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被萬箭穿心,掙扎幾下後,徹底斷了氣。
11
寧赫羽命人取了野豬的血。
紀灩月被野豬咬傷,外人都以為是意外。
隨行的御醫替她處理傷口,勉強穩住了她的性命。
爹爹紀懷明找我單獨談話:「雲瀲,你告訴爹爹事情的經過,灩月為何會被野豬咬傷?你怎麼不早點將野豬射死?」
爹爹這是在怨我沒有早點救紀灩月。
「爹,若我說,是灩月將我引到那片林子,想故技重施呢?」
「今日若換做我被野豬撕咬,她不僅不會救我,還會期待我被野豬咬死。」
紀懷明不敢置信地搖頭:「不可能,灩月這孩子沒有什麼壞心思?你是她妹妹,她怎麼可能害你?」
「以前我也覺得她沒有壞心思,我甚至一直以為我七歲那年被野豬咬傷是意外,可事實並非如此,灩月的心思比誰都歹毒。」
紀懷明還是不相信:「你說她嫉妒你當上貴妃,要害你,爹爹還能理解,你七歲那年她也才七歲,她那么小,不可能會害你。」
「爹爹不信就算了。」我懶得再解釋,「方才若不是我連射野豬三箭,恐怕灩月早就死了,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若爹爹還要怪我,那我也沒辦法。」
紀懷明嘆氣:「陛下已經知曉你和灩月互換身份之事,既然他沒有追究,想必是打算將錯就錯。雲瀲,爹爹只有一個要求,你別為紀家帶來禍患。」
我回道:「爹,這句話您還是對灩月說罷,會為紀家帶來禍患的人,恐怕會是她。」
紀懷明若有所思道:「待她醒來,爹會交代她。」
紀灩月昏迷了三日才醒來。
她看著自己身上缺的幾塊肉,氣得渾身發抖。
聽說她衝到我的閨房裡,將我房裡的擺設砸了個稀巴爛。
她一邊砸,一邊大罵我。
最後被爹娘捂嘴,命人將她關回房裡。
狩獵歸來後,我用野豬血作藥引,熬了藥服用。
連續服用七日後,我身體里的豬疫徹底痊癒。
相反,紀灩月染上了豬疫。
娘命人給我傳話,讓我回娘家一趟。
我回娘家的時候,紀灩月正趴在閨房靠窗台的書案上,鼻子裡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
活活像只野豬。
娘走過來,抹淚道:「雲瀲,你救救你姐姐,她這次犯病比你七歲那年嚴重多了。」
「她身上長出了豬蘚,每日送去的膳食她都不吃,吵著要吃糠,那是豬才會吃的東西啊!」
「我可憐的月兒......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聲音冷淡:「娘親讓我救她,我如何救她?」
娘抓住我的手道:「你的病好了,是不是用野豬血治好的?我聽說狩獵那日,野豬血被陛下下令裝進一個罐子裡,想必還剩下不少,你去陛下那裡說說好話,拿一些血來救救灩月。」
12
我推開娘親的手,故作為難道:「娘, 那日野豬被萬箭穿心,血流了一地,所剩無幾,我的病要喝七副藥才能徹底根治。」
「陛下帶回來的野豬血,已悉數用盡。」
我娘方寸大亂:「那怎麼辦?難道你就這樣看著你姐姐變成這副人不人豬不豬的鬼樣子?」
「這是她自找的,我也沒辦法,我去看看她罷。」我說罷,走到窗台處。
「哼哧哼哧......」紀灩月朝我齜牙咧嘴,她怒聲道:「紀雲瀲,你害我被野豬咬傷,你不得好死!哼哧哼哧——」
我命貼身婢女拿來一包細糠,我抓起一把撒進窗戶里,「我的好姐姐,餓了嗎?妹妹喂你吃糠。」
紀灩月雖然怨恨我,可她卻控制不住想要吃糠。
她像豬一般,俯身將書桌上的細糠舔吃入腹。
她吃得很歡快,全然忘了自己是一個人。
娘說得沒錯,紀灩月的症狀比我當年嚴重多了。
當年寧赫羽咬傷野豬,用它的血幫我塗抹傷口,算是將我身上的毒解了一大半。
我這些年言行舉止和尋常人無異,不像姐姐眼下這麼嚴重。
紀灩月吃完一把細糠後,還沒解饞。
她一邊流著哈喇子,一邊罵我:「紀雲瀲,你的貴妃之位原本是我的,你等著吧,等我和皇帝稟明情況,奪回貴妃之位,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呵。」我冷笑出聲,「陛下他從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知道我是紀雲瀲,就算你沒犯病,你也換不回來。」
我嘲諷道:「如今,你染了豬疫,竟還妄想當貴妃?真是可笑,陛下不需要一位豬貴妃。」
「哼哧哼哧......」紀灩月用頭來撞窗台,看我的目光猶如淬了毒的利箭。
「紀雲瀲,我恨你!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應該對你手軟!」紀灩月將手伸到窗台外來,要抓我。
她的手一碰到我,我立馬後退。
那一瞬間,我聽見她的心聲:【紀雲瀲,我七歲那年穿越過來時,就下定決心要殺你,誰知你竟然逃過一劫!】
我愣住,穿越過來?紀灩月是從別的時代穿越過來的嗎?
這一刻我明白了,七歲那年,紀灩月之所以要害我,是因為她是大人的心性。
所以才會那麼歹毒。
「紀灩月,你殺不了我。」我往後退,勾唇道:「好好享受從人變成豬的這段體驗罷。」
13
從紀府出來後,我看見牆角下窩著一隻雪白的小狸貓。
我走過去逗它。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回過頭去,看見一對雲遊四海的夫婦。
男子名叫墨澈,女子名叫黎漩。
黎漩將小狸貓抱在懷裡,原來這隻小狸貓是她養的寵物。
我正準備離開,墨澈叫住我:「姑娘且慢。」
我ẗù⁻停下腳步,墨澈對我說:「姑娘,你身上有狼妖留下的標記,掐指一算,月圓之夜,你將會有一劫。」
「狼妖的標記?此話怎講?」我高看了男子一眼,他竟然一眼就看出我身上有狼妖留下的標記。
看來有兩把刷子。
墨澈娓娓道來:「這是公狼的求愛方式,遇到心儀的母狼會在它身上留下標記,從此便認定它為終生伴侶。」
「狼族對伴侶最為忠誠,一生只會有一個伴侶,認定了便會至死不渝。」
額......可我不是母狼啊。
我追問:「那你方才說我月圓之夜會有一劫,又是怎麼回事?」
「狼族在月圓之夜會克制不住獸性,靠近它的人容易受傷。」墨澈解釋道。
他話音剛落,他身畔的那位絕色女子黎漩開口道:「夫君,你送一根馴獸鞭給這位姑娘吧。」
「好,娘子發話了,那就送一根罷。」墨澈說罷,拿出一根鞭子來遞給我:「姑娘,這根馴獸鞭贈予你,若是遇到狼妖獸性大發,用鞭子抽打它,抽十鞭保證它會收斂起獸性。」
「那多謝了。」我收起鞭子,隨後將一袋銀票塞進黎漩的手中,「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從兩人的衣著可以看出他們是不差錢的主,不過無功不受祿,在我的一再堅持下,他們收下了我給的銀票。
很快到了月圓之夜這日。
我找遍了寢宮,御書房和所有寧赫羽可能去的地方,也沒看見他的蹤影。
宮人們對他的下落三緘其口。
就連他的貼身侍衛也不見了蹤影。
入夜後,我瞥見侍衛統領寒七的身影從後花園裡一掠而過。
我追出去,叫住他:「站住。」
寒七停下腳步,我走上去問:「寒七,陛下去哪裡了?」
寒七支支吾吾道:「回娘娘,陛下他......他不讓屬下告訴您......」
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寒七才和我透露了寧赫羽的下落。
原來每年的月圓之夜,都是寧赫羽的歷劫日。
他的獸性快壓制不住了,想要嗜血。
他修成人形後,就沒再嗜過血。
一旦克制不住破戒,以後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寒七告訴我,陛下將自己鎖在後花園某個廂房下的地下暗室里。
寒七見陛下實在難受,正想出來找血源。
我回寢宮拿了墨澈和黎漩送給我的馴獸鞭,讓寒七帶路,我去見見寧赫羽。
到了地下暗室,我看見寧赫羽頭上長出兩隻狼耳,他手腳被鎖鏈烤起來。
來的路上,寒七就已經向我解釋過,陛下是為了不傷害別人,把自己鎖起來了。
寧赫羽眼眸通紅,看見我之後,朝寒七甩去一個眼刀。
寒七連忙跪下認錯:「陛下,是娘娘自己要來,屬下攔不住......」
「陛下,是臣妾要來,您別遷怒寒七。」我說罷遣退寒七,走上前去。
怎知,寧赫羽卻用背對著我,他嘆氣:「雲瀲,你別過來,朕不想讓你看見朕這一面。」
他的語氣,竟有些自卑?
我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獸耳,含笑道:「臣妾覺得陛下兩隻獸耳挺有意思。」
寧赫羽臉頰泛紅,轉過身來望著我,「當真嗎?」
我頷首:「嗯。」
說罷又摸了摸他的獸耳,誰知他卻突然獸性大發,將我拉進懷中,輕嗅著我的脖頸。
他的手一動,鐵鏈聲叮咚作響。
我感應到他渾身滾燙如火,血液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我聽見他的心聲:【她聞起來好美味,朕真的忍不住了!】
14
我想起寒七的話,寧赫羽一旦嗜血此後會一發不可收拾。
相反,只要熬過今晚,便可再忍耐一年。
不能讓他破戒。
寧赫羽最終還是克制住了,他將我推開,紅著眸說:「雲瀲,你快離開,朕熬到天亮便好了。」
他的手腕被鐵鏈勒出斑斑血跡。
想來並不是那麼容易能熬到天亮。
我在寧赫羽耳畔輕聲道:「陛下,為了壓下你的獸性,得罪了。」
我說罷起身,揚起手裡的馴獸鞭,朝寧赫羽身上抽去。
這一鞭子抽在寧赫羽後背上,冒了星星點點的火花。
將他的龍袍抽裂了一道縫隙,在他肌膚上留下一道血痕。
「嘶——」寧赫羽疼得直抽氣。
寒七聽見聲音,衝進暗室,厲聲喝道:「娘娘,住手!」
寒七以為我瘋了,正想來奪我手裡的馴獸鞭。
「寒七,不得無禮。」寧赫羽輕喝出聲,「朕無礙,你退下,沒有朕的允許,不可ťū́₌進來。」
「陛下......」寒七欲言又止,他怕我亂來。
「退下!」寧赫羽的聲音不怒自威。
寒七看了我一眼,抱拳道:「娘娘,您下手輕點。」
等寒七退下後,我又揚起鞭子朝寧赫羽抽去。
寧赫羽倒抽一口涼氣,聲音沙啞道:「雲瀲,繼續。」
我咬牙用馴獸鞭連抽了寧赫羽十鞭。
他頭頂的狼耳不見了,眸底的猩紅消散。
就連下意識的「嗷嗚」聲,都變得溫馴無比。
這馴獸鞭是真好用。
可寧赫羽那渾身的傷,看著怪可憐的。
我將馴獸鞭收起來,揚聲命寒七去取金創藥來。
寒七拿著金創藥走進暗室,看見寧赫羽被我抽得渾身是傷,驚出了一頭冷汗。
他看我的眼神多了幾絲敬佩,還有一絲憂色。
仿佛在擔心陛下秋後算帳,到時候反過來折磨我。
畢竟我是第一個敢抽寧赫羽的人。
我將寧赫羽身上的龍袍脫下來,幫他的傷口處塗抹金創藥。
我忐忑地問:「陛下,臣妾方才抽您是為了壓制您的獸性,您明日不會恩將仇報吧?」
「如若換做旁人,朕現在就會讓他掉腦袋。」寧赫羽說完話鋒一轉,「是你就算了,朕不予追究。」
好個不予追究,看來我的性命保住了?
15
那夜過後,寧赫羽恢復如初。
他身上的傷養了一個月才好。
一個月後的某個深夜,我睡得正熟,身畔多了具溫熱的身體。
我睜開眼眸一看,寧赫羽不知何時睡在了我身畔。
他將我攬進懷裡,試探性地親吻著我。
我聽見他的心聲:【朕想和雲瀲圓房,她會拒絕朕嗎?】
【她會不會嫌棄朕是只狼妖?】
咳咳,如果他不強調自己是只狼妖,我早就已經將他當作人看了。
畢竟他是修成人形的狼妖,平日看上去和人並無差別。
我沒有推開寧赫羽,他大膽起來。
起先我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等意識過來狼妖和人不同時,已經沒有退路了。
嗚嗚嗚......太兇猛了。Ṱūₖ
那夜過後,寧赫羽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冊封我為皇后。
紀灩月摔碎了滿屋花瓶,說我搶走了她的福氣。
她的病越來越嚴重了,一日三頓只吃糠和豬草。
她還逃走過幾次,最後爹爹和娘親在農戶家的豬圈裡找到她。
她認為自己是一頭豬,睡不慣人睡的床榻,想要睡豬圈。
爹娘沒辦法,便在後院建了一個豬圈,將她關進去,以免她逃出去睡別人家的豬圈,被別的豬咬傷。
三個月後,紀灩月還是逃跑了。
爹娘找不到她。
聽說她逃出城,躲進深山裡。
沒多久,我被御醫查處懷有身孕。
御醫退下後,我很慌:「陛下,你說臣妾到時會不會生下一隻狼崽子?若真生下一隻小狼崽子,大概會震驚朝野吧?」
寧赫羽牽住我的手,安撫道:「無礙,朕會封鎖消息,不讓外界知道。」
十月懷胎,我誕下一位小皇子,取名為寧澄。
澄兒外形看上去和尋常小孩沒有區別,只有月圓之夜頭上會長出兩隻狼耳。
他很溫順。
每到月圓之夜,我都用馴獸鞭抽打寧赫羽。
這對澄兒起到了震懾的作用,不用馴他,他也很乖。
他五歲時,窩在寧赫羽懷裡,奶萌奶萌地說道:「爹爹,娘親抽你時好兇啊, 她以後會不會也用鞭子抽孩兒?」
寧赫羽摸著他的腦袋說:「只要你乖,娘就不會抽你。」
澄兒乖巧地頷首:「嗯嗯,澄兒一定會乖乖的, 那娘親抽爹的時候, 爹爹不疼嗎?」
寧赫羽勾起唇角:「疼。不過你娘抽爹是對爹好,爹甘之如飴。」
再後來, 隨著寧赫羽修為越來越高, 月圓之夜他也能克制獸性了。
從此, 那根馴獸鞭被我收進箱底,再也沒用過。
16
澄兒一日日長大。
又一年青桐山皇家狩獵之日,我們帶上澄兒同行。
澄兒騎著駿馬在林子裡跑得飛快, 轉眼消失在我和寧赫羽的視線範圍里。
我和寧赫羽連忙分頭去找。
澄兒來到了曾經我被野豬咬傷的那片林子。
雜草叢裡有隻半人半豬的怪物趴在地上吃紫花苜蓿。
這是獸化後的紀灩月, 她長出野豬鼻子,頭上長出一對豬耳,手腳變成野豬的四肢。
她從澄兒的穿著看出他是當朝太子,她哼哧哼哧咆哮:「紀雲瀲, 既然殺不了你, ẗũ̂ₙ我就殺了你的兒子!」
她說罷,朝澄兒飛撲而來。
我從小教導澄兒, 不要傷害無辜者的性命。
他拽緊韁繩, 策馬避開衝過來的紀灩月。
紀灩月撲了個空,她轉身,正準備捲土重來。
「咻——」林子裡無數利箭飛來。
太子的護衛隊來護駕了。
紀灩月被萬箭穿心,她躺在地上, 嘴角溢出鮮血。
我策馬跑到紀灩月面前, 在馬背上居高臨下望著她。
紀灩月眼底帶著恨意, 她對著蒼穹咬牙切齒道:「我不服!求讓劇情重啟, 若是再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必定能先殺了紀雲瀲!」
她這些話不像是對我說,更像是對一個虛無的人在說。
可惜, 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
紀灩月在不甘中閉上了眼眸。
夜晚, 我們在青桐山山頂的帳篷里過夜。
澄兒睡著了。
寒七走上前來, 稟道:「陛下, 收到探子從安國送回來的密報。」
我聽寧赫羽說過,前些日子, 安國和宋國在打仗。
安國皇帝御駕親征, 也不知道哪一國打贏了。
寒七繼續稟道:「探子說, 安國皇帝御駕親征, 在戰場上中了毒鏢, 要用鮫人淚來解毒。」
「安國皇帝重金懸賞鮫人淚。」
「東海的鮫人一夜之間都躲進了東海深處。」
「有漁民從西海捕撈了一隻有著五彩魚尾的鮫人獻給安國皇帝,不過那隻鮫人不會哭, 任別人怎麼折磨她都哭不出來。」
鮫人淚和鮫珠一樣珍貴。
寧赫羽告訴我,有著五彩魚尾的鮫人,大機率是西海鮫族公主。
安國皇帝抓了鮫族公主, 誰哭還不一定呢。
我和寧赫羽坐在山頂懸崖處,頭頂是漫天星辰,遠處是萬里山河。
懸崖下,是一條大海, 海水流向西海。
我仿佛聽見了優美的歌聲,像是天籟之音,又像是鮫人的吟唱。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