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把輩分的,還得睡地上?
「父親在想什麼?」
霍梟抬了眼,眸色深邃:「怎麼?同兒子睡一張床,就這麼難為父親?」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否了:「不行。」
我可以和沈宋睡一張床,也可以是裴敘。
但是,那個人不能是霍梟。
也不為什麼,就為我心裡有鬼。
霍梟不容拒絕地拉開被子的一角,道:「上來。」
我坐上床,背對著他,側躺了上去。
「父親說,那天晚上跟我的,是個女人。」
霍梟側壓了下來,胸腔里的熱氣幾乎是貼上了我的後背:「是嗎?」
「你不是一直知道嗎?」,我閉上眼。
只想儘快把這個話題帶過去。
「那個女人看到不該看的,早就死了。」
霍梟低喘了一口氣,在我的耳邊吐息。
「父親,那真的是個女人嗎?」
「可是那天我記得我摸到了,那個人有……」
話落的時刻,他的手也在此刻摸到我的那處部位,握在他的手裡,捏了捏。
「父親,你告訴我,女人會有那個東西嗎?」
背部在那一瞬間僵直。
被握到發麻的快感刺激傳遞到了尾椎骨。
偏偏霍梟還沒有收手的意思。
「那人生得很漂亮,讓我想忘都忘不掉,魂牽夢縈。」
我幾乎是本能地喘息了一聲。
「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我不知道。」
霍梟自嘲地勾了勾唇,神色黯淡下來:
「後來知道了,我發了瘋,恨你。」
「恨不得殺了你泄憤,可是打你那一槍的那天晚上,司機說了一句話,讓我突然清醒了。」
「他說,我身邊跟過的所有情人,身上總有父親您的影子,或多或少,都像您。」
「父親……」霍梟單手鉗住了我的腰,把我翻了過來,撬開了我的唇齒。
「父親,你是我的,沒有人可以覬覦你。」
單方面的吻深入又激烈,血氣直衝腦門。
「啪——」凌空一個巴掌終止了這場鬧劇。
我看著這個從小在我跟前長大的次子。
只覺得自己從未像此刻這麼清醒過。
「霍梟,你真的清楚嗎?這是亂倫。」
如果說裴敘是繼承了教父傅清越的產業才發了家的話,那霍梟就是跟沈宋一樣,有他自己的家族產業。
而這樣的家族,是絕不會容許當家人沾染上「亂倫」這樣的污點的。
霍梟唇邊溢出血,卻恍若未覺:
「不是親的,不算亂倫。」
「人前人後,我始終都是你的父親。」
我喘勻了,定定地盯著他:
「我只問你,沈宋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霍梟皺了皺眉,顯然不想提起這個不太愉快的話題,但還是強忍住脾氣。
「在隔壁。我讓陸叔陪著,盯著他做《五年中考三年模擬》,不寫完不許睡覺。」
聽到霍梟的話,我一怔:這對嗎?
都十七了還中考呢?
果然黑道都是文化沙漠,不指望了。
霍梟凝神望著我,手指又不安分起來:
「父親,您是會愛我的,對嗎?」
我同他對視半晌,最後默默地拉著被子,轉過身,只給他留了半個後腦勺:
「神經病。」
8
我被霍梟軟禁在他的臥室。
除了能定期見到沈宋和陸叔外。
我見不到其他任何人。
沈宋沒被這麼折騰過,氣得一見面就告狀:
「啊啊啊!我要找我爸爸,找我爺爺。霍梟就是個瘋子,自己不讀的書找別人念!」
我疑惑地抬眼,對上陸叔的口型。
陸叔淡定地動唇:「做題做瘋了。」
好吧,突然也能理解了。
晚上的時候,霍梟回來得特別早。
帶了七八個造型師,給我換了身西服。
在他車的后座上,我閉目養神,問他:
「這是怎麼了?」
霍梟把帶著自己體溫的風衣搭在我肩上。
「帶父親去公開場合參加宴會,宣示主權。」
把我當女伴帶去宴會?
這種人,就活該找不到對象。
就算他的本意可能是「宣示主權」。
別人壓根兒就不會想到這層。
更多的人可能只會覺得,霍梟抓到了曾經黑道一手遮天的教父傅清越。
拿出來炫耀、連帶著羞辱一番。
我睜開眼:「說人話。」
霍梟的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方向盤。
聞言,微微彎了彎唇:
「父親,雖然我和裴敘一開始都想殺了你。但是,我頂多是為情,但他就不一樣了,他是為權,殺了父親才好上位。」
即便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時候,霍梟也從來不叫裴敘「大哥」,都是直呼其名。
不是因為私仇舊怨,就是單純沒素質。
「裴敘為了鞏固權勢,聯絡了一個組織,據說他們有父親您的罪證,如果上報國際,發布出紅色的國際通緝令,多方緝查,借別人的手,就能真正地把您置於死地。」
「就是在這場宴會上,他們在談。」
黑道上誰的身上不是背負十數多條人命,但凡有點名頭的,都足以定罪通緝,只不過是權錢交易,上面敢不敢管而已。
我抬起手給自己點了支煙。
煙霧繚繞著升起,我的眼眸也隨之微冷。
緩緩地吐出了一句「知道了」。
9
從安靜的二樓包廂的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場宴會。
包廂的酒保照例上來遞煙。
霍梟抬手就拒了:「我不抽煙。」
當組織的人出現時,裴敘一身燈芯絨西裝,出來同他們握手,把他們迎了進去。
距離尚遠,並不清晰,我看向霍梟。
「這裡什麼都聽不到。」
霍梟給了邊上的人一個眼神。
邊上的人吞吐地道:「裴敘的反竊聽,是傅先生您親自教的,我們裝進去的全廢了。」
那就是說沒辦法了,我冷笑著想起身:
「那趁現在回家吧,晚飯熱熱還能吃。」
霍梟架著修長的腿,張著雙手,背靠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就這麼打殺進去,坐在他們邊上直接聽,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簡單粗暴,這很黑道。
霍梟睨著我,唇邊勾起弧度。
「父親,取悅我,我帶你去。」
我走到他的跟前,彎下腰身,凝視著霍梟。
因為離得太近,甚至能看到彼此微顫的睫毛,呼吸都是錯亂的。
直到曖昧的氛圍漸漸升騰,我才忽地開口:
「夢裡什麼都會有的,乖兒子。」
也許是因為教育不孝子太過情真意切。
我也就錯過了底下包廂里裴敘的片刻抬頭。
一樓的包廂里,組織的人叫了他好幾遍,裴敘才從樓上的方向回過神來。
「裴先生也是很痛恨傅清越吧?畢竟這樣的人能挑您當兒子,不知道安的什麼心思。」
裴敘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抿了口茶水。
茶杯放下的那一刻,他才聽到自己說:
「傅清越,他不是我的父親。」
10
霍梟太高調,一從宴會回來,霍家族老的電話就直通進了他的辦公室。
這回,他連證據不證據的都顧不上,就能忙得腳不沾地了。
霍梟來找我時,我在推演殘局。
手起手落,形勢皆是瞬息萬變。
霍梟拉開椅子,坐在我對面。心照不宣地,我們都沒有提起那些煩心的事情。
「當年,裴敘抽了『後』,我抽了『王』。」
「我就一直好奇,父親抽的會是什麼?」
我操縱著手裡的棋子,抬起眼反問他:
「你覺得會是什麼?」
霍梟沉思片刻,說:「也是王?」
我搖了搖頭,手指點在外側:「是車。」
車,雖然也一直存在這盤殘局裡。
就像是棋外的我一樣,始終未動。
始終以一種洞若觀火的姿態俯瞰全局。
這時,霍梟的電話響了。
他當著我的面接起,忽地臉色一變。
「他裴敘是瘋狗嗎?見人就咬!」
霍梟覺得裴敘這輩子生來就是來克他的。
明明勢力上不分伯仲,裴敘行動起來卻是毫無顧忌,想搞他的產業就是一句話的事。
裴敘不要命,但他霍梟還是要的。
看到霍梟的表情,我也能猜到一二。
畢竟是我養的瘋狗,自然也只有我能管束。
我握住棋盤之上的「象」。
「象」從空中落下,碎在地面,成了兩半。
上面的小刺劃到手,留下血痕,卻不疼。
我慢條斯理地擦凈了手,緩緩起身。
「不是還有翻我罪證的事情嗎?」
「這次我出手,把它們一併處理了。」
11
混進社會組織並不容易。
我這張臉,還是太有標識性。
需要一點低調和偽裝。
裴敘和他們組織的第二次會談是在遊輪上。
上船時人員的排查也格外仔細。
我換了一身船員的衣服,提前躲進了船艙。
上船後魚龍混雜,也沒有察覺多了一個人。
只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有些麻煩。
船頭的老大給我指了個單獨的艙位。
「喏,人多床位緊,你就睡那裡吧。」
我沒有異議。
我習慣了半生漂泊,雖然地方簡陋,但還是能很快入睡。
只是我並不知道的是,僅僅是我入睡的兩個小時後,艙門從外面被重新開啟。
裴敘盯著床上酣眠的人。
月光把那個人的臉龐照得更加清楚。
他褪下手套,虔誠地彎下腰。
輕輕喘息地道:「父親……」
夜色之下,無人知曉。
那是一個極度隱忍克制、淺嘗輒止的吻。
夾雜著禁慾,背叛,乃至亂倫的快感。
這是一條瘋狗對主人的至高忠誠。
12
第二日,船上的所有船員都不約而同地接到了通知:為確保船上的安全,所有船員,無論男女,一律穿水手服,露臍的那種。
我:「?」
我謝謝您嘞。
我看著面前暴露的水手服,陷入沉思。
到底是誰那麼惡毒?害老子晚節不保。
我沒往裴敘那方面想,畢竟這小子從小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有拉過幾次。只能是那個黃毛組織,自己不學好,還帶壞別人家的孩子。
我咬牙穿上水手服,接過了後廚準備的茶水,進了裴敘和組織人員會談的房間。
房間裡面只坐了三四個人。
我低著頭,只想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前提下聽取更多的信息。
可是聽到更多的是那些人對裴敘的追捧。
「國際上未必沒有他傅清越的人脈,我們如果輕舉妄動,難免保不准暴露底牌。所以,我們才想和裴先生您合作,您為他賣命多年,手上自然也能幫我們擴充證據。」
「是啊,如今在這道上,裴先生您才是老大,連霍梟都得避您鋒芒。而他傅清越在這道上當家做主也太久了,也該讓他長長教訓……」
裴敘的手指一直在有節奏地敲著茶碗。
對他們奉承的話置若罔聞。
直到我一無所獲,打算跟著人流推門離開。
裴敘才終於開了口:「站住——」
他抬起眼,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裴敘拍了拍自己的左腿:
「就是你,過來,坐我的腿上。」
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不只為了此時的窘境,還有,這個逆子竟然好這口。
眾目睽睽,我硬著頭皮坐在裴敘的腿上。
對面的人都驚得片刻才緩過神來:
「呃,呃這位先生長得似曾相識啊。」
裴敘抬起手把我的身子往懷裡一帶。
坐懷不亂地抬起眼:「……是嗎?」
對面的人嚇得不敢多言:
「許,許是我認錯了。」
我聞到了他身上帶著的清冽桂花香。
咬牙切齒地小聲道:
「裴敘,你又在搞什麼?」
裴敘的聲音幾乎是從腹腔里出來,連唇都沒有變化,但我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在孝敬在外人眼裡最摯愛我的父親啊。」
他的聲音終於再次響了起來。
「別抖,吃下去。」
他手握著自己的茶杯遞到了我的唇邊。
但說的,又好像不是茶水。
所有人都看著,雙拳難敵 N 手。
我只能妥協地低頭把那剩下的茶水抿盡。
裴敘像是在彎唇,但連弧度都幾乎沒有。
只淺淺地抿了一條線。
話題回歸正題:「證據帶了嗎?」
對面的人連忙殷勤道:
「帶上船了,但是裴先生您看,我們已經給出誠意了,不知道您的誠……」
說話間,我的雙腿突然就離地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裴敘。
他單手把我抱在懷裡,完全不顧及打翻的茶水沾濕了他的私人手工定製西裝。
「我的誠意,十分鐘後,會送到這裡。」
「現在,我需要先去處理一點私事。」
13
背部被摔到裴敘的床上,摔得我眼冒金星。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裴敘,明明在此刻看起來極度理智,極度清醒,做的事情卻一點都不理智,也一點都不像他。
「裴敘,你是不是瘋了?多疼你知道嗎!」
裴敘提著褲子居高臨下。
連聲音都是嘶啞的。
「裝什麼?霍梟不是也這麼對過你嗎?」
「傅清越,你那時怎麼不知道疼呢?」
裴敘從來沒有對我直呼其名。
我被他說得腦子一蒙:「你說什麼?」
對上裴敘,其實我是一點不虛的。
說起來,這麼多兒子裡,我最不欠的就是他裴敘。可是,在和霍梟的事發生後,也是他最先同我反目成仇,沒有任何緣由。
裴敘的身子不容分說地壓了下來。
他的手揪著我的衣領。
望著我微紅的唇,輕滾了一下喉嚨。
終究還是鬆開了手,什麼也沒有做。
起身拉開了衣櫃:「換身衣服吧。」
我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同裴敘搭乘了一隻小船,從輪船的甲板上悄然離開。
輪船漸遠,五分鐘後,火光在一瞬間就衝破了輪船的輪廓,躥升出絢爛又可怖的橙紅色光芒,把半個海平面都照得亮如白晝。
連帶著罪孽也一同沉落海底,無人知曉。
因為海浪太過洶湧,連帶著我們的小船也有些歪斜,只能勉強抓住桅杆。
因為船小,我只能依在裴敘的懷裡。
但即便如此,裴敘也並沒有慌張,死寂的眼底反而湧出了一點為數不多的期待。
「父親,如果我現在鬆手,我們一起死在這裡,你是不是就永遠是我的了?」
我的神色微微一怔。
涼風習習,但這次我終於聽清了他說的話。
有的人,明明在表面上恨不得想殺了我;
但是實際上,他其實才是那個一直處在 Plan B 里的陰暗小狗。
我從來沒有想過,裴敘也是這樣的心思。
只是現在還沒有來得及細想。
咚的一聲,連船尾也塌了。
我本能地勾住了裴敘的脖頸。
在這生死一刻,吻住了他的唇。
「阿敘,父親愛你。」
……
小船最後還是順利游到了岸邊。
裴敘的心情特別好,就連跟在他身邊的老管家都看出來了,說出了那句經典台詞。
「好久沒有見裴先生那麼高興過了。」
我多看了一眼他沒有什麼表情的冰塊臉。
高興嗎?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上了裴敘的車,車卻遲遲未發動。
我等得煩躁,點煙問司機:「怎麼了?」
司機低聲說:「霍家的人攔在前面,霍梟先生在跟裴先生要人。傅先生,要不您下車,出面調停一下?」
呵,出面調停?只怕是區區兩根罷了。
下車是不可能下車的。
我乾脆閉上眼睛,開始裝死……
寂靜的夜晚,兩方人馬勢同水火。
「霍家族老讓您回去,他們有事想找……」
聽到一個接一個從霍家內線撥進來的電話,霍梟快把後槽牙咬斷了。
「裴敘,沒有能力的男人才會找家長。」
「男人沒有能力就不會有壞心眼。」
裴敘往車的方向瞥了一眼。
非常認同霍梟對他的評價。
垂眸時甚至還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我比你了解父親。」
「父親就喜歡沒有壞心眼的乖兒子。」
14
逃亡三個月,還是跟著裴敘回到了傅宅。
裴敘一直住在這裡,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
呃,除了某個姓霍的冤種被趕出去了。
以前的事情都是裴敘在處理。
這回我真是兩手清閒,落得自在了。
提前過上了退休養老的生活。
雖然和我想像中的養兒子後的生活大差不差,但是又有所區別。
比如說,某個幾乎是無時無刻惦記著同我睡在一張床上的壞狗;再比如說,每天打電話要給我說裴敘一籮筐壞話的高貴傲嬌蝴蝶狗;還有個每天在電話背景音里跑來跑去,被作業逼瘋,扼殺黑道夢的舌釘小狗。
就,不太能分得清,我養的是兒子還是狗。
晚上的時候,裴敘同我睡在一張床上。
頎長的胳膊習慣性地喜歡把人往懷裡摟。
「清越……」夜間的呢喃若清風。
我低嘆了口氣,起身把他的被子掖好。
掠過他的唇畔時,一個沒注意。
被偷腥的壞狗壓在了身下。
我安撫地拍了拍壞狗的腦袋。
「……急什麼?還怕我跑了不成?」
裴敘神色清明,微喘著粗氣。
「不怕你跑,你跑了,我抓回來就是了。」
「我怕的是,外頭有人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