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泛著苦。
嫉妒瘋漲。
我要控制不住這破天的占有欲的時候。
代紅纓擋在了我面前。
「兩位殿下,這不是在皇宮。」
她皺著眉:「注意影響。」
5
謝不吝也皺著眉。
他上上下下地端詳著眼前的代紅纓。
然後轉眸看我,笑出了聲:「程妄,是我氣昏了頭。
「你旁邊這位不過是鄉野村婦,你乃安王世子,怎麼可能娶她。」
他白了我一眼,隨後揮揮手讓暗衛都隱去了。
他湊了上來,踮了腳,像是要壓過因身高帶來的氣勢上的不對等。
身上的檀木香味將我周圍的空氣都浸染。
「你不是說安王府投誠孤?你不拿出點什麼誠意來嗎?
「比如,你要不然來當我的孌寵?」
我沒心思聽他說什麼。
我的腦子裡面都是他熟悉的體香。
隔得極近,仿佛低頭唇瓣就能碰到一起。
他真好看。
他臉上細小的絨毛,被陽光照得煞是好看
——好看到像是要把我吸進去。
直到他氣急敗壞的聲音將我拉出幻想。
「程妄!」
「阿——殿下。」
我把那聲快要喊出口的阿吝生生咽了下去。
「您說什麼。」
「你現在連孤的話都不聽了?!」
一隻手攔在了我和小皇帝之間。
「不吝。」
大皇子插了進來:「不氣,我去給你買桂花糖可好?」
大皇子拉著小皇帝的胳膊,看著我的神情淡然。
不知道是我討厭極了這個人,還是其他的原因。
他像是在挑釁我。
那放在小皇帝胳膊上的手,不要可以剁了。
我咬了咬下唇,不動聲色地拉近了幾分距離。
話卻不自覺脫口而出:「我也可以買。」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這話一出連我都覺得是有不妥。
我不知道該怎麼找補,整個茶館裡面的空氣都有幾分凝固。
反倒是小皇帝的臉上露出幾分好看的神色,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像只拿到了小魚乾的貓:「那你,就你,給我買。」
他眉眼彎彎地看著我:「你今天,就和孤進府。」
「?」我疑惑地抬頭。
還沒等我說什麼,小皇帝先晃了晃腦袋:「不對,現在還不急。」
小皇帝若有所思地點頭,隨後不知道腦子裡面到底過了些什麼東西:
「我知你心中感情不好言說,無妨。」
他眯著眼睛,腦子裡面歡喜的小貓兒,自然會露出柔軟的肚皮給人摸:「過幾日夜宴,我自然會父皇提請。
「你且等著,桂花糖也買好給孤備著。」
他揮了揮手,走了。
我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代紅纓自然也不知道。
是以我們面面相覷。
「程兄,我們所說之事,還作數嗎?」
我揉了揉眉心:「自然作數,我會同陛下求娶你的。」
「只是婚後,我們無關。」
「自然。」
6
十月之際,暑熱剛褪。
安王府八月的冊封宴就這麼拖拖拉拉到了十月。
父兄和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穿得得體一點。
我不耐地擺擺手,並不多說。
活了兩輩子,宮中禮儀倒是清清楚楚的。
饒是全京城的視線都集中到安王府,我都泰然。
雖說如此,我心裡卻並不安生。
我做夢,什麼都夢。
夢到以前酣暢淋漓之後和小皇帝同榻而眠,他總是不滿地踢我,問我為什麼又要天天拉著他幹這種事情。
場景一轉就變成了那個大皇子笑著,說謝不吝最討厭的就是我了。
我上一輩子死前,被大皇子扔了一沓書信。
我一向是知道,小皇帝是被我強迫的,對我不喜也很正常。
只是沒想到,他同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那信紙上寫了一句,我在夢裡反覆觀看,記得清清楚楚。
【若是程妄娶了別家女子,兵權旁落,難保不會起事。他痴戀我,我也就應了他。】
我看著那張紙,在夢裡面哭出了聲音。
我甚至怪不起他。
在夢裡,我甚至都開始回憶以前,他和我說,他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人。
我在夢裡都騙自己。
小皇帝那些心思,我看得明明白白。
只是我不想懂,我也就不懂。
這輩子,只要他能平安就行。
我捻著那張婚書。
我娶了代紅纓,她家沒權沒勢,不會威脅小皇帝。
小皇帝也能安心了。
7
我朝著陛下跪下來的時候,代紅纓也剛剛進了進來。
我從袖子裡面掏出婚書:「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抬眸,疾病纏身,說出來的話也是有氣無力:「太子監國,你給他看就行。」
是以我叩了首:「太子殿下。」
小皇帝整個臉蛋紅紅的,他看著我的眸子像是有光:「程將軍剛剛得勝,是有功之人,論功行賞,無論有什麼要求,我們都會儘可能滿足。」
我拜了下去,將婚書捧在手上:「我想求娶。
「——我的軍師,代紅纓。」
譁然。
好吵。
世界紛紛擾擾,連父親都不理解為何我挑了一個如此在身份上,上不得台面的人。
而我的目光,只是看著坐在高台之上的——
謝不吝。
他一瞬間就紅了眼眶。
卻因為現在是大場合而不得不裝著一副鎮定的樣子。
兩視線交匯。
他的眸子摻雜著許多複雜的情緒,我看不懂。
他總說我笨,我登時才真的知覺到我的笨。
我想不出一個萬全的法子,我只能確保那些不好聽的名字沒有落在他頭上。
小皇帝瞪著我,像是要通過他的目光把我凌遲處死。
可是為什麼。
他應該高興的。
皇位,我想送到他手上。
拿我的兵權、拿我的婚約。
我揚了唇,勾起了一個笑容。
小皇帝,看起來好難過啊。
為什麼難過呢。
馬上,他就要走完這段路了。
站在高台上,我就是你最忠誠的守護者。
「殿下,為什麼不准呢。」
「我只是想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
「你說,你想……保護她?」
小皇帝的唇瓣都微微顫抖起來:「你想保護,這個女人?」
他這麼喃喃著,像是整個人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為什麼?」
「只是想這麼做。」
我抬起眸子:「求殿下准許。」
這是安王的慶功宴,我是安王世子。
無論是出於恩威並施的必要,還是博一個成人之美的名頭。
他都沒有理由拒絕我。
這只是一個婚約。
我看著面前的小皇帝的目光熱忱而誠懇:「殿下,望您恩准。」
氣氛一下子凝固起來。
眾人甚至已經開始準備謝不吝答應之後應該如何說賀詞。
「我不准。」
小皇帝突兀地勾起一抹並不算得體的笑容:「我不准。
「程妄,你為什麼要成親呢?你當年華妃生日宴,給我遞的那杯下了藥的酒,你是不記得了嗎?
「這帳,我們都沒算。還想成親?」
他捻著字,語氣冷然,像是要將我扒皮抽筋:「程妄,你可真和你的名字一樣,痴心妄想。」
8
不該這樣的。
被父親押到太子府的時候,我後背已經被鮮血浸染了。
不得不說,父親真的沒讀過書,那時候說他以前還考過狀元絕對是騙我的。
我敢斷定丞相和他們說的那個「負荊請罪」絕對不是讓我真的背著荊條去請罪。
我跪在太子府的前殿,等著太子接見。
父兄為了讓效果更好一點,直接把我上半身的衣服給扒了個乾乾淨淨。
沒有了衣服遮掩,那下面每一寸皮膚都是刀疤血跡。
上一世,我和謝不吝的第一晚,他指著我的疤痕,說好醜。
「程妄,好醜。
「程妄,你這是在以上犯下。
「程妄,這是你打仗留下來的嗎?」
他總愛罵我,我全盤接受。
是我做錯了。
這一世,我不想他看見,我不想再嚇到他。
我從清晨,等到了晚上。
等到太陽完全收斂,天空中浮現了絲絲墨藍,謝不吝才優哉游哉地走了出來。
「瞧瞧,這誰啊?」
他手上拎著鞭子:「這不是我們程少將軍嗎?
「您這是搞哪出啊?」
「……」
謝不吝慢條斯理地收了他的鞭子,又調轉了頭,抓著鞭繩,彎了腰。
他漫不經心地笑著,用鞭子挑起了我的下巴:
「喲,不說話?
「給我下藥的時候小嘴不是能說的嗎?
「怎麼不說話了。」
「臣…… 做了錯事。」
「臣?」他的眸光暗了些許,木質的手柄鬆了下巴,往下劃了下去。
從喉結,摸到鎖骨上的疤痕,最後在胸膛上重重一按。
「唔。」
我不自覺地發出難言的哼聲。
於是眼前的人像是得勝的將軍一樣,發出了愉悅的調調。
他覺得他弄痛我了。
但要我說,那丁點的疼痛,比起痛苦,更是激起了我的歡愉。
拷問仍在繼續。
「不是想給我下藥嗎,怎麼自己喝了?」
「臣,有愧。」
「有愧?」謝不吝挑眉,手鬆了力。
那是上好的鞭子,他一揮,便有獵獵的風聲穿梭。
「有愧?我聽你這些話可丁點都不開心。」
長鞭卷過風,幾鞭子不輕不重地打在了我手臂上面。
「你在這跪了一天,可真是不檢點。
「程妄,你長輩沒教過你什麼叫作出門必遮蔽其面。老大不小了,衣不蔽體,成何體統。」
他皺著眉,嘴角拉平,顯出幾分不高興的神色。
我朝他討饒:「殿下想如何。」
「哼~」他像是終於被我的服軟取悅了,露出了幾分好臉色。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究竟什麼東西能討我開心。」
他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像是在看著砧板上的肉。
我能在上面愣是看出了幾分情慾味道。
但我知道他要什麼。
上一世和這一世,他要的不過是皇位。
我沉默下來。
皇位上的那位命不久矣,大皇子是個地地道道的庸才。
他不用急的。
他上一世沒有這麼急的。
「好。」
我低頭去吻他辮子上的血跡。
「你所想之事,我定然會做到的。」
荊條扎進了肉裡面,仿佛在提醒我現在該幹什麼。
——該逼宮了。
9
造反,抑或逼宮,對於安王府來說太簡單了。
我們承先皇恩澤,也受先皇之託。
受人之命,忠君之事。
安王府握在手裡的,是這個朝代超過 50% 的兵權。
是以當我把整個皇城圍住,跪在謝不吝面前的時候。
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
理所當然。
「請,陛下即位。」
我穿著銀白色的鎧甲,單膝下跪。
但面前人沉默半晌,並沒有言語。
我的頭埋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問:「您…… 不開心嗎?」
「開心?」
面前的謝不吝語氣反而更生氣了幾分:「你覺得讓我坐上去,我就會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