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神一慌,強裝鎮定:「你這死丫頭胡說什麼!你叫大丫,哪用得上上學!」
護林員見我們姐弟倆拚命抵抗,頓時心生疑問,皺著眉攔住他們:「等等,孩子說不認識你們,這到底怎麼回事?」
「他們就是怕挨打胡說呢!」女人急了,伸手就要去捂我的嘴。
我猛地甩開她的手,大聲反駁:「我們不叫大丫和二牛!」
我趁機從書包掏出校牌,砸在護林員身上:「叔叔,你問問他們知道我們學校在哪嗎?」
護林員借著晨光看清上面的字。
【紅星鎮中心小學,江小婉。】
【紅星鎮中心小學,江小軍。】
他抬頭對比著我們姐弟的臉,又看看女人躲閃的眼神,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你們家孩子在哪上學?全名叫什麼?」
護林員把校牌揣進兜里,死死盯住女人。
見女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他嚴肅道:「我看你們是人販子吧!」
女人見狀徹底撕破臉皮,沖村民們喊:「別跟他廢話!這人多管閒事,把孩子搶回來!」
10
話音剛落,兩個手持鋤頭的村民就凶神惡煞地朝護林員撲來。
護林員見狀立刻伸手去摸腰間的對講機,想呼叫救援,卻被一個村民死死抓住胳膊。
另一個村民舉著鋤頭就朝他腦袋砸來,我急得大喊:「叔叔小心!」
右手下意識摸向褲袋,掏出那顆藏了一路的銹鐵釘,拼盡全力朝那舉鋤頭的村民胳膊扎去!
「啊!」村民慘叫一聲,鋤頭「哐當」落地。
我趁機拔出鐵釘,死死攥在手裡不退半步。
弟弟也把攥了一路的小石子狠狠砸向抓住護林員胳膊的村民:「放開叔叔!」
護林員趁機掙脫束縛,剛要拿起對講機,卻被女人撲上來撞得一個趔趄,對講機「啪」地掉在地上。
一個村民眼疾手快,抬腳就要踩碎它。
我撲過去用身體護住對講機,手上抓住的鐵釘在混亂中劃破了那村民的腳踝。
「啊!」村民疼得跳腳,我趁機抓起對講機塞進護林員手裡。
護林員接過對講機,對著話筒嘶吼:「三號巡護點遇襲!人販子團伙圍攻我們!立即派所有隊員支援!通知派出所緊急出警!位置在李家洞後山路口!」
對講機里立刻傳來回應:「收到!馬上趕到!」
村民們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三個穿著綠色制服的護林員舉著橡膠棍沖了過來:「住手!都不許動!」
看到救援人員趕到,村民們的氣勢瞬間被壓下去,剛才還凶神惡煞的樣子蕩然無存。
有人扔下鋤頭就往山里鑽,其他人也跟著四處逃竄。
很快,警笛聲由遠及近,派出所的警察趕到現場,護林員把現場情況和逃竄方向一一說明。
隨後蹲下來對我們說:「小朋友,我們先送你們去警局做筆錄,再幫你們聯繫家人,好嗎?」
我點點頭,緊緊攥著弟弟的手。
弟弟撲進我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我們身上。
這一次,我們是真的得救了。
11
警察把我們帶回派出所,端來熱粥和毛巾。
我喂弟弟喝粥,他小臉蒼白,攥著我的衣角怯生生地,喝了半碗才緩過勁。
不知過了多久,爸媽跌跌撞撞跑進來,才一天不見,他們像是老了十歲。
爸爸眼下泛著青黑,媽媽滿眼血絲,一把抱住我們:「我的娃啊!可算找到了!」
奶奶也跟著來,想拉我的手被我躲開。
我深吸一口氣,對著爸媽把事情經過一字不落地複述一遍:「是奶奶和小叔把我們賣了!他們說賣了弟弟,爸爸就會方寸大亂,好趁機霸占礦場!」
媽媽急忙拉住我:「小婉你嚇壞了吧?那是你親奶奶小叔啊!」
她轉向奶奶:「媽,孩子肯定是受了驚嚇,您別往心裡去。」
爸爸也皺著眉勸我:「小婉別亂說,奶奶怎麼會害你們。」
「小婉啊,你聽聽你爸媽說的!」奶奶立刻抓住機會,抹著眼淚湊到弟弟面前。
「小軍,你跟你爸媽說,奶奶是不是一直疼你?是不是這丫頭看錯了人,把壞人當成奶奶了?」
弟弟小臉慘白,怯生生地說:「上車後我就睡著了,醒來在陌生人家。他們打姐姐……」
他雖然說不清奶奶的陰謀,卻清晰地說出了在李家洞的經歷。
「你看你看!」奶奶急忙打斷,「孩子睡糊塗了!被人販子打怕了認錯人!小婉別冤枉奶奶啊!」
她捶著胸口哭嚎,引來同情目光。
我氣得發抖:「我沒冤枉她!麵包車上我聽見奶奶跟小叔說『把這小子賣了,他肯定方寸大亂』,還說『等他進了牢子,礦場就歸咱們了』!」
「你這孩子滿嘴胡言!」奶奶提高音量罵道,「我啥時說過這話?你要逼死奶奶啊!」
爸爸臉色難看,明顯偏向奶奶:「小婉不許對奶奶這麼說話。」
媽媽也幫腔:「奶奶最疼你們了,是不是聽錯了?」
我看著爸媽懷疑的眼神,心像被冰水澆透,知道空口無憑難以讓人信服。
也不怪他們,實在是奶奶平時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
見沒人信我,奶奶假哭中,沖我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陰笑。
看著奶奶,我突然想到了什麼。
我眼睛一亮,連忙轉向正記錄案情的警察:「對!警察叔叔,那個女人給了奶奶二百塊錢的欠條。奶奶的錢包從來不離身,肯定還藏在身上!」
這話一出,奶奶的哭聲戛然而止,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地捂住胸口後退。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我身上哪有什麼欠條!」
她支支吾吾地想往門口躲,這個反常的舉動讓爸爸和媽媽都愣住了。
警察立刻上前:「老人家,請配合檢查。」
奶奶死死攥著衣角不肯鬆手,爸爸皺著眉喝止:「媽!您就讓警察看看,也好證明您清白啊!」
警察很快從她貼身處的布兜里,摸出那張皺巴巴的欠條。
「李家洞劉翠花欠江桂蘭現金二百元。」
警察念出欠條上的字,把欠條遞給旁邊的記錄員。
奶奶癱坐在地上,再也哭不出來,眼神渙散地看著地面。
12
爸爸難以置信地看著奶奶。
「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欠條是怎麼回事?」
媽媽也驚呆了,捂著嘴說不出話,眼淚無聲滑落:「我就說您最近總打聽礦上的事,還偷偷藏錢,原來……原來小婉說的是真的。」
爸爸別過頭去,聲音都在發顫:「我真是瞎了眼!養虎為患啊!」
我拽著爸爸的袖子急喊:「爸!快去看看礦上!小叔肯定要搞事!」
爸爸渾身一震:「難怪最近礦上總不對勁,安全員說設備有點異常,我還以為是錯覺……」
他立刻拉著警察:「同志,求你們現在就去礦場!我弟弟肯定在那邊!」
警車呼嘯著駛向礦場,果然,剛到礦區入口就看到小叔正和一個陌生男人交頭接耳,手裡還拿著個黑色塑料袋。
警察衝過去時,正撞見他往通風管道里塞東西。
「你們幹什麼!」小叔驚慌失措地反抗,塑料袋掉在地上,滾出幾個定時裝置。
與此同時,另一隊警察在鄰縣抓獲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劉翠花和瘸腿男人。
兩人被押回派出所時,正好撞見被抓的小叔,三人一對質就全招了。
審訊室的燈光下,小叔低著頭,終於交代了所有陰謀。
原來他對爸爸的礦場早已虎視眈眈。
之前小叔在外打牌欠下巨額賭債,收債的人鬧到礦上堵門,把爸爸的臉面丟盡了。
爸爸又氣又急,當眾揍了小叔一頓,還撂下狠話要分家,再也不會幫他還賭債。
就是這次衝突,讓小叔徹底懷恨在心,動了霸占礦場的歪心思。
「他最疼小軍那個小兔崽子了。」小叔的聲音在審訊室里透著寒意。
「我尋思著把那小子賣了,他肯定方寸大亂。到時候我在炸藥上做點手腳,造個礦難出來。把責任全推給他,保證讓他把牢底坐穿。」
他甚至算好了農村的規矩:「他沒了獨子,這礦場、這家產,自然就該落到我這個弟弟手裡。」
這番精心算計的狠毒心思,連見多識廣的審訊警察都皺起了眉頭。
隨著審訊深入,奶奶隱藏多年的秘密終於被揭開。
而這個秘密,爸爸其實早已知曉,卻一直默默隱忍著。
13
這一切要從奶奶年輕時說起。
當年她與青梅竹馬的戀人情投意合,但爺爺為了娶她,想辦法讓她的竹馬下鄉插隊,被支去了邊遠地區。
在那個年代,失去依靠的奶奶別無選擇,只能依附於爺爺,嫁給了他。
婚後奶奶總念叨著她的竹馬,爺爺性格暴躁,她在那個家裡從未感受過一絲溫暖。
十年後爺爺因病去世,當時爸爸剛滿十歲,雖年少卻已懂事。
奶奶帶著他艱難度日,兩年後又遇見從鄉下返城、卻因多年勞累患上肺癌的竹馬。
爸爸看著母親眼裡重燃的光彩,默默接受了母親再婚的決定。
那時竹馬已到癌症晚期,醫生說他時日無多。
奶奶鐵了心要為他留個後,頂著壓力懷上小叔。
小叔出生不到半年,生父便撒手人寰。
爸爸看著奶奶抱著襁褓中的小叔以淚洗面。
作為家裡的長子,他早早扛起責任,放學後幫著母親做家務,長大後更是拚命賺錢養家,只想讓母親能過得安穩些。
村裡人不明就裡,羨慕奶奶「命好,坐享齊福」。
爸爸知道奶奶總覺得虧欠小叔父子,沒能給愛人完整的人生,便想把最好的都留給他們的孩子。
這種補償心理,漸漸變成無底線的溺愛。
小叔江憶福從小在「要星星不給月亮」的環境里長大,犯錯了奶奶幫著遮掩,闖禍了奶奶替他擔責。
哪怕在外欠下巨額賭債,奶奶也偷偷拿出養老錢填補,甚至埋怨爸爸不夠寬容。
爸爸對此都看在眼裡,卻選擇沉默。
他理解母親半生的苦楚,也心疼弟弟自幼喪父,便默默承擔起家庭重擔,對小叔的過錯一再容忍。
只是他沒料到,這種畸形的偏愛早已腐蝕了小叔的心智,讓他變得貪婪又狠毒。
當小叔提出要賣掉弟弟、霸占礦場的計劃時,奶奶起初也曾猶豫。可一想到這是愛人留下的唯一血脈,最終還是選擇縱容,當了幫凶。
奶奶抱著欄杆反覆念叨:「我只是想補償他啊……我對不起他爹,不能再對不起他。」
爸爸站在鐵欄杆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並從未想過母親會為了這份「補償」,縱容小叔犯下如此滔天罪行。
他終於明白,自己多年的隱忍與承擔,終究沒能換得家庭安寧。
「所以你就縱容他賣我的孩子?毀我的礦場?」
爸爸紅著眼眶低吼:「媽,你可知這礦場是我拼了半條命才建起來的,是要給孩子們留後路的!你口口聲聲說補償,卻用我的家破人亡去補償!我又有什麼錯呢!」
奶奶被問得啞口無言,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爸爸背對著她,肩膀微微顫抖,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這些年該盡的孝心我盡過了,該擔的責任我擔了。剩下的,都聽法律的審判吧。」
陽光透過看守所的鐵窗,照在奶奶花白的頭髮上,也照亮了她臉上悔恨的淚水。
站在一旁的媽媽和我,終於明白爸爸多年來沉默背後的沉重,也懂得了這個家為何總是籠罩著一層說不清的隔閡。
14
案件的後續查處中,警方順著小叔江憶福這條線索深挖,竟牽扯出一條橫跨多省的拐賣兒童關係鏈。
原來小叔早已不是第一次干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
多年來他一直利用農村信息閉塞的漏洞,和人販子團伙勾結,經手販賣的兒童遠不止我們姐弟倆。
審訊室里,當警察列出一長串受害者名單時,小叔的臉徹底失去了血色。
這些積壓多年的舊案疊加新罪,足夠讓他把牢底坐穿。
奶奶在警局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傻了。
她原本以為小兒子只是一時糊塗犯了這一次錯, 怎麼也想不到他竟在外乾了這麼多十惡不赦的勾當。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奶奶癱坐在地上,反覆念叨著這句話, 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警察見狀立刻撥打急救電話, 將她緊急送往醫院。
經醫生全力搶救, 最終還是沒能留住奶奶的性命。
急性腦血栓發作來得又快又猛,雖經過數小時的緊急救治, 卻依舊回天乏術。
凌晨時分, 醫生遺憾地宣布了搶救無效的消息。
爸爸接到醫院通知時,正在警局配合調查。
他沉默地走進病房, 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奶奶,久久沒有說話。
警察將奶奶的死訊告知關押在看守所的小叔時,他正蜷縮在牆角發獃。
聽到消息的瞬間,他猛地抬起頭,眼裡布滿血絲,不敢置信地嘶吼:「不可能!我媽身體好得很!你們騙我!」
當警察出示醫院的死亡證明時,小叔江憶福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
他沒有嚎啕大哭, 只是眼神空洞地盯著牆壁, 嘴裡反覆嘟囔著:「她怎麼能死, 她還沒看我過上好日子。」
第二天清晨, 看守民警發現小叔一夜之間憔悴了許多,眼窩深陷, 鬢角竟冒出了幾縷刺眼的白髮,整個人透著一股死寂的頹敗。
法庭上, 小叔因拐賣兒童罪、破壞生產經營罪、參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等多項罪名被判處無期徒刑。
聽到判決結果時, 他面如死灰,沒有上訴。
爸爸全程沒有說話。
經歷這場劫難後,爸爸像是變了個人。
他突然做出一個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決定, 把礦場轉讓出去。
15
「錢再多, 也買不來一家人平平安安。」
他撫摸著我們的頭說:「以前總想著把礦場做大,給你們更好的生活,卻差點連你們都弄丟了。」
不久後,我們一家搬到了縣裡生活。
爸媽開了個小賣部, 賣些油鹽醬醋和日用品。
雖然還是每天起早貪黑進貨理貨, 但家裡總是充滿笑聲。
爸爸不再眉頭緊鎖, 媽媽臉上的皺紋也舒展了許多。
弟弟在爸媽的精心呵護下, 漸漸走出了被拐的陰影。
他不再害怕陌生人, 會拿著零食和鄰居家的孩子一起玩耍, 晚上也能安安穩穩地睡整覺了。
我也徹底擺脫了前世的噩夢。
每天放學幫爸媽看店,周末帶著弟弟去河邊釣魚,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燈下吃飯聊天。
看著爸媽忙碌的背影, 聽著弟弟清脆的笑聲,我知道那些黑暗的日子真的過去了。
陽光透過小賣部的玻璃窗灑進來,落在貨架上五顏六色的商品上, 也落在我們一家人的笑臉上。
我看著弟弟追著蝴蝶跑出店門的身影,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希望。
這一次,我們終於迎來了嶄新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