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宮宴那日。
這次宮宴是皇帝替世子楚宴蘅接風洗塵而設。
楚宴蘅是賢王獨子,賢王去世後,他承襲爵位,遠居封地宴州。
聽說皇帝每隔兩年,會將他這位堂兄從封地召進宮小聚。
前世這次宮宴上,我和楚宴蘅打過照面。
宮宴上,皇帝要給他賜婚,被他拒絕。
若我沒記錯,一年後將會傳來他戰死沙場的消息。
楚宴蘅死時,無妻、無妾、無子,令百姓唏噓不已。
皇家原本就人丁稀薄。
楚家上一代人,早就因為各種原因逝世。
長公主和世子死後,同輩中就獨獨只剩下楚凌佑一人。
宮宴設在御花園。
我遠遠地看見江翩然站在梨花樹下候場,她發間插著一支剛從枝頭摘下來的梨花簪。
宮女們竊竊私語:「那位江家庶女長得好美啊,站在梨花樹下,宛如梨花仙子。」
江翩然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洋洋自得。
她問身畔丫鬟:「翠兒,我好看嗎?」
翠兒頷首道:「二小姐美極了,一會兒陛下看見您獻舞,一定會移不開眼。」
江翩然望著花叢里飛舞的蝴蝶,吩咐翠兒:「引蝶不容有誤,翠兒,你去宴桌上拿些蜂蜜來。」
翠兒聞言去尋了蜂蜜來,照江翩然的吩咐,沾了些蜂蜜放在梨花發簪的花蕊里。
江翩然勾唇道:「我這支舞叫作《蝴蝶翩躚》,獻舞之時引來蝴蝶繞著我飛,才能起到畫龍點睛的效果。」
「那奴婢給您多抹點蜂蜜。」翠兒踮起腳尖給江翩然抹第二層蜂蜜。
宮女小跑著來催促:「江小姐,到你獻舞了。」
江翩然提著裙子跟在宮女身後,朝宴正中央走去。
翠兒方才還在抹蜂蜜,掉了一塊蜂蜜在江翩然背上。
「小姐......」
她出聲叫江翩然,可江翩然已走遠,壓根兒沒搭理她。
絲竹宮樂聲響起,江翩然如同一隻靈巧的蝴蝶在花海里起舞。
她眼波流轉,含情脈脈地朝坐在龍椅上的楚凌佑拋去媚眼。
這支舞她精心地設計過,除了引蝶,還有一個背對著楚凌佑下腰的動作。
她會將舞衣往下褪,淺淺地露出藏寶圖的一角。
以此來勾起楚凌佑的目光。
可惜她失算了,還沒舞到下腰的動作,一群蜜蜂飛過來,圍著她頭頂飛,在爭食梨花發簪上的蜂蜜。
「嗡嗡嗡——」
蜜蜂越來越多,將江翩然包圍起來。
她臉色大變,立刻調整舞姿,背對楚凌佑,將衣裳往肩下褪。
「啊——」
一群蜂蜜盯著她的背咬。
她在場中央亂跑,大呼救命。
這滑稽的模樣,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楚凌佑正想發火,目光瞟見江翩然背上露出的藏寶圖一角。
他語調變得興奮,揚聲命道:「來人,救她!」
立刻有侍衛衝上前去,引開蜜蜂,將江翩然救下。
「過來。」楚凌佑召喚江翩然。
江翩然忍著背上火辣辣的刺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楚凌佑一把將江翩然拽入懷裡。
他扯了扯江翩然的衣裳,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
這張藏寶圖,其實楚凌佑手裡有半張,剩下半張怎麼也找不著。
他看過江翩然背上這張藏寶圖後,可以確認,這就是他要找的藏寶圖。
他看見藏寶圖上有多處被蜂蜜刺過的紅點,腫脹成紅包,模糊了半張藏寶圖。
「來人,拿藥來,朕要親自替她上藥!」楚凌佑說罷,抱著江翩然起身,朝旁邊的千秋殿走去。
江翩然蜷縮在楚凌佑懷裡,回過頭來看我,嘴角綻放一抹笑。
前世,我沒有在宮宴上獻舞。
被爹爹送進宮後,過了七八個月,楚凌佑才發現我背上的刺青。
這一次,江翩然將皇帝發現藏寶圖的時間提前了。
10
皇帝抱著江翩然離開後便沒再回來。
他派了太監總管來傳旨,讓眾人自行用膳,不必等他。
眾人猜測,陛下這是要寵幸江家二小姐了。
熱鬧看完了,我拿出手帕包了幾塊好吃的糕點,準備帶回去給啞婆嘗一嘗。
每次有好吃的,我總會第一個想到她。
江家上下都將她當作家奴,可在我眼裡,她是我的親人。
抬頭時,目光剛好撞見楚宴蘅在看我,璀璨星眸裡帶著一絲好奇和探究。
我離開宴席,走到遠處的梨花林。
翠兒站在梨園旁的小道上,向我行禮。
我們交換一個眼神。
翠兒是我的人。
她按照我的吩咐,進宮前為江翩然準備香湯時,加了許多招蜜蜂的花瓣。
再故意地將蜂蜜落在江翩然背上,飛來的蜜蜂,也是她提前裝在瓶里,特意訓練過的。
翠兒退下後,我身後傳來腳步聲。
我回過頭去,見來人是一位芝蘭玉樹般的貴公子。
他正是世子爺楚宴蘅。
我福身行禮道:「小女江枕夢,見過世子。」
楚宴蘅端詳我片刻,又望了望滿樹梨花,詢問道:「江姑娘可否有興致,陪本世子賞賞梨花?」
我頷首:「樂意奉陪。」
他接過侍衛遞來的花燈,與我漫步在梨花林中。
晚風襲來,暗香浮動,梨花簌簌落下,宛如下了一場雪。
他靜靜地賞著梨花,很享受這一刻的氛圍。
這一片梨花林只有百餘株,哪怕我們走得極慢,也還是很快地走到了盡頭。
我開口打破沉寂:「聽聞宴州的春天也極美,有機會真想去看看。」
「是啊,宴州的春天極美。若江姑娘有朝一日到了宴州,本世子可以帶你......」
他話至此處,忽然頓住。
眼底划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哀傷之色。
我好奇地追問:「世子可以帶我幹什麼?」
「賞花踏青,盡地主之誼。」楚宴蘅臉上的嚮往之色被失落所代替,語調帶著些許遺憾,「不過,想來是沒有什麼機會了......」
他聲音越來越低。
賞花踏青,聽著很美好。
我在他眼裡看見了和楚曦妍類似的神色。
被命運操縱的絕望和不甘。
是啊,一年後他就會戰死,想來是沒有機會了。
可他又怎會提前預知?是重生而來,還是他原本就知曉自己活不過一年?
11
告別楚宴蘅,我回到府中。
皇帝方才已經傳召過江淮肅。
爹爹見我歸來,眉梢帶著喜色:「皇帝答應將皇后之位留給我們江家的女兒了,也承諾會讓皇后誕下龍嗣,我的籌謀終於快要達成了!」
我反問:「翩然今日被蜜蜂蜇得不輕,爹爹就不擔心會毀壞藏寶圖?」
那張藏寶圖的地勢極為複雜,裡面有幾百座山川與河流,錯綜複雜,讓人眼花繚亂。
有一半山川河流標記了名字,一半沒有標記名字。
且未指明藏寶圖到底藏在哪座山脈里。
也就是說,每一處山川河流都有可能是藏寶之地,要挨個兒地找。
可以說是大海撈針。
這些年,江淮肅派了無數人去尋找,也沒能找到寶藏位置,這才漸漸地萌生要獻給皇帝的念頭。
除了籌謀鳳位和皇嗣,想必他還想借皇帝的勢力,加速找到藏寶圖,得到裡面的寶藏。
前世藏寶圖刺在我背上,我從未完整地看到過細節。
但是,我在皇宮裡當了三年皇后,在死之前,皇帝派出去尋找的人,其實已經快找到藏寶之地了。
皇帝傾盡全力,用了三年的時間,將藏寶圖的位置鎖定在宴州的南邊。
眼下的宴州南邊,春暖花開,一定很美吧。
江淮肅拂手,不拘一格道:「無礙,皇帝已親手為翩然塗抹藥膏,想必很快地會消腫。
「再者,我這裡還有藏寶圖原圖,我已和皇帝談好籌碼,若是翩然背上的藏寶圖不能復原,我大不了退而求其次,把原圖一併奉上。」
看來江淮肅已經和皇帝談好了要犧牲我,來為他和翩然換取錦繡未來。
「那就提前恭喜爹爹和妹妹了。
「既然女兒已經認命,那您是不是應該對女兒坦白?究竟要我怎麼犧牲?」
江淮肅猶豫再三,終是搖了搖頭:「眼下還不是時候,待鎖定寶藏位置,爹爹會告訴你,讓你死得明明白白。」
好一句「死得明明白白」。
見我神色落寞,江淮肅補充道:「枕夢,別怪爹爹狠心,我們江家後人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如果註定要身在陰暗中,不如奔赴日光而死。
「只可惜,爹爹不是女子,不能做那個為家族,為天下犧牲之人。
「若不然,爹爹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自己!」
什麼身在陰暗中,奔赴日光而死?
難道,只有女子才可以犧牲?
爹爹說得大義凜然,可我知道,他不會犧牲自己。
「我去把藏寶圖翻出來,再找畫師臨摹一份,以備不時之需!」
江淮肅說罷匆匆地離去。
我揣著糕點,去祠堂找啞婆。
我找遍她的屋子,都沒看見她的身影。
我正要去別處尋找,餘光瞥見火盆里有一片殘角。
我拿起來,拍掉上面的灰仔細地一看。
這竟是藏寶圖原圖!
整張藏寶圖已盡數被燒毀,唯獨留了兩座連起來像是一個倒臥的葫蘆形狀,不知名山脈。
外面傳來爹爹的怒吼聲,我立刻將殘角吞吃入腹。
做好這些後,我快速地離開啞婆的房間。
江淮肅在院子裡對下人大發雷霆,原來是他藏起來的藏寶圖原圖不見了。
他派人全府搜查,下人來報:「家主,啞婆不見了!」
江淮肅下令:「立刻派人去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下人領命退下,剛走沒幾步,被江淮肅叫住:「慢著。」
他像是想通了什麼,突然笑出聲:「啞婆興許是這世間最後一個活著知道藏寶圖地點的人,她終於坐不住,要去藏寶之地了嗎?
「用一張指向不明的藏寶圖,換一個行走的活藏寶圖,不虧!」
他說罷,揚聲命道:「找到她後切不可打草驚蛇,暗中跟著她!看她會去往何處!」
原來,啞婆是行走的藏寶圖。
若她當真會去藏寶之地,爹爹讓人跟著她,反而會更快地找到寶藏。
12
江翩然一夜未歸。
翌日一早,宮裡派人來傳旨,說江翩然已經被皇帝封為江妃。
此後,會住在宮裡。
三日後,長公主慘死於和親路上的消息傳回京城。
楚宴蘅啟程回宴州。
江翩然按照慣例回娘家省親。
爹爹知江翩然此番回府免不了要教訓我,他怕我們姐妹二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起衝突,影響大局。
於是准許我暫時地離開江府避風頭。
等江翩然回宮了,再回來。
他派了五個府衛跟著我,以確保萬無一失。
我拿著紙鳶去往郊外放。
誰知,一道黑影飛來,幾個回合便將五個府衛打倒在地。
我被人打暈扛走。
再醒來時,我身在一個馬車裡。
馬車奔跑在崎嶇的山道上。
我的手和腳都被繩子綁住,動彈不得。
駕馬車的人聽見聲響,揚聲道:「江姑娘,是我家世子想要請你去宴州做客,等到了下個驛站,我就將你放出來和世子爺見面。」
楚宴蘅若真想要邀請我去宴州做客,也不至於用綁的吧?
不過,這個節骨眼上被楚宴蘅綁了,對我而言是件好事。
我橫豎都是要逃的。
楚宴蘅等於幫了我。
傍晚,馬車在下個驛站後門停下。
車夫掀開車門,我問;「世子呢?」
「江姑娘,你晚些就能見到世子了,得罪了。」他說罷,拿出一塊包了迷藥的手帕捂住我的口鼻。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意識再回籠時,我聽見另外傳來侍衛和楚宴蘅的對話聲。
「主子,香湯已備好,酒也為您溫好了,您慢慢地享用。」
「退下吧。」
侍衛退出房間後,將門關上。
接著是寬衣解帶的聲音。
楚宴蘅長腿一邁,進了浴桶。
迷魂藥藥效尚未完全散去,我渾身無力,嘴巴也被手帕塞住,不能說話。
楚宴蘅泡在浴桶里,享用著美酒。
等他沐浴完畢,穿上寢衣,朝套間裡的臥房走來。
他遠遠地看見被子裡躺了個人,立刻警覺起來,揚聲叫道:「遠山,遠川,滾進來!」
話音落,侍衛遠山和遠川推門而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主子息怒。」
13
楚宴蘅指著床榻,蹙眉問:「又是我娘吩咐你們的?」
遠山和遠川點了點頭,異口同聲道:「是。」
隨後,兩人支支吾吾地勸說:「主子,您時日無......咳咳,屬下的意思是,光陰不等人,您若再不留下子嗣,就……就來不及了......」
「王太妃對屬下們下了死命令,若是這次不能讓您帶個姑娘回去,就要讓我們以......以死謝罪。」
楚宴蘅臉色越來越沉,語氣透著不悅:「從哪裡綁來的姑娘,送回哪裡去。」
遠山和遠川不吱聲。
楚宴蘅額間冒出熱汗,他反應過來:「你們在酒里下了藥?」
遠山和遠川默認,磕頭道:「主子饒命,屬下們也是身不由己。」
「你們......」楚宴蘅聲音冷冽,「先把那位姑娘送回去,回來再領罰!」
遠山硬著頭皮說:「世子不看看被子裡的人是誰嗎?」
遠川接話:「是江家大小姐江枕夢,屬下們看主子此前和她在梨花樹下相談甚歡,想來對江姑娘有些好感......」
「那你們也不能綁她,滾出去領罰。」
「是。」遠山和遠川連忙退下,將房門帶上。
這間隙,迷魂藥的藥效又散去幾分。
我掙扎著,嘴裡發出聲響:「唔唔......」
遠山和遠川那兩個二愣子,將我身子和頭都藏在被子裡,只留了頭髮在外面。
我快被捂死了。
楚宴蘅快步地走到床畔,掀開被子,取下堵在我嘴裡的手帕。
我還在回味方才楚宴蘅和侍衛的對話。
楚宴蘅幫我鬆綁,問道:「剛才的對話,你聽到了多少?」
「什麼對話?我剛醒來,什麼也沒聽到。」直覺告訴我,這關係著皇家秘密。
知道得多容易被滅口,所以哪怕偷聽到,也要裝作沒聽見。
楚宴蘅眸光深了深:「不管你聽見與否,忘掉方才的話,否則將會有殺身之禍。」
「哦哦。」
說話間,我手腕上的繩索被他解開了。
楚宴蘅本想再給我解腳上的繩索,卻又突然抽回手。
他額上熱汗滴落在床單上,喉結滾動,轉過身去:「還是你自己來吧。」
看來,遠山和遠川給楚宴蘅下的藥量很猛。
楚宴蘅方才只是碰到我的手腕,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我去解繩索,可他們打的是死結,我解了好久也沒解不開。
循目望去,楚宴蘅已坐在茶桌處,他拿出一把匕首在給自己放血。
匕首在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用疼痛來暫且壓製藥性。
我出聲詢問:「繩子解不開,請世子殿下借匕首給我用用?」
他起身朝我走來,將匕首上的血跡擦乾淨,遞給我。
許是怕我失手割傷自己,他又將匕首拿過去,幫我割開腳上的繩索。
我們距離很近,我看見他高挺的鼻樑上冒著細密的熱汗。
握著匕首的手背浮起青筋,呼吸比尋常要粗。
繩鎖背割破時,他手臂上的傷處湧出鮮血,沁濕了白色寢衣。
我目光不小心瞥見敞開的衣領之下,是矯健的胸肌。
這美好的軀體,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看兩眼。
目光再下落,我們都臉色緋紅。
我將目光移開,驚訝且害羞地咽了咽口水。
真不敢相信,這麼年輕氣盛的人,竟時日無多了。
所以,賢王妃才會急著讓他留下子嗣吧?
「抱歉,江姑娘,你先去隔壁房休息,明日再說。」楚宴蘅喚來遠山帶我去隔壁房休息。
我從床上起身時,他轉身避開我,躲去了屏風後的沐浴間。
剛走出房間,屏風被楚宴蘅不小心撞倒在地。
透過緩緩地合上的門縫,我看見楚宴蘅眼尾潮紅,克制著洶湧的情動……
翌日早晨,楚宴蘅讓遠山、遠川來給我賠罪。
隨後表示:「江姑娘,本世子讓他們護送你回京城。」
「叫我枕夢就好了。」
「世子不是說,待我有朝一日到了宴州,會帶我去賞花踏青?
「現在正是好時節,不如順便捎上我?」
他唇角微揚:「你當真想去宴州?」
「嗯。」我頷首,「我早就想去宴州看看了。」
楚宴蘅應道:「好。」
我坐上他的馬車,一同出發宴州。
14
從京城到宴州,一路的風景美不勝收,讓人心情愉悅。
五日後的傍晚,馬車行駛至一處山林。
遠山稟告說:「主子,這附近百里沒有驛站,今夜就在此處紮營歇息,明日一早再趕路。」
「嗯。」
用過晚膳後,我在馬車裡的軟榻上睡覺。
楚宴蘅則在馬車附近的帳篷里睡。
半夢半醒間,我聽見外面有細微的響動。
我悄悄地撩開車簾一角,看見楚宴蘅穿著黑色斗篷站在夜色中。
遠川悄聲地向他稟告了什麼,隨後帶著他往樹林的方向走。
過了片刻,我從馬車上下來。
遠山走過來問我:「江姑娘,您這是要去哪裡?」
「我內急。」我裝作內急的模樣,快速地往林子深處走去。
為了不讓遠山起疑,我故意地選了另外一個方向走。
等走遠後,我才繞到楚宴蘅離去的那條路,借著月光跟過去。
遠山等了一刻鐘還不見我回去,他出來找我,我早就不見了。
不知走了多久,我看見前面的林子裡隱隱地有光。
我躲在草叢裡,撥開樹枝去看。
站在楚宴蘅面前的人,身穿黑色斗篷。
我離得有些遠,再加上深夜視線不好,我只覺得那人有些熟悉,卻看不清她的臉。
直到她開口說話,我才知道,她是皇家已宣稱死在和親路上的長公主,楚曦妍。
楚曦妍問:「堂兄,你只剩下一年光景了,不打算留個香火?」
楚宴蘅搖頭:「不打算,就算誕下子嗣,也會像我們一樣患上怪病,在最美好的年華蒼老,這種苦,我不想傳給後人。」
他說完反問:「你還剩下兩年,接下來有何打算?」
楚曦妍嘆氣:「凌佑已經對外公布我的死訊,接下來兩年,我要為自己而活,走遍楚國的山川河流,等到迅速地蒼老那一日,興許會回到我長大的地方等死吧。」
短短几句話,徹底地解開了我心中的謎團。
原來,楚家後代都患有怪病,在二十二歲生辰過後,將會迅速地衰老。
從二十二歲,直接蒼老成八旬老人。
所以,先帝和賢王都英年早逝。
長公主要假死去遊歷山河,再回到皇宮密室等死。
楚宴蘅在一年後對外宣稱戰死沙場,實則是掩人耳目。
年紀最輕的楚凌佑提前給自己準備了替身。
我太過驚訝,以至於手不小心碰到荊棘,發出了細微的動靜。
「誰?」
楚曦妍厲喝出聲。
下一瞬,兩名侍衛飛過來,將我從灌木叢後拎出來。
遠川稟道:「世子殿下,是江姑娘。」
楚曦妍眸光一厲,詢問楚宴蘅:「是你帶來的人?想必她已經聽見我們方才的對話,那就......滅口吧。」
「不可。」楚宴蘅護住我,對長公主說,「她是我心悅之人。」
楚曦妍冷靜道:「宴蘅,皇家不會容許這個秘密泄露出去,一旦外人知道我們楚氏血脈二十二歲就會衰老,我們楚國的江山能守住多久?」
難怪,每一個二十二歲蒼老的皇家血脈,都會提前死於各種意外,或是培養替身。
皇室絕對不會讓外界知曉真相。
因為世人一旦知曉,那麼敵國在楚國皇帝二十二歲這年起兵,又或是內敵發起政變或起義,楚國江山極易失守。
所以哪怕皇室的內里已經腐爛,對外也要展現出強悍的一面,讓敵人不敢輕舉妄動。
楚宴蘅保證:「她不會泄露出去。」
「既是你的人,我信你一次。」
楚曦妍說罷,面向我,字字透著長公主的威嚴:「不過,若是你敢走漏半點風聲,就算本公主不殺你,皇帝也不會放過你。」
楚宴蘅吩咐遠川:「遠川,先帶江姑娘回馬車休息。」
我被遠川帶走。
身後,楚宴蘅和楚曦妍繼續談話。
我隱隱地聽見楚宴蘅說:「凌佑找到藏寶圖了,正在派人尋寶藏的位置。
「等找到解藥,我們墳頭恐怕已經長草了,更何況,解藥就只有一株,就算找到也是凌佑的,輪不到你和我。」
楚曦妍說到此處,無奈地嘆氣:「我更擔心楚氏江山無人繼承,凌佑的妃嬪遲遲無人有孕,你又不願留下子嗣,萬一……」
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徹底地聽不見。
15
我重新回到馬車裡,卻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