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開家長會,沈周上車就開始導航。   
我突然煩躁,「我們離婚吧。」 
他怒吼,「就因為我開車要導航?」 
對。
你黑燈瞎火驅車一百多公里給初戀送特產時不需要導航。 
女兒學校不到五公里,你導航了半天連地址都是錯的。 
1 
「江月,你有病吧?」   
沈周憤怒,難以置信地用力拍打著方向盤。 
像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冷哼了一聲。 
「我開車導航你要跟我離婚?!」 
「你是早上拉屎把腦子拉出去了?還是中秋去你媽家把腦子落那了?」
「好端端地,我開個導航你說要離婚,你要笑死誰......」 
我打斷他,「你知道女兒在哪個學校嗎?」
他看著螢幕上剛才自己輸進去的地址,愣了愣。   
「......不是二小嗎?」 
2 
我低聲笑了笑。
突然感覺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連嘆口氣都覺得好累。 
開家長會這種小事,沈周平常是不會去的。
這次是因為女兒馬上小升初了,老師要求父母同去。
出門前我特地跟他說過,女兒在三小。   
他低著頭一邊回微信,一邊不耐煩地哦了一聲。 
下樓時,他自顧自地走在前面。 
我就這樣看見了他跟他初戀的聊天頁面。 
王曦說:【謝謝你昨晚冒雨送過來的家鄉特產哦!比心!】
沈周回:【不客氣,順路的小事而已。】
我心猛地一沉,酸澀感遍布全身。 
冒著颱風天的大雨,反方向驅車一百多公里。   
我一邊忍受著大姨媽的疼痛,一邊因為暈車吐得昏天黑地,幾乎沒了半條命。 
他卻說,這只是順路的小事而已。 
他抿著嘴,還是忍不住揚起的嘴角告訴我——
他還覺得這是一件相當自豪開心的小事。 
3 
昨天從老家回來時,王曦的媽媽隨口問了一句能不能幫忙帶點東西上來。
明知是反方向不順路,明知會堵車,明知會颳風下雨,明知我跟女兒會暈車難受的情況下。   
沈周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我跟他吵的時候,他全程沉默。 
任由我像個瘋子一樣聲嘶力竭地吵。 
吵到最後,他就站在對面指責我。
「潑婦!瘋子!不講人情!無理取鬧!」 
他給我扣上幾頂帽子後還是把東西搬上了車。 
回程路上,他ţųₐ罵罵咧咧地指桑罵槐。   
我吐得幾乎要暈過去時,他還故意轉著方向盤在道路上飛速穿插。 
我知道他在用這種方式教訓我,警告我下次不可以忤逆他。 
好不容易熬到下高速,已經半夜一點多了。 
送我跟女兒先回家,五十公里。 
給他初戀送特產,一百多公里。
我求他先送我跟女兒回家休息。
他說:「江月,我給你臉了是嗎?你得到的教訓還不夠是嗎?!」   
「東西送晚了就不新鮮了,你是想白瞎別人媽媽的一片心意嗎?!」 
「再說了,開車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矯情什麼?!有本事你自己走路回去啊!」 
我抱著女兒蜷縮在后座,不敢再說話。 
在女兒帶著哭腔的哀求聲都沒能讓沈周掉頭時。
我就知道,我要是再多說一句話,沈周一定會把我趕下車的。
車外颱風呼嘯,車內沈周得意又愉快地哼著歌。 
大風大雨的晚上,他絲毫沒猶豫地朝著家的反方向開去。   
哪怕裡面裝的是並沒有新鮮可言的各種臘肉腌製品。 
哪怕我跟女兒已經把膽汁都吐出來了。 
哪怕知道女兒天亮還要去上學。
他依然覺得給王曦送特產比任何事都重要。 
颱風導致很多路燈損壞。 
黑燈瞎火大風大雨的晚上,一百多公里的鄰市。 
沈周連導航都不用開,精準地把車開到了王曦家樓下。   
甚至還貼心地跟王曦說大風大雨別下樓了。 
他停車開門扛東西,連門牌號都沒問就精準地送上去了。 
熟悉到,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而女兒學校在離家不到五公里,他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的地方。
可他一上車就開始導航。
導航了半天,最後連地址都是錯的。 
4   
「女兒五年級了,」我說,「你連她在哪個學校都不知道,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沈周沒有多餘的情緒,而是憤怒地脫口而出: 
「這不是你的事嗎?我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嗎?!」 
他聲音很大,雙臂交叉在胸前,做好了跟我大吵一架的準備。 
可我卻忽然冷靜了下來。 
我平靜地說:「你總有理由說不知道女兒在哪個學校正常,不知道女兒讀幾年級也正常。」
「但是,」我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用導航都能找到別人一百多公里外的家也正常。」   
「沈周,你不要拿我當任你捏扁揉圓的傻子了。」 
沈周突然暴怒,把手裡的車鑰匙猛地摔向車窗。 
「我就知道!江月!我就知道你還揪著這件事在跟我生氣!」 
「我給別人順路送點東西怎麼了!你就這麼過不去了是嗎!」 
「你別想往我頭上潑髒水,也別跟我扯什麼導航不導航的事,就是你的問題,是你不夠......」
車窗裂開,泛起裂痕。 
眼看著就要分崩離析了。   
在沈周又想反咬我一口說我沒事找事無理取鬧的時候。 
我拉開車門下了車,咬著牙重複了一遍,「離婚。」 
這一次,我把那個「吧」字嚼碎咽了回去。 
不再留一點退路。
顯然,我沒有乖乖坐著聽他訓斥被他扣帽子讓他來了脾氣。 
他瞪著眼珠,指著我,「江月!你最好回去把離婚兩個字給我跪碎,不然你後悔都沒地兒哭!」 
「你把腦子裡的水倒乾淨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我還沒關上車門,他一腳油門,車Ťůₕ子就竄了出去。 
輪胎故意壓過的污水濺了我一身。 
我苦笑了一聲。 
都說婚姻到頭來都那樣。 
從前那個會哄我疼我的男人終究也是裝不下去了。
我知道在沈周眼裡我是個好拿捏的、任由他欺騙的家庭婦女。
他吃定了我性子軟、嘴笨、反應慢。   
他以為我不舍、不敢。 
甚至以為,我這是在跟他無理取鬧,想要他哄著來一出床尾和。 
也篤定我為了看似安定的生活,為了女兒是不會離開這個家的。
由始至終,他都忽略掉了我的愛。 
從前不是因為我傻,只是因為我還愛他。 
現在不愛了。
對我來說,也就那樣了。   
5 
離開遠比我想像中簡單。 
開完家長會回來我就開始收拾東西。
女兒見狀,不用我開口女兒就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我們母女倆出奇的默契。
她收拾她的東西,我收拾我的東西。 
默契到都挑好的,挑貴的,把舊的破爛扔了一地。   
收拾完後,原本就亂的家就更亂了。 
昨晚給王曦送完東西回到家已經凌晨五點了。 
把從老家帶回來的東西搬上來時,本就疲憊的我看著亂七八糟的家心煩意亂。 
忍受不了沒地下腳的髒亂,我還是準備先收拾一下。 
可沈周嫌我吵著他睡覺。
他說:「就這點活兒明天再收拾會怎麼樣?能怎麼樣?你非要在這個時候演苦情戲給我看?!」 
「整天在家就知道收拾這收拾那,除了家裡這些破事你還能幹什麼?還會幹什麼?」   
「要不說你格局小愛計較呢,整天家長里短的格局能大才怪了!」 
沈周把我貶得一文不值。 
在他看來,這些都是他閉眼睜眼就能看見的小事。 
干這些小事在他眼裡叫做享福。
也多虧了他,這個「福」我還沒來得及享。 
現在,我再看這個亂糟糟的家全然沒了心煩意燥。 
我平靜,冷靜,毫不留情地把這個福給他留下了。   
陽台上沈周的衣服被風得七零八落,我路過踩了一腳。 
冰箱裡堆滿了昨天婆婆硬讓帶回來的各種食物,各種味道混在一起發出一股令人噁心的味道,冰箱門我關了幾次都關不上,乾脆就不關了。 
用沈周的話說就是—— 
不關會怎麼樣?能怎麼樣?
洗手盆里扔滿了沈周換下來的內褲和襪子。 
我皺了皺眉頭。
嫌太噁心,我拿盆給他扣一起了。   
拖著行李跟女兒出門時,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家。 
裡面髒、亂、臭。 
要是在從前的我看來,簡直是天塌了。 
可現在我心裡卻清明乾淨了。
這種感覺是一塵不染整整齊齊的家都給不了的。
我也無比確定,這個家我是不會再回來了。
至於沈周——   
就讓他享福去吧。 
6 
我帶著Ŧû₆女兒租了個房子。 
安頓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 
沈周沒有找我,我就知道這一個星期他都沒回家。 
按照他的性格,我不低頭認錯他是絕對不會主動回家的。
但是這個錯我這輩子都不會認了。   
所以在鄰居打電話給我說家裡發出陣陣惡臭時。 
我說:「我跟沈周離婚了,房子是他的婚前財產,你直接找他吧。」 
這套房子是婚前沈周掏空家底買的。
婚前說的是,還完貸款就加上我的名字。 
後來貸款還完了,沈周失憶了。 
我但凡提起,他就罵我物質。 
既然如此,那現在家裡惡臭又關我什麼事呢?   
午後,我在整理簡歷時,沈周給我打了電話。 
我習慣性按下了接聽。 
正懊惱,電話那頭就傳來了沈周幾近崩潰的嘶吼: 
「江月!你死哪去了?」 
「家裡都......臭到鄰居報警了,.....Ţũ₊.你趕緊給我死回來收拾!」
「家裡全是肉腐爛的味道,yuṪū⁻e...還有各種臭味 yue...」 
「yue...你要是還不趕緊回來收拾 yue...這輩子都休想我在房產證上加上你的名字了!求我都沒用!yue...」   
沈周在那頭一邊 yue 一邊罵。 
想到他那副崩潰抓狂瘋狂 yue 的樣子,我都幾乎要吐了。 
原來,他沒有失憶啊。
在房產證上加我名字這事,由始至終都是他拿捏我的手段。 
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沈周就更怒了,「你還笑得出來!等你回來你就知道有多噁心了!」
我淡淡地說:「你不是說家裡這些小事不收拾也不會怎麼樣嗎?」   
「你不是說在家收拾家務都是享福嗎?」 
「現在這個福讓你享了,你裝什麼噁心?你不是應該覺得榮幸嗎?你應該感謝我讓你也享福啊!」 
「還有,」我一字一頓地說:「既然要跟你離婚,我就沒想過再回去!」 
「你和你那個噁心的房子,求我,我都不要了!」 
7
電話那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我能想像得到沈周震驚到瞳孔失焦,隨即暴怒到面目扭曲的樣子。   
畢竟,當初婚是我跟他求的。 
孩子,是我追著到他出差的地方求他配合要的。 
在他心裡,我愛他如命,離了他會死。 
我只會求著他施捨,求著他多看我一眼,多跟我說幾句話。
離婚或者不要他了這種話,是萬萬不可能從我嘴裡說出來的。
從我嘴裡說出的話只能是好聽的,捧著他的。 
這種話,他最是聽不得了。   
要是面對面地說,我是討不了什麼好的。 
畢竟不管我說什麼,他總能找到說辭將我狠狠地羞辱一番。 
把我羞辱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時。 
他就說:「算了算了,我懶得跟你計較。」
簡簡單單一句話不光把錯推到了我身上,還顯得他大度。 
我太了解他了。 
所以在他準備了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話準備 PUA 我時。   
我率先把電話掛了。 
掛掉電話時,我不自覺露出了笑容。 
女兒說:「媽媽,我好久沒見過你笑了!」
是啊,好久沒笑了。 
從前每天睜開眼就是干不完的家務,操不完的心。 
得不到肯定的生活讓我天天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倦意。
偶爾埋怨幾句,沈周還會責怪我不夠體諒他。   
他說:「就你矯情!在家享福還想讓我哄你?你能不能體諒一下我工作辛苦?!」 
可從來沒人體諒過我。 
沒人體諒我無țů₍數次一個人抱著女兒去醫院。 
沒人體諒我為了他們父女倆熬的夜。
甚至沒人體諒過,我也是個人。
我也會有情緒,我也會生病,我也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