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逢年過節就給她做新衣裳,婆媳倆從沒紅過臉。
小叔賭輸了錢被人追著打,爸爸哪次不是扔下礦上的急事去贖人?
這兩個披著人皮的白眼狼!
原來他們早就處心積慮,把我們的好當成理所當然,盤算著要分家奪礦,把我們一家四口往死路上逼!
不行!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必須逃出去!
只是令我想不通的是,同樣是自己的兒子,爸爸更孝順,奶奶為什麼會偏心到這般地步?
竟不惜狠心害大兒子家破人亡,也要貼補她的小兒子!
5
麵包車在村口停住,土路盡頭站著個黑瘦的中年婦女。
看見我們立刻露出黃黑的牙齒笑。
奶奶抱著弟弟推了推我:「死丫頭別睡了,下車!」
我故意慢吞吞地睜開眼,裝作剛醒的樣子揉著眼睛,聲音帶著哭腔:「這是哪兒?我要找爸媽……」
手指卻悄悄摸到了座位底下的半截銹鐵釘。
那是剛才顛簸時從座椅縫裡掉出來的,我偷偷塞進褲袋。
「少廢話!」小叔粗暴地把我拽下車。
女人顛顛地跑過來,眼神在弟弟臉上來回打轉,像驗貨似的伸手捏他的臉蛋:
「這小子看著精神,是我要的娃。」
她從褲腰裡摸出個油紙包,數出十張皺巴巴的鈔票遞給小叔:「說好的一千,一分不少。」
小叔接過錢往兜里一揣,突然拽住我的胳膊:「這丫頭也賣,你一塊兒帶走,便宜點算你八百。」
女人眯起眼打量我,手指戳了戳我的額頭:「瘦是瘦了點,看著倒還機靈。我家傻兒子正缺個童養媳,養兩年正好乾活。」
她討價還價:「五百,多一分沒有。」
「七百!這丫頭會洗衣做飯,還能放牛割草!」小叔唾沫星子橫飛。
兩人爭執半天,女人最終掏出三張百元鈔票和一張皺巴巴的欠條:「我就這點,剩下兩百打欠條,下回再來拿。再有生意我介紹你,不收中介費。」
奶奶等得著急,一把收了錢和欠條,催著小叔離開:「行了,處理掉就行了。」
小叔臨走前還踹了我一腳:「給我老實聽話!」
麵包車揚塵而去時,弟弟正好醒過來,揉著眼睛哭喊:「姐姐!我要姐姐!」
女人粗暴地把他塞進背簍。
她拽著我的胳膊往村裡走,指甲掐得我皮肉生疼:「別跟你弟學哭嚎,這村裡家家戶戶都是我的眼線。」
她突然停下腳步,眼神陰惻惻地掃過我的臉:「要是敢亂跑,我就打斷你們的腿,再割了你們的舌頭,送你們去鎮上乞討,天天給我掙錢!」
我死死咬著嘴唇不敢作聲,眼角卻在飛快觀察。
村口的歪歪扭扭的木牌寫著「李家洞」。
路邊幾個老人直勾勾盯著我們,眼神里沒有溫度,像在看管牲口。
女人的家在村子最裡頭,三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圍著半人高的石牆,牆頭還插著碎玻璃。
剛進門就聽見女人尖叫:「死鬼!我把娃買回來了!」
6
屋裡立刻傳出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一個瘸腿男人拄著木拐衝出來,走路一顛一顛的。
他看見背簍里的弟弟,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伸手就去拽弟弟的胳膊:「這小子看著還行,不像傻子。」
弟弟嚇得往背簍深處縮,男人頓時沉下臉,揚手就要打。
「別打壞了!」女人一把攔住他。
「這可是花大價錢買的!」
這時屋裡竄出一個男孩,流著口水,眼神呆滯,看見我就嘿嘿傻笑,伸手來抓我的頭髮。
女人笑眯眯打趣他:「石頭,這就是你未來媳婦,今晚讓她跟你睡好不好啊?」
「嗚嗚,媳婦兒~好~好。」那個叫石頭的男孩傻頭傻腦地,邊說話邊流口水。
這讓我想起前世,被奶奶賣給隔壁村王大壯的噩夢。
忍不住手心攥緊了口袋裡的鐵釘。
好在這個傻子看起來年紀小,心智不成熟,只是笑眯眯地看著我,沒動手動腳。
為了慶祝家裡添丁,女人在灶台前忙前忙後殺雞。
晚飯時,女人給我一碗黑乎乎的玉米糊糊,卻給弟弟遞了個雞腿。他邊哭邊啃,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我剛端起碗,見門帘一挑,走進來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
拐杖往地上一頓:「哪來的野丫頭?」
她是女人的婆婆,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媽,這是給石頭買的童養媳。」
女人連忙笑著遞上一碗糊糊。
老太太沒接,伸手扒拉我的頭髮,又捏了捏我的胳膊:「幾歲了?」
「十一歲。」我攥緊拳頭,聲音發顫。
「啪!」老太太突然一巴掌扇在女人臉上,打得她嘴角立刻紅了。
「買個女娃也不知道買個大點的!這麼小還沒來人事,還得在家白養兩年,什麼時候才能給石頭續香火!」
女人捂著臉不敢吭聲,轉頭就搶過我的碗摔在地上:「吃什麼吃!賠錢貨!」
她揪住我的胳膊,把我扔進智障兒子的房間。
「給我老實待著,敢出來打斷你的腿!」
隔著窗戶,我看見屋裡的瘸腿男人喝著黃酒,老太太坐在一旁逗弟弟,時不時呵斥女人幾句。
可弟弟依舊哭鬧不止,尤其見不到我,哭聲里滿是恐懼。
弟弟的哭聲從入夜就沒停過,到後半夜已經沙啞得像破鑼,最後咳得直翻白眼,差點背過氣去。
老太太急得拍著大腿罵女人:「你個喪門星!把我孫子哭壞了怎麼辦!」
瘸腿男人被吵得煩躁,抬手就給了女人一巴掌:「還不快哄哄!」
屋裡頓時亂成一團,女人的哭聲、男人的罵聲、老太太的喊聲響成一片。
他們輪換著抱弟弟、給零食,卻怎麼都哄不好。
我趁機衝出房間:「讓我試試!弟弟從小跟我睡,換了人不踏實!」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看著幾乎要休克的弟弟,最終擺擺手:「讓她去!要是再哭就把你倆都賣了!」
可女人突然開口:「不行!這丫頭看著鬼精得很,我得看著!」
她搬了個板凳守在石頭房間門口,眼神警惕地盯著我們:「男娃金貴,可不能讓你帶跑了。」
我心裡一沉,表面卻裝作順從,走過去給弟弟擦了擦眼淚。
弟弟見到我,哭聲果然小了些,緊緊攥著我的衣角不放。
女人抱著胳膊守在門口,絲毫不敢鬆懈。
這時石頭搖搖晃晃走進來,直接脫了鞋躺在床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嚇得縮到牆角,一動不敢動。
7
後半夜,女人打了好幾個哈欠,見弟弟確實不哭了,便推了推石頭:「傻兒子,你看著他們,不准讓他們跑了!媽去睡會兒。」
她千叮嚀萬囑咐:「看好你媳婦兒和小弟弟,跑了就沒媳婦兒了!」
石頭似懂非懂地點頭,睡眼惺忪地爬起來。
女人走後,石頭直起身子盯著我。
隨後他把手伸進褲襠開始掏。
我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手裡攥緊了褲帶里的鐵釘。
可他掏了半天,居然摸出個油乎乎的雞腿,流著口水遞過來:「嘿嘿,媳婦兒,吃,吃。藏了好久了,怕媽罵。」
看著他傻笑的臉,我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或許,他能幫我們逃出去。
等女人的呼嚕聲從隔壁傳來。
我接過雞腿,對他小聲說:「石頭哥,這裡好悶,我們能不能出去玩?」
他搖搖頭:「媽不讓,會打。」
「那哪裡能偷偷出去玩?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我又問。
他指了指窗外:「山……山上,沒人。」
我繼續追問:「山通到哪裡去的?」
「山,山下有路。」
我心中竊喜,看來能往山上跑。
「山上有蘑菇嗎?」我眼睛一亮。
「我想給你做小雞燉蘑菇,好不好?」
他立刻拍手:「好!蘑菇!」
我趁機指了指外頭:「摘蘑菇得用書包來裝呀,你幫我把我和弟弟的書包偷偷拿來好不好?裝滿蘑菇才夠燉一鍋呢。」
「不好!」石頭突然蹲在地上,開始生氣。
「媽說了,不能讓你們跑了!」他聲音越來越大。
我趕緊蹲下來安撫他,小聲說:「石頭哥,蘑菇要半夜才長出來,我們得偷偷去摘。你跟我們一起去,不算跑呀,我們一直在一起呢。」
石頭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終於點點頭:「一起,不跑。」
他偷偷摸摸出去,沒多久就抱著兩個髒兮兮的書包回來。
深夜三更,我牽著弟弟,石頭跟在後面,踮著腳溜出院子。
山路黑漆漆的,只有月光照著腳下的石頭。
我特意往能看到山下公路的方向走。
爬到半山腰,我指著一棵大樹:「石頭哥,你在這兒站崗好不好?山上有野獸,你幫我們看著,要是來了就喊有壞蛋。」
石頭聽話地停下,抱著樹幹一動不動。
我拽著弟弟拚命跑,身後傳來石頭模糊的喊聲:「媳婦兒,快,快回來……」
風聲里,我聽見遠處村子傳來狗叫,不敢回頭,只是死死攥著弟弟的手。
「姐姐,我怕。」弟弟的聲音帶著哭腔。
「別怕,等我們跑出去就能見到爸媽。」我喘著氣說。
弟弟吸吸鼻子,止住眼淚,用力點點頭。
山路雖然陡峭,但只要能看到山下公路的燈光,我們就有希望。
每多跑一步,就離地獄遠了一步。
8
我心裡清楚,兩個小孩在山上亂跑本就十分危險,可來的路上我早已把地形觀察明白。
這個村子三面環山,就像個天然的囚籠。
要是往主路跑,村口那些老人一眼就能看見,肯定會被抓回去。
到時候等待我們的只會是更可怕的折磨。
而且聽那女人和小叔的交談,估計這村裡有很多像我們這種被賣來的小孩。
不止一樁買賣。
前世我看新聞學到,被拐進大山後,唯一的出路就是往山上跑。沿著山路一直走,直到跑出這片山區為止。
因此,不論前路有多艱險,我都只能帶著弟弟搏命一次。
弟弟很乖巧,跑累了也只是咬著嘴唇哼哼,小手緊緊攥著我的衣角。
我們一刻都不敢停歇,從天黑跑到天亮。
可眼前延綿無盡的山路讓我漸漸絕望,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體力也在一點點耗盡。
雖然是盛夏,可山上的氣溫比地面低上好幾度,清晨的露水打濕了我們的衣服,冷得人瑟瑟發抖,山風吹過,骨頭縫裡都透著寒氣。
我牽著弟弟的手越來越松,眼前開始發黑,好幾次都差點被腳下的石頭絆倒。
弟弟畢竟年紀小,腳步越來越慢,小聲嘟囔著:「姐姐,我走不動了。」
我蹲下來把他抱進懷裡,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樹林,除了鳥叫和風吹樹葉的聲音,連個人影都沒有。
難道我們真的要困死在這大山里嗎?
就在我心生絕望,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呼喊聲:「哪裡來的小孩?」
我渾身一震,連忙捂住弟弟的嘴躲到大樹後面。
心臟「咚咚」狂跳,不知道來的是好人還是壞人。
等了片刻,呼喊聲又響起來,這次更近了些:「有人嗎?是不是迷路了?」
我悄悄探出頭,看見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男人背著工具包,正在不遠處的山路旁張望。
他的衣服上印著「護林防火」的字樣,看起來不像壞人。
但我還是猶豫了。
雖然他穿著一身綠色制服,可被拐的恐懼早已刻進骨子裡。
誰知道這是不是人販子的同夥?
我轉身想拉著弟弟往樹林裡跑,卻被男人一把拽住胳膊。
他的手掌寬厚有力,語氣卻很溫和:「小朋友別害怕,是不是跟家裡鬧脾氣離家出走了?」
他察覺到我的掙扎和眼裡的恐懼,立刻鬆開手後退半步,臉上露出溫和的表情:「小朋友別怕,我不是壞人。」
他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標誌:「你看,我是這裡的護林員,負責這片山林的防火和巡護。這山上很危險,有野獸還有懸崖,你們兩個小孩子怎麼敢在山上亂跑?」
見我還是緊繃著身子,他又放緩了語氣:「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迷路了嗎?還是跟家裡人走散了?我送你們下山找大人,或者幫你們聯繫家人好不好?」
我盯著他胸前的工作牌,上面確實印著「護林員李建國」幾個字。
他的眼神很真誠,看起來沒有惡意。
我心裡飛快地盤算著:現在我們體力耗盡,繼續在山裡亂跑只有死路一條,與其困死在這裡,不如暫且相信他,也許這真是能逃出地獄的機會。
我悄悄鬆開攥著弟弟的手,卻把藏在褲袋裡的鐵釘握得更緊了。
弟弟似乎察覺到我的意圖,也警惕地撿起腳邊的小石子攥在手裡。
我咬了咬嘴唇,小聲說:「我們……我們迷路了。」
男人立刻露出安心的笑容:「別怕,跟我下山吧,山里太危險了。我先帶你們到護林站休息,再幫你們找家人。」
說著他側身讓開道路,示意我們走在前面,自己則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
9
就這樣跟著護林員往山下走,剛到山路口的平緩處,身後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我回頭一看,嚇得魂都飛了。
是那個女人!
她帶著七八個村民舉著鋤頭衝過來。
為首的瘸腿男人拄著拐杖,一顛一顛地大喊:「抓住那兩個小崽子!別讓他們跑了!」
沒等護林員反應過來,兩個村民已經不由分說地撲上來拽我和弟弟。
「放開我!」弟弟嚇得尖叫,拚命蹬著腿掙扎。
護林員厲聲喝問:「你們幹什麼?這些孩子是你們的?」
「當然是我的!」女人喘著粗氣衝上來,一把推開護林員的胳膊。
「這是我家丫頭大丫和兒子二牛,在家鬧脾氣跑上山,真是讓各位鄉親費心了!」
她張口謊言就來:「這丫頭從小就犟,昨天跟我頂嘴被我打了兩下,居然帶著弟弟跑了,真是反了天了!」
她說著就伸手來拽我的胳膊:「跟我回家!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我死死往後縮,沖護林員大喊:「叔叔別信她!你問她我叫什麼名字?在哪上學?她根本答不上來!」
弟弟也哭喊著:「她是壞人!她不是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