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以為顧槿是嘲笑我貧困生的身份。
只有我知道,他心裡想的依然是那句——「保姆的女兒,小保姆」。
顧槿一臉尷尬地打圓場:「不好意思,我來收拾吧。」
一場成分複雜各懷鬼胎的午飯在烏煙瘴氣里落下帷幕。
最初提出要拼桌的陸景年冷著臉大步離開。
反倒是顧槿笑著揮揮手說了再見。
室友們嚷嚷著「還有半本書沒複習」溜之大吉,只留我和沈遠哲在校門口面面相覷。
他率先打破了沉默:「上次,是因為他嗎?」
「什麼?」
「算了,沒什麼。我還挺愛吃海鮮的,但是對花生過敏,下次別忘了。」他頓了一下,「德國見。」
5
半夜時,我被手機震動聲吵醒。
按掉。
響起。
按掉。
又響起。
我認命般地躲到樓道,接通了電話。
那邊是震耳欲聾的音響,像是在夜店:「嫂子,你快來!陸哥瘋了!」
「瘋了就去治,我又不讀精神科。」
「……嫂子我們攔不住啊,求你了,他只聽你的。」
別逗了,陸少爺發起瘋,誰能攔得住。
「宿舍樓都關門了,我出不去。大三了我不想背處分。」
我馬上要作為交換生出國,不能在這臨門一腳的時候行差踏錯。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就在我耐心告罄時,聽到了一聲咬牙切齒的「葉曦,你真狠心。」
無數話語在腦海翻滾,但最後也沒說出口。
又是一陣沉默。
我清了清嗓子,連帶著電話那頭的呼吸都急了一下。
「你都有新女朋友了,你的朋友們再叫我嫂子就不合適了,讓他們趕緊改口吧。」
回應我的,是電話掛斷的「嘟——嘟——」
回到床上,做了一夜噩夢。
——「小賤人,年紀輕輕就學會勾引人了是吧?」
——「小曦,媽媽今天發工資,給你買蛋糕吃,記得和同學們分享。」
——「你別恨阿姨,阿姨只有這一個兒子,阿姨只有他了……阿姨給你跪下了行不行?」
——「你這個不要臉的小三!」
——「保姆的女兒,小保姆?」
……
醒來時,腦子突突地疼。
下午去教務遞交離校申請,感覺腦袋更沉了。
拿著蓋了章的申請表,我松下了最後一口氣。
然後是一陣天旋地轉。
再醒來時,是在校醫院,一睜眼就看到了抱臂站在門口的陸景年。
我心臟猛地一縮。
難道是他幫了我?
難道他看到了我的離校申請?
上面有離校原因的……
看到我呼吸急促,像在找什麼,陸景年冷冷一笑:「別找了,你的心上人去交醫藥費了。」
什麼?
我沒反應過來。
陸景年怒極反笑,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歪著頭看我:「從哪兒學的勾引人的本事啊?沈家大公子也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難怪最近不急著找兼職了,原來是找到金主了啊?」
他向我湊近了一點,好看的臉上是惡劣的笑容:「你們上過床了嗎?他給你多少錢一晚啊……」
「啪」一聲,陸景年的左臉瞬間腫起。
我用盡了全力,整個手都在發麻。
他轉過頭,挑了挑眉,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這就受不了了?為了他,你連那層小羊羔皮都不披了?那他呢?他能為你做到什麼地步?」
「你說,他知道你在我家當保姆嗎?他知道我們每天住在一個屋檐下嗎?他知道我能隨意進出你房間嗎?……」
「滾!你滾啊!滾出去!」我拿起枕頭瘋狂砸向陸景年。
最終是聽到動靜的沈遠哲匆匆趕回,和保安一起把陸景年拽了出去。
沈遠哲回來時,我已經收好了情緒。
「謝謝你沈同學,見笑了。」
「上次還連名帶姓地叫沈遠哲,這次變成更陌生的沈同學了?好歹我也是你救命恩人啊,還替你保守了出國的秘密,你就這麼謝我?話說你還真是和醫務室有不解之緣,怎麼又來這了。真不考慮找個廟拜一拜?」
我笑出聲,隨後盡數攏成一聲嘆息。
沈遠哲換了話題:「明天考完試就要出發了吧?我送你。」
「不用了……」
「私家車比計程車好點,不用擔心會隨便被什麼人攔下。」
我沉默了半晌。
「謝謝。明天我會提前半小時出考場,拜託你了。」
7
下飛機時,接機的是熟悉的身影。
「榮歸故里啊葉博士。採訪一下,時隔七年再度回歸祖國的懷抱,是什麼感受?」
「希望祖國母親早日將赤旗插遍世界,用中華美食征服全球。」我有氣無力地說,「白人飯真難吃啊!快給我來點人能吃的東西。」
來人遺憾地搖搖頭,語氣里滿是促狹:「母校多少學子伸著脖子盼著您蒞臨指導呢!不填滿他們精神上的貧瘠,您還能顧得上自己的口腹之慾?」
來人正是沈遠哲。
工作幾年,怎麼反倒不如以前穩重。
我直接給他一個肘擊:「去你的!」
七年沒回來,曾經熟悉的城市已經大變樣。
直到看到熟悉的大理石校門,這才知道自己回來了。
恍如隔世啊。
我回來了。
8
結束了講座,被一群學弟學妹圍著解答了半天問題。
直到沈遠哲打了好幾個手勢,我這才從人群中脫身,忙不迭奔赴下一場聚會。
我攤在副駕駛上,累得不想動彈。
沈遠哲給我繫上了安全帶,出聲安撫:「好了好了,再忍忍,待會兒飯桌上我應付領導,你安心吃飯。」
我睨了他一眼:「少來!明明是你們公司馬上和學校有合作,你正發愁沒機會拍那幾個領導馬屁呢。」
「瞞不過你啊。不過,你真不打算來我們公司?」
「不!去!我對於進 500 強當螺絲釘沒什麼興趣。要是能給個總經理噹噹,那還差不多。」
「公司都能給你,總經理算什麼……」
車裡突然陷入詭異的沉默。
我移開視線,專心致志地盯著後視鏡,試圖在上面盯出一朵花。
看了一會兒,我神色認真起來。
我指著那輛一直綴在後面的黑色賓利,看向沈遠哲:
「那車也參加今天聚餐?從學校起就跟在後邊了。」
沈遠哲看了一眼,神色不變:「不認識,巧合吧。」
「哦,好吧。我先睡會兒,到了叫我。」
真到了餐桌上,壓根沒有安心吃飯的機會。
我即將回學校執教,第一次和校領導、院領導聚餐,哪敢託大拿喬。
借著沈遠哲這位校友兼成功企業家的東風,我敬了一圈酒。
即將開始第二輪敬酒時,包廂的門突然緩緩打開。
我有些恍神。
手工縫製的皮鞋,剪裁得體的西裝,一絲不苟的髮型。
原來他長大了,是這副人模狗樣啊。
院長站起身,想向沈遠哲介紹來人的身份。
那人卻率先開口了,神情淡淡:「好久不見,沈遠哲。」
沈遠哲的笑意也很淡:「好久不見。」
寒暄了一圈後,那人的目光才終於落到了我身上,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疑惑:「這位是?」
喝醉的院長大著舌頭介紹:「小葉,葉曦,是咱們的校友,七年前出國交換的優秀學生。本科畢業後在德國直博,現在回來報效祖國了。馬上……馬上就是光榮的人民教師了!」
「原來是……葉曦,早就聽人提起過你。」
陸景年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陸景年。很高興見到你,歡迎你的到來。」
9
我也伸出手,虛虛握了一下。
沈遠哲突然腳下不穩,身形有些晃,我趕忙扶住了他。
喝嗨了的院長又開始張羅著乾杯,沈遠哲不動聲色拿過了我手裡的酒杯,把我護在了身後:
「各位老師,可不是我和葉曦故意逃酒,只不過總得留一個清醒的,我可不想明天醒來躺在大馬路上。就讓她以水代酒吧。」
教授們看著已經有點站不穩的沈遠哲,哈哈大笑,故意板起了臉:
「小沈啊,你什麼身份啊就替小葉擋酒?且不論院裡多少單身的青年才俊,就光是酒桌上還有陸總這位黃金單身漢呢,你可別擋了小葉的桃花運。」
沈遠哲的胳膊虛虛搭上了我的肩膀,避重就輕地說:「我們倆,那可是過命的交情!我在德國差點餓死的時候,全憑她做飯救我狗命。」
我握住沈遠哲的手,笑著接茬:「是啊,然後就因為豆角沒熟,一起被送進急診,躺了一個禮拜。後來他再也不敢讓我進廚房了。」
哄堂大笑里,我和沈遠哲四目相對。
掌心傳來源源不斷的熱度。
搭在我肩上的胳膊用了力。
「咚——」兩顆心都落到了實處。
「嘩啦——」轉頭看去,是葉景年酒杯沒拿穩,白酒灑了滿桌。
服務員急急忙忙上前,想幫忙擦拭。
陸景年近乎粗暴地「接」過了紙巾,執拗地把酒漬擦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所有人都盯著他看,這才緩緩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大家這才注意到,不知怎麼回事,陸景年臉色慘白,眼睛一片猩紅。
「不好意思,前幾天生病了,到現在還有點不舒服。先告辭了。」
陸景年直接轉身,甚至沒再寒暄幾句。
他的到來和離開,都顯得那麼突然。
這時沈遠哲悶哼了一聲,我趕忙低下頭,小聲問詢他的情況。
10
聚餐之後,我在沈遠哲幫忙租的公寓里昏天暗地睡了好幾天。
終於倒過時差,我先去祭拜了媽媽。
公墓服務很好,每天都有人清掃落葉灰塵,並換上一朵沾著露水的鮮花。
離開後,我給老朋友們發去了消息。
又來到校門口,往事湧上心頭。
還沒等我放肆緬懷逝去的青春,幾個身影猛地從陰影里竄了出來。
「好你個負心薄倖的壞女人!你還記得回來!」
「出去幾年都不想著回來看看我們?」
「就是就是,今天必須請我們吃頓大的!」
「五星級飯店!米其林大廚!貴的菜都給我滿上!」
……
仿佛回到了喜笑嗔痴的年少時光,一群人笑著笑著就哭成了淚人。
我們回到了「豪華飯店」。
七年前從這裡暫停,七年後在這裡重啟。
點菜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身影閃過我的腦海。
我晃晃腦袋,重新聚精會神聽著她們暢聊各種八卦。
「還是舍長和小曦幸福,都留校當老師,經常可以聚在一起。」
「而且聽說咱們學院現在職工福利可好了。」
黎栗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一拍桌:「你們還記得陸狗嗎?顧女神要和他結婚了!」
小元猛嗦一口粉,嘟嘟囔囔發問:「陸狗?你以前不管人叫老公嗎?」
「別問,純黑歷史。這麼叫他都辱狗了……誒不對我說到哪兒了?」
「說到顧女神要嫁給陸……咳,陸景年了。可是當初畢業的時候,顧女神不是和男朋友私奔了嗎?當時鬧得沸沸揚揚,都上熱搜了。」
「可不是嘛,顧女神倒霉啊!」黎栗鬼頭鬼腦看了一圈周圍,「我在顧氏上班,聽秘書處姐姐們講八卦,說顧女神她男朋友在非洲當無國界醫生,染上了要命的病,都沒來得及治就犧牲了。後來,顧女神差點也死在那兒。是顧家動用了各種人脈,才把人救回來的。」
「後來呢?」
「後來,她就答應嫁給陸狗了。這個陸狗真不是個東西,趁人之危!」
……
飯局終了,俗世里滾了幾圈的我們依然像多年前一樣能談天說地。
喝高了的黎栗指著門口的黑色賓利破口大罵,還打算上去踹兩腳。
我們手忙腳亂地攔住了她。
另一邊,守店的老闆執意不肯收我們的錢。
「幾年前你們在這吃過散夥飯是不是?我記得你們。能重聚是緣分,我也替你們開心。」
我心思一動,看到舍長也若有所思。
果然,臨別前,舍長抱住了我:「你回來,見過陸景年嗎?」
我緩緩點了點頭。
「你出國那天,陸景年在宿舍樓下等了一天,我們三個一直在八卦他在等誰……也不止我們吧,表白牆那天都炸了,都是下注猜女主角的……」
「然後,晚上有人給我打來電話,打探你在哪兒,讓你去見陸景年一面。說『就算不原諒他,也可以當面罵他,別這麼耗著呀』。」
「我下樓跟他說,你出國了,上午的飛機。」
「然後,他就走了,只不過我感覺走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行屍走肉。」
「大學畢業之後,黎栗和阿元在國內找工作,只是試著給陸氏投了一份簡歷,第二天就收到了入職通知,工資是頂格拿的。」
「至於我,留在咱們學院當輔導員。整個學院都受到了陸氏的捐款,多少學生受了益,老師們每年年底獎金都比別的學院多一倍。」
「於情於理,我都覺得,該告訴你一聲。」Ṱů₁
「不過,做什麼選擇是你的事,你別有顧慮。她們倆已經踩著陸氏當跳板,去了更好的企業了。就算陸景年想打擊報復,也鞭長莫及。」
「不論你做什麼,我們都支持你。」
我笑出了聲。
11
時間還早,我去了附近的商場,打算買條領帶。
在店裡站了不到兩分鐘,就聽到外面吵吵嚷嚷。
探頭一看,是有人暈倒了,正巧倒在店門口。
看到有人打了 120,我本打算離開,卻又被莫名的熟悉感牽引著又回了一次頭。
陸景年的媽媽!
撥出的電話幾乎是瞬間接通,電話那頭卻遲疑了片刻才開口:「……小曦?」
「你媽媽在市中心商場暈倒了,快過來。已經有好心人打 120 了。如果信息有變動我會隨時和你同步。」
坐在救護車上風馳電掣,幾乎是瞬間就到了醫院。
護士竟然是熟人,顧槿。
她完全公事公辦的態度:「病人有些應激,在 VIP 病房裡無人打擾,很快就會好的,別擔心。」
顧槿朝我點了點頭,雷厲風行地趕去看顧下一個病人。
我有些恍惚,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和婉的性情。
這時,身後聲音幽幽響起:「葉曦?你是葉曦嗎?」
我嘆了口氣,揚起一個笑臉才轉過頭:「你好阿姨,好久不見……那個,我已經通知陸景年過來了,他很快就到,您別擔心……」
陸阿姨的笑容有些奇異:「他才不會過來呢。他恨不得我死!他恨我,他恨我你知道嗎?我生的兒子恨我!我是為了誰才強撐著不肯離婚?最後養出來一個白眼狼!隨便一個保姆在他心中都比我重要!」
下一秒,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推著我離開了病房。
身後陸阿姨卻突然換了聲線,無比悽厲:「小曦,阿姨對不起你,不該跟你說那些話!你別生阿年的氣,阿姨的錯和他沒關係……」
握著我肩膀的手豁然捏緊:「什麼?什麼話?」
12
陸阿姨拉著我的手不肯放開,我被迫又回了那個家。
出乎意料的是,幾年不見,這屋子破敗蕭索了不少。
直到陸阿姨睡下,我和陸景年才有空坐下來。
「要上樓看看嗎?故地重逢一下。」對面的人成熟克制,和以前那個有怒氣就發作的青年不一樣了。
我禮貌笑笑,打算起身離開:「不用了,我還有別的事。」
「至少喝杯茶再走吧。」
「不用了……」
「好歹也算舊相識,說句話都不願意嗎?就這麼急著想去見沈遠哲?還是防著我怕我給你下藥?」
得,我收回剛才對他的評價。
對面的人也覺察到了不妥,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媽當年,跟你說過什麼嗎?」
「都過去了。」
「我有必要知道真相。如果你不說,我只能去折磨她。從她的樣子來看,應該還沒忘光。」陸景年語氣淡漠,仿佛談論的不是母親,而是仇敵。
我言簡意賅地說:「大二你買房那段時間,她找過我一次。無非是告訴我,我們身份不一樣,讓我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
原話更難聽。
現在想想,或許陸阿姨的精神疾病在那時候就有徵兆了。
或許從她嫁給陸遠開始,就埋下了禍根。
陸景年明顯比我想得更多:「難怪安排什麼狗屁相親。」
不好對子言父之過,我只好沉默。
喝完一杯檸檬水,我看了眼手錶,打算離開。
身後聲音響起:「所以,你和我保持距離,是因為我媽的警告?」
「當然不是。」我出神回想著那段暗無天日的年少時光,「她說的那些話,我從踏進你家大門就知道了,根本不需要別人提醒。」
「那你為什麼那麼聽話?為什麼關心我喂我吃藥?為什么半夜起來給我煮麵條?還有……為什麼騙我,說寒假會搬來和我一起住?」說到最後,陸景年的聲音都有一絲顫抖。
「因為我們身份不一樣啊,少爺。」我霍然轉身,直勾勾看著陸景年。
多好笑。
我痛苦輾轉,伏低做小,他卻以為我是情根深種。
猩紅的眸子盯著我:「一點……也沒有?」
他問得不明不白,我卻瞬間懂了。
「當然。奴隸怎麼能愛上奴隸主呢?」
下一秒,陸景年欺身將我壓在了牆角。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緊接著被甩在牆上四分五裂。
修長蒼白的手指死死捏著我的下巴,逼著我抬頭和他對視。
「既然裝,就裝到底啊。怎麼現在不裝了?不怕得罪我了?」冰冷的手指在我臉上游移,「你就不怕,我在這裡要了你?」
13
「你隨意。不過,你沒有人質了,沒什麼值得我怕的。」
「我會把你捆在地下室,讓你每天哭著求我。」
「你想多了,頂多再過一個小時,遠哲就會報警。我們是從醫院離開的,想必護士病人都對這個奇怪的組合印象深刻。警察找到這裡,不過是時間問題。」我看著他,一臉冷漠。
僵持良久,陸景年突然有了動作。
他閉上眼,緩緩向我靠近。
下一秒,掙脫了鉗制的右手抬起,直接甩了他一記耳光。
陸景年捻了嘴角的血跡,竟然笑了出來:「一如當年啊。」
他徹底鬆開了我,向後倚在門上,竟然笑了出來:「給我當女朋友不好嗎?」
「別忘了你已經有未婚妻了。上一代的悲劇,不要再重演了。告辭,如非必要,還是不要再見了。」
沒走出幾步遠,身後傳來一聲嘆息:「葉曦,你真狠心。」
似是嘲諷,亦像自嘲。
好像多年前我聽過這句話。
哦,對,陸景年帶著新女友在我們宿舍聚餐時發瘋,而後又半夜發瘋要我去勸架那次。
當時被強行壓在心底的話,此時不要命地突出重圍。
「狠心?
「有被你關在冰天雪地的門外那麼狠心嗎?」
「有生理期還要陪著你爬山蹦極那麼狠心嗎?」
「有媽媽去世你卻不讓人告訴我那麼狠心嗎?」
「……
「你說我狠心?陸景年,你在講什麼笑話?」
語氣是笑的,只是表情沒能順利跟上。
眼前的人面露譏諷,眼底卻是悲傷:「你恨我,對嗎?」
「你怎麼敢問出這種話?當然啊。」我笑出了眼淚,「如果不是你爸爸拈花惹草,怎麼會有人為了上位去故意撞你?如果不是你和你媽媽吵架跑到大馬路上,我媽又怎麼會為了救你重傷?」
「人人都說,我得謝謝你們陸家給我媽出了七年醫藥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