控制我的人生,但如今誰也攔不住我。
律師草擬完離婚協議書發給我時,我正好定下後天晚上飛京市的航班。
「梁小姐,陳先生的律師都不是善茬,若不是和平離婚,恐怕……」
他的話沒說完,但我能感受到他的顧慮,只是發了句:「沒事」後,就打開協議看了起來。
我和陳柏林簽過婚前協議。
所以也沒有太多異議,最重要的還是要陳柏林願意點頭離婚,否則糾纏起來,也要花費時間,到時候不只是要面對陳家,還要面對梁家。
說來說去,其實做好陳太太,除了不自由,不被愛,哪哪都沒缺點。
錢、權、地位,要什麼有什麼。
但我就是不知足,陳柏林也覺得我不知足。
晚上八點,他給我打了通電話,我沒接到,他就瘋狂地給我打,甚至打到了管家那裡。
管家匆匆忙忙來書房找我時,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最後手機里傳來陳柏林的罵聲:「梁初棠,你手機是丟了嗎?!」
「為什麼不接電話?你還沒鬧夠嗎?」
「現在、立刻、馬上來君越接我!」
醉醺醺的,帶著命令的口吻,後面不知道被誰哄了兩句。
電話被他兄弟鍾澤接了過去:「嫂子,柏林喝多了,你別跟他計較。」
「他沒你來接,不肯走,你們是不是吵架了?聽柏林說你要跟他離婚?」
鍾澤小心翼翼地打聽。
陳柏林卻突然就炸了,那邊的手機似是被他奪過,哐當一聲砸在了茶几上:「誰讓你們給她打電話了?!」
「也不知道誰給她的膽子,居然敢跟我提離婚?」
「梁初棠知道離了陳太太的名頭,這個圈子裡的人誰還願意高看她?!」
站在原地的管家偷偷地瞥了我一眼,但我手中整理書籍的動作未停,正準備讓管家把電話掛了時。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書柜上的一架航天模型。
限量版的,一出售就被一掃而空。
我沒搶到,可後來某日我半夜醒來時,卻看到陳柏林支著盞燈,盤著腿坐在客廳拼。
那雙骨節分明、修長纖細,簽過上億訂單的手就在那兒笨拙地照著圖紙一塊一塊地排列序號。
錯了就重頭來過,一遍又一遍,最後他拼了一夜,我在他身後站了一夜。
那時我真的以為陳柏林對我也動過真心的,只可惜一顆避孕藥就把我打回了原形。
我沒去接陳柏林。
他也沒再給我打電話。
當天夜裡梁幼恩給我發了消息,一張他們的床照,附帶一個問題:「如果我和陳柏林睡了,我非纏著他要個名分,他會和你離婚嗎?」
她這麼問我,我沒回答。
因為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鬧上法庭我也要和他離。
4
陳柏林是凌晨四點回到家的。
我在睡夢中感覺到不適,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他站在床頭盯著我的那瞬間,心臟險些跳了出來。
「陳柏林,你有病就去治!」
他抿了抿唇,沒回答我這句話,反而是問:「是你讓阿恩來接我的?」
我皺眉不語。
陳柏林卻以為我默認了,登時冷笑了聲:「我都不知我的太太什麼時候氣量這麼大了,把自己老公都送別人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