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好想去試試睡他的床。
我想起以前在雪域,我們也是一起睡,眼下我是孔雀身,他應該不會介意吧?
我鬼使神差地從軟榻上下來,悄悄鑽進他的被窩。
嘩,床上睡著比軟榻上要暖和多了。
寒珏的身體像是一個暖爐,吸引著我靠近。
我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他那邊挪過去。
他睡得很沉,好像沒有察覺到身邊多了只孔雀。
我躺在他的身邊,美美地入睡。
快睡著時,寒珏像是發現了我的存在,他俯身過來幫我掖了掖被角。
我的身體變成了人。
他正要抽回手,我下意識往他懷裡貼了貼。
挨著主人最暖和。
寒珏身子一僵,喉結滾動。
他眸光倒映出我的容顏,失神片刻。
他收回目光,緩緩將身子擺正,又緩緩轉了個身,用背對著我。
像是在逃避什麼。
我的瞌睡全醒了,低聲問道:「主人,為何用背對著我?」
我注意到,寒珏的耳根染滿了紅霞。
或許,他說沒試過和姑娘家同睡在一張床上。
我現在是人形,他還不適應和我同寢。
「我還有公務未處理完畢,你先睡罷。」寒珏起身,離開了寢宮。
我反應過來,是我越界了。
我不僅爬主人的床,還變成人形往他懷裡鑽。
主人一定生氣了。
下次不能這樣了,要和主人保持適當的距離。
9
寒珏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雪域歷練。
隆冬,寒珏來向我告別。
「靈汐,我要去雪域修煉,你的羽毛還沒長齊,不能抵禦雪域的寒冷,你留在白羽山,等我歸來。」
我原本還盼著和主人一起去雪域,他後面的話直接澆滅我的希望。
不過,轉念想想,主人不帶我去都是為了我好。
我應道:「好呀,那您早去早回。」
「你晚上別再睡在枝頭,去我床上睡。」寒珏安頓好我後,御劍離去。
整個冬天,我每晚睡在寒珏的床上,溫暖極了。
他蓋過的被子蓋在我身上,宛如他在擁抱我。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
山頂的那棵白羽樹開花了,白色花朵落下時像是羽毛,又像是漫天飛舞的大雪。
這一幕有些熟悉,似曾相識。
我們孔雀的繁衍期到了,我也迎來了修煉成精後的第一次求偶期。
掐指一算,主人應該快要回來了吧?
這日,我停在白羽樹上睡午覺,被一陣孔雀的鳴叫聲吵醒。
睜開眼一看,白羽樹下站著只美輪美奐的藍孔雀。
它對著我開屏了。
它尾部的羽毛碩大而濃密,這是孔雀一族中的佼佼者。
他用孔雀族的語言對我說:「我叫藍翊,可以當你的伴侶嗎?」
藍翊?這難道是傳聞中那位,新任孔雀之王?
我從樹上下來,在森林裡奔跑著,想要甩掉他。
藍孔雀追上來。
雄孔雀會通過奔跑和搏鬥來體現自己身體強健。
我跑得極快,卻還是被他追上了。
他化作人形,成為一位玉樹臨風、容貌俊美的翩翩公子。
我化作人形,向他發起攻擊。
藍翊應戰,我們在林子裡搏鬥起來。
能看出他的能力很強,擔得起孔雀之王。
我和藍翊熟了之後,他提議帶我去他的家。
反正寒珏還沒回來,不如跟藍翊去玩玩。
我和藍翊下山,穿過山道時,撞見了林染。
她騎著馬,帶了一隊人進山狩獵。
我還看見了景行,沐風和初霽。
這幾個人當初在羽劍宗時圍著林染轉,現在被逐出師門,還是圍著林染轉。
林染看見我後眸光一亮,勾唇邪笑道:「是那隻害本公主被逐出師門的白孔雀,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說罷拉滿弓箭,命道:「誰若是能射中那隻白孔雀,本公主重重有賞賜!」
眾人聞言用箭對準我,林染一聲令下:「放箭!」
我和藍翊躲在進草叢後逃走,無數支箭射了個空。
林染帶人在後面追,我們逃到一處懸崖,縱身往懸崖底下飛去。
其中一支利箭飛向我,藍翊撲過來替我擋住。
他快速墜落,掉在山谷下。
我降落在草地上,化作人形去查看藍翊的傷勢。
他也化作人形。
方才那支箭射穿了他的背。
他原本可以躲開,卻因為怕箭射中我,自己擋了上去。
無數藍孔雀飛過來,它們都尊稱藍翊為王。
我將藍翊帶回他的洞穴,為他拔箭。
拔完箭後,藍翊對我說:「靈汐,留下來,當我的王后。」
如今我處於求偶期,是需要一個伴侶。
藍翊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對象。
可是……我又想到了寒珏。
我記得他曾和我說過,我如今已修成人形,就要像人一樣生活。
或許,我可以試著擺脫孔雀一族的天性?
像主人一樣,成為一個無欲無求的人。
我將手抽回來,含糊其詞:「容我考慮考慮。」
藍翊滿懷期待地望著我:「好,你先在百雀谷住幾日,再決定是否要留下來。」
百雀谷風景優美,氣候宜人,適合孔雀居住。
藍翊每日都會對著我開屏,試圖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看著藍翊的時候,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若是寒珏向我開屏的話,我興許就同意了。
不過想來,他不會開屏。
10
我在百雀谷玩了三日,準備離開。
藍翊再度挽留我:「靈汐,嫁給我,我用鳳髓果當作聘禮。」
我好奇問:「鳳髓果?」
藍翊將我帶到一處山洞,他指著生長在石縫裡,一顆鮮紅似血的果子對我說:「那就是鳳髓果,乃生血聖藥,一百年才會結出一顆果子,服下一顆,可生出無窮無盡的血液,就算血液流干也能復活。」
想必藍翊曾服過一顆鳳髓果,所以他中箭流了那麼多血都無礙。
我搖頭:「不了,我主人快回來了,我得回去等他,免得他修煉歸來看不見我會著急。」
藍翊說:「你如今已修成人形,可以和你主人求一個自由之身,想必他會同意。」
向主人求自由之身?
這個我從未想過。
若是修煉成人會失去主人,我寧願永遠當一隻孔雀。
「主人從未限制過我的自由,我不會離開主人的。」
我說罷,朝藍翊揮了揮手,朝百雀谷外走去。
藍翊追過來,將我送到百雀谷外,對著我的背影說:「靈汐,有空我去找你玩,後會有期。」
告別藍翊,我歸心似箭。
上山的路上滿腦子都在想,主人是不是回來了?
他在雪域修煉得如何?
劍法是否又精進了?
穿過山道時,我又遇到了林染。
原來她這幾日都在此處蹲守我,提前埋伏好的弓箭手從樹叢里探出頭來。
這一次我以人形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
林染盯著我身上的白羽霓裳,揚手制止弓箭手:「先別放箭,別射壞了那襲白羽霓裳,本公主自己來。」
她說罷,拉滿弓箭瞄準我的喉嚨。
她想要「一箭封喉」,這樣一來,她既可以殺了我,又可以得到我身上的白羽霓裳。
看來她對這件白羽霓裳的執念很深。
哪怕她現在已經貴為公主,可以讓宮廷縫衣匠縫製出更精美的衣裳。
可她還是心心念念想要我身上這件。
林中狂風大作,吹亂了林染的頭髮。
她的髮絲擋住視線,箭在弦上,她騰不出手去撥開頭髮。
「咻——」她一箭朝我射來。
我知道她射不中的,她剛才根本沒瞄準。
不過林中全是她埋伏的弓箭手,我不能掉以輕心。
利箭飛來的瞬間,我躲開。
一道身影從天而降。
寒珏護在我身前,他腳下的劍擊飛襲來的箭。
箭在空中轉了一個彎,往林染的方向射去。
她正在撥弄頭髮,來不及躲開,利箭射進她的胸口。
林染從馬背上墜落。
「噗——」她吐出一口鮮血。
「保護公主!」景行一聲令下。
弓箭手們拿箭對準我和寒珏。
看寒珏的劍飛回來,他摟住我,御劍離去。
百箭朝我們齊發,被寒珏用內力震落在地上。
我們毫髮無損。
林染則身受重傷,她的箭淬了毒,射進自己的胸口。
箭傷是小事,毒才更為致命。
景行連忙將一顆解毒丸塞進林染嘴裡,隨後帶著她回皇宮診治。
11
我和寒珏落在山頂的白羽樹下。
「方才去哪了?」他冷峻的眉眼,染上幾許溫和之色,比春風還醉人。
我如實相告:「我最近認識了一位新朋友,他叫藍翊,和我是同族,他也化形了,我隨他去百雀谷玩了幾日。」
寒珏追問:「你和他很熟嗎?」
我想了想,答道:「原本不算熟,他幫我擋了箭,現在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寒珏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生死之交?」
我心想,難道是我形容錯了?
寒珏看起來不太希望我和藍翊成為生死之交。
「呃,也不算生死之交吧。」我下意識觀察著寒珏的神色,試探道,「他問我能不能留在百雀谷,當……當他的王后,我沒有答應他。」
我們孔雀族都會找一個伴侶,生孔雀蛋,繁衍後代。
這是動物的天性。
我將來或許也會。
不知主人對此會是什麼反應?
寒珏摸了摸我發燙的額頭,像是明白了什麼:「靈汐,你是不是到了……求偶期?」
原來主人也知道我們孔雀有求偶期。
「嗯……」我嬌羞地低下頭。
「你如今已修成人形,人和動物的區別在於,人可以克制自己的天性。」
寒珏說罷,牽住我的手道,「跟我來,我教你讀書寫字。」
寒珏將我帶到他的書房。
他在書桌上鋪好宣紙,在紙寫上我的名字。
他寫完後,將筆遞給我:「你來寫一遍。」
我模仿著他握筆的姿勢,筆尖蘸了少許墨汁,在紙上一筆一畫地寫著。
第一次寫字,我寫得很費勁,不知道怎麼拐彎。
我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主人,我不會。」
他的掌心握住我的手背,帶著我一筆一畫練習。
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我寫好了我的名字。
我看著白紙上的字跡,心底湧起一絲自豪感:「主人,教我寫您的名字吧。」
他再度握著我的手,教我寫他的名字。
我學得很認真。
末了,他給我布置作業,練習我和他的名字,直到練會為止。
我坐在書桌前,埋頭苦幹,在我的努力下,兩個名字越寫越順手,越寫越工整。
還別說,主人這個方法成功轉移了我的注意力,讓我不再胡思亂想。
此後,他又教我下棋、彈琴、練劍、放風箏。
教我像人一樣拿碗,握筷子吃飯。
像人一樣沐浴、焚香、冥想、睡覺。
我體會到了做人的樂趣。
人類的娛樂方式真多,比當一隻在山林里穿梭覓食的孔雀要有趣得多。
12
和寒珏在一起的日子,過得很安逸。
某日,藍翊上山來找我玩。
我在山頂放風箏,他看見風箏覺得很新奇,讓我教他放風箏。
我回憶起寒珏教我放風箏時的情景。
他站在我身後,我的手心握著風箏線輪,他的手心握著我的手背,手把手教我怎麼轉動線軸,放飛風箏。
我按照寒珏教我的法子,依葫蘆畫瓢教給藍翊。
山頂傳來我們倆愉悅的笑聲。
寒珏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山頂,他站在白羽樹下喚我:「靈汐。」
「我主人來了,你自己玩哈。」我將風箏線輪放進藍翊手裡,朝寒珏的方向走去。
走近後,寒珏問我:「他就是你說的藍翊?」
「嗯。」我點頭,含笑道,「我教他放風箏,他玩得可開心了。」
寒珏好像並不是很喜歡藍翊,他牽著我的手就往回走:「該回去練字了。」
「哦哦。」我回過頭去望著遠處放風箏的藍翊,對他喊道,「藍翊,我要跟主人回去了,那隻風箏送給你。」
藍翊朝我揮手:「好,那我改日再來找你玩。」
寒珏將我的手握得很緊。
我感受了他對我的占有欲。
我還隱隱察覺到,他好像有些不太開心。
是因為我和藍翊放風箏嗎?
還是我不該依葫蘆畫瓢,教藍翊放風箏?
到了書房,他鋪開一張新的宣紙,研好墨之後,教我寫新的字。
這一次,他教我寫一首古詩。
他握著我的手心,一筆一畫教我。
我寫得很認真,可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簡單的字,寫錯了幾次。
磕磕碰碰,才寫完一首詩。
他將筆放在硯台上。
我偷偷打量他一眼,瞟見他耳根像是火燒一般。
我惡作劇般地摸了摸他的耳朵,問道:「主人,你的耳朵好燙,是不舒服嗎?」
他握住我的手,聲音清冷中帶著一絲沙啞:「我沒事。」
他的手心也很燙。
寒珏最近常常在教我練字、練琴及練劍的時候分心走神。
耳朵動不動就紅得發燙。
難不成,他也有求偶期?
我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將手指擠進他的指縫,輕嘆道:「主人的手也好燙。」
寒珏用力回握住我的手心,下意識將我往他懷裡帶了帶。
我摟住他的腰身,順勢將耳朵貼在他的胸膛里。
自從化形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抱過我了。
這好像是人類情侶之間擁抱的姿勢?
還挺新奇的。
我感應到他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他閉上眼眸,情不自禁地親吻著我的發。
我心想,若我不是孔雀,是人就好了。
下一瞬,我感應到他胸口一陣劇烈的起伏。
他鬆開我,嘴角湧出一口鮮血。
「主人,您怎麼了?」我手忙腳亂找出手帕,幫他擦拭嘴角的血跡。
三百年前,主人在雪域修煉,那時他修為還不強,經常受傷。
他用百年時間成為劍修第一高手。
此後兩百年,我從未見他受過傷。
眼下怎麼會突然吐血?
我幫寒珏擦拭完嘴角的血跡,隨後用衣袖幫他擦拭額角滲出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