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一個小主播,每天幫他打 PK,刷業績。
小主播聲音很好聽,唯一遺憾的是我想聽的歌他不會唱,也不願意學。
哪怕我刷了個嘉年華,小主播也只是平靜地感謝:「謝謝小枝,但我有自己的原則。」
我以為他走的是高冷路線,直到我無意間聽見他哄榜二:「霜霜寶寶,一個跑車就可以學一首歌噢~」
合著只是對我有原則。
有點雙標啊原則哥。
我轉頭去了隔壁直播間,在我刷的嘉年華特效里聽見這邊主播清冷卻難掩激動的聲音:「姐姐等我!我半個小時把這首歌學會!!」
同時,我的後台收到了小主播的私信,他破防了。
1.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個聲控。
對於聲音好聽的人,我的容忍度總是格外的沒有底線。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偏愛,像貓聞到貓薄荷,理智全線宕機。
所以在我提出想聽《公主殿下》這首歌,卻被我最近捧的小主播阿哲拒絕的時候,我有一點生氣,但不多。
阿哲似乎看出了我的生氣,沉默了一會兒,同我解釋:「我有我自己的原則,不喜歡的歌,我不會勉強自己去唱。」
直播間裡,他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輪廓分明,帶著一種疏離的、藝術家的清高。
我沉默地看著螢幕,指尖在鍵盤上懸停。榜一大姐的身份,此刻顯得有些尷尬。
他似乎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情緒,語氣放緩,帶上了一種推心置腹的誠懇:「我唱歌是為了交朋友,我把你當朋友,所以才不想敷衍你,跟隨自己的內心拒絕你,別任性了行不行?你這樣,我真的很難過。」
我徹底心軟了,是的,他把我當朋友,他和那些只會舔老闆求禮物的主播不一樣,他有原則,他真誠。
我又給他刷了幾個嘉年華,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
阿哲淡淡地「嗯」了一聲,對那價值不菲的特效習以為常,仿佛那只是他應得的背景板。
我正想打字讓他隨意唱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一條炫目的入場特效閃過——【月榜第二用戶糖霜霜進入了直播間】。
「歡迎霜霜寶寶,霜寶昨天讓我學的歌我學會啦,要聽聽嗎?」
我總覺得阿哲對糖霜霜比對我更熱情,也就此提出過疑問,卻被阿哲以「我把你當朋友,但是只把她當老闆」來解釋。
眼下,看著公屏上糖霜霜回應的一個可愛表情,我隨意扯了個理由便退出了直播間。
主播嘛,總要營業的。我不理解,但尊重他維護老闆的權利。
為了防止我不小心再點進阿哲的直播間而引發尷尬,我切到了許久沒登錄的小號。
小號等級不高,也沒幾個關注,卻靜靜躺著五條未讀私信。
竹林:【謝謝姐姐的關注(#比心),這裡是竹林,一個愛唱歌的主播。】
竹林:【姐姐我下播啦~再次感謝姐姐今天對我的支持,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的(#鞠躬)】
竹林:【姐姐最近在忙什麼呢?我學了幾首新歌,要來聽聽嗎?】
竹林:【姐姐早上好!今天也是努力練歌的一天!】
而最近的一條,是一分鐘前。
竹林:【好久不見姐姐~歡迎回來聽歌噢~】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才想起這個叫竹林的主播。
那是一個月前,我決定給阿哲沖人氣榜。
只因平台規定,每次定榜時,一個號最多只能貢獻一百人氣值,我便新建了這個小號,卻在搜阿哲的時候,手滑點進了旁邊的直播間。
正想退出,便聽見直播間裡傳來主播竹林溫溫柔柔的聲音:「歡迎芝士餅,歡迎這位新來的姐姐。」
聲線如他的名字一般,清澈而溫潤,如山間溪流漱過玉石。
和阿哲那種刻意打磨過的、帶著侵略性的磁性不同,它更自然,更乾淨,帶著新人主播獨有的生澀和真誠感。
我停住了點返回的手,鬼使神差地,點了個關注,順手送了點不值錢的小禮物。
竹林似乎沒想到有人一進來就會刷禮物,愣住了,隨即是受寵若驚的、一連串的道謝,語氣里的欣喜幾乎要溢出螢幕。
我只停留了一會兒,便跑去給阿哲刷人氣票了。
把這個號能刷的人氣值刷滿,我沒來得及告訴阿哲這是我小號,便馬不停蹄地換下一個號——畢竟人氣榜每小時統計一次,時間緊迫。
那之後,我再也沒登陸過這個帳號,也自然而然地忘了,這個與帳號一起被我扔在角落的,叫竹林的主播的存在。
我唯一沒想不到的是,在我遺忘的角落裡,有人如此珍視我那微不足道的、隨手的一次關注。
2.
時隔一月,我再次點進了竹林的直播間。
他這次開了攝像頭,鏡頭裡,他乖乖坐著,穿著簡單的白 T,頭髮看起來軟軟的,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眼神里有著一絲清澈的愚蠢。
……看起來像個大學生。
見我進直播間,他眼神亮了亮,同我打招呼:「晚上好呀姐姐,你終於來啦。」
他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有淺淺的梨渦。
我打字回應他:【你還記得我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當然記得呀,因為姐姐是我開播以來,第一個給我刷禮物的人,說句肉麻的——很感謝姐姐的知遇之恩。」
我瞥了一眼他直播間的在線列表,個位數。
貢獻榜上,前三加起來不到一百票,榜三往後貢獻值都是 0。
有點可憐了。
我順手刷了幾組人氣票。
他有些受寵若驚:「謝謝姐姐,姐姐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唱歌、配音……都可以。」
【不用了,你加油,好好直播。】
發完彈幕,我直接退出了直播間。
我想起剛才給阿哲刷的嘉年華,平台應該會因此給他推一些流量,我正好再幫他沖沖人氣榜。
誰知一點進阿哲的直播間,我便愣在了原地。
阿哲正在給糖霜霜唱《公主殿下》——那首我想讓他學,他卻不願意的歌。
一曲唱罷,阿哲熟悉的嗓音響起:「這首歌好久之前就有人點,我一直沒唱,現在單獨唱給你聽——我的霜霜公主。」
回應他的,是直播間閃爍起來的跑車特效。
糖霜霜:【你既然學會了這首歌,怎麼不把枝老闆喊回來聽?說不定她一開心又給你送一堆嘉年華。】
阿哲嗤笑一聲,不屑地說:「她?我巴不得她不在。天天爭風吃醋的,說什麼給主播刷禮物是為了得到相應的情緒價值,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慣的她。」
糖霜霜:【你就不怕她生氣不給你刷了?】
「她好拿捏得很,生氣了晾幾天,她自己就會跑回來給我刷禮物道歉了,舔狗似的。」
糖霜霜:【牛哇我的哲。】
阿哲輕笑,聲音又熟練地恢復了那種可以的磁性:「還有姐姐想聽歌嗎?熱氣球點歌,跑車學歌,入股阿哲,包你不虧。」
媽媽,我推的主播好像塌房了。
我把他當主推,他把我當假粉。
原則哥的原則好雙標啊。
我忍不住打字質問:【你這樣背後說你家榜一壞話,不怕她知道嗎?】
【您已被主播禁言,禁言時間永久。】
阿哲似乎是大發慈悲地告訴我:「哪來的小號,也配到我這裡上躥下跳的?我和我的粉絲怎麼互動,用不著你來管。」
隨後眼前一黑,我被踢出了直播間。
真是老奶奶鑽被窩——給爺整笑了。
我都不敢相信我以前居然能看上這麼個玩意兒。
3.
巨大的憤怒之後,是一種近乎荒誕的平靜。我居然為了這麼個玩意兒,真情實感了一個多月?
緩過勁來,我換回了大號。
為了沉沒成本而生氣,不太值當,所幸我才真情實感地捧了阿哲一個多月,可以及時止損。
我從善如流地點進竹林直播間,帶著我平台高等級用戶的炫酷特效。
竹林依舊是那溫和的語氣:「歡迎鵲踏枝……咦?是芝士餅姐姐嗎?」
我愣住了,這是怎麼認出來的?
竹林一副「我就知道,姐姐快誇我」的表情:「因為姐姐兩個號的頭像是同一隻貓貓呀,只是拍攝的角度不一樣,但是下巴那一撮黑色的毛毛真的好特別。」
我的頭像一直是我養了三年的貓。
我驚訝於他的細心,又意識到,阿哲對我這個,既用時間又用金錢來支持他的榜一,是有多麼的漠不關心。
我帶著那麼明顯的線索質問他,他卻視而未見。
正如竹林所說,下巴那一撮黑色的毛毛,太特別了。
【想聽《公主殿下》,會唱嗎?】
「姐姐終於點歌啦!之前給我刷禮物我卻沒什麼能報答姐姐的,總覺得於心不安,」竹林靦腆一笑,「我去聽聽這首歌,我可以學的。」
說著,直播間便響起了這首歌的旋律。
他凝神聽了一會兒,點點頭:「旋律不難,今天就能學會,姐姐明天有時間嗎?有時間的話明天再來我直播間,我唱給姐姐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