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是他和張莉陪著二老逛公園,其樂融融的合影,配文:「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每一條,都設置了僅我可見。
這是在向我示威,向我炫耀。
上一世的我,看到這些,恐怕心都要碎了,會立刻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和愧疚之中。
但現在,我只覺得滑稽。
周明看著我手機上那些照片,嗤笑一聲:「他哪兒來的錢?他不是一直沒工作嗎?」
我搖搖頭:「爸媽的退休金,還有張莉的工資。或許,還刷了信用卡。」
為了演這場「孝子」的戲,為了那三千塊的「KPI 獎勵」,林浩是不惜血本的。
我沒有理會他的挑釁,過著自己的生活。
直到月底,林浩在群里高調地曬出了他這個月的評分表。
毫無懸念,每一項都是滿分。
總分一百。
他得意洋洋地@我:「姐,看到了嗎?這才是孝順!爸媽說了,這個月的「孝心獎勵」三千塊,他們心甘情願地給我。」
我回復:「恭喜。」
然後,我把我算好的一筆帳,發到了群里。
「爸媽退休金共計一萬元。本月林浩獲得「孝心獎勵」三千元。據我所知,本月你們外出就餐三次,共計花費約 1800 元;購買金飾手錶,共計花費約 8500 元;其他娛樂購物,零散花費約 1200 元。總計支出 11500 元。」
「也就是說,不算你們自己的生活費,這個月你們不僅花光了爸媽的退休金和獎勵,還額外透支了至少 1500 元。」
我最後總結道:「林浩,你這個『最佳孝順子女』的稱號,真是實至名歸。性價比真高。」
7
我的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林浩那團虛榮的火焰上。
群里死一般的寂靜。
他那些用錢堆砌起來的「孝心」,被我赤裸裸地用數字擺在了檯面上。
過了許久,他才惱羞成怒地回復:「花我自己的錢給我爸媽買東西,天經地義!關你什麼事!你就是嫉妒!」
我沒有再回復。
我知道,這筆帳,我爸媽看得比誰都清楚。
他們或許會嘴上幫著林浩說話,但心裡那桿秤,已經開始動搖了。
他們設計的「KPI 考核」,初衷是用最小的成本,撬動最大的情緒價值和實際服務。他們是想讓我們子女「內卷」,而不是讓他們自己的錢包「內卷」。
林浩這種殺雞取卵式的「孝順」,正在摧毀他們制度的根基。
果然,從第二天開始,林浩的朋友圈消停了。
沒有大餐,沒有禮物,連公園合影都沒了。
我猜,不是他不想演了,而是家裡的經濟狀況,不允許他再這麼演下去了。
日子就這麼不咸不淡地過著。
我每個月都會在群里發一條消息,提醒他們,花瓶的賠償金還剩多少。
從五千,到四千五,再到四千……數字在減少,像一個無聲的倒計時,時刻提醒著他們那件不光彩的事。
轉眼間,兩個月過去了。
這天,我接到了我大伯的電話,說是下周六是奶奶八十大壽,要在老家的酒店辦壽宴,讓我們務必回去。
我答應了。
我知道,這場壽宴,絕不會是一場簡單的家庭聚會。
這將是他們對我進行公開審判的法庭。
壽宴當天,我和周明開車回了老家。
一進酒店包廂,我就感受到了那種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氛圍。
親戚們坐了滿滿一桌,我爸媽、林浩和張莉正圍在奶奶身邊,說著笑話,逗得老人家合不攏嘴。
看到我進來,包廂里的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帶著審視、指責和疏離。
我媽立刻拉下臉,扭過頭去,假裝沒看見我。
林浩則是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招呼:「喲,姐來了啊。還以為你貴人事忙,不認我們這些窮親戚了呢。」
我沒理他,徑直走到奶奶面前,把準備好的壽禮——一個按摩足浴盆,遞了過去:「奶奶,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奶奶笑著接過,但眼神里卻有些複雜。
落座後,飯菜還沒上齊,我媽就忍不住開了口。
她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對坐在主位的大伯說:「大哥,不是我這個當媽的愛嘮叨,實在是林晚月這孩子,太讓我們寒心了。」
來了。
我放下筷子,靜靜地看著她表演。
「就為家裡一個不值錢的破瓶子,她就在家裡裝監控,天天盯著我們兩個老的。瓶子不小心碰碎了,她就逼著我們要錢,一個月幾千幾千的贍養費,說扣就扣,兩個多月了,一分錢沒給過……」
她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林浩立刻接話:「是啊大伯!我姐現在是鐵了心了!我跟爸媽說,算了,姐姐不養,我來養!可我這心裡也憋屈啊!哪有女兒這樣對親生父母的?」
一時間,所有的親戚都開始對我指指點點。
「小晚月,這就你的不對了。再怎麼說,那也是你媽。」
「就是啊,父母哪有隔夜仇?為個瓶子,至於嗎?」
「趕緊給你爸媽道個歉,都是一家人。」
大伯沉著臉,看向我,用長輩的口吻教訓道:「林晚月,你讀了那麼多書,怎麼越讀越糊塗了?『百善孝為先』的道理不懂嗎?今天當著所有親戚的面,你給你爸媽認個錯,這事就過去了。」
整個包廂里,所有人都站在了我的對立面。
我成了那個眾叛親離、大逆不道的罪人。
周明在桌下握緊了我的手,手心全是汗。
我能感覺到他的憤怒和緊張。
我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然後,我緩緩地站了起來。
8
我環視了一圈,目光從每一個親戚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我媽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
「媽,你說完了嗎?」我的聲音很平靜。
我媽被我的反應弄得一愣。她預想中,我要麼是羞愧難當,要麼是激烈反駁,但絕不是這種置身事外的平靜。
「我說完了又怎麼樣?我說的是事實!」她梗著脖子喊道。
「好。」我點點頭,拿出了手機,「既然你說的是事實,那我們就讓大家看看,事實到底是什麼樣的。」
我沒有理會我爸媽和林浩瞬間驚恐的眼神,直接將手機連接到了包廂里的投影儀上。
這是家高檔酒店,設備很齊全。
我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來之前,就讓周明提前跟酒店經理打好了招呼。
雪白的幕布上,很快出現了清晰的畫面。
正是我家書房的監控錄像。
我按下了播放鍵。
視頻從我媽走進書房開始,她東張西望,臉上帶著不耐煩。然後,她看到了那個青瓷花瓶,眼神里的輕蔑和不屑一覽無遺。
接著,就是最關鍵的一幕——她伸出手,看似隨意地一拂,花瓶墜地,應聲粉碎。
整個過程,動作清晰,動機明顯。
那根本不是「不小心碰碎」,而是徹頭徹尾的,故意的破壞。
我按下了暫停鍵,畫面就定格在她拂落花瓶的那一刻。
整個包廂,死一般的寂靜。
剛才還在七嘴八舌教訓我的親戚們,此刻全都瞪大了眼睛,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們的表情,從指責,到錯愕, 再到尷尬,精彩紛呈。
我媽的臉, 已經白得像一張紙。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我會把這段視頻, 當著所有親戚的面公之於眾。
林浩和張莉也傻眼了, 他們之前只在群里看過動圖,遠沒有這高清投影帶來的衝擊力大。
「這……這是……」大伯指著幕布,震驚得說不出完整的話。
我收起手機,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各位長輩, 這就是我媽口中的「不小心」。這個花瓶, 是周明外婆的遺物,是他們家送給我們的新婚禮, 對我, 對周明,意義重大。」
「我沒有第⼀時間報警, 要求賠償,只是提出⽤贍養費抵扣五千元的損失, 我覺得,這已經是我作為⼥兒, 能做出的最⼤讓步。」
「可換來的是什麼呢?」我看向我媽,「是顛倒⿊白,是惡人先告狀, 是拉著所有親戚來對我進⾏公開審判。」
我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今天, 我把視頻放出來, 不是為了讓⼤家評理。因為這件事, 根本沒有理好評。」
「我只是想告訴你們, 從今往後, 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誰是誰⾮, 我⾃己有眼睛看, 有腦子想。不需要任何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來教我怎麼做人。」
說完, 我拉起周明的手。
「奶奶,對不起,您的壽宴, 我們不能奉陪了。壽禮送到, 心意盡到。我們先⾛了。」
在全場⼈震驚的目光中, 我帶著周明, 昂⾸挺胸地⾛出了包廂。
身後,是我媽⽓急敗壞的尖叫,和我爸⾊厲內荏的怒吼。
但那些聲音,都像被關在了門後, 再也無法對我造成任何傷害。
走出酒店,陽光刺眼。
我長長地舒了⼀口⽓, 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
周明緊緊地抱著我, 在我耳邊說:「晚⽉,你剛才, 帥呆了。」
我笑了。
是的,重活⼀世,我不要再當那個被親情綁架的懦弱⼥兒。
我要當自己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