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春神座下大弟子,掌管人類繁衍。
聽聞景國太子不近女色,能坐懷不亂。
恰逢太子和大臣在青樓商談政事。
我藏在房樑上,準備伺機往他身上撒一滴春之水。
事成後,正欲溜走。
一道寒眸射過來,我落入太子懷裡。
春之水一旦見效,再清心寡欲,都會化身猛獸。
太子眸底染上欲色,摟住我的腰:「今晚你給孤侍寢。」
1
醉仙樓。
八位舞姬正在為景國太子獻舞。
我藏於房樑上,手裡提著一隻竹籃,往舞姬身上撒花瓣。
兩位大臣的目光追隨著舞姬的水蛇腰,眼睛都望直了。
唯獨景曜寒一副不為所動的清冷模樣。
素聞景國太子不近女色。
我偏不信這個邪。
我乃春神座下大弟子,掌管人類繁衍。
今日來人間打工,一來是讓景曜寒沾染情慾。
二來是拿到他的元陽,用來澆灌雪凝草。
我養的那株雪凝草三百年不曾開花。
聽說,以男子的元陽澆灌,興許能促使雪凝草開花。
越是清心寡欲之人,元陽澆灌效果越佳。
收起思緒,我指尖凝聚一絲仙力,將春之水推入酒杯中。
景曜寒握住鎏金酒盞,琥珀色酒液被他一飲而盡。
妥了。
這仙界的春之水比凡間的春藥猛一百倍。
任他再不近女色,只要沾上一星半點……
便會春火燎原,化身猛獸。
醉仙樓八位舞姬個個花容月貌,妖嬈萬千。
我就不信景曜寒能坐懷不亂。
我正欲溜走,怎料一道寒眸射向我。
我腳底一滑,從房樑上跌落下來,恰好落入景曜寒懷中。
侍衛的劍齊刷刷出鞘,一臉殺氣地望著我。
絲竹聲戛然而止,舞姬們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喘。
我連忙求饒:「殿下饒命,小女名喚鳳旖,方才在房樑上撒花瓣,腳滑墜落,並非有意衝撞。」
景曜寒怔怔地看著我,眼底不經意間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驚艷之色。
是我大意了,我今日不該用我本來的面貌下凡。
他可千萬別被我的美色所迷惑啊。
「不必驚慌。」他示意侍衛們將劍收進鞘中。
我正要從景曜寒懷裡起來。
他眸光一深,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別動,你身上有隻蜘蛛。」
他說的那隻蜘蛛是我養的小寵物,名叫小蛛。
小蛛平日藏在我的袖子裡,此刻卻攀附在我的發簪上。
景曜寒伸手摘掉我的發簪。
我的髮絲散落下來。
蜘蛛順著我的髮絲落在地上,火速逃走。
「護駕!」
侍衛們滿廂房尋找蜘蛛,唯恐它傷到殿下。
大臣和舞姬驚慌之下,退到廂房外。
我瞥見景曜寒指尖纏繞著一根雪白的蜘蛛絲。
蜘蛛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與他的指尖相融。
2
「嘶……」
景曜寒悶哼一聲,指尖一道紅光閃過,消逝於他的掌心。
糟糕。
小蛛吐出來的絲一旦進入人體,若此時動欲,蜘蛛絲就會變成情絲。
小蛛雖然我是養的寵物。
可我並未授意它吐出絲。
景曜寒沾染蜘蛛絲,純屬意外。
若他不曾好心幫我趕走蜘蛛,指尖就不會碰到那根絲。
而他剛喝了春之水,動欲是必然的。
春之水起效比我預想中快。
景曜寒突然攥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燙得驚人。
我能感應到那根情絲在他的血肉之下遊走,從掌心蔓延至手腕。
景曜寒寒眸逐漸染上緋色,他意識到自己中毒了。
當務之急是要掩蓋他喝的酒里有春之水,以免惹禍上身。
我反扣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他的手腕上:「殿下,我會些醫術,我幫你把把脈。」
他的脈象跳得飛快。
春之水並非毒藥,只要在情動時圓房,即可化解。
可若是不化解,就會變成毒。
情絲就比較棘手了。
一旦長出情絲,很難徹底斬斷。
當情絲從手腕蔓延至胸口時,他會愛上與他肌膚相觸之人。
「殿下,方才你沾染的蜘蛛絲有毒,毒性堪比三倍春風散,與人圓房可解。」
我指尖離開他的手腕,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攪您解毒了。」
言下之意是讓他在醉仙樓找一位花魁幫他解毒。
怎知,他的掌心卻攬住我的腰,啟唇道:「你替孤解毒。」
3
藏在角落裡的小蛛幸災樂禍:「主人,玩脫了吧?他見了你,怎麼可能再去找花魁?你比花魁美一百倍你不知道嗎?」
我用仙法傳音:「快閉嘴,你亂吐絲的事兒本仙還沒找你算帳呢。」
小蛛氣勢瞬間弱了一半:「主人別生氣嘛,我方才並非故意吐絲,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吐的。
「在他尚未沾染蜘蛛絲之前,便已對你心動,就算沒有情絲,他恐怕也逃不過這情劫。」
只是一眼,就會心動嗎?
我不以為然:「他那是見色起意吧?」
小蛛心直口快:「那主人對玄曜神君也是見色起意?」
小蛛的話,將我的思緒拉回到三百年前。
我透過景曜寒的瞳孔,看見皚皚白雪的霜寒峰。
霜寒峰是冬神玄曜神君的居住之所。
是六界風雪最盛之地,也是六界最冷的地方。
是一個連梅花都不會盛開的寒冷之地。
我作為春神句芒的大弟子,每年冬季閉關冬眠,立春那日甦醒。
每回我甦醒之時,便是冬神閉關之日。
我們原本沒有交集。
三百年前,我在立春前一日甦醒。
聽聞那日,霜寒峰大雪紛飛。
我騰雲駕霧落在霜寒峰,抬手接著飄落的雪花。
我想去霜寒峰的最高處看雪。
兩位冬神座下仙童攔住我的去路:「鳳旖仙子,您是春神弟子,明日立春方可出關,您此刻闖入霜寒峰,有違天規,仙子請回。」
他們所言不虛。
天庭規定,四季神各司其職,不可破壞四季輪轉的規律。
師傅句芒將我當作春神接班人培養。
我一身春系法術。
春神所到之處,冰雪消融,草木復甦。
提前一日甦醒已是有違天規,更別說私闖冬神住所。
若霜寒峰的冰雪融化,天庭知曉,定會治我個擾亂四季更迭之罪。
可我心之所向,想去霜寒峰山頂,賞一場漫天飛雪。
為了不讓兩位仙童為難,不破壞自然法則,我嘆息一聲:「罷了。」
正要轉身離開,一道寒音從山頂壓下來,對兩位仙童命道:「讓她上來。」
「遵命。」兩位仙童為我引路,「鳳旖仙子,我家神尊請您去山頂賞雪。」
我來到霜寒峰山頂。
冬神玄曜坐在斷崖處撫琴。
他身穿一襲白衣,與白雪融為一體。
大雪在他周遭紛飛,他指尖傾瀉而出的琴音悲涼悽美。
過了今日,冬神就會閉關沉眠。
立春之後的百花齊放,和煦春光,都與他無關。
我想看裹滿寒霜的大雪,他又何嘗不想欣賞春日的溫暖美景?
我拿出一片玉笛與他和鳴。
他回頭望著我,我們四目交融。
冬神有著精雕細琢的寒玉般的俊美容顏。
鎖骨之下是寒毒沁出的冰魄,綻開霜花紋路。
那一刻,霜寒峰的萬株梅花競相開放,宛如春日桃花。
我們共同看了冬日裡降落的最後一場雪,也共同賞了春日裡盛開的第一場花。
臨行前,他隨手摘下生長在霜寒峰山巔的一株雪凝草送給我。
他說,待到雪凝草開花,每一片雪花般的花瓣,皆可化作一場雪。
我的春旖峰從未下過雪。
屆時,我摘下一朵花瓣,就能讓大雪妝點我的春旖峰。
三百年光陰彈指而過,每一次冬春交替之際,我皆和冬神擦身而過。
我用心澆灌的雪凝草也未曾開過花。
4
小蛛見我面色不對,連忙閉嘴:「咳咳,我去面壁思過,溜了溜了。」
小蛛在侍衛的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
侍衛們聽見太子說讓我幫他解毒,立刻心領神會,退出廂房,將房門關起來。
房裡只余我和景曜寒。
我眼珠子一轉,婉拒道:「殿下,我已有未婚夫。」
「孤的毒,因你而起。」景曜寒眸光微暗,「把婚約退了,孤不會虧待你。」
有未婚夫是假。
這是善意的謊言。
「我和我的未婚夫深愛彼此,至死不渝,還請殿下不要強人所難。」
「好一個至死不渝。」他鬆開我,「罷了,孤不強求。」
我從廂房全身而退。
身後,傳來景曜寒克制的聲音:「來人,擺駕回東宮!」
我站在夜空中,看著太子的馬車往宮裡疾馳而去。
一道黑影落在我身畔:「說不定他東宮有侍妾,你不跟著去取元陽?」
來人是我的師弟,沉風。
他是師傅的二弟子,掌管動物繁衍。
我微詫:「沉風,你怎麼也下凡了?」
沉風望著遠方的巍峨宮殿,說:「景國皇宮有兩隻風鳴鳥,快要滅絕了,我此番下凡,是為了幫助兩隻風鳴鳥繁衍。」
我點頭:「剛好,我也要去皇宮。」
我們化作一道虛影,往皇宮的方向掠去。
東宮。
我蹲在殿頂偷窺寢宮裡的動靜。
張太醫給景曜寒號脈後,搖頭嘆氣:「稟殿下,燥毒已擴散至任脈,需立刻行房瀉火。」
我正在思考,待會兒怎麼拿到他的元陽。
誰知,景曜寒遣退了御醫。
他吩咐御前總管準備冰水沐浴。
我眉心一跳。
萬萬不可啊。
春之水用冰水壓不下去,強壓只會被寒氣反噬,損傷身體。
如果他身體廢了,我的罪過就大了。
畢竟景國皇帝就他這麼一個兒子。
他要是不能人事,景國的江山就後繼無人了。
我絕不容許因我的一個錯誤,而傾覆一個國家。
5
寢宮內,景曜寒浸泡在寒冰水中。
池水凝結出冰凌,寒氣上升。
蜘蛛絲從手腕延伸至手臂。
在冰火兩重天的浸染之下,變成冰裂紋。
他的眸子像是染了血絲,殷紅中帶著極致的隱忍。
我不理解。
他是太子。
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理應及時行樂,何苦這樣硬撐?
這不純純沒苦硬吃嗎?
沉風落在我身畔,看清寢宮裡的人在硬挨,驚訝道:「他不要命了?」
他當真不要命了。
中了春之水,絕無硬撐過去的可能。
我腦子飛速運轉,在想對策。
沉風突然想到一計:「給他造一場夢,雖不能解毒,卻能暫且緩解,不至於讓他丟了性命。」
我明白沉風話中的意思。
給他造一場春天的夢。
畢竟是神仙,夢可以很逼真,確實能短暫緩解。
我點頭附和:「此計可行,那就有勞師弟了。」
沉風擺手:「師姐,你法術比我高,你造的夢更逼真,還是你去吧。再說了,我只見過動物繁衍,不曾見過人類繁衍,我造不出來。」
我竟無力反駁。
我和沉風各司其職,我掌管的是人類繁衍。
所以,雖然我自己沒有那方面的經驗,不過……咳咳。
沒吃過豬肉,倒也見過豬跑。
觀看人類繁衍,也是我的工作職責之一。
我什麼招式都見過。
以我的見多識廣,哪怕不當神仙,我在凡間,高低也能當個畫師。
禍是我自己闖出來的,是該我去收拾殘局。
「嗯,那有勞師弟幫我支走他的侍衛。」我心一橫,化作一道光影飄進寢宮。
景曜寒坐在浴桶里閉目養神。
我化作人形落在他身後。
纏在我手腕上的織夢綾攀上他的後肩。
我雙手掐「織夢訣」,正要將他拖入夢境。
怎料,織夢綾被他拽住。
他一用力,將我從身後拽進了浴桶。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我掐到一半的織夢訣。
我從水裡鑽出來,目光恰好對上他猩紅的眸子。
6
他神色有一瞬的茫然困頓:「孤是在做夢嗎?」
浴桶的大小只能容納兩個人。
而我就坐在他腿上。
水寒冷刺骨,可他的身體卻滾燙無比。
「嗯,你是在做夢。」我用織夢綾覆住他的雙眼,湊上去將唇貼著他的耳朵,試圖用「織夢訣」催眠他。
嘴唇剛靠近耳畔。
他用掌心捧住我的後腰,將我往他懷裡帶。
唇瓣猝不及防地貼在他的耳垂上。
這個不經意間的吻,讓他耳根燒得通紅。
我的衣料被水浸濕,身體貼在他的胸膛上。
那僨張的肌理,澎湃的心跳聲傳遞至我的胸口。
「夢境為何這般真實?」他在我耳畔低語,含糊的吐息燙得我仙骨發顫。
我顧不得逃離他的懷抱,手忙腳亂用織夢綾將他眼睛綁起來。
在織夢訣和織夢綾的雙重加持下,他的思緒變得飄忽起來。
恍恍惚惚,恍若置身夢境。
可此刻他尚未徹底墜入夢鄉。
我得讓他離開浴桶,避免寒氣入體。
我蠱惑道:「好冷,抱我去榻上好嗎?」
下一瞬,他抱著我從浴桶里出來,徑直往床榻上走去。
我的衣衫出水即干,我用仙法烘乾他身上的水珠。
他將我輕放在榻上。
織夢綾將他和我的身子捆綁在一起,我再次催動「織夢訣」。
我與他雙雙墜入夢海。
夢境鋪成一座被仙霧繚繞的琉璃宮闕。
這是以春旖峰為背景織造的一場夢境。
我站在書案前作畫,畫中是位坐在大雪中撫琴的白衣男子。
硃砂筆在宣紙上畫下一朵朵迎雪綻放的寒梅。
畫中人出現在我身後,胸膛貼上我的背脊,將我圈入懷裡。
男子問在我耳畔問:「畫中男子是何人?」
「是我的心上人。」我放下硃砂筆,轉過身去望著他。
第一眼,他是景曜寒。
第二眼,他是玄曜。
記憶里高冷如九天寒玉的冬神,此刻冰冷的眉眼一點點染上柔情。
我才驚覺。
原來這場夢,不僅是我給景曜寒織造的一場夢。
也是我和玄曜的一場夢。
人在夢中,一切理智被拋之腦後,言行舉止變得隨心所欲起來。
他低頭吻住我的唇。
夢裡,那株雪凝草結出花苞,花苞一瓣瓣綻放成雪花。
花瓣被風吹散,化作一場紛飛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