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寒乎完整後續

2025-10-1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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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離婚,沒人要我。

奶奶一個人把我拉扯大,我考上 985 的時候,爸媽卻突然又搶著要我了。

他們不知道,奶奶去世的時候,身上只有一大把零錢湊齊的五十塊。

她讓我多買點肉吃。

她死在了沒人給她盡孝的老屋。

1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過大西北農村的冬天。

泥巴牆,泥巴房,泥巴烀的炕,黃土做面霜。

起因好像只因為我是個女孩子。

爸爸重男輕女,媽媽因此鬧離婚,真離成了,誰都不願意帶我。

爺爺走得早,老家就奶奶一個人。

她那時接到我的時候,可高興了。

她是唯一一個想養我的人。

好多人都講說,我那年才六歲,肯定不記事。

包括他們後來問我還記不記得爸媽長啥樣,我都察言觀色地說「不記得了」。

其實我記得可清楚了。

我連我爸送我回老家,坐的那趟班車的司機長啥樣,我都記得。

我小時候很愛哭,唯獨那天我沒哭。

我爸啥話都沒問我,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知道發生了什麼。

班車停在山樑上,奶奶家在山腳。

原本我爸要帶我走下去的,沒想到奶奶老早就在路口等著了。

我爸前一天給村子裡的小賣部打過電話,知會了要帶我來的事。

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只知道下過大雪的陰天,她托住我的時候,手已經凍得紫青了。

她真老呀,那是我的第一印象。

此前她只來過一趟城裡,是在我還吃奶的時候,幫忙帶我來的。後來我上了幼兒園,就再沒見過她了。

那天細看她——在鄉下成天風吹日曬,沒保養的臉是紫紅色的,塵土遍布在褶皺里。

媽媽是又白又嫩的,所以她後來找了很年輕有錢的一個叔叔。

還和他生了一個兒子,有了一個新家。

那我算什麼呢?

我還沒來得及問媽媽這個問題,媽媽就已經有了新家。

「狗娃、狗娃!」我們那裡的老人,都用這個詞來呼喚自己疼愛的孩子,「餓不餓?凍不凍?奶奶晚上給你包餃子好不好?」

奶奶的個子很小,站直了也不到我爸的肩頭。

而我爸看到奶奶來接我,二話沒說轉身又回了車裡。

他要趁著這趟車,再回到城裡去。

他一天都不想陪我了。

那時奶奶剜了他一眼,問他:「不住幾天嗎?過年回不回來?」

我爸臨窗坐下,掏出手機——他總是那麼忙,在我有限的記憶里,他和我待在一起時,永遠抱著他的小靈通在和別人發消息。

他甚至沒抬頭看我們,潦草回了句「看情況吧」。

那一看,他後來十幾年間,就只回過五趟老家。

那天風吹雪揚,載著爸爸的班車走遠了,奶奶抱起我,開始往山腳走。

重巒疊嶂,厚雪覆蓋的梯田望不到邊。我後來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走出那層層疊疊的深山。

奶奶精瘦,但是手很大,也很有力氣。那年她整六十歲。

雪路滑得很,我知道她不好走,就讓她把我放下,牽著我的手,我倆一起走回家。

一路遇見很多鄉親,她高興地給他們介紹我:「這是我的孫子!看,長得多心疼!」

她好像,真的很期待和我一起生活的日子。

她好像,打一開始就很愛我。

很愛、很愛我。

2

奶奶把我送去村裡的小學念書了,她不聽那些叔伯的話讓我跟著她幹活、以後早些嫁人,她想讓我好好讀書。

鄉下的條件不好,一個學校就五個老師,數學課和語文課都是同一個老師教的。

有個女老師姓楊,和我沾親帶故,算是我的二表嬸。

但我還是喜歡叫她「楊老師」,她和我媽媽長得有點像。

楊老師念完了高中,不知怎麼沒念大學,就早早嫁人生子了。

她家裡有一兒一女,和我差不多大,有時炒了菜,她會叫我一起去吃。

她給我說,現在城裡的小學生,都開始學英語了。

我幼兒園接觸過一點英語,會唱字母歌,所以楊老師想讓我早些學。

「怕你初中再開始學,以後趕起來吃力得很。」她拿出一個筆記本,是她高中的英語筆記。

她說每天都教我一點,這樣等我念到六年級,就能幫她帶別的學生學英語了。

我抱著筆記本回家,那是我得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奶奶也看得出來,家裡的麻袋是稀罕的,但她還是拆了一個幫我做書皮,包在了那個筆記本上。

她是舊時代出生的人,她一個字都不認識。

她說她小時候,原本有念書的機會,但是聽了兩節課,實在記掛家裡沒做完的針線活,就急得坐不住了。

她沒能念成書,一輩子都困在小山村裡。

哪怕她一個女人,能養成所有的牲畜,能架著兩頭騾子犁地,下了大雨還會修路,蓋新房子的時候還會砌磚。

奶奶似乎生來就那麼勤快,似乎生來就無所不能。

「靜靜現在不怕了,奶奶把活干好,你就好好念書,什麼都別管。」她說著這話,一邊幫我縫冬天的棉衣,時不時還要操心一下火爐子。

我們的小院子,雖然破舊,但總是很乾凈整潔。

天不亮,奶奶就能打完水、掃完院、烤好麵餅。

她會把其中三個切開,在騰著熱氣的白瓤上抹一層薄薄的豬油,讓我帶到學校去吃。

裝豬油的罐子,是家裡最好看的一個小瓷罐。

奶奶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在柜子里,除了給我吃,再也不拿出來的。

3

我的小學其實過得挺舒心的,因為我還小,奶奶捨不得讓我幹活,她的身體也還很硬朗。

她甚至學會了騎自行車,偶爾還能帶我去鎮子裡。她把自家種的雜糧賣掉,買些生活必需品之後,會再買幾顆糖給我吃。

去鎮子上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鋪面、小攤琳琅滿目,趕集的時候,人多得連腳都沒處放,熱鬧極了。

我尤其喜歡扒在小賣鋪的門口看。

有時候能遇上小學同學,他們被爸爸媽媽帶著來,想買什麼就拿什麼。

我看著,很偶爾地會有一點羨慕。

哪怕是在這樣貧困的小村子,但能在父母身邊長大,應該也很幸福吧。

我那麼出神想著的時候,一隻大手就攬到了我的後腦勺上。

「靜靜想吃啥?走,奶奶有錢,奶奶給你買!」

她好像總能看見我的難過,也總能看透我的懂事——

我把小零食齊齊掃視一遍,就當吃過了,捨不得花奶奶的錢,仰頭給她說我啥都不想吃。

她不理會我的話,把小孩子們買得最多的辣條、泡泡糖之類的,一樣拿一個給我。

「你嘗嘗哪個好吃,下回我們多買幾個。」

她把辣條全部塞到我嘴裡,自己只嗦了一下手指頭上剩下的辣椒油。

我後來才知道,大人也會嘴饞,也會想吃小零食。

可他們不說,他們甚至還會說謊:「辣死啦!靜靜,我真是不愛吃辣條。這些你一個人吃完哦,別剩下了!」

奶奶啊奶奶,為什么小零食、炒肉、白面饃饃你都不愛吃呢?

奶奶啊奶奶,為什麼你的口袋裡,永遠只裝著我吃剩下的干饃饃呢?

我要是真問出了口,她一定還是會笑著說謊話。

一字一句,和這大山一樣深,和星空一樣廣袤。

她生得那樣了不起,好像就是為了承我一句「奶奶」。

4

我沒想到在我讀三年級那年,我的奶奶,竟然自己在村裡開了個小賣鋪。

鄉里鄉親的,不算正規,騰出了我家的門房,一塊長木板支起了貨架子。

一開始生意不算好,但奶奶很聰明,趁小學的學生放學的時間,背著一背簍小零食去學校門口賣,漸漸就賺到錢了。

每隔一段日子,奶奶就會騎著自行車去鎮子裡進貨。

我每次都會幫她推車上山,一直走到大路上。

沿途遇見同學,我都會很驕傲地說:「我奶奶要去進貨了,你們愛吃什麼就給她說!」

奶奶開小賣鋪的初衷很簡單。

她那時一邊擺木板,一邊笑著對我說:「我要不是問了進貨價,我都不知道那些嘴頭子那麼賺錢!一包辣條就能賺好幾毛,還不如我自己開,你天天都有的吃。」

她不知道,除了零食自由讓我快樂,家裡能開小賣鋪,看著同學們投來的羨慕的眼光,也很讓我快樂。

那之前我總因為沒有父母照顧,有些自卑和難過。

但給同學們分水果糖——雖然只是一毛錢兩個的小糖果,收到他們的謝意和友好,依然能讓我高興很久。

村子裡的小孩,家裡能開個零食鋪子,在娃娃堆里真的很威風。

那時十里八鄉的人,好多都聽說過我的奶奶,說那個小老太太真不一般,頭髮都白了,還能騎自行車去進貨,再自己擺攤賣貨。

就帶著一個孫女,愣是把日子過好了。

那個時候,奶奶的小賣鋪成了我最大的驕傲,奶奶成了我最堅實的支柱。

奶奶是很能省錢和攢錢的,小賣鋪的貨,賺的都是毛毛錢,就這樣一年到頭也能攢上千塊。

那年過年,奶奶頭一次帶我去了鎮子上的服裝店。

她說要給我買一身新衣裳,好好過年。

我一邊目不暇接地看那些電視里才見過的漂亮的小衣服,一邊理智地問奶奶:「那你之前扯的布咋辦呀?不就白花錢了嗎?要不不買了吧,奶奶。」

奶奶笑著,已經拿了一件粉色的小棉襖往我身上比劃,她說:「那些布完了我給我自己縫個棉背心穿,多出來的還能納雙鞋。」

我還是扭捏著不肯換,雙手揣在上衣兜里,怎麼都不取出來。

奶奶蹲下身,仰起頭看我。

就和我對視了一眼,她的眼眶就泛紅了。

「狗娃是不是不喜歡粉色?奶奶再挑一件。」我清晰地看到,她借著換衣服,背過身擦了下眼淚。

她的背影總是那樣瘦弱。

瘦弱得我怕多浪費她一分錢,都會壓彎了她倔強挺直的脊樑。

因為被親生爸媽拋棄,我總是把自己當個累贅。尤其面對無條件收容了我的奶奶,我更怕給她添麻煩。

最終在奶奶的執著下,她還是買了一件天藍色的新棉衣給我。

我怕我長得太快,特意跟店員要了身高一米六都能穿的碼。

那時候的我穿上像套了個大麻袋,但我想著,至少穿個十年是沒問題的。

我體諒奶奶的不容易,奶奶心疼我的懂事。

那些年,我們就是依靠著這樣全情為對方考慮的愛,一起支撐著走過寒冬酷暑的。

5

面朝黃土背朝天,最熱的七八月放暑假,我剛好幫奶奶拔麥子。

但她捨不得我下地幹活,起初一直趕我回家。

她讓我看書、寫作業,最多幫她和面、切好麵條,等她回來就行。

但我剛放假的幾天,就把作業全部趕著寫完了,只需要每天早上背幾個楊老師安排給我的單詞,因為我本來就打算騰出空來幫奶奶幹活的。

於是每天她前腳走,後腳我就偷偷跟出去,繞到麥田的另一頭,悄悄開始拔。

我們那邊發展落後,很晚的時候,都是人工用手拔麥子的。

家裡沒有多餘的手套,每次拔完幾個小時麥子,我的右手小拇指就和要被割斷了一樣疼。

奶奶夜裡忙完就著月光,心疼地給我抹棒棒油——那是我們能買到的最便宜的抹臉油。

質地像稀釋過的凡士林,十塊錢一大盒,算下來一棒都不到五毛錢。

我怕浪費棒棒油,讓奶奶少抹一點。

她看著我,很久很久,只剩下長長的嘆息。

我知道她又在自責了,所以忙說:「奶奶,過幾天有賣瓜的人來,咱們買幾個西瓜吃吧,我最愛吃西瓜了。」

那幾年,經常有瓜農載著滿滿一三輪車的西瓜來鄉里賣。

晴朗的夏夜,我和奶奶坐在草垛上,一邊吃西瓜一邊數星星。

我給奶奶比划著說哪個是北斗七星,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啊呦!這麼多的星星,我怎麼看得清啥『北斗七星』嘞!」

後來我走出了深山,去了高樓聳立的大城市,再也沒見過那樣星河燦爛的夜空。

繁星如碗倒扣在頭頂,讓人知敬畏、知腳踏實地。

我最愛那些價格比白菜還低的西瓜,是我家唯一放開吃也不心疼的水果了。

重要的是,買了西瓜,奶奶也肯一次抱著小半個,用勺子大勺、大勺挖著吃。

不像豬油、不像腌肉片、不像大年夜的一碗餃子。

不像那些她永遠拿「不愛吃」當藉口,然後全部留給我一個人的好吃的。

如是,我就通過要了一袋西瓜,換到了跟著拔麥子的機會。

奶奶還給我買了雙新手套——她的腦瓜是真的靈光,按進價一次性拿了二十雙,給我一雙,其他的賣掉,不僅回了本,還額外賺了幾塊錢。

那幾塊錢她拿去扯了布、買了棉花,親手縫了兩個護膝,在我跪著拔麥的時候,戴在我的膝蓋上。

那雙護膝我留了很多年。

留到我結婚生子,都一直放在我的床頭櫃里。

很多年後,當我也成了別人的奶奶,再摩挲那雙護膝上的一針一線時,仿佛都能感受到我奶奶的溫度。

是她那遍布繭子、粗糙僵硬的指肚的溫度。

是她那為我撐起一片晴天、瘦小卻有力的掌心的溫度。

6

拋下我的三年半後,我爸終於回了一次老家。

這次他來,帶了個我不認識的阿姨。

那個姓陳的阿姨長得有點像我媽,很多年後我捋順了,才發覺我爸真的挺賤的。

陳阿姨對我很客氣,可能是嫌我髒,本來伸出手要拉我的手,最後硬是收回去了,只是客套地沖我說好話。

我爸很親熱地摸著我的腦袋,讓我管陳阿姨叫「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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