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打,就一發不可收拾。
我也由此愛上了玩輔助。
原來峽谷也不是舉步皆牢,上星也可以像喝水、像呼吸那麼簡單。
果然人在年輕的時候,不能遇到太過驚艷的打野。
否則其他人都會變成夢遊走地雞、貪吃大饞豬,下飯呆頭鵝……
可惜我的誇誇大法只對周衍一人用過。
後來姐直接刪了遊戲退隱江湖,一身屠龍之技,再無龍可屠。
如今,我將用這一招來痛擊周衍,這怎麼不算一種宿命呢?
我夾起嗓子,把甜度提升了 30%:「馬可老師,你有點像戰神了!」
「哇,這就是在峽谷有靠山的感覺嗎?」
「我的天,太厲害了吧,下一波我拿命護你。」
言希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嘿嘿,寶寶,你怎麼比靈寶還會夸~」
與此同時,周衍正在大殺特殺。
這把他打得特別激進,操作犀利但透著一種暴躁,耳機里不斷傳來擊殺播報。
相應地,由於太過獨狼,他在對面野區被圍毆至死。
周衍總算吸引到了一點注意力。
言希幸災樂禍上嘴臉:「打野別送。」
彈幕樂壞了:【衍哥:孔雀開屏。甜蜜雙人組:別送。】
【看了感覺真可憐。jpg】
當我以為周衍會和上一把一樣,不管下路死活的時候,他開始頻頻光顧。
一抬手,搶走一個人頭。
言希忍不住開麥抱怨:「打野真討厭啊,搶了我特意給寶寶留的人頭。」
周衍:「6。」
言希:「沒關係,寶寶走,我給你打個藍。」
眼看著藍 buff 血量即將見底。周衍逛街路過,一個懲戒把藍收了。
他一聲嗤笑:「怎麼這麼沒用,連你寶寶的藍都保不住?」
言希一直笑盈盈的聲音冷了下來:「這麼玩是吧?你到底是哪邊的?」
兩個人的暗暗較勁,終於變成了明面上的火藥味。
路人老哥瑟瑟發抖。
凶狗睡大石(老夫子):義父,別搞,輸一晚上了讓我贏一把吧。
天殺的,我是想刺激周衍。
可沒人告訴我,他會變成毒瘤啊?
這對嗎?
言希可憐巴巴地問我:「寶寶,下一把我們甜蜜雙排,不帶他了好不好?」
周衍意味深長在原地按了幾下回城,死死盯著我。
我一個頭變成兩個大:「哎呀他是包小時的,不知道能不能退,芒朵你說句話呀芒朵。」
吃瓜了一整局的芒朵話筒一開,發出一連串蕩漾的「嘿嘿嘿」。
她說:「退不了,好看愛看,接著奏樂接著舞。」
六、
整個晉西北亂成一鍋粥,對面趁亂舀了一碗。
他們也是五排。
被周衍打得發了狠,終於忍無可忍,在中路逼了一波團戰。
周衍竄進竄出,傷害爆炸。
但同時對面很多技能一股腦地砸在他身上,他的血量在飛速蒸發。
眼見周衍要沒了,我心裡猛地一緊,下意識跳到他頭上,開盾保住了他岌岌可危的血量。
周衍的操作似乎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緊接著,他像是被觸發了某個開關,徹底變身收割機器。
與此同時,他精準地扭身避開了很多傷害和控制,以至於打完團,我還穩穩待在他頭上。
【Triple Kill!】
【Quadra Kill!】
【Penta Kill!】
最終我們打出一波漂亮的 1 換 5。
「謝謝。」周衍的語氣明顯地愉悅起來。
剛剛還劍拔弩張的氣氛陡然一松。
彈幕都在起鬨:【卑鄙啊,苦肉計都用上了。】
【你以為他是躲不開大招嗎?他是真沒招了。】
【你看他笑得不值錢的樣子!】
言希忙活半天,沒撈到一個人頭,小聲嘟囔:「下把真的不能不帶他嗎?」
像一隻被人丟下,氣得哼唧的小狗。
我覺得好笑,正準備從周衍頭上跳下來。
「寶寶……」
那聲寶寶帶一點羞怯的啞,聲音輕得像一個幻覺。
我手指一抖,差點把手機掉在桌子上。
「寶寶別走,陪我去拿條龍。」
周衍放軟了聲音,幾乎帶了點小心翼翼的懇求。
這是周衍?
是那個跟我互噴垃圾話、搶我藍 buff、連我隊友一起嘲諷的周衍?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按不下那個離開他的大招鍵。
完蛋。
我好像被這狗東西一句突如其來的「寶寶」眩暈了。
周衍一邊說話,一邊帶著我腳步不停地前往龍坑,拉開了和言希的距離。
言希追在後面,罵罵咧咧:「是你寶寶嗎就叫?裝什麼可憐?」
「把寶寶還我,聽到沒!」
圍觀了全程的芒朵發出尖銳爆鳴:「死丫頭吃得這麼好!等一下讓我演兩集。」
芒朵恰逢其時的玩笑,沖淡了我和周衍之間的奇怪氣氛。
我鬆了一口氣:「好好好,公主請開演。」
芒朵笑嘻嘻問我:「快樂嗎寶貝?夠不夠驅散你前任去世的陰影?」
周衍打龍的手一頓:「前任去世?」
芒朵說:「對呀,當初教檸檸玩王者的人去世了,她特別傷心,就再也沒碰過王者了,唉。」
周衍站在龍坑裡不動,語氣古怪:「你跟你朋友都這麼說的?」
我默默捂住臉。
如果我有罪,可以讓東方明珠擊斃我。
而不是讓前任在我面前,從別人口中聽說我編的狗血段子。
七、
和周衍玩了一段時間王者後,我們俗套地網戀了。
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他得知我考上了一個很有名的大學,問我對於把王者當職業怎麼看。
我從前為了夢中情校天天刷題,玩過的遊戲屈指可數。
以我有限的認知思考了一番,說電競是青春飯,能站上頂峰被人記住的就那麼幾個,勸他好好考慮一下。
周衍沉默了很久,說,好,晚安。
後來他就消失了。
所有 QQ 消息石沉大海,連遊戲也沒有上線過。
我們甚至沒來得及交換照片、手機號等三次元信息。
網絡一線牽,剪斷就沒招。
我在第一次成為別人女朋友的當天,獲得了一份永久失聯的愛。
十八歲正是矯情的年紀,我半夜不睡覺連發了好幾天 emo 說說。
「水晶碎了還能重開,你呢?」
「我差點就碰到月亮了,可惜天亮了。」
諸如此類,讓現在的我恨不得跳起來抽自己耳光的傷痛文學。
好友終於覺得不對,來我家逼問原因。
她看了我們的所有聊天記錄,斷言他是個騙子:
「很明顯他玩的是個小號,皮膚都沒幾個。每天快半夜才在線,肯定是陪完了別人才來陪你。」
「為什麼消失了?因為被正牌女友發現了唄。」
她恨鐵不成鋼地給我一個爆栗:「你啊你,考上 A 大的智商,怎麼能被一個網上的黃毛騙走了?」
看,因為和周衍談個戀愛,我的美德、我的智商、我的夢中情校,受到了全方位的攻擊。
我情緒激動:「你胡說!我了解周衍,他不是那種人!」
好友離開後,我趴在床上哭了一個小時。
我媽問怎麼了。
我抱住她哇哇大哭:「媽媽,我喜歡上一個人,可是我怎麼都聯繫不上他。」
我媽摸了摸我的頭:「我閨女又漂亮成績又好,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往好處想,說不定他是死了呢。」
我:「?」
好多天後,我終於接受了現實。
我不相信周衍有別的女朋友。
但我猜,他的失聯和那天的聊天內容有關,他可能是被質疑了夢想生氣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就像我朋友說的,不管因為什麼原因,現在通訊這麼發達,人如果真的想聯繫,怎麼會找不到聯繫的辦法?
於是,出於一些中二的自尊心。
我用小號自導自演,偽造了一份他姐姐和我的聊天記錄發在空間,宣布男友「去世」。
給這份並不完美的初戀,畫上了一個浪漫的句號。
直到一個月後,周衍的 QQ 頭像突兀地重新開始閃爍。
儘管我在發說說的時候屏蔽了周衍,我依然心虛得要死。
人可以為一件事社死,但不能被反覆鞭屍。
所以我手疾眼快將他拉黑了。
周衍後來又換了幾個小號加我,都被我一一拉黑。
詐屍了好幾次以後,我的賽博亡夫終於被迫安息,我的網上人設也終於立住了。
阿門。
八、
芒朵還在滔滔不絕:「我們宿舍都玩王者,就檸檸怎麼勸都不玩,就怕睹物思人。真的別太愛了我說。」
周衍的聲音帶了笑,聽起來很欠扁:「真的那麼愛嗎?」
我面無表情:「那倒沒有,只是覺得晦氣。」
周衍:「……」
因為分了心,周衍被對面復活的幾個人聯手搞死了。
他躺在地上,沉默震耳欲聾。
言希卻發現了盲點:「那寶寶怎麼又回來玩了?」
芒朵激情解說:「因為這周末的王者高校聯賽在我們學校辦。檸檸說要提前做做功課,方便和嘉賓溝通。」
「哇,你們是 A 大的?!」言希驚喜,「我過兩天要去你們學校比賽,太巧了吧?」
他操縱著馬可在我旁邊跳來跳去:「面基嗎?給我介紹一下你們學校有什麼好吃的。」
「只打一場遊戲就面基?」周衍陰陽怪氣地打斷他,「你不會真以為她是你的寶吧?」
言希切了一聲,得意洋洋:「關你什麼事,又不是和你面基。」
周衍從牙縫兒里接話道:「哦,是嗎?那可不一定。」
九、
因為活動的嘉賓戰隊突然發來消息,那局結束後,我就匆匆退了遊戲。
周衍的 QQ 消息第一時間追過來:「別刪,晉級賽還沒打完,回頭給你補星。」
算他有點良心,我回了個 OK。
高校城市分站賽現場,會有一支 KPL 的戰隊作為嘉賓參與。
GAF 是一支今年新打進 KPL 的戰隊,也是一匹關注度頗高的黑馬。
據說,GAF 的背後老闆是一位人氣頗高的退役明星選手。
GAF 戰隊經理在群里問:「哈嘍,這麼晚打擾了,我們這邊想增加一個人可以嗎?機酒自理。」
我一個頭變成兩個大。
活動在即,新增一位嘉賓意味著接待和活動流程得統統調整。
像是猜到我們為難,他急忙補充:「他不參加活動,只是去見個朋友,有個地方坐就行,不用準備什麼。」
我不由鬆了口氣。
之後的兩天,我忙著活動流程彩排和嘉賓溝通,沒時間上遊戲。
周衍發 QQ:在忙嗎?
我:在。
他:你喜歡男生什麼樣的穿搭風格?
我扣了個問號。
他:隨便問問,你不是要和那個誰見面嗎?
我:你有病吧!
怎麼有人如此討嫌,在別人忙成個陀螺的時候,來八卦我和其他男網友見面的事情?
怎麼,是想給人家提供穿搭指導?
周衍被罵之後,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那個,你真的看見我就覺得晦氣?
我惡狠狠地回覆:對啊,不然呢?
太煩了。
我想重新拉黑他,終究還是猶豫了一下,設置成了免打擾。
十、
比賽如期而至,A 大人頭攢動。王者畢竟是一款國民度很高的遊戲。
我正拿著名單忙著指引嘉賓入場,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一個穿著潮牌 T 恤、頂著張揚紅髮的帥氣大男孩被芒朵帶著,向我露出燦爛的笑容:「檸檸,是我呀,我是言希。」
我剛要開口表示歡迎,就被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了。
一個男人毫無眼力見地站到了我和言希中間。
「你好,麻煩問一下 GAF 戰隊坐哪邊?」
循聲望去,一張優越的俊臉撞入眼帘。
極簡的黑色襯衫隨意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一道昂貴的冷銀色腕錶,連發梢都是用髮膠精心打理過的。
這樣的打扮在一群死宅大學生里精緻得格格不入。
打從他一出現起,現場的學生爆發出陣陣尖叫。
「天吶!」芒朵捂住嘴,「是 Jax,他怎麼親自來了?」
據芒朵咬耳朵介紹,Jax 是 GAF 戰隊的老闆,前 KPL 職業打野選手,現某牙人氣大主播。
一個人的咖位比在場所有嘉賓加起來還重。
這就是戰隊經理說的「不用麻煩,不用準備,有個座位就行」?
我天塌了。
Jax 似乎很滿意我的震驚。
他漫不經心掃了一眼言希,問我:「同學,你可以帶我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