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頓了一會,用輕快語氣把有些難以啟齒的要求提出,「到時候你和上次一樣……我會額外付你薪水。」
說完,抬腳準備回房間。
周嶠始終沒應聲。
錯身的那一瞬,手腕被緊緊攥住。
我皺眉抬起眼,撞上他黑眸不見底的幽邃,心頭莫名一顫。
一句「鬆開」哽在喉嚨,愣是發不出聲。
「那為什麼……」
他定定地凝視我。
像一汪深海,表面平靜無波,卻隱隱有什麼掙扎著,即將破水而出。
「不能直接讓我來?」
大腦空白。
我怔了好久,猛然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你瘋了吧?!我說過的,不和 Alpha 上床。」
他的桎梏沒有使出全力,我甩開他的手,快步走出一段距離。
進臥室前,我冷下聲,沒有回頭,「周嶠,如果還想在這裡乾的話,希望你儘快調整好自己工作態度。不該說不該做的,你心裡應該有數。」
門關上了。
後背緊貼門板,身體還是不住地滑坐下來。
那是什麼?
好陌生。
在他眼裡掙扎的東西,那種狠戾的侵略感……
我下意識摸了摸手腕,摸了摸自己的腺體,最後捂住劇烈瘋狂跳動的心臟。
明明什麼都沒對我做,為什麼我有一種……被撕裂被生吞活剝的感覺?
14
助理為了保證我的休息時間,移走了很多優先等級低的安排。
其中包括和遲柏的商談。
沒想到他直接找到了我的辦公室。
「小翌,不是說好會參加嗎?就這麼不想見我?」
助理一臉歉疚為難,「沒攔住。」
能攔住他的人不在——和周嶠單獨相處不自在,我把他支走買咖啡了。
「小翌真的長大了啊。」
他一邊往裡走,一邊打量四周。
最後在辦公桌前站定,朝我一笑:
「變成可靠的江總了。」
我確實長大了,本來把我迷得神魂顛倒的笑容,此刻看來不過如此。
輕浮,虛偽。
「有什麼問題嗎?」
「有。大問題。」
「有問題找項目負責……」
「跟我生個孩子吧。」
剩下半句話戛然而止。
我皺起眉,「你在說什麼?」
「我聽說了,你爺爺的遺囑。也知道你在嘗試做人工。與其生下那種來路不明的小孩……」
遲柏雙手撐在桌面上,朝我微微傾身。
「生我的不好嗎?坦白講,我也被家裡催很緊,我們合作,我名下的股份讓三分之一給你,怎麼樣?」
「不怎麼樣。」
「別嘴硬嘛,小時候不是最喜歡我了嗎?每年生日都許願嫁給我,跨年喝多睡在你房間那次,你偷偷親我了吧?我都知道。最後你來找我,口袋裡還揣著三個套……」
他的話沒說能完。
領帶扼住了他的喉嚨,白皙涼薄的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我愣了一下,站起身,「周嶠,鬆開。」
周嶠一手攥著他的後領,一手還拿著咖啡。
面無表情地垂眸掃了遲柏一眼,沒撒手。
頭大。
雖然看到遲柏狼狽不堪的樣子心裡很爽,但在公司,還是要給他留足體面。
「鬆開。」
這次,周嶠將目光投向了我。
黑眸里翻湧的情緒我讀不懂,只覺得頭皮有些發緊。
遲柏被扯到一旁,踉蹌後退幾步才穩住身形。
「小翌,你這招的什麼人,這麼野蠻。」
周嶠冷冷瞥去一眼,對面立刻噤了聲。
「咳,我說的事,你再考慮一下,股份可以增加到一半。」
15
遲柏走得倉皇,連門都顧不上關。
我向周嶠抬抬下巴,「咖啡給我,你也出去吧。」
周嶠沒動。
「是他?」
我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顯而易見,先前那個「普通鄰居」的說辭此刻相當蒼白無力。
「別答應他。」
「本來就……」
本來就不會答應。
但這麼回答,總有種乖乖聽他話的感覺,莫名不爽。
我咽下後半句話,朝他伸手。
「不關你的事。」
握著咖啡杯的指節微微泛白,在我即將拿到時,突然往下一沉,徑直放在了桌上。
啪的一聲,有些突兀。
我拿了個空,還沒來得及發火,滯在半空的手被緊緊捉住。
整個人不受控地往前一撲,撞進他結實的懷抱里。
「你干……」
「別和他上床。」
灼熱呼吸壓下,我怔了怔,慌忙抬手去擋。
柔軟溫度落在掌心。
「幹什麼?想親我?」
嘴上兇巴巴質問,思緒卻不受控發散,渾身都硬,怎麼嘴唇那麼軟。
還以為和止咬器的金屬條一樣呢,又硬又冷……
止咬器……
我回過神,板著臉將他往後推。
「周嶠,你冷靜一點。是不是上次電梯的事讓你產生了誤會?
「那不是投懷送抱……單純人道主義的安撫,就算被困住的是路人,能幫我也會幫,聽明白了嗎?
「我不是你的 Omega。不要對我有占有欲。」
攏在掌心的氣息滯了一拍。
「你不是我的……」
「對。不是你的。」
我試探著移開手,他沒再吻上來。
一口氣才鬆了一半,又聽到他說,「可我想成為你的 Alpha。」
擲地有聲,直白坦然。
我深吸一口氣,冷臉拒絕:「……不需要,我沒有這種需求。」
「你有慾望,浴室里的動靜,我聽得到。」
靠!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
「你他媽是不是不想乾了?」
周嶠垂眸,悶著聲音一字一頓,「想干。」
「再說這種胡話,你就滾蛋!」
咬牙切齒怒吼完,猶覺不夠。
「最後一次警告,沒有下次了。」
16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其實我根本沒有結束的底氣。
憋著火回家,想到他在一牆之隔默默聽了那麼久,整個人爆炸紅溫。
當即喊來梅姨,準備把他的房間搬到離我最遠的一端。
「不行,這樣我沒辦法及時保護你。」
「家裡能有什麼危險?」
周嶠默了默,沉聲反問:「沒有危險為什麼讓我住在這裡?」
輪到我沉默。
頭一回,被他嗆到完全回不上話。
半晌,我哼笑點頭,「你說的對,明天醫院的事結束,你就搬出去,以後不用跟我回家了。」
周嶠一言不發,兩人就這麼對峙著。
梅姨滿臉為難,「那今晚還搬嗎?」
我沒回答,轉身進了房間。
當夜輾轉難眠。
周嶠什麼時候變了?
明明一年前還不是這樣的。
第一次見面,他冷漠疏離,姿態傲倨,大概以為很快就會流向下一個僱主,連我的名字都沒記。
幫我解決匿名恐嚇者,我如釋重負之餘,想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周嶠皺著眉,一退三米遠,語氣冷若冰霜,「別碰我。」
開的工資已經夠高,安排他做些工作範圍外的活,他會較真地索要額外佣金。
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連名帶姓地叫我。
從抗拒觸碰,到主動上手。
給他獎金,他說不用。
……
只有我沒有變。
嗯,我沒變。
17
一晚上沒怎麼睡好。
磨磨蹭蹭洗漱完出門,周嶠一身周正,倚在門邊等我。
我移開目光,指指柜子上的止咬器。
「戴上。」
他順從地戴了。
太過聽話不免起疑,我上手扯了扯,很緊。
這才放下心。
一路無話到醫院,換上一次性無菌服,下面空蕩蕩。
侷促地扯了好幾次,最後認命,算了,熬過今天就好了。
簽完一堆術前告知,結果還要進小房間看個流程視頻。
製作精美的 2D 動畫,生動形象地演示待會兒的操作。
短短几分鐘,播放結束沒有停止,自動跳到了下一個教育指導視頻。
……終身標記的步驟。
呃,這就沒必要看了。
我扭過頭,「時間差不多了,給我。」
周嶠下頜線緊繃,一瞬不瞬地盯著螢幕。
「……進入生殖腔……咬住腺體……」
背景播音腔的女聲還在細緻講解,我推推周嶠,「周嶠?」
他終於看向我,眸底暗潮洶湧。
心頭一驚。
「什麼?」
……居然沒聽見,看這麼入神。
我咬咬下唇,重複,「給我信息素。」
「……然後將信息素注進……」
什麼東西?
我錯愕轉頭,螢幕上正好是終身標記的最後一步。
這應該是最後一個視頻,放完畫面便是無聲的黑屏。
難捱的沉默大概持續了十幾秒,在我覺得要不算了的時候,周嶠緩緩應聲。
「好。給你。」
心瞬間提了起來。
要來了。
我攥緊無菌布,等著時機一到,就進手術室。
可這次,周嶠的信息素不像上次那樣猛然炸開。
如煙霧般縈繞在周身,溫水煮青蛙般一點點地滲進皮膚。
「能不能快……」
剩下的話說不出口。
因為我發現自己站不起來了。
全身綿軟到使不上力,整個人不住地往下滑。
我慌慌張張試圖抓住椅背,「周嶠……夠了……停。」
腰被大掌托住,身體倏然一輕。
要抱我進去嗎?
丟臉死了。
怕被別人行注目禮,我低下頭,將臉埋進周嶠的頸窩。
金屬銹味撲了滿臉,這下,連意識都變得軟綿綿。
恍惚中,我聽到了一聲輕笑。
「用我打開生殖腔,然後接納別人。」
周嶠的聲音好像很遠。
「我接受不了。」
大腦遲鈍地反應過來,我抬起頭,震驚地發現他正在往反方向走。
嚇得我立刻直起腰。
這個人,想造反嗎?
「周嶠!」
「在。」
居然還敢回應。
心頭頓時火起,可推不動,也掙扎不開,連咬牙切齒的怒吼,都成了嗚咽。
「你要把我帶去哪兒?」
周嶠單手抱住我,拉開了車門。
「回家。」
18
進門一路都沒看到人,我慌得要死,上樓好不容易聽到了梅姨的聲音,剛要出聲,周嶠就近推開了書房的門。
「你他媽——」
「別叫了,待會叫點更好聽的。」
周嶠將我抵在門板上,抬手扯止咬器的帶子。
早上被我蓋章結實的帶子,現在被他直接徒手扯斷。
哐當——
金屬面掉落在地,清脆聲滾了很遠。
皮質包邊在他高挺的鼻樑留下了勒痕,他不以為意地按了按,順手抬起了我的下巴。
這次,我擋不住了。
那股銹味瞬間充盈整個鼻腔。
被吻到瀕臨窒息,我奮力抬起手,甩了他一個巴掌。
周嶠紋絲不動。
我又甩了一個,毫無作用。
他似笑非笑地垂眸睨著我,「喘夠了嗎?」
不等我回答,又再度狠狠吻下。
意識到越扇他越激烈,我不敢打了。
也打不動了。
他抱起我,拂開了書桌上凌亂的雜物。
我趁機想跑,手忙腳亂間不知按到了什麼,低沉沙啞的聲音在書房響起。
「我好像,喜歡上了我的僱主。」
一時間兩個人都愣怔住了。
因為這句話不是眼前這個失控的周嶠說的。
是那段,我沒聽的三小時錄音。
人被他抓著腳腕拖回,「你調查我?」
大腦混亂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喜歡我?
不不不,現在應該要反抗,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會被他強行標記。
可……你喜歡我?
「你確定是喜歡嗎?而不是出於帶你走出心理陰影的情感慰藉,或者 Alpha 天生對 Omega 的侵占欲?」
心理醫生的聲音不疾不徐,很溫柔。
音頻里,周嶠沉默了。
整個書房只有呲啦呲啦的電流聲,像白噪音,繁雜的思緒慢慢冷靜下來。
我發現自己竟然在等他的答案。
周嶠脫掉了上衣,山一般壓下。
「想聽到什麼?我當面告訴你。」
「……我不知道。」
微微發腫的嘴唇被他按了按,落下一個算得上溫柔的吻。
兩道聲音重合在一起:
「我確定是喜歡。
「想保護他,不是基於佣金,想標記他,也不是出於 Alpha 本能……
「他讓我睡了個好覺,但又經常讓我睡不著……當然,不是以前的那種睡不著。
「他每次說話的時候我都很想親他,把他摁在懷裡,咬他,吃掉他。
「他總是虛張聲勢, 硬著頭皮干自己不喜歡的事……」
三個小時, 周嶠和心理醫生絮絮叨叨這一年所發生的一切。
我沒想到他有那麼多話可以講, 也從來不知道我在他心裡是這樣的形象。
最後, 心理醫生問:「如果你的喜歡, 永遠得不到回應怎麼辦?」
那頭周嶠淡淡笑了聲,「可能會離開, 離開他這個圈子。」
「回去接賞金任務嗎?我干涉不了你的決定, 但得提醒你,這可能導致你的應激更加嚴重。」
「……可繼續待在他身邊, 我總有一天會失控傷害他。」
已經失控了。
周嶠劇烈喘息著,將軟成一灘的我抱起來。
無菌手術服早就被撕爛, 變成一地破布。
我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軟軟地掛在他身上。
「江翌, 對不起。」
我想笑, 嘴上說著對不起, 動作倒是停啊。
被咬得坑坑窪窪不能看的腺體,再度被他咬穿。
多少次?已經不記得了。
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信息素,身體幾乎做不出反應, 只徒勞地發出一聲顫抖的悶哼。
這次咬得格外久, 抽離後又繾綣地舔了舔。
「明天我就離開。」
氣息噴洒在腺體上, 我呆滯地反應了一會, 本能掙紮起來。
「馬上結束了。」周嶠捉住我的手, 聲音漸輕, 「就今天,別再拒絕我。」
不是。
不是這個……
我奮力發出聲音,儘管它啞得幾乎不成調。
「別……
「別離開我。」
19
時間概念消失了。
完全不記得自己和周嶠糾纏了多久。
從書房,到臥室,到浴缸。
只記得我不願意開燈,而他一次又一次地哄。
「江翌很漂亮,哭起來也很漂亮,很甜, 一點都不髒……」
最後打斷我們的,是大哥的電話,讓我們去醫院見見爺爺。
嗎的老頭子, 遺囑是假的。
真正公正過的那一份, 兄弟三人平均分,誰也不多,誰也不少。
在停車場無能狂怒,大哥淡淡瞥我一眼, 「被咬哭了?」
大概被周嶠同化,臉皮變得分外厚。
「是啊, 哭了個爽。大哥你呢?」
大哥愣了一下, 掐滅煙勾起唇角。
「管好你自己。」
司機到了後,周嶠將我抱進車。
他看起來有些不安。
「江翌,遺囑是假的……你會後悔嗎?」
我沒吭聲。
直到車子匯入主幹道, 我才開口:「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我對你提的要求嗎?」
守著我,寸步不離。
雖然這混亂的幾日,它被周嶠惡意曲解成別的限制級含義……
「要求沒有變, 但要加一點。
「……守著我們。」
在他反應過來前,我又趕緊補充一句:
「不對,還要再加一個要求!
「把頭髮留長一點!
「不然……我沒地方抓。」