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翔出現在我們班時,有人就自動叫楊海娜。
「你哥來找你了!」
楊海娜興奮跑過去,然後黑著臉走到我座位上,沒好氣道:
「他叫你。」
我看她一眼,沒動。
張浩翔見狀,嘆了一口氣,只能親自走進來。
他停在我座位前。
「歲歲,爸讓我接你回家,等會去醫院複查。」
我似乎聽見一道吸氣聲。
恢復聽力是大事。
於是我點了點頭。
起身和他一起出了班級。
19
從醫院重新拿了藥,到家時,已經晚上七點。
回房開門的那一瞬,我瞳孔一縮。
房間很亂。
一直擺放在床頭柜上的那本《活著》,被撕得殘破不堪。
江亭在首頁給我寫的寄語,也消失不見。
我深吸一口氣,拿著書,直接闖進楊海娜房間。
看到我,她臉上閃過一絲得意。
「幹嘛?」
我走上前,啪地一聲,甩了她一耳光。
她捂著臉,不敢相信地看著我,「你打我?」
「你個小野種,有什麼資格打我?」
她哭著衝下樓。
不一會兒,家裡的兩個男人,也來到樓上。
「歲歲,好好的,你打海娜幹什麼?」
「以前那事,確實是她不對,但我和你哥現在不也在好好彌補你?」
「你就大方一點,原諒她行不行?」
楊海娜捂著臉哭,一臉無辜。
我面無表情道:「她偷偷進我房間,撕了我的書。」
我爸一臉震驚。
張浩翔不贊同道:
「你怎麼能因為一本書就打人?」
「海娜是你姐姐,你這麼做,想過媽會難過,會讓爸難做嗎?」
我搖頭,「楊梅不是我媽。」
「楊海娜也不是我姐姐。」
張浩翔額頭青筋鼓動,似乎想吵架。
但看我的樣子,他又努力將情緒壓了下去。
「這樣,我代替海娜向你道個歉,書我明天給你再買十本回來,這事就這麼算了,也都不許再讓媽知道,行嗎?」
我甚至還沒開口說「不行」,楊海娜便跳出來。
「哥哥,是她打了我,你憑什麼對她道歉!」
「而且我也真不是故意撕書的!而是她那本書,實在很噁心。」
「一個女孩子,在那本書的扉頁上寫『很幸運遇見你,很喜歡現在的你』,真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哥,她不會是同性戀吧?」
話音剛落,繼母回來了。
我打了楊海娜一巴掌這事,最終沒能瞞下來。
她抱著楊海娜就哭。
「都說後媽難為,張賀!和你結婚這些年,我是怎麼對浩翔的,你也看在眼裡。我不明白啊,我那麼拚命對這孩子好,她還這麼針對我們母女啊!」
哭,是她用得嫻熟的武器。
但這個時候,我也不願再退縮下去。
我指著楊海娜說:「她剛才稱呼我為『雜種』,請問楊阿姨,這是不是你教她的。」
楊梅不說話,只一個勁地流眼淚,搖頭。
我爸站了出來。
「夠了!你阿姨不可能會做這種事。一定是海娜太生氣了,所以才這樣。」
我看向楊梅母女。
眼中的恨,教她瞧了個明明白白。
她驚慌失措地喊:
「張賀!你看到了嗎?你女兒瞪我!你看她那眼神,活像要把我和海娜殺了!張賀,老公,我不想和她一起生活了!她留,我和海娜就搬出去!」
爸爸揉了揉頭髮。
似乎很為難。
最終,張浩翔跳出來,用近乎祈求的聲音道:「歲歲,要不你,住校吧!」
「你沒來之前,我們四個生活平靜又幸福,你來了後,雞飛狗跳爭端不斷,爸累了,我們所有人都累了。」
「也許你...天生和我們氣場不和。」
「就當,哥求你,好不好?」
我看向爸爸。
他低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於是我笑了。
「行。我搬走。」
20
東西不多。
走的時候,我爸紅著眼看我。
「歲歲,爸爸對不起你。」
我轉過頭。
可別。
我受不起。
他幫我把行李箱扛上車,送我到學校宿舍樓下。
一路無言。
上樓前,他從口袋掏出一張銀行卡。
「裡面是十萬,你省著點花,用到高三畢業,應該問題不大。」
我微愣。
這是跟我媽一樣,打算花錢買斷我們之間的關係?
轉念一想,也挺好。
「我愧對你這個女兒....」
他話未說完,我將卡接了過來。
「好。」
「以後你那棟房子,我不會再回去了。」
心思被拆穿,他躁得臉都紅了。
「歲歲,爸爸不是那個意思,爸爸是覺得....」
「行了。是不是那個意思,你我心知肚明。我是半大孩子,不是傻子。」
樓梯口,江亭在喊我名字。
我平復了一下情緒。
「我上去了。你也回去吧!」
說完,我拖著行李箱,乾乾脆脆地轉身。
快要進宿舍門,江亭說:「你爸還站在那,看著你呢!眼睛還挺紅的。」
我將行李箱拎上台階,「放心,那抹紅維持不了多久的。以後他只會笑比哭多。」
「距離中考還有三個月時間,接下來,我們好好努力吧!」
江亭嗯了一聲。
中考前那三個月,我和江亭幾乎爭分奪秒學習。
不敢浪費一分時間。
三個月轉眼就過去。
六月十五號一過,暑假到來。
我沒地方住,在江亭家借宿了一段時間。
看她媽媽對她,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看她弟弟完全不懂事,將姐姐當奴隸使,我才感同身受,過去那些年,江亭究竟過的是什麼日子。
和她一起,逃離原生家庭的念想,也越強烈。
但我沒能在她家住多久。
因為江亭媽媽丟了一隻耳墜。
她覺得,是我偷走的。
最後在江亭幾乎絕望的哭喊聲中,我搬出了她家。
一夜之間。
我再次無家可歸。
沒辦法,我只能拖著行李箱,步行回外婆家。
我姨媽開的門。
見到我,她沒好氣道:「你媽不在。」
我當然知道我媽不在。
再婚之後,她就搬去了男方家。
很久沒回來了。
現在住她和我原本那間屋子的,是眼前這位在外打工多年歸來的姨媽。
看到我身後的箱子,她啪的一聲關上門。
我被關在門外。
大熱的天。
外面沒有一棵遮陽的樹。
熱浪一波波襲來。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站了多久。
在我快要暈過去時,不遠處再次傳來開門聲。
我的外婆,戴著一頂草帽,站在那裡。
她沖我招手:「進來吧!可憐的孩子。」
可我進去之後,才知道,原來,我不能免費住在這棟房子裡。
外婆年紀大了,沒有話語權。
舅舅舅媽以及姨媽正在唇槍舌劍。
他們吵了很久,最終達成協定:
我留下來,可以,但生活開銷,需要靠自己去賺。
換句話說,這個家的所有人,只要有需求,我就得幫他們完成,以替換所謂的「住宿費」。
我留了下來。
不然一個未成年,能去哪呢?
21
中考成績出來了。
我和江亭都考得不錯,上了 700 分。
縣一中穩穩的。
在學校高分段的榜單中沒看到楊海娜的名字,我鬆了一口氣。
慶幸,高中三年,可以不用再見到她那張矯揉造作的臉。
寒來暑往。
轉眼季節又更替了三輪。
18 歲的我們,又迎來了高考。
這期間,外婆去世了。
我媽離了婚。
和舅舅姨媽大吵一架後,還是住回了外婆家。
似乎是察覺,這個世界上,她最後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了。
她開始嘗試對我好。
我寒暑假回去時,她會像個普通媽媽一樣,為我洗手做湯羹。
我一次沒吃過。
甚至當著她的面,將那份煎糊掉的雞蛋,扔給隔壁家養的大黃。
高考成績出來後,她不死心,想以過來人的身份,給我所謂的「建議」。
但我充耳不聞。
發現我幾乎將她這個媽媽當成空氣後,她曾舉起手,想像小時候那樣打我。
可她忘了。
我長大了。
多年的體力勞動,讓我輕而易舉攔下她的手,並將她推得一個踉蹌。
然後,我找了份兼職,搬出了外婆家。
填報志願時,我和江亭一起,填了所北方大學。
那兩個多月里,得知分數,很開心。
得知自己被成功錄取,很開心。
成功拿到錄取通知書,更開心。
但在 KTV 上夜班,遇到和高中同學一起出來玩的張浩翔,很不開心。
他當著那幫同學的面,罵我是不是瘋了。
「一個女孩子跑到這上夜班,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你是缺錢,還是來這找樂子?」
我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你。」
「我是來工作的。」
他一噎,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沖那幫同學道:
「你們先進去,我和我妹妹說兩句。」
人走了。
他把我拽去一個角落。
我皺眉,「幹什麼?我還在工作。」
「辭了!」
我看傻子一樣看他,「你知不知道再過幾天我就能拿到全勤獎了。」
我不想再跟他廢話,轉身離開。
他卻直接搶走我的手機。
那手機是二手手機平台上買的。
我仗著它便宜且卡頓,我自己也窮,沒有設置各種密碼鎖。
他輕而易舉就進去了。
「你幹什麼!還我!」
張浩翔卻直接將手機舉高,一邊操作。
接著又掏出他自己的手機,點了幾下。
「辭吧!」
他把手機放到我手心。
微信上,多了一個好友。
多了一項,轉帳記錄。
兩萬元。
真多啊!
我工作幾個月,才能賺到這筆錢?
於是我笑了。
看大冤種一樣,看了他一眼後,點了接收。
但我不打算辭職。
錢,當然是越多越好。
而他滿意地笑了笑,遲疑一下,竟摸了摸我的頭髮。
我扭過身體。
在他暗淡下去的目光中,我想的卻是:回去要洗頭了。
22
去大學報到前,我媽像是一夜之間,良心發現了一樣。
我拖著行李箱出門,她突然用手摁住箱子,「要我送你嗎?」
她囁嚅道:「我看抖音上,那些去大學報到的學生,都是爸爸媽媽送過去的,所以....」
「不用。」
「這麼多年,我都一個人過來了。」
趁著她愣神,我將她的手扯下去。
拖著行李箱邁出門檻的那瞬。
心情像被從籠中放飛的鳥兒一樣,歡欣又暢快無比。
我和江亭在火車站會合。
兩個從沒出過遠門的人,靠著百度百科,以及一路問詢,成功坐上火車。
汽笛轟鳴聲響起時,我們不由自主透過窗戶,看向外面。
又默契地看向對方,然後相視一笑。
23
何秀麗看著被何歲擄下去的手,心間突然一顫。
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酸澀感,漸漸在她心頭瀰漫開來。
她恍然地想。
這種感覺,好像只在多年前,張賀同自己提離婚時,才產生過。
等她反應過來時。
何歲已經走遠了。
她拎著行李箱,大步往前邁。
像是一個長久待在黑暗處的人,終於得以迎接陽光一樣。
再也沒有回首。
其實再婚之後,慢慢的。
她已經意識到,過去的自己對女兒有多殘酷。
她無數次,想關心女兒。
可看到她看向自己時,那眼神平靜,好像無論她做什麼,都引不起她絲毫情緒波動的樣子,她又頹了。
於是,從前的自己會再次冒出來。
於是,母女之間,愈發地,漸行漸遠。
她無奈,焦急。
卻毫無辦法。
高考結束,何歲就搬出去住了。
聽說是和一個小姑娘合租。
她偷偷跟過去看了一眼。
看著她披星戴月,晚出早歸地賺錢,她有點心疼,卻沒有辦法給予絲毫幫助。
第二段婚姻的結束,耗費了她諸多的心力。
從精神,到金錢。
同樣是凈身出戶,她卻做不了第二個張賀。
身上留下的那些錢,甚至連自保尚且不能夠。
她又一個愣神。
便發現,何歲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她哭了。
腦海里不由自主想起,幾年前的一幕場景。
二婚丈夫家隔壁,就住著一對小夫妻。
他們有一個 7 歲的女兒。
小女孩很愛笑,也很喜歡跟她媽媽撒嬌。
想買新裙子,想多吃一口冰棒,想少吃一口青菜,想讓爸爸媽媽一起參加她的家長會....
在「得逞」之後,會粘著爸爸媽媽,用小奶音,一疊聲地喊,謝謝爸爸媽媽,你們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
那時她恍然地想。
何歲的童年,有這麼黏自己嗎?
好像沒有。
離婚之後,她死要面子。
更多時候,甚至將何歲當成了出氣筒。
所以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大多時候,是帶著懼怕的。
她怎麼會像那個小姑娘一樣笑呢?
24
何秀麗發現,何歲上大學後,她聯繫不上她了。
電話號碼無論撥了多少遍,語音播報永遠千篇一律。
她不懂,為什麼何歲會不接自己電話。
沒有辦法,她厚著臉皮,找上了這麼多年,一直沒聯繫的大兒子張浩翔。
那時正逢國慶假期。
張浩翔回了家。
多年不聯繫,何秀麗以為,兒子不會見自己。
張賀的二婚老婆,一定也會從中阻攔。
但沒想到,敲響張賀那棟鄉間別墅的門時,會看到鬍子拉渣,黑眼圈極重的張浩翔,來給自己開門。
「進來吧!」
何秀麗忐忑地邁入,張賀同另外一個女人組建的家。
卻又撞見張賀同兒子幾乎一模一樣的裝扮:鬍子拉碴,雙眼無神。
活像是,熬了一個星期大夜似的。
何秀麗心有疑惑。
但想到今天來的真正目的,勉強將那絲疑惑,壓在心底。
「我今天來,是想找浩翔幫我看看,怎麼才能聯繫上歲歲。」
何秀麗舔舔嘴唇,有點難為情道,「她上大學後,一直就不接我電話....」
何秀麗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委屈。
站在後面的張浩翔道:「我是她,我也不想和你聯繫,誰讓你總那麼強勢......」
但話雖這麼說,張浩翔還是上前,拿過何秀麗的手機。
隨便點擊幾下便道:「她把你拉黑了。」
他感到納罕:「你到底做了什麼,她能把你拉黑?」
張浩翔是真覺得不可思議。
即便眼睛被屎糊的那幾年,何歲給他的印象,也是一個很能忍的小女孩。
看到他故意對楊海娜好,心裡難受,不說。
被楊梅區別對待,被自己威脅不對何爸爸告狀時,她該委屈的,可她也沒說。
被他們「幸福的一家四口」趕出家門時,她也絲毫沒有「求饒」。
....
何秀麗囁嚅著:「我....這些年,我對她,確實很差。」
想起過去那些年,她做過的混帳事,何秀麗捂住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那會脾氣差得要命,人又愛面子。你選擇你爸後,我覺得如果沒有她,我們就一定不會母子分離。所以我經常打她,經常拿她出氣,四處貶低她。」
「你和你爸走後,很長一段時間,她不愛說話。被我逼著開口時,就開始口吃了。我覺得這個女兒給我丟盡了臉面,曾故意把她放在大街上,想丟了她。」
「我也想過,以後要好好對她。可是....經年的習慣,已經改不掉了。」
「你外婆臨死時,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歲歲。我何嘗不是?她那時,真的,好幾次,都差點被我打死了啊....」
她看向張浩翔,眼含希翼:「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你說,她難道真的就不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嗎?」
何秀麗哭得打嗝,說起話來,也顛三倒四。
但通過這幾句話,張賀父子依稀看到被母親不斷責罵、否定,甚至毒打的小女孩,一個人站在那裡,委屈哭泣的樣子。
張浩翔喃喃:「原來....」
張賀咳嗽一聲,聲聲不止。
「你....你怎麼能這麼對他....」
他想責怪何秀麗,可他又有什麼資格?
當初先捨棄何歲的,是他。
後來用 10 萬,企圖買斷父女關係的人,也是他。
對何歲來說,他們都是失格的父母。
張賀沉默著想。
明明當初,何歲求助上門時,他想的是,要對三個孩子一視同仁。
可他做到了嗎?
沒有。
他會暗地裡偏心浩翔和楊海娜這兩個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
張賀自問。
你不知道,楊梅其實很不喜歡何歲嗎?
你看不出來,楊海娜對何歲有很深的敵意嗎?
不。
他當然看得出來。
吃飯時,桌子上會有他們一家四口喜歡吃的菜。
但楊梅從不會關心,何歲愛吃什麼。
三個孩子的零花錢,海娜的最多,浩翔次之,何歲最少。
他都知道。
可為了維護所謂的「家庭和諧」,張賀選擇了裝聾作啞。
但事實證明。
這一次,這些年,他看走了眼。
25
「我,我們都,對不起她。」
客廳安靜一瞬後,張賀嘆息著,說出這句話。
他看向何秀麗,腦海里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有點瘋狂,但那又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彌補女兒的方式。
張賀對何秀麗說:「我們復婚吧!」
何秀麗完全沒反應過來,半響才驚訝道:「那你現在的老婆呢?」
這句話像是戳中了父子倆心上的傷疤。
張浩翔怒聲:「別提她!我爸已經和她離婚了。」
「我張浩翔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認賊作母,把她的女兒寵上天,卻對自己親生妹妹棄如敝履!」
「怎麼回事?」
原來,高考結束那晚,楊海娜便察覺,自己考砸了。
家裡所有人都圍著她,安慰她。
那晚,母女倆都喝醉了。
於是父子倆便意外聽見一個他們怎麼都想不到的真相:
楊海娜過敏,是她故意的。
楊海娜把何歲房間弄得一團亂,甚至撕毀那本她很寶貝的書,還是故意的。
這個十幾歲的少女,在過去那些年,從她媽媽那吸收了很多不好的東西。
比如,稱呼何歲為「雜種」。
比如,將視她為親妹的張浩翔,為未來老公,為自己的所有物。
是的。
楊梅一直不願意將楊海娜的戶口,遷入張家。她把張浩翔當親生孩子看待,只是因為,她在給自己培養女婿。
聽到一切的張浩翔,當即將晚上吃的東西,盡數吐了出來。
在明白自己竟被蒙蔽那麼久,甚至為她們一次又一次傷害自己的女兒後,張賀氣得恨不得打死眼前這對母女。
但最後,他沒下得去手。
是他自己瞎。
也是他自己,把這對母女捧在手心,寵了十多年。
要死,也該他自己死。
於是第二天。
張家爆發了一場「大地震」。
楊海娜母女被不留情面地趕出去。
張賀甚至就地聯繫了律師,詢問離婚事宜,不論付出任何代價。
如今,兩人已經簽訂了離婚協議,等冷靜期一過,便能領取離婚證。
知道一切後,何秀麗也不免生出:這就是命的感覺。
往後, 他們將用餘生來彌補,前半輩子對何歲的虧欠。
26
何秀麗萬萬沒想到。
有張浩翔從中周旋, 何歲依然不接她電話。
直到迎來元旦假期。
張浩翔在微信電話中,氣憤、疲累, 更多是無奈地質問何歲:「你到底想幹什麼?爸媽現在也為你復婚了, 難道你想恨我們一輩子嗎?過年都不想回家了嗎?」
她沉默了很久, 才同意同何秀麗, 同張賀講話。
接過手機,還未說話,何秀麗便哽咽出聲。
她痛哭著。
「你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我是你媽媽,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酷?」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可你小時候, 我對你, 也還不差的吧?你半夜發燒, 是我一個人抱著你去醫院吊的水。你想吃雪糕,想吃辣條,我...我也給你買過呀!」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冷哼, 「難得你還記得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何歲話音一轉。
「那你一定也記得, 有一次我被混混搶劫,六神無主時,求你幫我,你卻說一定是我的問題, 蒼蠅不叮無縫蛋。你說, 你才不要因為這種丟臉的事情去學校找老師。」
「你說我對你殘酷,可不殘酷, 13 歲那年, 我就已經死了!」
「那天, 我把農藥都準備好了,差一點點, 就喝下去。但我沒喝,我選擇繼續活著, 因為我遇到了江亭啊!我救了她!她也救了我!所以, 現在你們還能聽見我的聲音。」
想到那個午後, 何秀麗哭到打嗝。
情緒激動處,甚至開始扇自己巴掌。
張賀站在一邊, 連連阻攔。
「對不起啊!歲歲。對不起。」
何歲再次出聲,內里毫無感情。
「張先生, 你以為自己就能置身事外了?你跟何女士,本質上是一樣的。很多東西我不說, 不代表我不知道。那 10 萬, 我收了。張浩翔那兩萬,我也收了。從今以後,為了我好,也為了你們好,就當...我這個人不存在,或者死在五年前了吧!」
滴的一聲。
電話被掛斷。
再打過去時,號碼已經被拉黑。
三個人紅著眼眶站在那裡。
而千里之外的 X 大宿舍。
何歲掛完電話後, 從陽台走進寢室。
江亭正滿眼擔心地看著她。
她笑了一笑。
「沒什麼,和你昨天一樣,騷擾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