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滿是絕望與恐懼。
顫著唇,嘴裡的話幾近破碎。
「許灣,是我對不起你。」
「但今天是我們結婚大喜的日子,爸媽和親戚們都還在酒店等著我們。」
「我們先把正事辦了。」
「回頭我給你磕頭賠罪,給你負荊請罪,任打任罵,你想怎麼著都行。」
我歪頭打量他,認真詢問他:「昨晚你真的是去加班的麼?」
周存的臉又白了幾分。
我微微一笑。
抄起地上的榴槤殼,就往他的臉上、身上砸去。
尖刺划過他的側臉,留下道道血痕。
他從頭到尾都沒敢躲。
打得累了。
我坐回到凳子上。
他跟了過來,半跪在我面前。
語氣唯唯諾諾:
「你氣消掉一點沒?」
「婚禮時間快到了……」
我重重閉上眼,遮住眼底的荒涼。
我不知道,周存他哪裡來的自信。
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怎麼就還能天真地認為,今天的婚禮還能繼續呢?
我睜開眼,平靜地指了指桌上的榴槤:「吃光這些。」
他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
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淡淡地補了一句:「你不吃,我就帶到你公司去,請你們公司女同事吃。」
下一秒,周存順從地坐到了餐桌旁。
一言不發地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吃得太快了。
甚至還會幹嘔。
我站起身,貼心地從廚房端來準備好的榴槤殼湯,還配了煮好的榴槤核當零食。
「這些都是你愛吃的,都吃完哦。」
7
周存還是沒能吃完十個榴槤。
他吃到第三個的時候,就沒忍住。
衝進衛生間,直接吐了個昏天黑地。
而我,說到做到。
立刻叫了個閃送。
把剩下的榴槤打包送去了周存的公司。
還額外支付了一些小費,請小哥幫我帶了句話:
「宏光集團昨天過生日的某某女士,為了感謝你,昨天半夜請我老公周存去你家吃榴槤,今天特意送上幾個新鮮大榴槤以示感謝!」
不過讓我驚喜的是。
這個小哥真上道。
他居然直接帶了個喇叭。
把那句話錄成了音頻。
從公司樓下開始,一直播到公司里。
沒見到人,誰來勸,他都不關喇叭。
直逼得公司領導出面,把人叫出來,當面交接之後,才關了喇叭。
不僅如此。
他甚至還幫我把榴槤的錢要了回來。
「姐,榴槤那麼貴,憑什麼便宜她一個道德敗壞的三兒?」
「你放心,我當著她所有同事和領導的面,親手交接給她的,還給她按市場價打了八折。她可開心了,付錢很快!」
小哥義憤填膺地跟我交代完整個事件後,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而他要把榴槤錢轉給我的時候,我卻拒絕了。
我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淚花,語氣輕快:「不用了,這是你的辛苦費。」
「還有,謝謝你。」
電話那頭愣了愣,立馬歡天喜地地應了下來:「姐,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咱必須站正義這邊!」
他笑得開懷。
我也高興。
不過,掛斷電話的前一秒,小哥的話還是讓我鼻子一酸:
「姐,事情都會過去的,以後都要幸福哦!」
我掛斷電話,回頭望向還在衛生間催吐的周存。
心底翻滾的恨意,從眼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觸手可得的幸福,我對婚姻的所有美好幻想,都被周存毀了。
憑什麼他一點後果都不用承擔?
8
周存從衛生間出來。
視線偷偷掃過空蕩的桌子,眼底閃過一絲驚喜與得意。
我沒解釋。
先出了門。
強忍著噁心,坐上了周存的車。
畢竟,周存做的這些事,取消婚禮的前因後果還得跟所有人交代一下。
車開得很快。
一路上周存都沒敢跟我說話。
離酒店大門還有段距離,周存就直接踩了剎車。
透過擋風玻璃,我已經能看到今天的伴娘和伴郎們了。
他們是我跟周存的共同好友。
在一起這麼多年。
我與周存的朋友圈早已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他們站在不遠處,一直在朝我們招手。
但,我沒動。
周存也沒動。
許是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氛圍。
遠遠地便瞧見他們臉上的笑意逐漸轉為困惑。
而周存也似乎預感到了什麼。
低垂著頭,死死抓著方向盤,不肯開門。
我譏笑一聲。
用力掰著他的頭,強迫他朝那邊看了過去。
「周存,你想好怎麼解釋了嗎?」
他被迫看了過去。
視線觸及朋友們打量的眼神時,又如同被刺痛一般,狼狽地掙脫開去。
他似乎終於承受不住了。
身子劇烈顫抖起來。
拉著我胳膊的手心,冰涼一片。
泛紅的雙眼,滿是後悔、絕望與乞求:
「許灣,求你……」
我沒說話,只一臉諷刺地看著他。
他難堪地避開我的視線,抓著我胳膊的手卻怎麼都不肯鬆開。
9
車窗玻璃從外面被敲了兩下。
周存條件反射地鬆開了我。
他揉了揉難看的臉色。
勉強扯出一抹笑,降下了車窗。
過來的是我的閨蜜兼今天的伴娘:連清。
她走過來之前,臉上還勉強帶著笑意。
俯身看到我,她驚愕出聲:
「灣灣,你們這是?」
再轉頭。
看到周存頹廢狼狽的模樣。
還有什麼猜不到的呢。
連清的臉猛地沉了下來。
「周存,開門,滾出來!」
周存哆嗦著手,試了幾次才打開了門鎖。
不過,他還是沒敢下車。
片刻後。
駕駛室的車門被從外拉開。
周存就被連清拽了下去。
還沒等我下車。
她的拳頭已經朝著周存砸了過去。
等我站定。
周存臉上已經掛了彩。
而其他伴娘伴郎也趕了過來。
我的伴娘們不管三七二十一,紛紛朝著周存動起手來。
而他的伴郎們沒動手。
卻也有意無意地把周存護在身後,攔下了來自女方這邊的所有攻擊。
吵鬧聲越來越大。
酒店裡的親戚們都跑了出來。
周存的爸媽跑在最前面,擠開人群就朝著周存撲了過去。
在周存爸媽開口前,我把連清她們拉回來,擋在了背後。
鬧劇短暫地停了下來。
周存木然地站在原地。
一聲不吭。
而周存的媽媽摸著兒子的臉,心疼得滿眼通紅。
但許是知道自己兒子做了錯事。
她硬生生壓下了所有情緒。
轉頭看向我時,嘴角硬扯出了弧度。
眼裡殘餘的埋怨和不滿清晰可見。
她淚眼朦朧,哽咽出聲:
「許灣,就算周存犯了天大的錯,你也不能大庭廣眾之下讓他難堪吧。」
「如今你房子砸也砸了,人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氣總該消了吧。」
「婚紗我已經給你拿來了,趕緊去換上,別讓大家看笑話了。」
「馬上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今天這事兒就算翻篇了,我也就不追究了。」
周存他爸在旁邊,聞言立馬把婚紗遞了過來。
看著眼前的一幕,我氣笑了。
此刻,我終於知道周存的自信是從哪兒來的了。
昨晚我砸了婚房,忘了毀了這件婚紗。
如今正好送上門來了。
我抬手接過那件婚紗。
雙手朝著相反方向,猛地用力。
【刺啦~】
在周存絕望的表情下,那件我心心念念許久的婚紗被我徹底毀了。
10
我斜眼睨著周存。
啞著嗓音開了口:
「周存,正好所有親戚都在,你自己解釋一下,我們今天為什麼會鬧成這樣?」
周存慘白著臉,低下了頭。
但任憑周圍的人怎麼問,他都閉嘴不語。
周存媽媽看不過去,跳了出來:
「周存跟我解釋過,他下屬過生日,他作為上司去慰問一下也沒什麼問題嘛!」
「男人嘛,在外賺錢壓力大。有幾個紅顏知己很正常,只要他照常回家,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
「你不知道,周存他爸年輕的時候也犯過錯,我當年就原諒他,你看我們現在過得不是很好麼?他爸如今對我,對這個家愛得不行。這點你要跟我學學。」
「我家周存,跟他爸一樣老實,沒有那些花花腸子,就算偶爾走錯路,肯定也是外面那些女人勾引他的。」
「而且,周存跟她又沒發生什麼,搞不懂你這麼較真幹什麼?」
「更何況,周存都已經低三下四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我可告訴你,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能嫁給周存可是天大的福氣,別不珍惜!」
我冷下了臉。
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口,連清先陰陽怪氣地發出了聲。
「阿姨,這天大的福氣還是你自個兒留著吧,我們許灣可承受不了。」
「而且,你不知道老實人最喜歡悶聲干大事麼?」
「小心你家親親老公給你帶三兩個兒子回來哦。」
「畢竟這事兒我有經驗,我爸就是老實人中的典型案例。」
「不過,我想,阿姨你這麼大度,到時候肯定會原諒他的吧,因為他只是犯了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
周存媽媽氣得臉色通紅,手顫巍巍地指著連清,卻憋不出一句話。
我忍不住輕笑出聲。
連清這張嘴陰陽起人來,還從來沒人是她的對手。
不過,我卻意外地發現,周存爸爸的反應有些耐人尋味。
他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生氣。
而是心虛。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連忙低頭安慰起妻子來。
我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了看。
意味深長地笑了。
11
我轉頭。
抬眸冷冷地看了看周存:「你也覺得這不是大事麼?」
周存狼狽地別過臉去,只一味地重複:
「許灣,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
「我跟她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不信你查我手機。」
他動作慌亂地拿出手機,輸入密碼,解鎖後遞了過來。
我輕嗤一聲。
接過手機,沒看螢幕。
只盯著周存那張驚慌失措的臉,笑得薄涼。
我直接按熄了屏。
下一秒,當著所有人的面,輸入了密碼:【000429】
螢幕解鎖。
周存臉上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因為這是沈微的生日。
我與周存,在無聲對峙。
他知道我的意思,抿著唇,不敢再多說一句。
周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以為我妥協了。
得意洋洋地上前幾步,還想說些什麼。
但,周存舔了舔乾裂的唇,直接堵住了他媽的喋喋不休。
「夠了,還嫌不夠丟人麼?」
「你讓親戚們先回去。」
周存媽媽瞬間暴跳如雷:
「那婚禮怎麼辦!酒店婚慶都花了錢的,退不了的!」
周存抬手壓了壓額角暴起的青筋,壓低了嗓音:「我說回去!」
周存媽媽訕訕地閉了嘴。
人群散開。
只剩下我們幾個親近的朋友。
周存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我,始終不肯離開。
我手一松。
任由他的手機自然落地,螢幕砸了個稀碎。
連清朝他翻了個白眼,拉著我上了她的車。
車疾馳而去。
而周存開著車跟在後面,不遠不近。
12
連清帶我去了常去的那家酒吧。
周存也跟了進來。
不過他沒敢跟過來。
只是找了個昏暗的角落,靜靜地站著。
不落座,不點酒。
就那麼突兀地杵在那兒。
視線卻一直追著我的背影。
落寞而孤寂。
與酒吧的喧囂熱鬧,格格不入。
我清楚,他是想借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以求得我的原諒。
這是他一貫的做法。
曾經的他,只要惹我不開心。
就耷拉著腦袋,不聲不響地跟在我身後。
直到我氣消。
而我,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模樣,沒幾分鐘,便心軟投降了。
那時的我想,他這種笨嘴拙舌的樣子,除了我,沒人會心疼他了吧。
而此刻,再次看到他如此狼狽落魄的模樣,我竟生不出一絲同情與心軟。
我低垂著眼眸,把玩著酒杯。
內心一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